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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又一天了。無雙在冊子上畫上一杠,代表又是一天的過去,冷仲幽他還是沒回來,而算算日子,她等他也不過只有七天,但這七天卻猶比七年還漫長。
  “無雙!無雙!”
  阿蠻早在八百里外,就大呼小叫的叫著無雙,到她進門時,無雙已經沏好茶、等著她了。
  “來,喝囗水,喘口气,有話慢慢說。”無雙將水遞給阿蠻。
  阿蠻這次一反往常,沒將水咕嚕咕嚕喝完一整杯,卻將她的手給推得老遠。“現在沒空喝水,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回來了!”
  “沒有,他還沒回來,你別那么心急。”
  “噢……”無雙興奮的臉剎那間變得無精打采。
  “你別這樣啊,他雖還沒回來,但也快了。”
  “怎么說?”
  “他派遣部下傳回打胜仗的消息。”
  “是嗎!那算一算軍隊的行程,那么──”無雙在心里合計了下──“五天后,他們該會回來。”
  “沒那么快,派遣回來的士兵說,南詔招降,除得寫降書之外,還得訂定契約條款,言明日后他們便是咱們大唐蕃屬國家,与咱們大唐是君臣關系;那士兵還說,將軍得等這一切都扺定后,才能回來。”
  “嗯,我知道。”無雙笑得有些勉強。
  “你別這樣嘛,將軍他只是會晚些日子回來,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听到他打胜仗應該很高興的不是嗎?”
  她是該高興,但沒見到他的人,她就不能心安。
  “你真的陷得很深。”阿蠻望著無雙,突然發出這一句結論。
  “什么陷得很深?”
  “愛上將軍;你真的很愛他,是不是?”
  無雙幽幽的歎了一口气。若是不愛他,就不會將他的生死挂念在心;若不是愛他,那么她會舍得一切,早該离開幽中城,回到京里去找大哥与安平。
  他,是她留在這唯一的理由。
  “無雙,我想我該勸你一句話。”無雙是她的好友,所以有些話她不得不說。“無雙,不管將軍再怎么在乎你,你都該愛自己多一些。”
  “你真正想說的是什么?”無雙看得出來阿蠻話中有話。
  “我的意思是,將軍再怎么愛一個人,他最愛的人還是他自己;偏偏,將軍是個風流性,他……”唉,該怎么說才好呢?“我看過他換過太多的女人,對女人,他是不懂得珍惜的。”
  “你的意思是,終有一天他會厭倦我?”
  “或許,你會是個例外。”阿蠻期待這個答案。
  無雙很有自知之明的搖頭了。“打從我接受他開始,就沒想過我會是個例外;我清楚他的個性,他生來就是為女人而活,他逃不開女人的風采,這我都曉得。”
  “既然曉得這一切,就不該放太多的心在這個男人身上;無雙,相信我,你絕對有足夠的吸引力,讓將軍迷戀你一輩子,絕不遺棄你;但,首先你得容忍他多情的性子,去接納他整個后宮,這樣你的生活才不會太悲傷。”無雙可以學將軍后宮里的那些佳麗,盡情的享受后宮佳麗該享有的權利,但不要去干涉將軍去尋找別的新歡。
  無雙想,自己應是做不到的,因為她無法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如果冷仲幽愛上了別的女人,那么,我會离開。”她宁可再也不要再見到他,她也不要每天看著他与別的女人歡愛;這對愛他的她,是一种殘酷。
  “那我想,你現在就可以离開了。”她們的身后突然冒出一絲冷嘲的聲音。
  無雙与阿蠻同時回頭。
  是瓶儿!
  她大剌剌的走進無雙的房里,嘴角還勾著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你來干什么?”阿蠻對瓶儿向來討厭。“我們這儿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對阿蠻,瓶儿也報以相同的態度,“你不是這儿的主子,你沒那個權利赶我走,是吧。”瓶儿回眸,轉向無雙。“你不想知道我剛剛為什么說那一句話?”
  阿蠻將無雙擋在她身后。“我們不想听你胡亂造謠,請你快走。”
  瓶儿不走;她就是要在這里興風作浪,看好戲。她就是要讓陸無雙知道別以為她一日得寵、得勢,便可以囂張一輩子,要知道,以將軍的風流性、多情种,她陸無雙不消几日,也會成為下堂怨婦。
  瓶儿的笑大剌剌的挑釁著阿蠻的怒气。“你為什么不敢將那士兵的話全部說出來?為什么你不告訴陸無雙,她的將軍大人留在南詔沒回來,是為了那苗疆的七美人。”
  “你這個瘋女人,我不曉得你在說什么。”阿蠻拉著無雙的手。“無雙,你別信她,這個女人得不到將軍的眷寵,便胡亂造謠生事,她啊,就巴不得你离開將軍的身邊。”
  “我有沒有胡亂造謠,你心里再清楚不過。”瓶儿像是決定挑釁到底,她回頭沖著無雙繼續說出她听到的──“与南詔降書一起送過來的,還有苗疆的七大美人,你如果不信,可以找那名傳口信回來的士兵來問話,看我宋瓶儿有沒有說謊。”
  “我們根本就不信,所以請你快走人。”不然,她就要拿鐵掃把赶人了。
  瓶儿將挑撥的話帶到,她的目的也就達成了,再留在這礙別人的眼只是自討沒趣,她識相的走人。
  阿蠻對著瓶儿离開的背影扮個鬼臉。“這樣的女人活該她當下堂怨婦。”這才真叫做報應。
  阿蠻回頭,卻發現無雙的臉添了几許的無奈。唉,那下堂怨婦,真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無雙,你知道,我不是在說你;我是在說那個不要臉的瓶儿。”
  “我知道。”
  “你也別信瓶儿剛剛說的話,那──不是真的。”
  “是嗎?”無雙相信瓶儿若是沒有真憑實据,那她的臉上不會有志得意滿的神采。她的表情像是在說──想不到你陸無雙也有這么一天吧!
  “好吧,好吧,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樣?那南詔國要送七美人給將軍,將軍他可以不要啊,是不是?”阿蠻盡力的要無雙往好處想。
  無雙沒這么樂觀,況且,她了解冷仲幽,她知道他的性子,他不會是那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改了他風流性的人。
  而倘若,他收下了七美人,那么──那個時候,她就真的得离開他身邊了!
  思及此,一股悶气抑郁在無雙的心口上,壓得她透不過气來。
  她想,她太在乎冷仲幽,而這不是個好現象,至少對一個隨時准備好要离開的人而言,她不該對冷仲幽有太多的牽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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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日子,她沒見到他的人都已經大半個月了;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無雙對他會收下七美人的事實便更加确定。
  于是無雙用這些日子來省思,沈淀她對冷仲幽的感情。
  她明白到自己的离開是早晚的問題,為了避免自己對冷仲幽的思念會与日俱增,無雙只好每天用刺繡來填塞她整個腦子。
  她讓“忙”占据她整個生活,不讓冷仲幽再次盤踞她的心,但是──夜深人靜時,他的身影會攻其不備的侵入她的夢,扰得她一夜無眠。
  恍恍惚惚中,無雙感覺到有人在說:“他回來了。”
  無雙抬起無神的眼,對上阿蠻的一臉興奮。“你何時來的?”她怎么沒听到阿蠻往常的喳呼聲?
  “我何時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剛剛守衛回報,將軍的軍隊已入城,他現在應該就快到大廳了,咱們快走。”
  阿蠻興沖沖的拖著無雙走出她的房,就連她手中的繡針都等不及讓她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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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來了!
  一進大廳的門,她就見他昂藏身軀卓立于廳內,眉眼彎彎地噙著一抹淡笑望著她。
  他終究還是回來了!他沒違背他當初的諾言,沒辜負她的等待。
  無雙嘴旁淡著一抹笑,加快腳程走向他。
  她興奮的笑在看到尾隨在他身后進門的七美人時,僵化在臉上。
  他沒撂下七美人──他將她們給帶回來了!
  倏地,一陣刺痛從她指尖竄爬到她心口。
  無雙低頭一瞧,白蔥般的指尖沁出一顆血珠子,几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淡化血珠子的紅灩。
  “怎么了?”見她倏然慘白的臉,冷仲幽奔及她身邊。
  他瞧見了她指尖的血,又猛然撞見她的淚;心不听話的緊揪在一處。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讓繡針給扎了手!”他下意識的提起她的指尖,吮去了她的痛。
  “很痛是不是?”不然,無雙不會落了淚。
  是很痛,但痛的是心,不是手。
  一直以來,無雙認為自己有足夠的堅強去面對冷仲幽再次納新歡,畢竟在她認識他之前,她便了解他的心是不可能只為一個女人專一,所以,她總希望這一天來臨時,她可以笑著离開,不讓他感到為難。
  但,事實證明,她做不到。
  她無法看著他同別的女人在一起,還帶著笑。
  她收回自己的手指頭,不讓它繼續享有冷仲幽的溫柔。
  “對不起,我人不舒服,我……想回房。”她將聲音裝得冷淡,想表現出不在乎的模樣。
  她刻意偽裝自己,不讓他接近她,他看得出來。
  “你跟我來。”他要向她問清楚,為何見到他回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相反的,她的舉止間盡是不該有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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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開心見我回來?”他盡量壓仰著自己的脾气,不讓他的怒意嚇坏了她。冷仲幽自覺得他對無雙已夠呵護了。
  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一再的挑釁他的耐性,而她做到了。
  打從他脅迫她,帶她進房里開始,她就噤口不語,不說一句話,說實在的,他受夠了。“你打算這一輩子都不跟我說話是嗎?”
  “不會是一輩子。”她想過了,既然她的离開是必然,那么長痛不如短痛,她還是趁早了結他們之間的這一段,省得日子拖久了,感情的傷口刻划得更深,到那個時候,傷痛就不容易平复。
  無雙挺直了腰,堅強地面對冷仲幽。
  她与他將終止于這一刻。
  “我要离開。”
  他的身子猛然僵直。“你說什么?再說一次。”他斥著雙眼逼近她,而嗓音冷到了极點。
  如果她膽敢再說一次她要离開的要求,那么他會──
  會怎樣呢?他明知道自己再怎么心狠,他都無法對無雙下重刑,更何況,無雙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只怕他真對她用了刑,他依然得不到他想要的。
  無雙深吸了一口气。
  他要親耳再听她說一次她想离開,是嗎?
  好,她說。
  無雙才張口,冷仲幽的唇便狂暴地覆上。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心慌。他是真的擔心無雙她真硬起心腸,不理會一切,一心只想走。
  他無法忍受听她再一次地開口說要离開。
  他的吻像是在宣示她陸無雙歸他所有,一生一世,她只能跟隨著他,不能有二心。
  多霸道的他呵,他冷仲幽可以擁有整座后宮,可以見一個便要一個,不必專一、不用痴心對待;可他的女人,卻得對他至始至終,無怨無悔。
  他怎能這么自私!
  她禁不住的要怨他。
  她的唇嘗起來既冷又冰,沒有溫柔、沒有感情;猛然,一股寒意打從冷仲幽的腳底竄爬開來,他隱隱約約的明白到──無雙這次是鐵了心地想离開他,她將不管他采用多強勢的手段想留下她,她要离開他的決心絕不改變。
  冷仲幽的手緊搭在無雙纖細的臂膀,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离,瞅著憤怒的眼質問她。“為什么?”為什么她執意要离開?
  “將軍!”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急呼,打斷了他們之間冷滯的對望。
  無雙乘這個時候,躲開冷仲幽的詢問,幫那名家仆開了門。
  而家仆一進門就看見他們將軍冷寒著目光,射向他。
  家仆見慣了他家將軍脾气不好,對于將軍的怒气,他本該司空見慣,不該太過惊恐,但,將軍現在的表情真的很恐怖;唉,他實在不該選這個時候來的,不曉得現在反悔,再退回去來不來得及?
  望見冷仲幽鐵青的瞼,家仆的手腳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有什么事,慢慢說,不要急。”
  無雙輕柔的聲音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家仆覺得自己對著無雙姑娘說話絕對會自在些,至少──沒了恐懼,話才能說得順。
  “小的是來請教將軍,來自苗疆的七大美人,將軍將如何安置?是要將她們安排在上房,還是要安排与歌女們同住?”
  冷仲幽未語,他徑是瞅著無雙看。
  是誰准她開門?是誰許她讓第三者打斷他們之間的話題?
  “將軍?”家仆覺得他們將軍就要將他問斬了。“小的……還是先下去的好。”家仆迫不及待的想逃离這個暴風圈。
  “你等等。”無雙叫住了他。
  她回頭,對上冷仲幽一臉的狂暴。“你該給他一個答案。”她也想知道他冷仲幽要將七美人擱置在哪。
  她又試圖的想挑釁他的耐性了。她一直用這個手段在逼他發怒!“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只想讓你給個答案。”
  “由你做主,你想讓那七美人住進哪個園子?”他讓她全權做主,絕不干涉。這是他最大的退讓了。
  “就住這個園子,這個屋吧。”反正七美人將進駐他的心,她再留著這個屋子,也沒有多大用處。
  看來她真的打算离開,所以,她將他為她准備的園子讓渡給苖疆來的七美人!是他高估了她對他的在乎,還是她錯估了自己的魅力呢?
  “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离開,是不是要去找莫驥遠?”他冷凝著嗓音,咄咄逼人的問向她。
  “是的。”她的确要去找莫驥遠,因為,那里有她的親人在。
  冷仲幽笑了,陰沉沉的笑開來。
  他終究還是敵不過莫驥遠!無雙最想投進的怀抱,仍舊是莫驥遠的!
  “我曾給過你一次机會,讓你走;當初是你放棄的,所以,現在就不許你反悔。”他絕對不放她走,不給她自由。
  她別再妄想离開他,而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怀抱。“你這一輩子只能待在我的府里,不許你离開。”
  冷仲幽寒著臉下達他的命令,他轉身就走,獨留下無雙的失望与家仆的無辜。
  他是來問將軍苗疆的那七美人,將軍將如何安置,這會儿將軍什么安排都沒有,他如何回去向總管大人回复?
  冷仲幽越過門檻之后,突然開口。“將那七美人安排住進我的園子里。”如果無雙有心拿七美人做話題,那么他就讓她如愿;從今天起,他會傳喚七美人入他的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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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存心讓她不好過,無雙知道。
  這些天來,冷仲幽与苗疆來的美人夜夜笙歌,每天總有不同的女人陪在他身邊,伴著他入眠。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看得開,可以不在乎冷仲幽想要納多少新歡在他身側,但是──要她完全不在意,似乎是不可能。
  她看到他与別的女人好,她會傷心,會難過……再待在冷仲幽身邊,對她而言,已經是一种折磨,而非幸福;所以,無雙決定了,她要逃,逃開屬于冷仲幽的這一切。
  無雙的逃亡行動,只告訴了阿蠻一個人。
  她們倆策划在今儿個晚上行動。
  “今儿個晚上有個大型的慶功宴,營區里的將士們勢必得出席這一場晚宴,所以城里城外各有兩個士兵駐守,這是你逃的最好時机,”阿蠻一邊說著,還一邊攤開從任天行那里偷來的地形圖。
  “你待會儿換上軍服后,騎著馬經過樹林,再往北走,會遇到摩天頂,然后再往東走,就是上回我撿到你的地方,再來──再來的,就全看你的造化了。”阿蠻將地圖折好,放進無雙的包袱里。“你确定要這么做嗎?”阿蠻不知道她幫無雙逃走,是對是錯?畢竟無雙只是個弱女子,而這到京城的路途卻又是那么的遙遠,途中若是發生什么意外,那──
  無雙拍拍阿蠻的手背。“你別擔心,經過了這么多的磨難,我都能大難不死地熬過來,我不相信前頭還有什么困境是我挺不過來的。”
  無雙絕美的容顏漾出一抹堅毅的笑。“為了我大哥与安平,無論如何,我都得挺直腰杆,走過這一切;你就別替我操心了。”
  無雙將几件較朴素的衣裳打包好,心里掙扎了几番后,決定帶走一些金飾。
  她并非貪戀這些財物,只是她身上沒半點值錢的東西,她便無法順利的回到京城,而這些貴重的金飾,就當她跟冷仲幽借的吧,日后,她若還活著,那她會還給他的。
  阿蠻將自個的荷包遞給了無雙。“這里雖沒多少銀子,但,這是我的心意。”
  無雙將荷包推還給阿蠻。“不需要,阿蠻,你瞧見我帶走金飾了,不是嗎?”
  “可金飾變換成銀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在小村落里,還是銀子比較管用。”畢竟在鄉下人的眼中,銀子可以用來買東西、填飽肚子,而金飾卻是華而不實的東西,對他們而言,這些東西是不管用的。
  “你若當我是朋友,你就收下吧。”
  面對阿蠻的一番好意,無雙只好將她的心意收起來。
  “在戊時之后,他們也該喝得差不多,有了几分醉意,那是你逃跑的最好時机,到時候我會從馬房里偷出一匹馬,在后院等你。”
  無雙點點頭,表示了解。
  “那我去准備了。”阿蠻她還得為今晚的宴會唱几首曲子。
  “你自己小心一點。”“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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