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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到底在說什么?”胜穎琦也生气了,第一次看見這么不講理的女人。
  “我說他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茱麗怒吼。“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我确定他真的喜歡你,因為他從來沒有像找你那般找過我!如果他對我的關心有對你的一半,我也……我也不會……”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掉下來,弄花了過度濃厚的妝。
  胜穎琦默默遞上一條手帕,發覺洗去濃妝之后的茉麗更漂亮,至少不會看起來一副被寵坏的樣子。
  “我知道他不愛我。”榮麗邊擦邊哭。“但我以為我們是青梅竹馬,他對我還是有一點感情的。”怎知他的感情都放在事業上,一點也不去理會她的寂寞。
  “他有。”胜穎琦忍不住為關以升辯解,“他如果對你沒有感情的話,就不會一直照顧你至今,”
  “那不一樣。”茱麗哀傷的搖搖頭,神情黯然。“那只是兄妹之情不是男女之愛。”而她要的更多。
  “既然明知道他不可能愛你,你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去獲得他的愛,強迫我离開?”這是胜穎琦始終非不清楚的問題,答案卻只有茱麗自己知道。
  她當然明白以升不會再愛她,這點她比誰都清楚!但她需要的不是愛,而是錢。她的前夫很大方,但還不至于大方到幫她還清賭債的地步,更何況他最痛恨別人賭博,一旦讓他知道她染上賭癮他絕對連一毛錢也不會拿出來,甚至還會停止贍養費。就在她焦頭爛額之際,以升的舅舅打了通電話給她,說是愿意幫忙她還清賭債,但有一個條件———必須想辦法拆散他們。她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一來是因為要債的人已經逼到門口,二來她也想看看以升想娶的女人是何人物,為
  何惹得大家都討厭。
  現在她終于明白大伙為什么討厭她,因為她人聰明、太有說服力,對公司那群只關心利益的老人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對他們來說,以升是使他們獲利的最佳工具、而胜穎琦卻可能是妨礙他的人,難怪他們要聯手除掉她。
  她不想傷人,可是她又無法用言語嚇走,該怎么辦才好呢?
  茱麗暗暗咬緊下唇痛下決心,沒時間讓她考慮了,再猶豫下去,死的人將會是她。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离不离開他?”經過一陣很長的沉默之后,茱麗突然發狠,嚇了胜穎琦—大跳。
  “我不會放棄以升。”她堅定的回答。
  “好,走著瞧!”茱麗惡狠狠的起身撂話、連咖啡錢也不付便跑了。
  胜穎琦無奈的拿起帳單,看著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里有不好的預感。
  別想太多多了。她能拿你怎么樣?
  她付了帳轉身离開,將多余的心思用在即將到來的身体檢查上,不再去想茱麗的問題。

  “那女孩不好對付吧?”關以升的舅舅陰笑了一下,表情滑溜得像條蛇。
  “嗯。”茱麗無奈的點頭,相當急躁。
  “動作得快一些呀,再過一個星期就是他們的婚禮了,你再不下子就沒机會了。”他用時間逼她,提醒她要債的人可不會客气。
  “我知道,您別催嘛!”她煩惱不已的抓抓頭,左右來回踱步。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胜穎琦發誓不放棄以升,以升又不管她怎么誘惑,怎么哀求,他都一律叫她滾出去,一點也不挂念過去的情分。
  這一切他們都看在眼底,但這群只認利益不管他人死活的老家伙才不管她要怎么做,只曉得拿時間逼人。
  “其實事情也沒你想像中的難,我這里有一個計划你不妨試試,或許有用。”見她煩惱,關以升的舅舅反倒主動提供一計,
  “什么計划?”茱麗興致高昂的問,很高興有現成的便宜可檢。
  關以升的舅舅要她附耳過去,一陣低語后,只見茱麗遲疑的表情。
  “但是,這樣好嗎……”這個計謀會不會太狠毒了些?
  “放心,”關以升的舅舅奸笑。“不會鬧出人命的,頂多只會傷了她的心。”
  “可是……”茱麗還是覺得不安。
  “你的債都不用還了?”
  冷冷的八個字立刻打散她多出來的同情心。她的确沒有籌碼可以猶豫,討債的人比鬼還可怕,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取走人命而不被人發現。
  “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您別生气。”她赶緊陪笑臉,一場惡毒的計划于是展開。
  星期二的下午,寂靜的午后,靜溢的微風掃過街頭,卷起些許落葉飄散在低空中,看起來分外寂寞。
  但關以升可一點也不寂寞,事實上他忙得要死,除了得對付公司那群難纏的老家伙之外,茱麗也跑來攪局,硬要他到她臨時的住所找她,說是要向他辭行。
  麻煩的女人!
  關以升邊開車邊罵,發誓她要是敢耍什么花招的話一定扭斷她的脖子。要不是看在青梅竹馬,她又曾是他前妻的情分上,他才懶得理她。
  車子在一棟豪華的公寓前停住,關以升走下車子,用力甩上車門,迅速走上三樓,用力敲茱麗的門。
  在敲門的時候,關以升好奇地看看周圍的環境,并納悶茱麗怎么會找上這樣的公寓。整榜公寓儼然是歐式的建构方式,狹長的階梯呈螺旋形盤旋而上,直至各個門戶。這類建筑美則美矣,卻容易發生危險。當然如果一有狀況發生,也跑得快就是。
  門很快地被打開,讓關以升沒有時間多想。他怒气沖沖的進門,進門劈頭就罵——
  “你最好美的是要回美國,再給我搞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罵得滿頭包的茱麗,只是睜著一只大眼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可怜兮兮的說:“我沒有騙你,真的要回美國去了。”語畢,她還指指擺在牆角的行李,證明她的清白。
  關以升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真看見一箱箱的行李,這才肯相信。
  “沒騙我最好,天曉得我已經夠忙了,你別來攪局。”他咕噥的坐下,神情疲憊。
  茱麗見机會不可失,連忙背對著他倒兩杯酒來,其中一杯加了成分极重的安眠藥。
  “我不會的,你放心好了。”她甜甜的保證,將加有安眠藥的那一杯酒交給他,而后赶緊低頭啜飲手中的酒,以掩飾她的緊張。
  “回到美國后想做什么,你也該找個事做了吧?再這樣繼續游蕩也不是辦法。”關以升不疑有他的喝下酒,苦口婆心的勸道。
  “我會去找工作,你不必為我擔心。”她几乎不敢抬頭面對他的好意,天知道她并不想害他。
  “需不需要我替你安排?”關以升擔心的問道。“你沒有找工作的經驗,我怕沒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丁作。”茱麗從小嬌生慣養,一生從未工作過。在學校時是人人欽羡的校花,畢業后立刻嫁給他,即便是离婚之后他還是按月供給她生活費和其余額外的花費。換句話說,她一點謀生能力也沒有,更別提辛勤的工作了。
  “都是我的錯。”他感慨的搖搖頭。“如果你不那么早嫁給我就好了,你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多一點的空間……”奇怪,他怎么突然想睡覺?
  “如果你不那么早嫁給我……”他重复剛剛說的話。無力的看著茱麗滿怀抱歉的臉在他眼前模糊掉。終至完全消失。發生了什么事……
  在他陷入黑暗的同時,這是他唯一記得的字眼,和茱麗臉上緊張的神情一起跌落無聲的谷底。
  “原諒我,文森。”她想辦法將他沉重的身体拖到床上,在他耳邊道歉。
  “我也很遺憾我們那么年輕就在一起,如果上帝肯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在除去彼此衣物的時候,茱麗明白她是在自欺欺人。上帝給了她足足三年的時間和他的前半生,她卻沒有好好把握住,徒留無奈的歎息。
  她從來就是一個自私、驕縱的女孩。她不肯花心思去關心她年輕的丈夫,不想費腦筋去聆听他有多累,她只想玩,只顧著延續固有的快樂。所以當她的丈夫無法再滿足她的時候,她便向外發展,越玩越瘋,最后終于染上賭癮。
  “是我的錯,你毋需自責。”她沒有權利責怪任何人,是她把自己的前途毀掉,現在她只能以不斷的傷害彌補自己捅出來的樓子。
  “一切都准備好了,您可以打電話叫她來了。”茱麗用顫抖的手撥了通電話給關以升的舅舅,通知他一切准備就緒。
  然后,她帶著無盡的悔恨靜待另一個女人的出現。
  胜穎琦辦公室的電話就在下一瞬間響起,她拿起話筒接听,意外听見一個不熟悉的男音,正是關以升的舅舅。
  “啊,您好。”她大翻白眼的回話,不明白他是從哪儿弄到她的電話。
  “以升要我過去?”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奇怪的訊息,讓她愣了一下。
  “……好,我知道,請把地址給我,我抄下來……我會馬上過去,您放心。”一放下電話,她立刻做了個鬼臉,討厭死來電的人。
  關以升的一大票親戚中就屬他舅舅最令人討厭,偏偏他又是長輩,得罪不起。
  “我出去一下,待會就回來。”她隨意交代了一下助理,背起皮包就出門。幸好今天上門的求助者人多,否則還真找不出時間蹺班呢。
  不過,以升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她立刻去不可?
  她想不通,聳聳肩坐上計程車往他指定的地方奔去,十分鐘后便到達目的地。
  胜穎琦匆勿付了車錢,沖進歐式的建筑內,沿著長長階梯往上攀爬,健健的腳步聲踩得又響又亮,間接通知屋內的人可以開始表演了。
  茱麗咬緊下唇,一腳踏到關以升身上,無視他昏睡的表情,開始自導自演起來。
  “噢,以升!你做得好极了,再來一次!”
  淫蕩的聲音和匆促的開門聲一起響起。跨坐在關以升身上的赤裸女体瘋狂的搖擺,上上下下起伏熱烈,從不間斷的喊叫聲,在在顯示出屋內的兩人正打得火熱。
  胜穎琦開門后看見的正是這副景象。
  “咦,是你呀?”仍然忙著做動作的茱麗稍微回過頭,好讓股穎琦瞥見關以升的側臉。
  “你坐一下,等我和以升忙完了再來招呼你。”茱麗不要臉的說,繼續她淫浪的動作。
  倏地,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胜穎琦還以為自己掉入黑色的夢里,掙脫不出來。
  “不!”她搖頭,腦子里淨是茱麗剛騎在關以升身上的模樣。
  “這不是真的!”她不顧一切的倒退,只想离開這令人作嘔的地方。
  她猛然轉身,怎知才一轉身便踩了空跌下階梯。她的身体一直翻滾,她腦中的畫面也一直翻滾。從初相識到再相逢,他所做的承諾和他說過的話。
  你愿意嫁給我,讓我發誓對你一輩子忠貞,永遠不再看任何女人一眼嗎?
  他說過他會對她一輩子忠貞,結果他卻在她的眼前和他的前妻翻云覆雨,徹底欺騙了她!
  她的思緒隨著一直滾落的身体一起停下來。恍惚間,她仿佛听見耳邊傳來尖銳的討論聲和救護車的聲音。
  她就要死了嗎?為何身体底下覺得熱熱的,似乎有什么東西流出來?
  “好多血,她可能流產了!
  “救護車還沒到嗎……”
  他們在說些什么,什么血?
  胜穎琦無法理解耳邊傳來的話,只覺得那些聲音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喪鐘。
  她可能會死,從此看不見她最愛的容顏。
  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再也不在乎了……

  當胜穎琦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几個小時以后的事了。
  她睜開眼,起先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等她一看到四周的景象,恍然明白這里是醫院。接著,先前的回憶如潮水般向她襲來。也牽動她原本已失去知覺的心。
  胜穎琦轉頭觀察了一下房間內部,透過淡白的燈光,她看見了一頭白發和白發底下那雙慈善的眼睛,是徐老。
  “是你送我到醫院來的?”她平靜的開口,詢問病房里的徐觀海。
  徐觀海點點頭,走近她。
  “別擔心,醫生說你沒事,既沒骨折也沒內出血,很快就能出院。”說這話的時候,徐觀海不敢看她,因為這不是事實。
  胜穎琦根本不在乎自己斷了几根骨頭,反正她的心早已碎成一片一片,有沒有受傷又有什么差別呢?
  “我已經通知你父母,告訴他們你一切平安,請他們不必特地赶過來。”徐觀海再補上一句,試著拉回她迷茫的思緒。
  “謝謝你,徐老。”她机械性的道謝。
  “只有你一個人在?”發完了呆之后,她想起另一個該出現在病房的人,卻沒看見。
  徐觀海知道她指的是關以升,卻無法給她想要的答案。
  “他還在昏迷狀態中。”他連忙解釋。“茱麗對他下藥,藥量過重以至于到現在還無法醒來,他并沒有背叛你。”只能說大家都是陰謀下的犧牲品,只不過代价太大了。
  胜穎琦不說話,只是瞪著白色的天花板發呆,看不出是喜是悲。
  “有一件事,恐怕我必須讓你知道。”徐觀海一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來,极不忍心說出口。
  “什么事?”她平靜的看著他,過于冷靜的臉教人,心疼。
  “你……怀孕了,但又流產了,醫師剛剛才證實。”猶豫了一會儿他才說出口,万分難過的看著她那張慘白的臉。
  “我……怀孕了?”她捂緊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等最初的興奮一過,她又想起更殘酷的事實————她流產了,小寶寶沒有了。
  “我……我對不起小寶寶,我對不起我的孩子!”終于,她崩潰了,哭倒在徐觀海的怀里。
  “我要是听以升的話,早一點去做檢查就好了,我以為月事沒來是過于緊張的關系.沒想到……”她泣不成聲,淚水就像她來不及的悔恨傾流而下,洒在孩子尚未成形的尸骨上凄涼的歌唱。
  “這不是誰的錯。”徐觀海也很難過。“只能怪你和孩子的緣分太短了。”
  是啊,這還不短嗎?從欣喜到悲傷不過五秒鐘的時間,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和小寶寶更短的緣分了。
  “別太責怪自己,這都是命。”只能說老天爺太會捉弄這對真心相愛的年輕人。
  是命嗎?她一點也不這么認為。老天沒要她悸動沒要她愛上關以升,進而膛進他家族那一淌渾水。她放任自己的心追逐愛情,忽視重重的阻礙,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童話,也有反對灰姑娘嫁給王子的后母。關以升背后那群親戚,無疑就是最有力的后母,而且不有用最殘酷的方式讓她這個不識相的灰姑娘自動滾蛋。
  她是個笨蛋,明知斗不過那些人還硬要嘗試,何況她和關以升之間還存在一個更大的問題有待解決。
  “這不是命,是選擇。”她看開,微笑的看奢徐觀海。“我做了選擇,而老天不贊成,僅此而已。”
  她感謝他的關心、他的支持,然而婚姻不只是單方面的事,還得考慮背后的因素。
  “但是你明知那不是以升的錯,他和你一樣,只是陰謀下的犧牲品而已。”徐觀海為關以升辯解,不想她誤會他。該殺的是茱麗和董事會那一群殘酷的老人,他們不想失去賺錢的工具,所以就用這种下三濫的手段拆散他們,實在可惡。
  “我知道,我沒怪他,我也沒怪任何人。”胜穎琦深呼吸,盡可能維持平靜。“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不該闖入他的世界,不該欺騙自己只要時間夠久就能辦到。我忘了自己并不屬于他們的族群,我過于敏感,過于脆弱,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一件又一件無情的購并案在我身邊發生,而我卻假裝沒看到,也不在乎。”
  其實這才是她和關以升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們的立場不同,想法也不同。童話之后的生活甚少有人想去討論,但那并不代表問題不存在。
  “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你肯再給彼此一次机會——”
  “不,這些問題沒有邢么容易克服,除非有人肯放棄。”她搖搖頭打斷徐觀海的話,哀傷的看著他。
  頓時徐觀海也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什么。
  “幫我一個忙好嗎?”胜穎琦忽然提出要求,“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并且不要告訴以升我去哪里。”她堅定的請求。
  徐觀海霎時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不能如此懲罰以升,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不敢置信的抗議,責怪她的狠心。
  “我不是在懲罰他,我只是累了。”胜穎琦搖頭輕笑道。“在我再度与他相遇之前,我需要好好沉淀一下自己,認真考慮我們未來的路。”
  “我可不這么認為。”徐觀海歎气,极不贊成她的想法。
  “你們已經走了太長的路,又錯身太多次。你能保證下吹再見面時,依然能夠記得彼此,感覺也依然不變嗎?”所以說年輕人總是太沖動,不懂得珍惜。
  胜穎琦果其如他料想中搖搖頭,認為那不是問題。
  “如果不能的話,那就代表我們真的沒有緣,這九年的時光只是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太漫長,也太難清醒而已。
  “好吧,你交代我的事我一定替你辦到,絕不食言。”徐觀海投降,他知道她有多固執。
  “謝謝你,徐老。”她感動的親他的臉頰,謝謝他的幫忙。
  “先別謝得太快。”他阻止她。“你至少該留給我一些東西或几句話,不然万一以升追問我時,我要怎么回答?
  說來說去他還是不肯放棄當紅娘的机會,實在是因為不忍這對鴛鴦就這樣散了,白白浪費兩顆真正相愛的心。
  胜穎琦笑一笑,拿起擺在桌面上的紙筆飛快的寫了兩行字,然后交給他。
  “若是以升真的追問起來,把這張紙交給他,他會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她微笑,笑容中有著不易察覺的解脫,那是看透人生的笑容。
  “我明白了。”他收下紙條祝福她,覺得她又往前邁進了一步。
  當天晚上,徐觀海幫她辦妥了出院手續,目送她搭上一輛通往人生另一個方向的巴士,微笑的跟她說再見。
  關以升几乎在同一刻醒來,當他醒來發現自己是赤身裸体,又頭昏腦脹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上當了,只是他不曉得茱麗為什么要迷昏他。
  正當他終于勉強穿上衣褲后,徐觀海出現了,帶著遺憾的語气告訴他:“她走了。”
  起初他听不懂意思,直到徐觀海把他如何听見他舅舅的陰謀,和他如何發現茱麗不尋常的行徑說了一遍上后,他才明白自己在這場游戲中扮演的角色。遺憾的是,等徐觀海赶到現場時,一切都太晚了。他只來得及叫救護車送胜穎琦去醫院,至于茱麗早就拿著錢跑了,只留給關以升一個無法彌補的破洞和無盡的悔恨。
  “不,不可能!”當他听到孩子這一段的時候,他痛苦的跪了下來,詛咒老天的殘忍。
  “我的孩子……”他聲嘶力竭的狂吼,不敢相信老天真的這么對他。徐觀海也跟他一起悲傷,為了那個沒有机會降臨人世的孩子哭泣。
  “她在哪里?”痛苦中,關以升捉住徐觀海的手臂逼問。
  “她在哪里?!”他的眼眶布滿血絲,宛如一只受傷的野獸,只想找尋他的伴侶。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徐觀海狠下心扯謊。“這是她留給你的紙條。”
  關以升搶過紙條,用顫抖的手指攤開白色的紙張,娟秀的宇跡赫然映入眼帘。
  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會知道如何找我。
  簡短的兩句話對關以升來說卻有如迷宮,人海茫茫,他如何找得到迷宮的出口?
  倏地,尚未消退完全的藥力又開始發作,關以升無力抵抗藥物的副作用,只得兩手素緊攀住徐觀海的手臂,要求他——
  “找到她,不論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在藥物的催促下,關以升漸漸失去力气,攀附的手指跟著滑落。
  “一定要找到她,將她……將她帶回到我身邊……”
  這是他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所交代的話,卻沒有人能替他實現。
  時間總在思念的翅膀中飛越山頭,帶走冬天,又帶來春天的信息,如此周而复始,戲看人世間的滄桑。
  關以升在事發的一年后來到花蓮的某座山上,事實上他已買下整座山,打算在此种植水果或其他作物,优閒地度過他的下半輩子。
  他深深吸進一口新鮮空气,朝著位于半山腰的小屋走去。根据房屋經紀人的說法,已經事先
  安排好一個打掃的女佣整理房子.只等著她搬進去住。
  他的行李不多,大部分的東西他都處理掉了。他并不后悔自己這項舉動,他后悔的是沒有及早下決定搬到這儿來,才會失去他心愛的女人。
  想起胜穎琦,他的眼神倏地黯淡下來,原本已平靜的情緒又再度沸騰。
  一年前,當他知道再也找不回她的時候,他絕望的咆哮,几乎親手宰了他的舅舅。等他冷靜下來,他作了一個令人家意想不到的決定——賣掉他的股份,從此退出關家的事業。起初大伙哀求,希望他再回頭經營家族事業,等他們确定他不可能繼續幫他們賺錢以后,又搶著買他的股份,爭奪經營權。
  但他不是傻瓜,更深深的了解到,要報复這群老吸血鬼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經營權轉手給比他們更狡猾、更冷酷的人。因此,他將平上的股票全部賣給了龔慎夢,認定由他這只禿鷹來對付這群腐肉再恰當不過。而龔慎夢也很爽快的接手他的工作,一接手就整得那群老家伙死去活來,間接為他報复。
  只不過,他沒料到處理這一切要花這么長的時間。他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將手上的工作處理完畢,并為老人們居住的舊社區設立了一筆基余之后才決定搬到花蓮來。因為他告訴自己:即使人走了,夢還在。這是他們共有的夢而他決定實現它。
  一直到賣掉一切他才發現,本來他就不适合在商場生存。那不是他的夢想,他只是承繼了他父親的夢,并且無力擺脫而已。他适合的是放開自己,好好的大笑一千回,緊張也好,脆弱也罷,那都是原來的他,真真實實的他。但是誰來陪他笑呢?他迷惘了,胜穎琦的面容又重新轉回他的記憶,占据整個畫面。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她,無論身在何處。
  想到這儿,關以升苦笑的拿起路線圖,朝圖上標示的方向前進。十分鐘后,終于看見一棟兩層樓的白色小木屋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他連忙加快腳步,一直走到屋前才停止。
  他才剛想敲門通知女佣他來了,就听見一個悠揚的歌聲自后院傳過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主動打開屋門,循著歌聲走去,直到看見一個窈窕的背影才猛然停下腳步。
  正在晒衣服的人影似乎也察覺有人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轉身。
  “你遲到了。”胜穎琦笑著說。“一年前你就應該來的,你遲到了好久。”
  面對胜穎琦美麗無比的笑容,關以升只能呆呆的站著,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忘了我嗎?”她又說,越來越像真的。
  “我叫胜穎琦。”她索性伸出手自我介紹,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的志愿是當社工,我喜歡——”
  她接下來的話在他強力的擁抱中化為烏有,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刻發酵,一切盡在不言中。
  “為什么現在才出現?”關以升埋在她耳邊哽咽的說。“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只是無論他再怎么懇求,她的父母仍是拒絕透露她的去處,每每使他黯然神傷。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也摟住他,輕撫他的發絲
  “你的一舉一動徐老都按時向我報告,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里,自告奮勇擔任你的女修。”
  “徐老?”他愣住,半天回不了神。“你和他聯合起來騙我?”難怪他一直盡量退避有關她的話題,原來是這么何事。
  “你別怪他,是我不讓他說的。”胜穎琦急忙解釋。“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找答案,發掘更真實的自己。”而且她認為他找到了,看他臉上決樂的表情便知道。
  “是啊,你留了封信給我,寫著‘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會知道如何找我。’這就算答案了嗎?你有沒有想到,或許我不夠聰明。看不懂你的提示?”關以升气得不知道捐死她還是自己,他找得半死,結果她卻在一旁涼涼的看戲。
  “但你還是來了啊!”她莞爾一笑,表情好美。“我就知道你能夠了解我的意思。”
  美麗的身影停留在風的信息中,看著風中的她,關以升驀然發現,這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我還是來了,遲到了整整一年之久。”他搖頭歎息,再度將她挽進怀里,細細品味她身上的余香。“下次你要再消失之前,記得留下線索,別讓我像傻瓜一樣拚命找你,結果你老是和我擦身而過。”他可沒把握每一次都找得到。
  “不會了,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她相信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希望如此。”他苦笑,無限感慨。“我總覺得老天好像故意捉弄我們一樣,讓我們一次一次柑遇,又一次一次分离,每每給我一种‘恨是相逢未得時’的感覺,留下的只有遺憾。”從第一次婚禮到電梯,之后她闖進他的辦公室再相遇,每一次見面都有不同發展,也留下新的遺憾。
  “我不覺得。”胜穎琦的意見和他不同。“我倒認為造是上天的恩典,雖然我們錯身多次,但總在每一次錯身之中更加了解對方和自己,進而改變自身的人生觀,這就夠了。”
  是呀,如果不是遇見她的話,他大概會一直欺騙自己是個跟他父親一樣冷酷的人,根本不會去幫助那群老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离去,恐怕此刻他還半在董事長的位子上,為那群只懂得個人利益的親戚們賣命。
  她改變了他,從她十年前為他撿到戒指的那一刻開始。當時他就把她的容顏細細刻入心底的角落,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加入不同的顏色,終至呈現出最亮麗的色彩。
  他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東西——一年前預備要送給她的戒指,執起她的手面向她。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以下的話,因為我總是帶給你痛苦。”他深呼吸,害怕被拒絕。“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鄭重告訴你,我愛你。雖然往后我無法保證不再帶給你痛苦,但我是真的希望能与你相守一輩子。無論是生、是死,是相聚或是分离,我都會一直追尋你的身影,直到獲得你的回眸為止。”
  但她沒有拒絕,反而開心的將手伸出去,戴上她期待已久的戒指,完成十年前的夢想。
  她看著璀璨光芒在陽光下暈開,照亮彼此充滿愛意的臉,笑眯眯的說:“我愿意再次接受你的求婚,雖然你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任何一句有關求婚的話,但我還是原諒你。”然后她霸道的微笑越笑越快樂,最后終于傳遍整個山谷。
  一直到笑聲停止,她才有机會說出埋藏在她心中許久的話。
  “以升,你知道我一直想告訴体一句話嗎?”她捧起他的臉,細看他的容顏,發現他瘦了好多,決心好好幫他補一補。
  關以升挑眉,靜待她發表高論,并相信那必定是一句最動听的言語。
  “我想告訴你的是,雖然我們一直錯身,但無論錯身多少次我都不會覺得害怕。只要我們能夠一直等在天涯的盡頭將彼此緊緊的包圍,那么,再多次的分离又有什么關系呢?”她邊說邊將他的頭拉下,熱情的吻他,連讓他回話的時間也沒有。
  這根本不是一句,而是一串嘛!
  他在心里抱怨,嘴巴卻沒有交說話。但在心底他其實十分贊成她的話,歲月改變不了真心相愛的人,只要心中一直存在著對方的影子,時時捕捉相互的思緒,空間也會化為無形。
  畢竟,相逢永遠不恨晚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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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蘭蘭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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