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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期四一早,在一個溫暖物体的包圍下,施衛緩緩睜開雙眼。
  透過薄霧般的蕾絲窗帘,他看見微弱的朝陽。
  今年是個暖冬,而且出人意料之外地高溫,所以即使是几天前的耶誕節,也沒能是個白色圣誕,甚至連一丁點下雪的跡象也沒有。
  自從來到這個家后,他沒有一天不是在被凱當成抱枕、緊密地擁在怀里醒來的。
  被這個清醒時是個万惡不赦的惡魔、睡著時卻像個天使的凱以威脅的手段帶到這座城堡快要一星期。除了前兩天被凱以因為喜歡,所以無法忍耐的詭譎理由侵犯了几次之外,其他時間,其實施衛過得還稱得上是优哉游哉,如果那個隨時可能再度侵犯他的魔鬼能消失,那他這次被強行帶來便不啻是個稱得上頗為优閒的度假生活。
  兩天前下半身的疼痛已經在治療下減輕,施衛也算是過了兩天無所事事的生活,只待在這個旁邊就是私人圖書館的大房間里,過著吃飯、看書的日子。
  可是既然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再則也有好一段時日沒做什么運動。施衛看著窗外明媚的風景,不由得就想到外頭走走。
  在施衛冥想的同時,擁著他的凱也醒了過來。
  “早安,衛。”
  凱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容。
  如同過去几天,對于凱這种柔情的招呼方式,施衛不但不予以回應,還乘机掙扎著要脫离他的怀抱。
  然而出就像過去几天一樣,施衛不但沒能及時脫逃,反被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后听凱來段例行的早安告白。
  “嗯,我喜歡你,衛。”
  曾經信誓旦旦地發誓會以他的誠意讓施衛相信這份感情的凱,果然言出必行,每天早上的早晨告白和入夜的晚安告白,讓施衛听得快抓狂。
  這种周而复始的疲勞轟炸,讓施衛快要舉雙手投降了,他不曉得自己對這句如同炸彈般的言語還能忍受多久!
  凱并不在意施衛刻意的沉默,反正他一開始就有打長期戰的准備,所以才几天的冷淡是無法讓他打退堂鼓的。
  或許是威那斯家族的血統使然,這种愛恨分明的性格是凱一貫的行事作風。也難怪施衛不把他的告白當一回事了,誰教他前一天還狗眼看人低地瞧不起人,隔天就抱著對方來段會嚇死人的熱情告白呢?
  “今天天气還是一樣好呢。”凱似乎不在乎自己像是在對一面牆壁說話的蠢樣,“你的身体好些了吧?要不要出去走走或什么的?一直鎖在房間里很無聊的不是嗎?”
  整天都黏在一塊儿,凱當然感覺得一施衛多想活動一下身子,但前兩天他也看得也施衛的身体狀況還不足以能負荷外出活動,但今天他就能感受到他的精神抖擻和躍躍欲動的意圖。
  施衛瞪著以手肘撐住上半身,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凱。
  他征求他的意見?!這家伙不是一向為所欲為的嗎?這個以自己為地球旋轉中心的家伙居然會開口詢問他的意見?
  看來施衛是不打算回答了,不過凱仍是毫不灰心地微笑著說:
  “就這么決定好了,早餐過后我們就出發吧。”
  他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施衛發現就算自己想破了腦袋,他想不通凱這几天的所作所為究竟代表什么。
  不過暫時先不管這些了,他可沒興趣一大早說跟這家伙黏在一起。
  施衛伸手推著凱的肩膀,想要盡可能地离他遠一點,臉色難看地死瞪著凱環抱在自己胸前的手臂。
  “放手!”施衛咬著牙,低聲地喊叫。
  “好吧。”
  “這么爽快地就放開他,施衛有些訝异地瞄了他一眼,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床上跳了下來。
  難道他准備結束游戲,不再對自己說些喜歡或愛情之類的鬼話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至少他不必再懸著一顆心,搞不清楚凱下一水的計謀。
  “衛。”跟著下床的凱,從床邊的屏風上拉下一件袍子,走向從另一邊跳下床的施衛,“就算房間里有暖气,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也是會感冒的。”他邊說邊將手上毛料的長袍披上施衛的肩頭。
  “你還沒放棄這個無聊的游戲啊?”由于惊駭過度,施衛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也隨手扯了件及膝的袍子披上,凱帶著柔和的微笑道:
  “你為什么會這么問呢?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追求你,還有,這不是游戲。”
  “住口!別對一個男人說什么追求不追求的惡心死了!”
  抱著頭返到窗台邊的施衛,死也不肯抬起頭來。
  “衛。”凱輕輕地歎息,聲音猶如雪花飄落一般飄渺,“你討厭我說要追求的話,我就換個方式說,不過你怎么會有我要放棄的想法?”
  “因為你剛才很痛快地就放手,我還以為你終于玩厭這個游戲了。”
  “那是因為……嗯,你抬頭看就知道了。”
  “什么啦?”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頭抬起來,施衛的視線跟隨凱的指示往下移,發現了會讓自己臉紅的事。
  “你!”
  “沒辦法呀,這是一早起來必然的生理現象,更何況你就睡在我身邊,我當然會忍無可忍了。”像是毫不知害臊為何手似的,凱暢然而談男性的生理問題。
  “閉嘴!”施衛忍不住扯著自己的發絲,仿佛這么做可以鎮心定神。
  不曉得是不是國情的差別,施衛簡直無法忍受把這种私人問題搬上台面,所以對于凱這种暢所欲言、為所欲為的態度起了反感。
  “放心,我現在不會對你怎么樣的,這种問題只要沖沖冷水澡就能解決,而且我也不想讓等會儿送早餐來的蜜拉有話可說。”
  施衛還想反駁什么,敲門的聲響打斷兩人的對話。
  “凱少爺,您起來了嗎?”
  “把早餐送進來吧,蜜拉。”凱邊說邊往浴室移動,“我沖個澡來,你就先幫衛打點一下。”
  “好的。”推門進來的蜜拉一位和藹可親的中年婦女,也是施衛來到這個家后,第一位善意待他的人,“早安,衛少爺。”
  “早安,蜜拉。”對于蜜拉友善的微笑,施衛也不由自主地綻開笑顏。
  “你真好,蜜拉,衛根本就不理睬我,連早安也沒對我說過。”
  站在浴室門口的凱見到這個景象,一掃剛才開朗的心情,酸溜溜地對蜜拉抱怨。
  即使蜜拉是帶大自己的奶媽,可有些事情還是難以釋怀的。
  知道兩人關系的蜜拉笑笑,盛了杯鮮黃色的柳澄汁端到施衛面前。
  “凱少爺,這時您自找的不是嗎?”
  凱之前曾找蜜拉當愛情咨詢,所以把所有事件的經過都一五一十地在蜜拉面前坦承過,才會從她那里得到“這是戀愛”的惊人答案。
  蜜拉的反擊讓凱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但也沒多說什么就溜進浴室。
  雖然自己就是話題的中心,但施衛對于他們的對話是听若罔聞,只是埋著頭,一個勁儿地吃著早餐。
  几分鐘后,凱換上輕松的家居衣衫走出浴室,來到擺在窗戶旁的餐桌邊。
  像這种自己更衣或做些身邊雜事的小事,凱是一直到半年多前,也就是決定進入現在這所學校后才學會的。
  不顧施衛明顯的嫌惡,凱拉著高背的雕花椅子到施衛身邊坐下。
  “蜜拉,你待會儿先准備一下,我跟衛要去林子里騎馬,可能需要外帶的午餐。”
  “好的,還需要什么嗎?”
  优雅地輟了一口新鮮的橙汁,凱沉吟了兩秒鐘后道:“不用了,林子的小別館里應該什么都有吧?”
  “那要我先到小別館里服侍少爺嗎?”
  “不需要,別來打扰我們!”凱蹙起眉,搖搖頭。
  “知道了。”蜜拉偷偷地笑了。
  身為威那斯家的繼承人,她的凱少爺一直以來都表現得那樣穩重成熟,讓人無法感受出他其實還只是個孩子;但自從談戀愛后,他終于越來越有一個中學生該有的模樣了。
  然而身為凱的奶媽,雖然她凍是百分之百的贊成這种關系,但卻無法不認同凱的感情,所以即使心里多少有點疙瘩,她還是非常支持這段戀情的。
  前兩天,當那個頑固的老頭子葛雷斯得知凱少爺的心情后,曾經在一群下人面前大叫:“我就反對讓少爺到那种地方讀書嘛!”
  當他還不停地數落著學校的不是時,蜜拉是第一個、但并非唯一一個站出來和他爭執的人。
  縱使有像葛雷斯這种冥頑不靈的死硬派存在,但也不不少人和她一樣,是站在樂觀的立場看待這件事的。
  “笑什么呀?真是的!”凱其實還在記恨剛才施衛對蜜拉道早安的事,所以口气不太好。
  “對了,凱少爺,有件事您可別忘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蜜拉急忙道。
  “又怎么了?”
  “今天晚餐前賓客會陸續抵達,所以晚餐時您一定要出席,因為老爺和夫人無法及時赶回來,所以今年當家的是少爺您。”
  威那斯家族其實是相當龐大的,經過多代的傳承延續,更是成了一個有著許多旁支的大家庭。因此,每一年在威那斯本家會舉行一次新年的家庭聚會,從元旦開始,為期約五天到一周的大型集會。
  雖說是大型聚會,其實不過是個新年舞會,讓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威那斯家族成員有見見面的机會,順道聯系感情。
  然而有資格參加這個舞會的人并不多,因為從每一個和威那斯有關的家庭里,只被允許挑選二至三個人來參与,因為參加這個聚會就能和威那斯家的繼承人認識,也等于得到成為下一任威那斯家女主人的机會,因此各家無不費盡心机,只想把自己的女儿推荐給威那斯本家的少爺,所以來參加這個舞會的賓客,往往超過一半以上都是年輕女性。
  “這种事太麻煩,交給你和葛雷斯處理就行了。”凱壓根儿就忘了有這么一回事。
  現在在他的生活里,除了施衛之外還是施衛。
  “那怎么行!少爺,拜托您別開這种玩笑!”
  “有什么差別?反正只是站在大廳里跟人握手寒喧。”
  “可是,這是主人的權責啊!我們這种下人是不能逾越的。”
  “我只是說說罷了。”
  他并不是想找蜜拉或誰的麻煩,只是像這种繁雜的瑣事為什么非要他來做不可?
  “那,少爺……”
  “天黑前我就會回來,相對的,你要注意別讓人來打攪我跟衛。”
  “是的凱少爺。”
  好久沒這种通体舒暢的感覺了!施衛抓著韁繩,雙腿夾緊馬腹,身体微微地向前傾,享受這种乘風的快感。
  悶了好些日子的精力終于得到适度的抒發,從額際滲出的汗水滑下他面頰,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逕地策馬向前狂奔。
  等到人馬皆筋疲力竭之時,施衛才緩下速度,气喘吁吁地發現凱竟然毫不落后地跟了上來。
  “真討厭。”施衛喃喃說道。
  本來是希望能在加速沖刺時甩開凱的,但對方毫不遜色的馬術讓施衛的期待落空。
  施衛心想,這么說起來,之前學校舉辦的馬術比賽,得到冠軍的似乎就是這家伙羅?
  施衛咬咬牙,不太情愿地勒住韁繩。
  俐落地跳下馬背,施衛伸手撥開散落在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發絲。
  “衛,往這邊走。”凱也下了馬,拉著韁繩示意施衛跟隨自己。
  兩人沿著一休不怎么顯眼、但還算寬敞的小徑,來到一幢白色的木造屋子前。
  看來這里就是之前凱和蜜拉提及的小別館,但不論他怎么看,都不覺得這棟房子可以用“小”字來形容。
  “屋子里也有清水可以使用,衛,汗流得這么多也不太舒服吧?”
  原想跟這么對自己建議的凱道聲謝,但想了想后,施衛只有點點頭,跟隨他進入屋里。
  剛來到這里時,雖然已經覺得這個城堡夠大,但直到在屬于威那斯家的土地上騎馬奔馳了一上午,卻還不曉得盡頭在哪里時,施衛才對廣大有了實際的体會。難怪在這片樹林里設置別館,就算体力再好的人,也沒辦法整天馳聘在馬上,總是要休息一下的。
  出門前听到蜜拉和凱之間的對話,施衛還以為林子里的別館是沒人管理的,所以曾經想像過這或許會是一幢充滿詭譎的鬼屋,不過當他隨凱進入屋內時,窗明几淨的景象倒是讓他暗暗地吃了一惊。
  “浴室在走廊的盡頭右轉,你先去沖個涼吧。”凱脫下騎士帽,將扎成一束的半長發放開,指著左手邊一條明亮的走道。
  “啊?”這是凱的家吧?他什么時候容得自己這樣暄賓奪主了?
  “我沒有你那么會出汗,所以感覺上還好,不過,你就很受不了滿身是汗的感覺吧?”
  最好的證据,就是每回情事結束后,施衛第一件做的是拭去汗水。
  有點訝异自己這樣的小動作會被銘記在心,施衛聳聳肩,沒多說什么就往浴室走去,反正對他而言,他的确是很想盡快把滿身淋漓的汗水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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