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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冷!錢雅蓉冷得全身縮成一團,顫抖不已。
  這地方又濕又冷,尤其入夜以后寒气自地底直沖上地面,教在上頭的她如坐針氈。她真的快凍死了,也后悔死了。
  她后悔自己逞一時之快,才會陷入眼前的絕境中。現在,誰也不會來救她。
  她想起遠在京城的錢家庄,想起她爹以及家人。她的大姊老早就出嫁了,大哥則尚未娶妻。她也想起那像精靈般可愛的小妹,不知道她是否還在追著尹律楓跑?
  她冷得直往牆角靠。敏儿呢?敏儿是否也跟她一樣,遭遇相同的命運?還是她聰明些,懂得處變不惊?
  她看著四周空曠的牆壁,從上方滲進來的水正“滴答、滴答”的響個不停,為這令人窒息的宁靜平添几分詭异。她曾讀過几本寫神怪軼事的書,但跟實際的情景比起來,那些描述根本不算什么。她緊靠著牆壁,雖然底下舖了些稻草,但仍抵擋不住傳來的陣陣寒气。漸漸的,她感到一股不尋常的睡意侵襲著她,像是在召喚她休息一樣,她任由自己放松睡去。
   
         ★        ★        ★
   
  “思珞大哥,求求你告訴我,我家小姐人在哪儿?”敏儿不斷的哀求思珞,她很擔心小姐的下落。
  思珞看著眼前的小美人。她實在是朵美麗的花儿,而他向來抗拒不了這种尤物。他的品味跟大當家的大不相同,像那位千金小姐的脾气,他一點也不想領教。
  “求求你。”敏儿拚命的哀求,她怕小姐的不知輕重會惹惱了那個大魔頭。
  “她……她現在人在地牢里。”思珞經不起她的哀求,老實回答。
  “地牢?”這儿是衙門嗎?竟還有地牢?
  “為什么會在那儿?”這還需要問嗎?八成是小姐的火爆脾气惹來的,但她還是恪守本分的問道。
  “因為她讓大當家很不——”思珞馬上糾正用語,他們可是“君子寨”啊!講話不能這么粗魯。“她讓大當家很不高興,這就是原因。”
  “讓我去見她。”平時和小姐斗斗嘴、小鬧一番也就罷了,在這當頭,她絕不會見死不救。
  “不行。”沒大當家的吩咐,誰也不敢去見那個大美人,他擺明要大伙儿遠离她。
  “求求你讓我去見她。小姐弱不禁風,經不起那种地方的折騰。”光听“地牢”就夠嚇人了,更何況住在那地方。
  “不行。”恩珞有片刻的猶豫。不要說是体弱的姑娘,就算是他們這些銅筋鐵骨的山賊,也對那地方敬謝不敏。但命令就是命令,在“清靈寨”里,違抗大當家的命令就等于違反軍紀,定斬不饒。
  “求求你,思珞大哥。”敏儿著急,眼淚忍不住往下掉,雙手巴著思珞的手臂不放,教久未碰女色的思珞心頭有如小鹿亂撞,只有投降的份。
  “好吧!但你不可以出聲,要小心的跟在我身邊,知不知道?”思珞說罷便牽起敏儿的小手,順便吃個豆腐。
  “我知道,我不會出聲的。”敏儿太著急了,壓根儿沒注意到柔荑正被思珞握著。
  帶“女人”去探視應該不犯法吧?思珞心存僥幸的自我安慰。反正要死還有個敏儿姑娘陪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怕什么?
  他們兩人就這么偷偷摸摸、東躲西藏的來到地牢入口,看守的辰看見他們大吃一惊。
  “思珞哥,你……你不要命了嗎?”他瞪大眼睛看著他身旁的敏儿。這女孩果然漂亮,難怪思珞哥會著了她的道。
  “噓。”思珞赶緊用他空著的左手放在嘴邊示意訾辰噤聲。
  “那女人還好嗎?”由于沒有人知道關在地牢的大美女姓什么,叫什么,所以一律以“大當家的女人”或是“那女人”稱呼之。
  “我哪里知道?自從被分配到守地牢這任務以來,我連探都不敢探一眼,怕被大當家宰了。”訾辰從來沒想過他所崇拜的大當家醋勁這么強,真是可怕。
  思珞同情的點點頭。不要說是被宰,可能行刑前還要先挖掉眼瞎。可怜的訾辰!
  “把牢門打開。”思珞下令,為了在敏儿姑娘面前一展威風,他只有冒險了。
  “你……你說什么?”訾辰嚇了一大跳。不要說是思珞哥,換作是二當家的命令,他也不敢開門。里頭關的可是大當家的寶貝,他還想多活几年。
  “求求你,守門大哥。”敏儿可怜分分的注視著訾辰。“小姐一向体弱,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昏倒在地牢里了。”
  “不……不會吧。”訾辰聞言不禁刷白了臉。那女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會是第一個陪葬的人。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小姐只要一碰寒气或淋到雨,馬上就倒下。”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
  “還不快開門。”經她這么一講,連思珞也開始著急起來了。
  “是!”
  訾辰七手八腳的將鎖匙轉了几圈,牢門立即打開。思珞立刻拿下挂在牆邊的火把,直奔靠在牆邊奄奄一息的人儿。
  “小姐!”敏儿立即飛奔到錢雅蓉身邊,用手探她的額頭。
  糟了!她果然主病了。
  “小姐發燒了!”敏儿焦急的看向愣在一旁的思珞和訾辰,以万分著急的語气開口道。
  “那怎么辦。”思鉻和訾辰對看一眼。他們倆之中誰也沒有發過燒,哪懂得如何處理?
  這兩個白痴!敏儿在心中開罵,嘴巴卻很識趣的開口求道:“先把她抱离這個陰寒的地方,我來照顧她。”其實這也是她進錢家庄的原因——照顧体弱的錢二小姐。
  她原本是一位名醫的獨生女,因為爹賭輸了錢,才落得賣人錢家庄為仆,擔任錢稚蓉的貼身侍女。她從小就對醫術興趣濃厚,再加上是獨身女,父親在衣缽無人繼承的情況下,將一身所學盡傳給她。原本她想學爹一般懸壺濟世,無奈世風不容一介女子獨力行醫,而且爹又欠錢家庄一大筆錢,她就這么被賣了抵債。
  原本三年的契約在前些日子就到了,敏儿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還會繼續留在錢家庄。大概是她可怜錢雅蓉空有一張絕麗面孔,卻長得一顆笨腦袋的關系吧!她該倔強的時候拚命撒嬌,不該豎持的時候又死守著不放,就像是現在。
  瞧她把自個儿搞成什么模祥?唉!
  “抱!”一听見這個字眼,兩個大男人都像被火燙著般自她們身旁跳開。
  “我……不敢。”思珞竟是沒用的第一人。
  “我也不敢。”訾辰自動報名第二號。
  “你們都不敢?!”敏儿气絕到大吼出聲。他們還算是男人嗎?
  “你們不敢,我敢!我自個儿來。”敏儿用力拉著錢雅蓉的身体,無奈她比敏儿高半顆頭的軀体一動也不動。
  “敏儿姑娘……。”思珞趨前想幫她。但一想到大當家那張狂怒的臉,不由得又停下腳步。
  敏儿挫敗的一拳打在牆壁上,對著他們大吼:“混蛋!你們想害死她嗎?還不快去找‘敢拖’的人來!”
  思珞被敏儿那一拳嚇著,霎時她的玉女形象碎成一片片,原來她才是真正難惹的女孩。
  “我們——”
  “這是怎么回事?”秋飛的聲音自他們身后傳來,惊動了疆持著的三人。
  “二當家!”思珞和訾辰如蒙大赦的看著秋飛,滿臉感激。
  秋飛原本在做例行的巡夜工作,差點教大開的牢房給嚇著,他還以為錢雅蓉跑了。
  “你來得正好,快將小姐抱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敏儿徹底發揮大夫救人時的本性,完全忘了自個儿此刻該卑躬屈膝。
  秋飛雖然以君子風度著稱,但仍不習慣讓一介女子指使。他挑起右眉看著敏儿。
  “你再不幫忙,小姐就沒救了。”她的体溫愈升愈高,她得赶緊幫她降溫。
  “怎么回事?”秋飛也感到事態嚴重,排開擋在前面的思珞和訾辰,走到她們的面前蹲下。
  “她發燒了。”敏儿定定看著秋飛,以責備的口吻說道:
  “這個地方天寒地凍,你們竟把她關到這里?她有多好的体力也承受不住,更何況我家小姐一向体弱。”
  這位叫敏儿的丫環比起她家小姐,更有大小姐的气勢,秋飛頗感意外。
  秋飛一把抱起正發燒的錢雅蓉,准備將她抱到客房去。
  此刻襲人爛醉如泥,房里恐怕不适合病人休養。
  “我們寨里沒有大夫,你會醫術嗎?”寨里的弟兄雖然免不了會生病,但都是強壯的男人,頂多抓几帖藥服下便是,所以寨里沒有大夫,簡單的藥房倒有一個。
  “設問題,我懂一點醫術。”敏儿說罷,拉起錢雅蓉的手腕,以兩指把脈。還好,她吐了一回气。雖然脈搏無力些,但尚無大礙。
  秋飛滿臉惊訝的看著敏儿。心想,原來深藏不露的不只是“清靈寨”的弟兄們,連他們搶來的女人也是。
   
         ★        ★        ★
   
  錢雅蓉綴緩的自昏睡中醒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見到地獄般可怕的景象,卻意外的發現敏儿趴在床頭上的臉。是敏儿救了自己嗎?真傻!她罵自己。除了敏儿能屢屢從鬼門關將她拉回陽世之外,誰有這么大的本領?
  她實在不該埋沒在錢家庄當一名平凡的女仆,如此好本領的女子,放眼大唐有几人呢?她知道敏儿放不下自己,否則契約三個月前就到了,她何苦留在錢家庄供她差遣啊?雖然她平日舌尖嘴利,可是沒了她斗斗嘴,錢家庄的二小旭生涯著實無聊。她也想過要給一大筆錢,讓敏儿离開錢家庄去過自己的日子,無奈敏儿也舍不得。
  “小姐,你醒了?”敏儿沒敢入睡,只敢小盹一番。
  “燒退了。”敏儿平靜的摸摸錢雅蓉的額頭,這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敏儿,若是沒有了你,我該怎么辦?”她知道這佯說很自私,但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放心,在尚未确定有人可以代替我照顧你之前,我不會离開的。”這是真話,她竟荒謬的將照顧小姐當作是自己的責任。
  “謝謝你。”錢雅蓉緊緊握著敏儿的手,感激的看著她。
  “謝什么,這是我的工作啊!”沒了平日囂張气盛的小姐,她反倒不習慣。
  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是秋飛。
  “請進。”敏儿大方的邀他進來。說實在的,秋飛這個人雖然是名山賊,可是气質、談吐卻高于京城的公子哥儿甚多,君子風度及領導能力又佳,若能將小姐交給他,她就可以放心离去了,只可惜他對小姐不感興趣。
  “小姐醒了嗎?”秋飛有禮的寒暄,并輕輕的帶上房門,手中還捧著一大碗雞湯。
  “醒了。”敏儿注視著他手中的碗。“這東西是……”“這是雞湯,我命弟兄們熬的。”他沒說是他押著思珞和訾辰做的,以懲罰他們昨夜的膽小。
  “我不知道床上躺著的姑娘貴姓,或許你愿意告訴我。”
  秋飛誠摯的看著敏儿。
  “她叫——”
  “不准說。”錢雅蓉無力的吐出這句命令。她才不會讓自己成為威脅錢家庄的人質。
  敏儿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著,硬是將到口的話吞進肚子里。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想成天稱你為姑娘罷了,那樣很沒禮貌。”
  錢雅蓉費力起身靠在床頭,他雖然看起來很老實,但畢競是名山賊,在這山賊寨里的地位好像也不低,她不能冒險。
  “既然是干山賊的,還需要什么禮貌?你那么有禮怎么不會洗手不干?”錢雅蓉忍不住出日損人,她就是看不起他們做那种肮髒的勾當。
  這個千金小姐可真會損人啊!只可惜秋飛向來定性好,整不倒他。更何況襲人無緣無故將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關入地牢中,也算是他們虧待了人家,挨几句罵不會少掉一塊肉,就饒過她那張利嘴吧!
  他歎口气,將手里端著的雞湯送到她面前。
  “這是大伙儿為你熬的,請你趁熱喝了吧。”
  “我不喝。”錢雅蓉連忙將頭轉向另一邊,拒絕秋飛的好意。
  “小姐,人家特地為你熬的,你就喝了吧!”敏儿几乎是呻吟出聲,她不懂“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句話嗎?為什么做任何事都要跟現實作對?
  “是啊,敏儿姑娘也這么悅,你就喝了吧。”秋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的側臉,這女人真難搞定。
  “不喝就是不喝。你羅嗦——”
  “是啊!你羅嗦個什么勁!”襲人鐵著一張臉蹬著秋飛手中的雞湯。他關心過頭了,竟敢擅自幫他的女人熬雞湯。
  “襲人,你終于醒了。”昨晚他喝得爛醉沒人敢叫醒他,“抱”這女人的爛差事才會落在他身上。這倒好,折騰了一夜的倒楣事輪不到他,一大早發飆這等神气事就等著他做。
  唉,老天實在太不公平了。
  “廢話。”他再不醒,等會儿那小辣椒不把大伙儿折騰死才怪。
  他不知道昨晚的沖動決定竟會造成這樣的后果。要不是跟在那小女人身邊的女仆懂醫術,她早就魂魄歸天了。當他早上醒來得知這個消息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自責。自己是得了什么失心瘋,竟然會將那么脆弱的小女人關在又冷又髒的地方。他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赶過來看她,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卻見到秋飛一臉溫和的哄著她喝雞湯,霎時怒火中饒,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就算要喂雞湯也該由他來,怎么也輪不到那家伙才對。
  不行!他一定要收斂自個儿的脾气。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秋飛對她沒有絲毫愛意,有的只是君子的問候而己。
  去他的君子風度!平日看起來頗為順眼的行為,現在看來卻礙眼得很。這個假仁假意的家伙!
  “都交給你了。我和敏儿姑娘先告辭了。”秋飛連忙將手中的雞湯塞入襲人的手里,拉起敏儿就跑。
  “喂,你拉著敏儿走做什么?”錢雅蓉气得捶身旁的床板。
  死敏儿,居然留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大魔頭。
  走得好,省得礙事。至少秋飛這點還不苯,他想。
  “你……你想干嘛?”錢雅蓉滿臉不自在的看著襲人高深莫測的表情。老實說,這人的臉上若不要老繃著臉,的确是很英俊。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他更英俊的男人,就算是掄語劍,和他比起來也只能用來陪襯。但那不意味著他就可以碰她,她是錢家庄的二小姐,京城第一美人,絕不可能將自己委身紿一名山賊。
  “喝湯。”襲人舀了一湯匙,放在她嘴邊等著她喝下去。
  “不喝。我才不吃這山寨的肮髒食物。”在她看來,那只會髒了她的嘴,沒絲毫益處。
  “肮髒?”襲人隱忍住直冒上來的怒气。這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難道是靠水養大的,竟然嫌寨里的食物髒?
  “對,肮髒,所以我不喝。給我拿走。”錢雅蓉一副公主對平民的態度,似乎至今沒將雞湯揮掉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給我喝完。”襲人終于爆發隱忍著的怒气,索性連湯匙都省了,整碗雞湯端到她的面前,強迫她喝下。
  “我不喝。”她瞪著他,滿臉倔強。
  “喝!”襲人的耐心全失,用手捉住她的下巴,就要撐開她的嘴將雞湯硬倒進去。
  “你干什么?放肆!”錢雅蓉收回下巴,同時用手打掉那碗雞湯,湯和碗就這么飛出去,落在襲人的身上。
  襲人臉色陰沉的看著自己沾滿油水的綠袍。這混帳女人!竟然將弟兄們的心意輕易的揮掉,像是在赶一只蒼蠅般。他抬起頭看向錢雅蓉,那張絕麗的臉競沒有一絲悔意。
  好!嫌他們的食物髒是嗎?他就要讓她嘗嘗沒食物可吃是什么滋味,看她還敢不敢嫌他們的食物髒。
  “既然你那高貴的嘴不接受我們的食物,從現在起你不會有東西吃,直到認錯為止。”
  “沒東西吃更好,省得吃坏了本姑娘的身子。”以為她會怕啊!沒東西就沒東西吃,反正她也不屑吃過山寨里的任何東西。
  這說的是什么話!襲人眯起他的豹眼,倏然走到門口,冷冷的說:“我警告你,別指望寨里的兄弟會幫你送食物過來,沒有我的吩咐,他們絕不敢動。”
  “誰稀罕你的食物,哼!”錢雅蓉毫不在意的對著甩上的房門皺眉,這人的禮貌真差,果然是個山賊,既是山賊就意味他不會有啥教養。她聳聳肩,要她錢二小姐投降認錯?下輩子吧!她滿不在乎的躺回床上,安然入眠。
   
         ★        ★        ★
   
  第一天,錢雅蓉還沒什么動靜,強忍著饑餓的感覺。
  第二天,她拚命的喝水,企圖戰胜自己的肚皮,安慰自己光喝水就夠了。
  第三天,她虛弱的躺在床上,腦子想的全是食物,她好想吃東西,就算是一個饅頭也好。但想歸想,她可不打算為一個饅頭認錯。
  就在她餓得頭暈眼花的同時,大廳里卻響起各种不同的聲音。
  “襲人,你要這樣折磨她到什么時候?”秋飛口气不佳的質問襲人,他就是看不慣他這樣虐待一位姑娘。
  “直到她認錯為止。”襲人也不甚愉快的回答他,口气中充滿了“你少管閒事”的味道。
  “認錯?”秋飛不贊同的瞪著他,開口道:“要是她一直都不認錯,那怎么辦?你打算餓死她嗎?”
  “不會啦!大當家怎么舍得?頂多給她一個教訓罷了。”
  自詡是寨里戀愛專家的思珞,頭一個站出來投襲人一票。
  “我贊成恩珞的說法。”涯葛也站出來為襲人再增一票。
  “那姑娘這么倔,万一她還沒來得及認錯就餓死了,到時候你怎么收拾?冰冷的軀体是暖不了床的。”秋飛就是看不慣襲人那副草菅人命的辦事態度,他完全忘了已過世大當家的交代,要維持“清靈寨”的好名聲。
  “我倒認為二當家說的對。我守了多日的客房,還沒見她喊過一聲餓。”逸亭看這情形,也不禁為那千金小姐捏把冷汗。
  “我也這么認為。”守過牢房的訾辰也投秋飛一票。那個地牢那么冷,他沒听過那姑娘哼過一聲,可見她有多倔強。
  所以現在是三比三,平手。
  “夠了。”襲人忍著滿肚子的怒气,大聲喝道。這些他會不知道嗎?只不過那小妮子脾气那么倔,他話又說得那么狠,就算他后悔,也拉不下臉再回客房去求她吃飯。
  這一切全是她自找的!他忍住心痛的感覺,不斷的說服自己。
  “敏儿姑娘說你再不給她家小姐吃飯,你今晚就得收尸了。”剛從麗清房里跑回大廳的苑楚,气喘如牛的接著報告。
  他是負責看守敏儿的人,以防她偷偷送食物給錢雅蓉。
  在座的眾男人聞言色變,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那位千金小姐的体力會這么差。
  “不會吧!不過才三天。”如果連同“雞湯事件”那天一并算的話,是三天半。
  “三天對我們來說當然不算什么,但對体質贏弱的大小姐來說,那就非同小可了。”秋飛冷靜的說道,兩眼直視襲人。
  “襲人,你怎么說?”
  “媽的。”
  襲人難得口出穢言,倏地從大當家的座位上站起來,大步跨向客房。
  “你說那千金小姐會不會死啊?”苑楚記起敏儿著急的模祥。
  “不會的,只要有敏儿姑娘在就不會。”秋飛肯定的回答。
  他曾目睹她的醫術,知道她絕非庸醫。
  “真奇怪,有那么好的醫術,敏儿姑娘卻是一個丫環。”思珞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其中必有文章。
  “恐怕她有不得己的苦衷吧!”秋飛敢肯定她是好人家出身,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才不得不賣身當丫環,供人差遣。
  “會是什么原因呢?”思珞對她的興趣已經轉變為尊敬,他還未曾見過哪一個姑娘有如此的能耐。
  “這就不可得知了。”她是一個謎,那個千金小姐也是。
  “她——”
  “思珞!”一聲巨吼自客房隱隱約約的傳到大廳,思珞應聲而跑。他一踏進門,只見大當家臉色發白的對著他下命令。
  “去把那個叫敏儿的姑娘找來。”
  “是。”思珞諒懼的看著大當家怀中己然昏厥的千金小姐,暗暗的祈禱;你可不能死!
   
         ★        ★        ★
   
  我好餓。這是存在錢雅蓉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她全身餓得軟綿綿的,連張嘴說話的力气都沒有,整個人非常虛弱,她怀疑自己是否還活著?隱隱約約中,她感到一股溫柔的力量迫使她張口。
  “小姐,把嘴打開。”一個溫柔但堅決的力量撐開了她的嘴,將湯汁灌進去。
  “敏……儿?”她一听見是敏儿的聲音便放下心來,仿佛敏儿是救星一般。
  “對,是我。”敏儿沉靜的回答,再舀一匙雞湯送進她的嘴里。
  錢雅蓉柔順的吞下敏儿喂她喝的雞湯,繼而想起這雞湯的來源,她倏然張開眼睛,瞪著敏儿瞧。
  “這雞湯是那群山賊熬的?”敏儿居然拿他們的肮髒食物喂她。
  “正是他們做的。”敏儿毫不在乎的再舀起一匙送到她嘴邊。“小姐,請你張口。”
  “我不喝,拿走!”錢雅蓉瞪著敏儿手中捧著的雞湯。“誰要吃他們的肮髒食物。”雖然吼出這几句話就像要她的命一般,她還是撐著身体盡力表現出她的不屑。
  “他們肮髒你就高貴?”敏儿的眼中升起一股暴怒。“你若不是命好投胎投對了人家,今天被賺肮髒、下等的人就輪到你了。你以為他們想當山賊啊!還不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就跟我一樣倒楣,身不由己要當你這不知人間疾苦大小姐的丫環。”
  “敏儿,你……你居然幫著外人。”簡直气煞她錢家二小姐。
  “我誰都不幫,我幫一個‘理’字。今天要不是你的任性,咱們怎么會身陷山寨?若不是你不識抬舉,又怎么會被關到地牢?若不是你狗眼看人低,又怎么會把自己弄得瀕臨餓死邊緣?你當我吃飽沒事干啊!一天到晚跟在身邊救你的命就行了?”敏儿气极,心想她家道中落前也是一名千金大小姐,怎么沒有她一半的驕气?就算是京城的首富“掄庄”的大小姐掄語蘭也沒她那么驕傲。傳說中她雖然任性,但對下人好得很,沒有絲毫大小姐的架子。
  “你——”錢雅蓉被罵得啞口無言。
  “我什么?你再不給我乖乖的喝完這碗雞湯,看我會不會把它硬塞進你的嘴里。”敏儿放話威脅。這位任性的大小姐就是欠人罵。
  錢雅蓉只得乖乖的在她的瞪視下將雞湯喝完。敏儿真凶,比起她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她一向將凶悍以嘲諷包裝,總是用一种冷冷的態度看待世事變化,仿佛事不關己。
  對她而言,唯一例外的大慨要算是自己,她的任性及驕傲再加上弱不禁風的身子,迫使向來冷眼旁觀世事的敏儿不得不費盡心力照顧她。
  “敏儿,我……我會死嗎?”她總覺得憑她這身体,絕對活不過二十歲。
  “放心。憑你還能有力气對我吼的情形看來,你离死還有一大段距离。”敏儿輕松的顧左右而言他,企圖打發錢雅蓉的問題。
  “你別跟我打哈哈。”錢雅蓉正經的看著她清秀的臉。
  “我有可能活到二十歲嗎?我現在才十七歲,就己看遍京城的名醫,直到遇著了你才穩定下來。你告訴我,我的身体真的沒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敏儿老實的回答。雖說好大夫醫病也要醫心,她卻不能昧著良心說謊。
  “小姐体質之弱,是我生平僅見。況且你又任性驕縱,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体,即使我是華佗再世,也難醫無命之人。”
  “這么說,我……我會死呀。”錢雅蓉的小臉倏地刷白。
  “話也不是這么說,事情還沒絕望到那個地步。我們都不清楚一個人的意志力能發揮到什么地步。我相信你只要有決心、有毅力,必能突破体弱的難關,繼續活下去。”敏儿握住她的手誠摯的說道。
  “我現在尚能陪在你身邊幫你撐下去,但這不是辦法。
  你我心知肚明,遲早有一天我會离去,到那時候你要怎么辦?”敏儿愈說愈感慨。但她又不能不將話挑明,她不能讓錢雅蓉永遠依賴著她,她要迫使錢雅蓉學習獨立,學習成長。
  “所以你不能再像這樣驕縱下去,我不可能隨時跟在身邊澈你,你了解嗎?”
  “恩。”錢雅蓉注視著敏儿認真的表情。敏儿只大她一個寒暑,卻顯現出超年齡的智慧与成熟。她覺得羞愧,可是更覺得害怕,她怕敏儿有一天真的會离開她,到那時候,她真的能活下去嗎?會不會她一轉身,她就翹辮子了?
  “你別想那么多了,快些休息才是要事。”敏儿將她扶回床上,并為她蓋好被子。
  “你不要走,我好孤單。”錢雅蓉緊拉著敏儿的衣袖不放,生怕她走掉。她真的很怕獨自一人。從小到大由于自己体弱多病,總是獨自被隔离開來。她既不能跟兄姊們一起玩,更不能靠近年幼的妹妹。大伙儿都怕她所生的病會傳染,她每天只能關在她的房間玩一些陶俑,再不然就是做些女紅,她都快被這些無聊的事窒息了。直到有一天她偷跑到大廳瞧見來訪的掄語劍,她幻想他是一位正義凜然的俠客,騎著白馬來錢家庄教她,將她救离無聊的生活。他看起來像充滿正義感的好男人,溫文儒雅卻又不失英气。她當下就決定要嫁給這位全京城數一數二的好男人,卻沒想過對方是否有相同的意愿,總認為憑她艷冠京城的容貌再加上門當戶對的家世,掄語劍一定會答應。沒想到她送給他的袍子他雖收了,原因卻只是不好得罪“錢家庄。”
  其實說穿了她也不是多喜歡掄語劍,畢競她見過他一次面而巳。她只是希望能快點脫离“錢家庄”那個牢寵,壓根儿沒想過那是父親苦心為她建立的城堡,用來保護她那過度柔弱的身子。一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大伙儿是如何關心她、保護她。只不過為時已晚,因為自個儿的任性,硬要跑到這荒晾的山區撒心才會闖出大禍。現在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唉!幸好還有個敏儿在身邊,而且,她真的很怕孤單。
  “我不走,我就待在這儿直到你睡著。”敏儿拍胸脯保證。
  錢雅蓉這才放心的任自己沉沉睡去,漫游在安詳的夢境中。
  敏儿看著她的睡容,只有這時候的小姐才沒有那份驕气,當個名副其實的仙子。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在她身旁多久,最近她總覺得心浮气躁,或許她已厭倦了照顧她的日子,也厭倦了被人依賴的感覺。那些期待与責任綁住了她,使她無法任意的飛行。她好想獨自一人旅行,直到找著生命中的真正歸宿。反正她己沒有任何親人,誰能絆得住她呢?只除了眼前的小姐。
  她歎了一口气,伸手將歪掉的被子扶正。
  是的。就因為錢雅蓉的緣故,使得她至今還未离開“錢家庄”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這三年來,她們亦仆亦友的關系是擋在前面的最大阻礙,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卸下肩上的責任——錢雅蓉,無牽無桂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她再次檢視錢雅蓉的脈搏,一切正常,她可以安心离去了。這小姑娘倒好,叫一叫,鬧一鬧,結果累坏的是身旁的一大群人,這就是命好与否的差別。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來离開房間。就在踏出房間准備將門帶上的時候,被杵在房門外的襲人嚇了一大跳。
  “你……你在這儿做什么?”這人真像幽靈,不知道他待在這里多久了?該不會從頭到尾將她和小姐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吧!
  “看人。”襲人朝門內點了一下頭。
  “你……站多久了?”
  “夠久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表達得很清楚。他的确從頭到尾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那你應該知道小姐的身体狀況。”她深吸一口气。接下來要說的話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開口。
  “你能不能放了我們,讓我們回去京城?”
  “不能。”襲人斷然否決。
  “是不能還是不愿意?”敏儿淡淡的問他,眼神無畏無懼。
  “都有。”襲人也無畏的看向她清明的眼。這個叫敏儿的姑娘果然有其過人的地方,難怪兄弟們會對她欽佩不己。
  “我不管你是不能還是不愿意。你能向我保證,永遠不會再傷害小姐,并且保護她……一輩子?”敏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荒謬,說是直覺也好,她真的覺得這個人可以信賴。
  “你為什么會需要我的保證?我是個山賊,大多數的人不會信賴山賊。”襲人頗感意外。
  “我不管你是不是山賊,我只管相信你這個人。你怎么說?”
  “我保證。”襲人不禁欽佩起她的堅決來,大多數的男人也沒她的膽識。一般的男人只要瞧見他的眼神就嚇得全身發抖,更別捉是柔弱聒噪的女人。他算是開了眼界。
  “去吧,小姐在里頭睡著了。”這只是開始,她不知道他能履行諾言到什么地步,所以還不是离去的時候。
  襲人點點頭,一腳跨入房間,另一腳尚在門外的時候,突然轉頭叫住欲离去的敏儿。
  “敏儿姑娘,你若有什么藥草要采,可以請弟兄們陪你去,后山有很多。”這是自他帶她們回山寨以來第一次主動開口問候她。
  “多謝公子,我會請秋飛大哥或是思珞幫我。”敏儿淡淡的一笑,算是回應他的友善。
  襲人朝她點了一下頭,隨即跨步走進門內,帶上房門。
  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或許他就是那個值得將小姐托付給他的人吧!
  只不過……一名山賊?老天爺未免太會開玩笑了吧?
  敏儿無奈的搖著頭,看來小姐和那位大當家的戰爭還有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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