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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該是万籟俱寂,天地皆寐的中夜時分,寒水神宮的大殿卻是意外地燈火通明。雖然時節漸暖,地處內陸的涼州到了晚上寒意仍盛,尤其被殿里的凜冽氛圍層層包裹,更是凍到骨子里去了。
  “是你?”冰珀被覆邊滾兔絨的銀白裘衣,亭亭立在殿堂中央,單薄的身子在火光的映襯下略顯孱弱,然而,簡短有力的一問,卻教跪在下頭的一男一女全身打顫。
  女婢顫巍巍地抬起頭來,支支吾吾地回答:“帝……帝……女饒命,嬋鈴不是有心要泄漏帝女練功的地點。”
  冰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再理睬,轉而對她旁邊的男子問:“你是岳家軍的人?”
  “事已至此,隨你要殺要剮!我沒什么好說的!”男子心里雖然惊恐,表面上還強作瀟洒。
  “好一招美男計呀!”冰珀嘲諷道。
  虧他們想得出這等計策,知道直接探听消息不容易,改采迂回的感情誘哄,對她的貼身侍女下手,确實差點讓她因而喪命,要不是因為有──他!
  冰珀用眼角余光飛快瞥了項暐一眼,立刻又收束回來。
  “帝女打算如何處置?”万其薩問。
  “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她輕輕說,微微露出了笑容,弧度完美的和主持祭典時一樣。“來人……”
  就在她要宣布之際,突然傳來“鏘”地數聲,接著壁間的火把如同葉落花墜般開始逐一跌落。
  事有蹊蹺!
  “押下去!時辰已晚,明日再議。”她不疾不徐地交代,并差人處埋滅火清理事宜。
  “帝女……”万其薩的濃黑大眉緊攢,聲音雖然沒透露太多情緒,但冰珀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她右手一擺,硬生生地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夜已深了,各位處理完就早點歇息吧。”
  說完便旋身返回寢宮,徒留眾人的手忙腳亂和万其薩的滿怀關切于殿堂。
   
         ★        ★        ★
   
  “韋向,你進來。”
  看來,還是瞞不過她的眼。項暐听到她的傳呼,已然心底有數,從容不迫地進去准備面對她的挑戰。
  “為什么第二次阻止我?”冰珀解下裘衣,端坐在鏡前,習慣性地拿起象牙梳子梳理她的發。
  “你要知道原因嗎?這對你來說,重要嗎?你不是習慣一意孤行?”項暐淡淡地丟出了三個問號,低沉的聲音里沒有挑釁,只是將他所認識的她──那個宁死也不愿屈服、不愿受別人幫助的倔強女子──陳述出來。
  “你!”上下梭動的香凝纖手倏地停住,她的一雙明眸瞪視著鏡中的他,霎時竟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繼續先前梳發的動作,寒著嗓子說:“我是什么樣的人,用不著你來費心。或許你還不知道我的另一個習慣,就是討厭重复同樣一個問題。”
  “姑娘毋需動气。”他微微一哂,仍以“姑娘”相稱,恍若初見時,接著又問:“那名喚嬋鈴的小婢可是涼州人,原居于涼州城外不遠處?”
  “你……”她沒在意稱謂問題,倒是后頭那句讓她姣美的面容上出現了綰結成峰的眉,無意識地。“你和她有什么關系或是牽連嗎?”
  “是的!”
  “你希望我饒了她?”他干淨俐落地回答,讓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如果可以,當然!”
  冰珀看著銅鏡中的他,雖然不能清楚他現出表情細微處,但可以感覺得到他說這些話并沒有欺瞞。“或者,你可以試圖說服我。”
  “事實上──”項暐表情沉穩平靜,微帶著笑。“和她有關系的,不只是我,姑娘亦然。”
  “哦?”
  “姑娘不會忘記早些時候曾暫借一間小屋療傷吧?”
  冰珀放下象牙梳子,轉過身來,清澈的瞳眸對上了他的,待他繼續說明白。
  “嬋鈴是老婆婆唯一的親人。”簡單的一句話,蘊涵了所有問題的解答;項暐專心地注視著她的表情,期盼能發現些許變化。
  然而──他失望了!
  “你難道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嗎?更何況老婆婆對你、對我都有收留之恩!”她冷淡的沉默,讓他忍不住怒气漸生。
  “那又如何?”冰珀的語气絲毫不帶一點溫度,森冷地重申道:“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
  “确實,她泄漏了你練功的地點使你差點遭到不測,但說到底,她不過是受人利用的棋子罷了,本身并沒有加害于你的意思。”項暐侃侃而述。“你要有所處置,我不反對,也沒立場反對,不過,至少留給她生路,就算是回報婆婆的恩惠吧!再者,她也服侍你一段時日了,看在主仆一場的分上,從輕發落,如何?”
  冰珀靜默不語,從她細致如玉的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悄悄把視線從他眼底移開;片刻,才淡淡地開口:“你下去吧!”
  項暐也不再多言,轉身朝外走去。
  “韋向──”她突然出聲喚他,讓他腳步暫歇,依舊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后清朗地響起。“你最好不要輕易嘗試背叛,因為,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
  項暐沒有應答,待她語落后,挺直著身子,昂首走了出去。
   
         ★        ★        ★
   
  “最近閉關一陣,好嗎?”
  “為什么?”
  “上回你的內息受到扰動,不是一直沒能好好調養?何不暫時閉關,讓功力恢复。”一連串的事故,使得万其薩對于冰珀的處境始終無法放心。
  冰珀不置可否,把頭偏轉了過去。
  “珀儿……”這曾是他專用的稱謂,在初識她的時候,現在脫口而出,是希望能動之以情。
  沒有反應!情緒未見任何波動!好一會儿,她才沉穩地開口對他:“万其統領,你最近往來神宮似乎太頻繁了些,要是讓義父知道,恐怕他會不高興。”
  万其統領?万其統領!
  明明知道;她這么稱他才合乎身分,可他有棱有角的臉部線條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一下;明明知道,這是她受過多少非常人所能接受的訓練才淬成的冷然,然而,這聲“万其統領”依舊讓他心中一痛。
  “帝女──”改回原本該有的稱謂,万其薩盡可能保持該有的距离。“最近這里狀況不甚穩定,所以……”
  “万其統領,神宮之事我自會拿捏!”再度正視向他,冰珀眼底是不容許侵犯的堅決。“況且,當初義父將練兵和神宮兩事分交你我負責,我不過問練兵的情形,神宮這里也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是我踰權,我道歉。”該說她被教得太成功嗎?万其薩深深地喟歎。那個掐著軟軟童音、口口聲聲喊著“薩哥哥”的小女孩已不复見,怕是永遠都不复見了!
  “無妨,我只是稍微提醒你。”其實,她不想說這些的,畢竟他陪伴了她、保護了她十年,如同兄長一般;可是,万其薩不該讓私人交情影響原本安排的計划。
  “那么,告辭了。”他抱拳一揖,不再多言,從心湖底滲出的苦澀,在粗獷的臉上刻出痕跡,是朵析不出笑意的虛弱咧嘴。
  步出神宮,往練兵的山中深處行去,披挂在身上的陽光雖炙,卻還是讓万其薩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        ★        ★
   
  西夏的星夜,似乎比江南的要來得遼闊多了,就像這里擁有遙望無際的大草原是江南見不到的一樣,連穹蒼亦是廣義得令人為之惊歎;呼嘯過每個草尖的風是不羈的無韁馬,霸气地赶走了所有停云。
  記得第一次同商隊走西域路線,他十三歲,宁儿才不過十歲大,臨行前曾這么問她:“需要暐表哥帶什么回來給你嗎?”
  “什么都行嗎?”小宁儿說這話時,是紅著眼眶的,他還記得。因為他這一去少不了要個半年十月,她可不愿少了個伴。
  “嗯,都行。”
  “那我要西域的星星,听說,那儿的星星是歷代和親公主流下的珠淚,我要西域的星星!”她喜歡听故事,對這些記得最熟了。
  “傻瓜,星星怎么帶得回來呢?”
  “不管不管!你答應我的,我要西域的星星!我要西域的星星!”小宁儿拉著他的衣袖,邊吸鼻子邊嚎啕大哭。
  即使宁儿漸漸長大了、懂事了,偶爾還是會這么嚷嚷,目的不是真的要西域的星星,只是希望他不要离家。
  而今,嚷著“我要西域的星星!”的那個女孩,會在西域的某個地方看著滿天的燦爛嗎?
  項暐無言,算算時間,剩下得不多了,答應大哥會在中秋以前回到蘇州的,再不离開西夏,只怕他就要失約了。
  可是,他的宁儿……他的宁儿……會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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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真真該死!真真該死到了极點!
  沒想到,最后,嬋鈴的下場竟然是受賜毒酒,仍是喪命斷魂!
  眼睜睜看著惊得面色如紙的嬋鈴顫著手把毒酒往口里送,項暐一向帶笑的俊逸面容也罩上了嚴霜,沉慟的心情讓他難得升起的怒火直燒,而面對此情此景自己卻束手無策,更是讓他除了痛惜外滿怀愧疚。
  “怎么,你不滿?”此刻只有和他兩人,于是她淡淡一問,唇邊似有若無地漾著微笑。
  “我不滿?我滿不滿意完全不重要吧?”項暐反諷道;說真的,她那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他覺得很刺眼。“重要的是帝女你滿意了沒有!”
  “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以性命為代价!”
  她說這話的語气和表情,讓項暐徹徹底底寒心;她并不是覺得主宰生死有什么快感,而是──完全地漠然!完全地不在意!完全地視若無物!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么冷血的人。”他几乎是從齒縫里迸出這些字。
  “謝謝你的贊美!”她笑了,眉眼折彎成月牙的弧度,美!卻讓人更覺心駭!
  “我怀疑你真的是人嗎?你有感情嗎?你曾經喜歡或憎惡過什么嗎?”項暐向前跨步,一把抓牢了她的雙臂,咄咄逼問。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打消她臉上那种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的笑容。
  “哈!感情?喜歡或憎惡?這些不過是影響你下判斷的阻礙罷了!”她冷笑一聲,把臉別了過去,不想對上他逼人的怒眼相視。
  “難道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讓你心甘情愿付出關怀的人?”握抓著她的手指更用力了些。
  “這些人──重要嗎?”
  好!好個反問!讓他對她猶存人性的一點奢想都被打破!
  項暐松開鉗制,只是定定瞅著她未曾改變的淡漠表情,許久許久,才冷冷地說:“今天,我終于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絕情了。”說完,他逕自回身,只想盡快离開這個沒有溫度的地方。
  “唔!”低聲的輕呼從他身后傳來,沒有回首,項暐直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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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好冷!
  “唔……”口中再次逸出聲音,冰珀不自覺地環抱自個儿的身子蹲坐在地,然而卻依舊得不到絲毫暖意。
  适才,她几乎是耗盡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強自鎮定地与他交談,不讓自体內每個縫隙不斷竄出的凜冽寒气削弱她的剛強。
  如今,他的离去,讓她不得不坦然面對凍徹筋骨的痛楚,如墜冰窖。
  不能運功!不能運功!一旦運功抵抗,情況勢必會惡化!
  冰珀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因著劇凜劇冽而帶來的難受感覺,如羽箭穿骨般蹂躪著她身体的每個部位,而她──束手無策!
  完全沒料到這回會提早發作,難道是因為先前功力受創始終未愈?
  連咬緊牙關,不讓它格格作響的剩余气力都沒了,冰珀只能睜著空洞的眸子,等待浩劫后的平靜……
  需要等待多久──浩劫后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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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會失常到對她動怒?离開她的居室后,項暐忍不住問自己。
  天可為證,以往他一向對任何人都是好言相對的,脾气好到宁儿曾笑說他缺乏憤怒的天賦!
  可是,為什么這個寒如玄冰的女子能三番兩次挑起他的怒气?今天,更讓他极度失態地忘形抓握她微細的臂膀。
  為什么?
  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以生命為代价!在他反覆詰問自己的這當儿,眼前不自禁地浮起她說這句話的漠然神情,還是忍不住燒起忿恚。
  她不該這么冷血的!她,不過是個正值芳華的小女子罷了!
  這個念頭的乍然冒出,著實讓他心頭一惊。她該如何、不該如何,他毋需在意才是,他可不是來擔任改變她的工作的。
  項暐給了自己一個無奈的苦笑,腦海里卻依然是她倔強冷漠的容顏。是啊!連冷漠她都可以倔成這樣儿!
  “不對!”思及她的倔,他驀地想起走出房門前的那聲輕呼,好強如她,若非無法隱忍的痛楚,是不會任這种示弱的輕呼逸出口的。
  難道……
  不待多想,項暐立刻轉回,往她的寢宮飛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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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暐心急如焚地闖將進去,見不到她如霜凝斂的神情,卻看到她伏倒在地的嬌軀,几個箭步過去,想要扶抱起她。
  天!她的身子怎么凍成這樣?那膚触硬是讓他的手瑟縮了一下,而顫動著的唇瓣也已漾現青紫。
  再細看她的眼瞳,更是讓他的心斗然抽痛,那眸子空泛到即使是冷絕淡漠也沒個蹤影;這時的她,無助地像是奄奄一息的小動物。
  “姑娘,讓我為你看看。”項暐搭探她的腕脈,發現紛亂的寒冰真气在她体內沖撞游走,倘若放任情形繼續下去,后果會是如何?他沒有把握!
  他不想拿她的生命做為賭注。“你忍著點,我運功替你收束亂息。”
  “不……不……不……要……”她掙扎地想要開口拒絕,卻明顯地力不從心,只能虛弱地發出几個低微的气音。
  她不語便罷,吃力地說了什么反而讓他的怒火又冒了上來,這是什么非常時候了,她還要堅持什么?倔強什么?能不能、能不能有一次慨然接受人家援助?就──這么一次?
  項暐決定不睬,手指几個翻動!先行點住她少海、通里、神門、少沖四穴護住心脈,而后緩緩運起自己的元力,強行為她疏理体內橫行各方的真气。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冰珀的臉頰漸漸恢复了血色,体膚也不若剛剛那般嚴凍如冰,項暐這才打住。
  “唔……”一聲嚶嚀,冰珀軟軟地倒入他的怀中;雖然体寒已除,但是歷經這場陣仗后,現下的她早已疲軟乏力了。
  “好點了嗎?”項暐大大地吁了口气,疲累的感覺席卷而來。
  “嗯……”她輕應,筋骨間是磨人的酸軟。
  “我抱你上床休息。”
  “不……不必了。”她拒絕,兩手搭著他的肩,試圖自己站起身來。
  “你別逞強了!”
  有時候,項暐真拿她這种性子沒辦法,索性先發制人,攔腰橫抱起她婀娜的嬌軀;突然地凌空身起,讓她原本尋求支力點的雙臂不自覺地圈圍住他的頸項,一雙妙目斜斜向上瞪視著他,怒气逐漸蘊生。
  “很好!有力气瞪我證明你确實好多了。”他倒是不介意,微笑地說。
  “哼!”听他這么一說,她立刻把眼光移開,哼聲表示她的不悅。
  “你好好休息吧!”他將她放下,替她拉上被褥。“偶爾,也試著接受別人的幫助,那并非是示弱的表現。”
  “你是……在……訓……訓我嗎?”聲音虛弱,但好強的味道仍嗅得出來。
  怎么會有這樣的眼眸──明明极度疲倦無力,卻還是燒著慍焰、發著燦亮?項暐溫柔的視線無意間對上她的注目,霎時竟被牢牢鎖住,分毫不得移。
  好半晌,他才驀然輕揚起嘴角,替她拂開貼覆頰邊的凌亂發絲,答非所問地重复剛剛的話:“你好好休息吧!”
  一种溫暖窩心的感覺悄然地自她心底的某個地方竄生,只是睡意漸濃的她沒有察覺罷了──冰珀緩緩地合上了眼,在他的凝睇下。
  項暐見她吐納平穩,想是已經入睡,當下立即盤坐在地,再次運轉內力;事實上,剛剛勉力替她順息,對他的功力影響相當大,一度陷入差點控制不住的險境,所幸他及時增催功力,才不致釀成大禍。
  這真是奇了!
  他可從未听聞有人的內功底子全走至寒一路,畢竟人血有溫,練至寒的武功對自身來說亦會造成斲傷,因此,武學雖有陽剛、陰柔之分,卻也無人的內功敢走至寒這路。
  可是……這個姑娘呵,好個表里一致,內外無別!
  項暐提起一口真气,告訴自己不能心有旁騖,免得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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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女孩水汪汪的大眼里盡盛著惊駭,顯著腳步不住后退。
  “哈哈哈……血淋淋地,多漂亮啊!來!你瞧瞧……你瞧瞧……”
  几個蓄胡大漢捧著一盆東西,慢慢進逼趨前,享受著看人掙扎的快感。
  “我不要瞧!我不要瞧!”女孩索性弓著身縮坐在牆角,慌忙地把小臉理進膝間。
  “唷!不看呀?那多可惜!”其中一名大漢蠻橫地將她瘦弱的身子整個提拉起來,視線剛好落在那盆東西上。
  “不瞧!我不要瞧!”女孩眼睛閉得死緊,渾身顫著。
  “大爺們要你看,你就看!”這些八尺大漢也讓她的不肯屈服惹毛了,又一個踏步上前,硬是用手指強撥開她的眼皮。
  她不要看!她養了好几天的那只小白鳥,肯定是被人偷偷放了,不會是眼前這團分不清是骨是肉的東西!絕計不會是的!
  “來!你不是很喜歡小白鳥嗎?我就好心讓它來陪你!”大漢滿臉擰笑,說完便將那盆紅腥的東西全數往她頭上倒,黏膩的液体從她發間為起點,以极緩慢的速度流下,滑過她的鼻側、鬢角,染紅了她的衣裳……
  “不要──”她惊恐地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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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項暐將真气運轉全身兩回,覺得應該通暢無礙后,正自一旁閉目休憩,突然听到該是睡著的她發出一聲凄厲,立刻過去察看她的情況。
  “唔……”冰珀慢慢睜開了眼,細睫努力地插了揭,确定面前沒有那几張猙獰的臉孔,才放心地大大喘了几口气。
  項暐瞧她額際都是冷汗,又是惊魂未定的樣子,逕自倒了杯茶水,柔聲道:“喏!先喝口水。”
  冰珀伸手接了過來,撐坐起身子,草草掃過他的一眼里,尚存几分害怕,端茶就口的手兀自發著顫。
  “作噩夢了?”他關心地問。
  冰珀未答,僵著同樣的表情,空茫的雙眸盯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儿,終于微弱地擠出了一句:“可以替我拿象牙梳子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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