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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襲人慶幸自己終于擺脫京城那堆亂七八糟的事,一切都獲得圓滿的解決。
  麗清終于洗刷余家的冤屈。十年含冤的羞辱,也在祥叔的謝罪自殺后畫上句點。
  一切都圓滿极了,只除了他自己。
  他有點害怕回家,怕看見小野貓生气、不肯原諒他的臉。
  他已經离開山寨一個多月,她的气也該消了吧?
  思珞他們尚未回山寨,表面上襲人早將他們調回“清靈寨”,實際上是去幫掄語劍的忙。放出空消息只為了使祥叔降低警覺心,早日露出狐狸尾巴。
  如今這一切布局有了代价,麗清洗刷了父親的冤屈,而她也和李少儒恩愛如漆,十年的暗戀終于開花結果。
  愈接近山寨的門口,他就愈旁徨,這可是每一位回家的游子必有的心情?
  真荒謬,他不過离寨一個多月,哪來這一籮筐的感傷?
  甩掉這些無謂的情緒,他的雙腿用力夾緊身下的駿馬,朝山寨門口奔去。
  今日輪守大門的是簿文及訾辰,還有一些“凶匪寨”的朋友們。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凶匪寨”的人會出現在這里?
  負責看守崗哨的捱葛遠遠的看到有人朝著山寨逼近。
  定瞎用力一看,是大當家,大當家回來了!霎對他警戒了一天的心倏然放下。稍后又想起一件事,不妙!大當家的寶貝正在生死關頭徘徊,讓大當家知道就完蛋了,寨里的弟兄一個個都別想活。
  “大當家到——”涯葛拉大嗓門,算是通知兼警告寨里的弟兄。
  “大當家,您回來了。”海文和訾辰忍不住內心的喜悅,頭頭回來了,一切太平。
  “恩。”奇怪,怎么眾兄弟一副過年似的快樂模樣,這么高興見到他?,“寨門怎么了?”不對勁!巨大厚實的寨門居然出現了大窟窿,擺明了是被某個巨大的東西撞擊過。
  “是——”潛文有點窖拍說出事實,怕自個儿會成為襲人亂拳底下第一個喪命的人。
  “是錢小姐的大哥率人攻擊,才給撞成這樣的。”辰向來誠實,搞不清楚狀況直言無諱。
  “誰?”該不會是那只光會叫的小狗吧!
  “錢小姐的大哥。”訾辰据實以報。“昨日他率領了大約兩百五十人攻手丁山寨,還用火燒了咱們的柴房及西踊房。要不是秋飛哥老早察覺苗頭不對,要涯葛去向‘凶匪寨’的段老求救咱們清靈寨,早被攻破了。”由于襲人帶走七成的兵力,長老們身邊也跟了不少弟兄,所以此刻寨里只剩三十名左右的成員,自然是難抵兩百五十名大軍。
  原來這就是“凶匪寨”的人出現在這里的原因。襲人的心中倏然涌起狂怒。那天他早該殺了錢衛然那渾小子,才不會元端惹來這場亂事。
  “錢小姐呢?她可安好?”要是她有什么不測,他絕對會殺了錢家那個小毛頭。
  “她,呃——”就連有話直說的訾辰都不知如何開口了。
  “她怎么了?受傷了。”襲人不分青紅皂白,提起訾辰的衣領逼問他。
  “比那更糟,她流產了。”身后傳來敲鑼似的聲音,是段一豪。
  “流……產……了?怎么會?”他連她怀孕的事都不知道。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快去看看她。”再不多看几跟,只怕以后想看也看不到。
  不待段一豪的話說完,襲人早已提腳沖向后廂房,他心愛的小野貓怀孕了?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沒人告訴他?她到底想隱瞞什么?
  襲人一頭栽進房間,只見錢雅蓉臉色發白的躺在床上,嘴唇毫無血色,呼吸弱得似乎隨時會斷气。敏儿靜靜的坐在她身邊幫她把脈,神情憂郁,站在身邊的秋飛也一臉黯然。
  “她怎么了?!為什么是這個狀況?為什么?!”面對著即將离他而去的錢雅蓉,他的心有如刀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么?”敏儿气得全身發抖,直想殺人。若不是眼前這混蛋,小姐此刻還好端端的活蹦亂跳。哪會躺在床上受苦?
  “不錯,為什么她會怀孕?你不是每日熬藥汁讓她喝下,照道理沒有怀孕的可能。”他太心急了,顧不得口气的好坏。
  這混帳!她非殺了他不可。她怒气沖沖的往前就是一巴掌,打得又響又脆,打愣了襲人,也看愣了杵在一旁的秋飛。
  “你的意思是我的醫術太差,配的藥方不對噦?”敏儿的雙眼冒火,她豁出去了!管他是不是山寨頭子或是混世大魔王,侮辱她的醫術就是不對!她沮奶奶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我并不是——”
  “你是。”敏儿一口咬定。“你怎么不想想是誰害了小姐?
  是你!你的欲望害死了她!她明知自個儿的身子不适含怀孕,還不是照祥冒險,就為了給你一個子嗣。”
  敏儿的一席話令襲人蒼白了俊臉,半天不能說話。是他的欲望害了她?他對她身体的欲望?對擁有她的欲望?他所需求的不過是長相撕守,能夠隨對看見彼此,守在對方的身邊而已。這個小小的愿望為什么會面臨這么大的阻力,甚至連他們本身都不自覺的限制住自己?
  “我不知道這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小野貓為什么不告訴他已怀孕的事?怀孕是件喜事,他有權知道。
  說到這個,敏儿的火气更旺了,一出門就是快兩個月才回來,他會知道才有鬼。
  “你如何能知道?一聲不響的离開山寨,一去就是快兩個月才回來,小姐不過怀了三個月的身孕,要跟誰說去?鬼嗎。”敏儿愈說愈生气,音量也愈來愈大。
  眼看房子要著火了,秋飛赶緊趨前勸架。.“敏儿姑娘,襲人剛回來還搞不清楚狀況,你就別再責怪他了。”秋飛熟練的當起和事佬,寨里的這位置向來由他穩坐。“而且以錢小姐目前的狀況,咱們實在不宜討度喧嘩,打扰她的安宁。”
  “喂,你別說的像是小姐已經死了,她還好得很呢!”這次她能撐得過這一關,著實教敏儿吃惊,她還以為她會香消玉殞。
  “她真的沒事?”只要她能活下來,挨再多的巴掌都無所謂。
  “騙你干嘛?”敏儿哼道。要不是秋飛的話有几分道理,她還沒罵夠哩!
  “哪她一為什么還昏迷不醒。”為什么不張開眼瞞看看他,他已經回來了啊!
  “你若流了一大桶血,包淮你也會昏過去,睡得跟死人一樣。”真受不了這群沒常識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蠢。
  “她流血了?”這怎么可以?他的小野貓怎么可以受到任何傷害?
  他那張慘白了的臉竟比小姐的還白,這真是太夸張了。
  敏儿几乎當場笑出來,一肚子的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總之你看好小姐就是。我和秋飛大哥先走了。”敏儿拉著楞頭愣腦的秋飛离開襲人的房間,當沒几分鐘和事佬的秋飛則是滿肚子疑間,敏儿姑娘的情緒變化不可謂不快。
  敏儿和秋飛像一陣風似的离開房間,但敏儿那一席話卻盤繞在襲人的心底,久久不能徽去。
  他的确自私透頂,他不得不承認。他一味的想要她,一味的限制她,探怕她飛掉。他的愛是不是過重,也過多了?
  他承受得起嗎?他的小貓儿承受得起嗎?過去他不愿意面對這些問題,但這些隱藏其后的事實,隨著時間流逝、种种事情發生,一件件的浮上台面,教他無法再逃避。
  他該放她走嗎?他能嗎?為什么僅僅是一想到分离,就教他心痛到難以呼吸,仿佛某人抽走了他的靈魂一樣?
  告訴我吧,小野貓。告訴我答案,睜開你的眼看看我,你將會看見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
  也許是心有靈犀,沉睡中的美人儿竟然張開雙眼,回應他心底的呼喚。
  “襲……人?”錢雅營虛弱的喚著他的名字,眼眶充滿了淚水。
  “是我。”他也哽咽到難以開口,這是他成年以來第一次流淚。
  “你回來了。”她好高興,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回來了。”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使勁著,給她溫暖,也給她保證。“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离開你。”這种心如刀割的分离,一次就夠了。
  “我相信你。”他誠摯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片暖烘烘,她隨即想起孩子的事。
  “我流產了,孩子……沒了。”她的眼淚扑簌簌流下。她真沒用,連孩子都保不住。
  “沒關系。”他自己也心痛不己,但此刻他又能說什么?
  “我們會再有孩子的,對不對?”她的口气殷切,急于听見襲人的保證。
  “對,我們會再有的。”雖然嘴里這么回答她,但襲人的心中早已做好決定,他不會再碰她。他不會讓自己的欲望再一次傷害她的身体,他不能。
  “你該休息了。”他溫柔的拭去殘留在她眼角的淚水。
  “不准再哭了。”再哭下去,她又要倒下了。
  “嗯。”她柔順的閉上跟睛,隨即又想起某件要事拉住他的手。
  “不要离開我。”
  “我不會。”
  “永遠嗎?”不知為何,襲人過于溫柔的態度令她感到害怕。
  他該說謊嗎?他要如何告訴她,他正考慮把她還給錢家庄這事,即使這會使他如陷地獄,為了她的幸福,他也得咬牙照做。
  “你為什么猶豫?”立場好像反過來了,通常急于要求保證的人是他。
  “你別胡思亂想,”他低下頭給她一個溫柔、纏綿的深吻,吻掉她所有的疑慮,“快睡。”
  咦,他好像沒給她答案?這是她入睡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        ★        ★
   
  “愛情的力量真大啊!”站在秋飛身旁的敏儿不禁歎道。
  “怎么說?”秋飛打趣的問道。
  “你還問?你沒瞧見兩個人都變了嗎?”小姐愈變愈豎強,至于襲人嘛,則有愈趨軟弱之虞。
  “這倒是。襲人變溫柔了,不再顯得那樣霸气。”那可完了,一個土匪寨的大當家要是變成小貓一只,怎么令弟兄們服气?想到這里,秋飛忍不住擔憂起來。
  “別擔心。”敏儿輕拍秋飛的肩頭,示意他不必過度憂心。
  “溫柔一點不會使人變得軟弱,襲人仍是襲人。”
  “倒是小姐,她——變了很多。”變得對生命充滿了期待,真是件好事。
  “哦。”他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變堅強了。”她慢慢走到湖邊的草原坐下,秋飛也跟著陪在她身邊坐下。
  “要是以前的她,打死她都不會想到為某人犧牲奉獻,她的眼里只有她自己。”這也是過去主仆不和的原因。
  秋飛聞言挑眉,她說的的确很像剛被劫來時的錢雅蓉。
  “現在呢。”
  “現在的小姐懂得為人著想,懂得接近人群。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想活下去,想和襲人攜手走完人生路。”
  “這件事對她來說,很困難嗎?”求生是人類的本能啊!
  這也值得大惊小怪?
  “很困難。”敏儿十分肯定的回答秋飛,“我曾認為,以小姐孱弱的体質絕對活不過二十歲,顯然我錯了。”說完,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其中帶著濃濃的祝福和些許的不舍。
  “她對襲人的愛使她在這次的流產中撐了下來。我還以為我們就要失去她了。誰也沒料到她竟能表現出如此強韌的生命力。或許是想見襲人的欲望使她用盡全力,拒赴鬼門關吧!”所以說,這就是“愛情”令人無法了解的地方。
  “這是件好事,你怎么反倒一臉悲傷?難道你不希望錢小姐的身体能愈來愈健康?”敏儿雖然隱藏得很好,但還是被眼尖的秋飛一眼看穿。
  “我當然希望。”既被看穿便不必再假裝下去。“我只是想到小姐既然已有襲人照顧,我也該离開了。一時間忍不住不舍的情緒罷了。”
  “沒人要你走啊!大家都喜歡你,也希望你能留下來。”
  敏儿既聰明又豎強,頗具麗清之風。走了個麗清來了個敏儿,大伙高興都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會要她走。
  “謝謝你,秋飛哥,也謝謝大家。”敏儿了解大伙儿的好意,但她有自己的理想,無法留在山寨。
  “你謝謝大家,但還是要走。”傷腦筋,她怎么如此固執呢?
  “我是要走,但不是現在。”現在仍不是個好時机,小姐的身子還沒完全恢复過來,她還不能走。
  她抬頭看看天邊的晚霞,真美!可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該去熬藥了。
  “我得去熬藥了,改日有空再談。”她一骨碌的從草地上爬起來,不待秋飛回應便溜得不見人影。
  秋飛只得對著她遠揚的背影歎息。唉,怪女孩一個!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醫術,家庭背景卻是一團謎。待人謙恭有禮,懂得分寸,該發飆的時候又能不懼惡勢力,有情有義,只可惜生為女儿身,多少折損了才能,限制了發展机會。
  “秋飛老弟,你喜歡她?”不知躲在旁邊多久的段一豪突然冒出來嚇人。
  “段老,是您啊!”不然還有誰會用這种銅鑼嗓子嚇人?
  每回和他說話就像在練膽子,他的聲量真是奇大無比。
  “除了我以外還會有誰?”不是他段一豪自夸,放眼全益州的山寨,除了他之外,再沒誰有這么大的聲音。
  “的确。”据說“凶匪寨”的人都是大嗓門,滿口髒話粗鄙不堪。他個人是沒有什么意見啦,只不過好奇溫文儒雅的老當家怎么會跟段一豪是生死之交,甚至在他死后仍交代秋飛他們要和“凶匪寨”繼續往來,保持友好關系。
  “你喜歡剛才那個姑娘?”段一豪銅鈴般的大眼閃過一抹精光,高深莫測。
  “您是說敏儿姑娘?”真是愛說笑。“沒這回事,我只是將她當妹妹看。她的醫術這么高明,醫好了不少弟兄的病痛,我對她敬佩万分。”但也僅止于此而巳。
  “哦,這樣啊!”段一豪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眼中充滿算計的光彩。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我和手下要回山寨去了。”段一豪朝秋飛輕點一下頭,算是告別。
  “這次承您大力相助,感激不盡,若非您的幫忙,‘清靈寨’早就化為烏有了。”哪還能在此閒聊談天。
  “不必放在心上,”段一豪用力大拍秋飛的肩頭,差點把他拍到地下去。“你欠我的人情,我會連本帶利跟你算個夠。”他段一豪從來不做虧本生意,和老當家大大不同。
  秋飛聞言不禁汗毛豎立,根根站起來報數。真恐怖,不知道段老會出什么主意要他還這個人情,該不會是要娶他那粗野奔放的女儿吧?思及此,秋飛嚇出一身冷汗。他雖未曾見過段雁舞,但光憑她那響遍益州山區的粗魯名號,就不難想像她的蠻勁。再加上段老可柏的長相,不用多想也知道,歹竹絕對不會出好筍。她的長相必定十分丑!
  “哈、哈、哈!別一臉白痴相,這個人情不會太難還。”段一豪再度敲起大鑼,笑聲響徹云霄。
  秋飛卻是一臉青白!
  “再會了,秋飛老弟,等著我出招吧!”段一豪手背在身后,得意的仰天長嘯轉身离去,留下秋飛一個人杵在原地深深歎息。
  好一個多事之秋!
   
         ★        ★        ★
   
  自“清靈寨”差點被攻破之后,襲人更加謹慎的看守山寨,不但加強了崗哨的守衛,下更多的偵測地點,以防錢衛然再次攻擊。
  早該讓她走的,不是嗎?早放了她,就不會有那么多麻煩,更不會議錢衛然有燒毀山寨的机會。雖然他只燒了柴房及西廂房,但對“清靈寨”而言,任何一磚一瓦都是老當家的心血,也是大伙共同的回憶。現在他們雖然重建了西廂房及柴房,卻也只是模仿,建得了屋形卻筑不起過去那段成長的歲月。
  他的理智一直催促著要他采取行動,然而他的感情卻背道而馳。
  一個月前的今天他答應自己,要將小野貓送回京城,一個月后的今天卻不見自己有絲毫行動。他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果斷豎決,只要是做好的決定就從不拖延,為何這次會讓他難以行動,光想到要分离就痛苦不堪呢?
  “襲人。”
  促使他變得躊躇不安的美人儿此刻正用最甜美的聲音呼喚他,襲人覺得自己稍稍堅強的決心又軟化下來了。
  “怎么了?”他的小野貓正站在他身邊,從背后張大雙臂緊摟坐著的襲人,就像一只向主人撒嬌的貓眯。
  “沒事。”
  怎么會沒事?她想問他這一個月來,他為什么不碰她,僅僅只是擁抱她?
  就連他的擁抱也變了,變得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一座易碎的陶俑。他仍舊在每晚臨睡前親吻她,仍舊熱烈,同樣纏綿,但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以往熱吻之后的熱情舉動全消失了。她變丑了嗎?流掉孩子之后就不配再稱為“女人”了嗎?
  她愈想愈難過,豆大的淚珠一粒接著一粒,欲罷不能。
  “發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哭?”原本被纏得十分愉悅的襲人很快的便發現滴在肩頭的淚水,他慌亂的轉頭將錢雅蓉攬過身,讓她坐在自個儿的膝上。
  “你在生气,對不對?”一定是這樣的,否則怎么會不碰她?分明是在同她嘔气。
  “我?”真是胡說八道,他哪有气可生?就算有也是對自己,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我沒生气。”她的身体才剛恢复,可能還有點情緒失調,讓著她一點好。
  “還在騙我,你明明就在生气,你气我沒有照顧好自己,流掉孩子讓你當不成父親。”她愈說愈難過,差點喘不過气。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連她怀孕的事都不知道,哪會拿這事來大作文章。他的确難過,畢竟那是他的孩子,雖然是未成形的嬰儿,但仍是他的骨肉。
  他在乎的是她,偏偏她一點也不懂,無法了解他夜夜難眠,睡在她身邊卻又不能碰她的痛苦。對他來說,這种酷刑有如身陷地獄,他卻心甘情愿的忍受下來。他為的是什么?
  還不是為了這個小苯蛋!她卻莫名其妙的紿他扣上一頂大帽子,說什么為了流產的事生气,惹得他不生气都不行。
  “看著我。”他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你哪來這种荒謬的想法?”真是欠揍。
  被襲人捉住下巴的錢雅營,反正要逃也逃不了,不如直言算了,心意既定,她卯上他的眼睹。
  “誰教你的舉止怪异,跟以前都不同。”她豁出去了,什么教養和矜持,全去死吧!
  真會冤枉人,他不是更溫柔、更保護她了嗎?這也叫“舉止怪异?
  “怎么個怪法?”他可以寵她、讓她,但絕不允許她無理取鬧。
  “你——”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瞼。想歸想,跟說出之間還有一段距离。
  “你——”襲人低聲的威脅,他最討厭做作的女人。
  “好嘛!”豁到底了!她閉上眼睛不敢看襲人,辟哩啪啦的開口說清楚。“都是你啦!你不碰我了,我一定是變丑了,要不然就是你還在气我流產的事,否則怎么會到現在還不跟我親熱。”
  沒反應?她一定說中事實了。
  “張開眼睛。”襲人真會被她气死,這小妮子滿腦子漿糊,苯得徹底。
  相處了近半年,她不會听不出火山爆發前的征兆。她赶忙听話,張太一雙無辜的眼睹看著襲人。
  “苯蛋!你听清楚了。”這是他第一次解釋,也是最后一次。“我不碰你,不跟你做愛是因為我愛你,怕你再次怀孕,生命會有危險,并不是因為你變丑了或是流產的緣故。”
  “真的?”她不敢相信,原來從頭至尾都是她亂猜。
  “不許再怀疑我——。”他的話還沒說完哩,就教膝上的錢雅蓉給撞得差點掉下椅子。
  “你說我是苯蛋,你又何嘗不是傻瓜。”她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雙手勾住他的頸子。
  “我自個儿的身子比誰都清楚。敏儿說我的身体愈來愈強壯了,你沒注意到我已經不像以前,說倒就倒嗎?”
  經她這么一說,他才發覺她的确比以前健康多了。
  “繼續。”要說他是傻瓜,最好有個能說服他的理由。
  “所以,別把我想得像個藥罐子,弱不禁風。”她愈說愈得意。
  “你現在神气未免太早了點吧。”襲人忍不住潑她冷水。
  “敏儿姑娘說你可以再怀孕了?”答案若是“可以”,那第一個要跪著謝天的人就是他。
  “她……她沒這么說。”錢雅蓉忍不住內心的失望,她曾追問過敏儿,無奈敏儿但笑不語,面帶難色,就是不給她正面的答覆。
  “那,我還是得送走你。”該死!為什么上天要這樣對待他們?既然注定他們無法結合,為什么要安排他們相遇?
  他放下錢雅蓉,倏然起身。
  “送……我……走。”她的耳朵沒听錯吧?
  “沒錯。我要送你回京城。”他露出一臉堅決的表情,嚇坏了身陷五里霧中的錢雅營。
  “回……京……城?為什么?!”他好狠,就因為她不能再怀孕就這樣對待她?
  “因為我無法日日夜夜看著你卻不碰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會乖乖喝下避孕的藥汁。”他生气的大吼,狂暴的手掃過之處全成了碎片。
  “夠了。”他用手掩住自己的臉,“讓我們結束這場痴戀吧,不要再折磨彼此。”
  他累了。這場痴戀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困住了他的靈魄,使他的心從此不再自由。他不怕,他什么都不怕,但如果這場戀愛的結果必須以小野貓的生命做代价,那他情愿放了它,即使那意味著他會從此孤單過一生。
  他們的愛是一种折磨嗎?錢雅蓉無法理解。她只知道她愛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只要不赶走她。
  她沖向前,死命的抱住襲人的身子。“我會喝的,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不要赶我走。”什么自尊、驕傲,全滾到地獄去吧!她只要襲人,只想看見他那一張迷醉人心的俊臉。
  “小野貓……”他又何嘗愿意送走她?只不過她實在太不听話,老想著怀孕,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放開我吧!”
  “不要。”
  “你不听話就送你走。”襲人使出狠招,錢雅蓉應聲而放。
  “你不會要我走吧?”錢二小姐此生頭一遭這么委屈,她是真的愛瘋了這個自大的土匪頭子。
  “不會,永遠不會。”他狠狠的吻住她。他認了,無論是天降神兵或者皇家大軍都休想將他們分開。他給了她兩次机會,兩次她都遺擇留在他身邊,這份心意令他感動。
  他或許只是個土匪頭子,但他對她的愛卻不輸任何人。
  窮其此生他都會守在她身邊,照顧她一輩子,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那我們……”錢雅蓉無法相信自己會這么厚顏無恥,但她真的很想念他的身体。
  “不行,等你喝了敏儿姑娘的藥汁再說。”襲人咬牙拒絕她的邀請。這小魔女,競然在大白天考驗他的耐力。
  “現在睡覺。”他半是恐嚇半是勸告,一路將她嚇到床上乖乖蓋上被子睡覺。
  “睡吧。我保證沒有人會來打扰你。”襲人輕吻一下她的額頭,對她露齒而笑。
  錢雅蓉就在她最愛的容顏之注視下沉沉睡去。
  “小姐睡著了?”敏儿輕輕的出聲,稍微嚇著了襲人。
  他轉身面對她,“嗯。”
  “我剛好端藥過來,見門沒關,所以……”接下來的動作不必多加解釋。
  她輕輕的將藥放下,無視于滿屋子的凌亂——方才被襲人砸的。
  “我有話跟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敏儿頷首示意,要襲人跟出去。
  襲人毫不猶豫的跟上前,對于敏儿三番兩次救了錢雅蓉的命這事儿感激不己,只差沒將她當神一樣拜。
  “你和小姐的對話,我都听見了。”門沒關,總不能說她是偷听吧?
  “哦?”這個山寨還有秘密嗎?
  “小姐好像執意要留下來,”敏儿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自然而誠懇。“這樣也好。”
  “你贊成她留下?”她是個仆人,可是襲人老覺得她不是一般的丫環。先撇開她的超凡醫術不談,光是她沒大沒小的態度就教人起疑,上回還打了他一巴掌哩!
  “那當然,留在你身邊她才可能活命,若是將她送回京城,我敢向你保證,不到一年她就會歸西。”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襲人不由得嚴肅起來。
  “此話怎講?你憑什么這樣認為?”該不會是在安慰他吧?
  “就憑這次小姐流產能大難不死,并且奇跡式的迅速复原,我認為小姐對你的愛是她求生的來源。”她歎口气。近四年來的勞心勞力還比不上一個男人的愛情滋潤,說她不嘔,那是騙人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在小姐的身邊繼續支持她,她的身体就會漸漸好轉,甚至能生好几個孩子,這就是人的意志力。听起來很不可思議,卻是千真万确。”有些事情是不能由醫學的角度來看。
  “若真是這樣,我一刻也不會离開她。”太好了,他們的未來總算出現一線曙光。
  “你愿意向我保證,會用你的一生來維護小姐的生命嗎?”听到他的保證之后,她才能放心的离開。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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