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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葉芙的腿正在逐漸复元當中。
  易盼月神乎其技的醫術,著實令葉氏一家上上下下的大夫們崇敬不已。若非葉家封鎖了這個訊息,只怕全北京城都會知道葉家來了個這么厲害的神醫。
  “大夫,我的腿好像又重新屬于我的了呢。”葉芙正學著步行,易盼月則在一旁觀察她复元的情形。
  葉芙放開丫鬟的扶持,順利地跨出一兩步之后,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重拾用自己雙腳行走的記憶。
  欲速則不達,永遠适用在各個世代。葉芙過于心切的結果,是跌倒在五步之內。
  “小心。”易盼月伸出手臂扶住她。
  葉芙喘著气,半靠著易盼月,感覺腳仍是痛,無法站立太久。
  易盼月將她抱到一旁的石椅上休息。
  “謝謝。”
  “葉小姐太過心切了。”對一個兩年無法行走的人來說,這种心切他能体會;但是站在一個大夫的立場,他仍是得加以勸告。
  “是。”葉芙微紅著臉道。為自己跌倒的丑樣,也為易盼月的扶持──她從未与親人以外的男人有過這么親近的接触。
  “其實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有這种反應的,只是要雙腳馬上恢复到沒有受傷前,除非神仙才做得到了。”易盼月笑道。
  葉芙不加思索便道:“我倒覺得大夫是賽神仙呢。”如果不是無名大夫,她可能真的一輩子都要當個無法行走的廢人了。
  “葉小姐過獎了。”易盼月斯文地拱手道。
  “大夫才是過謙了呢。”葉芙開心地說。
  嘖嘖,這么好看的人,還真是少見。葉芙偷偷瞧著易盼月俊美無匹的臉孔。
  “我臉上長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嗎?”易盼月將葉芙偷偷摸摸的舉動看眼里……是以問道。
  葉芙表現得像個做坏事被逮得正著的小孩,紅著臉道:“誰叫大夫你長得這么好看嘛。”扯謊的事她做不來,她干脆實話實說。
  “好看到像個絕世美女?”易盼月摸著下巴皺眉問。
  葉芙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她曉得姑娘家這樣子笑是很不文雅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那么便是賽西施了。”葉芙笑到肚子痛。
  “承蒙葉小姐過獎了。”易盼月簡直是用哼的說。賽西施?他可是堂堂八尺的男人耶。
  葉芙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眼淚都擠出了眼角。“哪里。”
  她居然撇下了禮教与一名男子這樣開怀地談天說地!若傳了出去,她這輩子大概沒啥名聲可言了吧。但是她無法阻止自己,畢竟跟無名大夫說話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而她,已經很久沒這樣開怀笑過了。
  唉,深深望了眼前的男子,她竟有些妒忌起雅安來。
  “無名大夫,雅安她……真是你的妻嗎?”
  易盼月有點訝异于葉芙突然的疑問,他笑了開來,答道:“不──”
  “不?”這個回答著實震動了她的心弦。
  易盼月話未說完:“是的,事實上她是我的未婚妻。”
  “原來……是這樣子啊。”葉芙掩住心中的失望道。
  想起雅安,那個霜雪一般的人儿,也只有与無名大夫在一起時才會感覺有活生生的气息。早知他們是如此相契的兩人,她現在又失望個什么勁儿?
  那永遠不可能屬于自己的,就別再想了吧。尤其她又是這么地喜歡雅安。
  “我待會儿還有事,必須先离開,要不要我送你回房?”易盼月問。
  “也好,我覺得有點累了。”葉芙笑道。既已釋怀,心中一片輕松的感覺真好。
  易盼月推來輪椅,將葉芙扶到上頭。
  葉芙突然又問道:“大夫,你真的無名又無姓嗎?”認識他好說也有一段時間,尤其他又是醫好她雙腳的大恩人,而她卻連他究竟姓啥、名啥都不知,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易盼月溫柔一笑,他明白葉芙的意思。
  望著湛藍的晴空,他突然想起江南水鄉……十里洋場,十年未歸,都不曾有鄉愁的產生;怎么此刻心中倒興起了回鄉的念頭呢?或許是人性中皆有那分抹殺不去的戀鄉情結吧。
  葉芙殷殷等待他的回答。
  易盼月笑應:“盼月,易盼月。”
  葉芙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葉芙大笑出聲:“原來大夫你不止外貌像個絕世美女而已……哈哈……”
  “取笑別人的名字似乎不是待客之道,葉小姐。”易盼月佯怒道。
  葉芙羞怯得滿臉潮紅。“對不起啊,只是開開玩笑嘛。”
  待看見了易盼月微揚的唇角,葉芙一顆重重提起的心才緩緩放下。
  這個易大夫可真會捉弄人呢。
  她倒有點擔心雅安會被他吃得死死的。易盼月太聰明──哦,不,是太狡猾了。
  “啊──雅安。”怎么才剛想到,人就在眼前了呢?好巧。
  葉芙定睛一看,才發現已到了自己的閨房。
  “找我有事嗎?”冷傲霜問葉芙。
  她只看著葉芙,故意遺忘站在葉芙身后的易盼月,神情較平日更冷淡。
  葉芙這才想起是自己先前請人去找雅安來自己房間的。
  “啊,對不起,我差點忘了。”她略帶歉意地微笑道:“到我房里來吧,我有東西想請你看一下。”
  “那我就送到這儿了。記得學步的事情要慢慢來,急不得的。”易盼月將葉芙推進房里后,溫柔地交代道。
  “是,賽神仙,快去忙您的事吧。”葉芙半開玩笑地催促他走。“雅安,我們──”
  易盼月行經冷傲霜的身邊,清楚感覺到她周遭的寒冷气息。他回過頭想看看她,卻見她已走到葉芙身側。
  隔著一小段距离,他仍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冰冷,心口就像是稍稍被冰凍了一下,并不覺得冷,卻覺得有些痛。
  會是如同他所想像的那樣嗎?易盼月想再多找一些端倪出來,冷傲霜卻已伴著葉芙走進內房。
  他想起待會儿還有事情要做,遂悄然离去。他已經答應邀教葉家門下的大夫們一些特別的治療方法,再不去就要失約了…… ★ ★ ★
  她在胸口有點不舒服,像有根針扎在上面。不是非常劇烈的那种疼痛,而是隱隱的,卻又無法完全忽視的痛。
  這痛楚從剛剛見到易盼月和葉芙之間的談笑風生便開始,她若想特意去忽略,便痛得更厲害。
  “雅安,你看看這塊布料的花色,喜不喜歡?還有這匹綾羅,啊──這塊月牙白的絲綢很漂亮呢。雅安,你覺得如何?”葉芙翻找著擱在桌上的各式布匹,并且不時詢問雅安的意見。這些都是前陣子她爹送來的衣料,初春將過,冬衣很快就要收起來了,而這些衣料都是打算拿來裁制春天的新裝的。
  “都好看。”冷傲霜不感興趣地看了桌上的布料一眼。
  葉芙很年輕,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是個非常甜美可人的女孩。先前她會為瞧見葉芙和易盼月而屏息,多半是為了他們的自然以及融合吧。
  “雅安,你再看看嘛,如果有喜歡的就挑出來。”葉芙熱情地說,并未察覺冷傲霜的异樣。
  “不用了,我不需要。”冷傲霜一听葉芙挑布匹是要送她的,她毫不考慮便謝絕她的好意。無功不受祿,況且她從無接受他人饋贈的習慣。
  “雅安──”葉芙正要說服她接受,卻在回過頭的剎那嚇了一跳。“雅安,你的臉色怎么這么蒼白?是不是不舒服?”她伸手輕触她的額頭,卻為她的冰冷气息所懾。
  冰冷的!她一定是生病了。
  冷傲霜退開一步,不讓葉芙碰她。她很好,但是為了想一個人休息一會儿,所以她承認了葉芙的猜測。
  她點點頭。“是的,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也好。那我待會儿再請人──”
  “不用了,我休息一會儿就沒事。”冷傲霜打斷葉芙的話,轉身离去。她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因為腦中有太多复雜的思緒她必須厘清。 ★ ★ ★
  易盼月忙完回來,天色已經黑了。
  听葉芙說冷傲霜人不太舒服,他有點擔心。
  輕輕推開房門,他沒有看見躺在床上休息的冷傲霜,反而見她坐在桌邊,文房四寶放在一旁,似乎正在寫什么東西。
  “你在做什么?”他走過去問道。
  冷傲霜太專注于做自己的事,冷不防身邊有人,是以听見耳畔的聲音時,她著實被嚇了一跳。手上的筆霎時松開掉到腿上,暗青色的衣服就這么被畫了一道粗黑的墨線。
  “為什么一聲不響就跑進來我房間?”看清來人是誰,冷傲霜拾起筆不悅地道。
  衣服沾到墨了,她隨手彈了彈。幸虧是暗青色的料子,看起來不是非常的突兀。
  “這是什么?”易盼月指著攤在桌上的線裝書頁問。剛才他以為冷傲霜在作眉批,現下近看,才知不是那么一回事。上面有未干的墨跡,有圖有字,應該都是出自冷傲霜的手—像是醫書之類的東西。
  他好奇地拿起那用精致錦緞制成書皮的線裝書,在晝皮上看見了“醫方紀要”四個大字。
  “如你所見。”她說。
  “醫方紀要?”易盼月仔細地翻看著,隨后又發現桌上尚有一疊与手中相同外觀的書籍。
  “這是第六卷。”
  易盼月放下手上的書籍,執起冷傲霜的手,將手指按在她的脈絡之處。
  冷傲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知道他在把脈,卻不知道他把她的脈做什么?
  “葉小姐說你人不舒服。”
  他以為他在做什么啊?冷傲需冷冷地想。百醫神宮的宮主即使真病了,也不需要旁人幫忙診治。
  “你最近都沒有好好睡?”從她的脈象中感覺不到什么异常,易盼月暗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把過了脈,易盼月仍捉著她的手腕不肯放開。
  “你不覺得說這种話有點可笑?”她有沒有睡好關他易盼月什么事,藥奴在世時也不曾這么囉嗦。況且,他害她鎮日心神不宁,她之所以睡不好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會嗎?我倒不覺得。你覺得可笑嗎?”她有點不對勁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是的,何止可笑而已。”冷傲霜用力掙脫他的手。“易盼月,你走吧。”她看著他,半似要求、半似命令。
  是的,她希望易盼月离開葉家。
  “走?你想离開了嗎?”易盼月不大确定地問。
  冷傲霜道:“不,我不离開,但是我希望你走。”這話听起來還真有點霸道。
  “為什么要我走?”易盼月沉下臉,將手環在胸前,直直地看著冷傲霜。好端端的,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會突然說這种話?
  冷傲霜微微一笑,狀似輕松地說:“若是你不走,那么走的人便是我。”
  是了,她不想再和易盼月有任何瓜葛、任何牽連。一直以來她就是獨自的一個人,無所謂的寂寞不寂寞;而易盼月一來到她身邊,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便全被攪亂了,她真有點后悔十年前出手救了他一命。
  易盼月難掩惊訝地上前一步。“傲霜,你到底怎么了?你答應過我要走要留,咱們都一塊行動的,你現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如同你此刻心中所想的,沒有其它的意思。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的。當初是藥奴帶你來的,跟我本來就沒什么關系;而我一直不明白,你痴纏在我身邊是什么意思?本來還有藥奴在,現在他早已不在世上了,那么請問,你何苦執意要跟在我身旁?”冷傲霜連气都不喘一下地道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不是咄咄逼人的气勢,卻將易盼月逼退了一步。
  易盼月看了她好一會儿,才轉身离開冷傲霜的房間。
  “你去哪?”他還沒回答她的問題,怎么突然轉身就走?
  易盼月停住道:“我去收拾行李。”
  簡單俐落的回話讓冷傲霜有那么一瞬間錯愕。他當真要走?
  冷傲霜正在怔愣的當頭,沒想到易盼月又突然回過頭來,露出一抹她熟悉的、足以迷煞世間女子的笑容。
  “怎么,你不是打算要离開葉家嗎?我回房收拾一下東西,好陪你一塊儿浪跡天涯。”他走回她身邊,一只手掌悄悄地爬上她細致的臉蛋。
  易盼月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冷傲霜拍開他的手,她不相信他不懂她的話意。問題不在于离不离開葉家,而在于她不想和他在一起。
  “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傲霜,我不相信你感覺不出來我為何執意將你困守在我身邊──非你不可。”
  易盼月的語气不帶半點曖昧,甚至是理直气壯的。
  這下子換成是冷傲霜被逼退在角落里。
  易盼月順勢環抱住她,這是不當君子的好處;而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當柳下惠的追隨者,是以才能正大光明地占自己喜歡的人的便宜。
  他緊緊地抱住她。“傲霜,你真的不懂嗎?”
  這是個略帶侵略性的擁抱,冷傲霜掙脫不開易盼月的雙臂。她暗忖:一個弱書生哪來這么大的力气?
  而她怎么會以為易盼月是無害的呢?這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快點放開我!”冷傲霜停止無謂的掙扎,仰起臉怒气騰騰地面對著笑意盈盈的易盼月吼。
  “不放。”易盼月搖頭,不打算接受她的提議。
  冷傲霜心一慌,有點怨恨他的自以為是、一廂惰愿。她臉色一沉,使勁地往他的手臂咬去──
  易盼月微皺起眉頭,卻不吭一聲。
  直到嘗到了血的味道,冷傲霜才松開口。
  “別擔心,我的肉硬得很。”
  冷傲霜無力地抬起頭看他,气他的不為所動。這個易盼月啊,簡直有病。
  她無力滑下了身子,易盼月亦跟著她一起坐在地上,仍是怀抱著她。
  “傲霜,你當真不懂嗎?”易盼月說話輕輕的,像在歎息……突然,他輕輕吟唱了起來:“長相思,在長安……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云端……如此,你可能懂否?”
  冷傲霜再遲鈍也不可能听不懂易盼月詩中的意思,她不是真沒感覺,只是她……并不想要任何感情的牽絆。在沒有辦法逃避的情況下,她只好故作不懂,并且努力忽略頭頂上方傳來的灼熱目光。
  她不自在地道:“你在說什么我根本不懂。”
  易盼月滿不在乎地一笑。“那是李白的‘長相思’,正好說盡了我對你的──”
  “不准說!我不听,我不許你說。”冷傲霜刷白著臉,打斷易盼月一番露骨的告白。
  “為什么不許我說?傲霜,你在怕什么?”
  他將怀中人儿慘白的臉色看進眼里,覺得自己好像真過分了些。
  “我不要,你不懂嗎?”易盼月欺人太甚,冷傲霜實在很難再裝傻下去。
  向來冷漠的冷傲霜,此刻的神情竟有些楚楚可怜。
  易盼月看著她難得出現的柔弱,心中泛起了陣陣的怜惜。
  “我可以吻你嗎?”他突然問。
  這是個不等待答覆的問題,充其量只算個知會。易盼月俯下頭,將唇覆上她躲避不及的朱唇。
  冰冰冷冷的滋味,一如他所想像。他只將唇覆在她柔軟的唇瓣上,不帶任何輕挑,只有貼近。
  冷傲霜惊詫万分地感受著來自易盼月唇間的溫暖,卻感覺不出輕薄下流或是蓄意欺凌的气息。
  她任由他摟著、吻著,直至淚如雨下而不自知。
  指間触摸到潤濕,易盼月知道那是淚。
  “你鬧夠了嗎?”冷傲霜离開他的唇,睜著霧蒙蒙的淚眼問。
  “你明白我不是在開玩笑。”易盼月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直闖她靈魂最深處。
  唉,什么你明白、我明白,不明白可不可以?
  冷傲霜抹去眼角的濕潤。想來真是恥辱,她居然為了這點小事掉眼淚。
  她突然送上自己的唇,印上易盼月的,成功地讓易盼月吃惊了一下。不過彈指間便迅速移開,還用袖子抹了抹唇。
  “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你快給我滾。”
  易盼月如夢初醒,但是仍不改其死皮賴瞼的功夫。“誰說兩不相欠?現在我算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使亂終棄。”
  冷傲霜聞言恨恨地閉上了眼,暗忖她是走了啥運道被這黏人精纏上?她實在累了,懶得再与他斗下去,尤其她又一直處在落敗局面。
  “你就不能放了我嗎?”她有气無力地說道。
  “是的。我……非愛你不可。”易盼月深情地凝望著怀中佳人。
  易盼月如話家常地說,冷傲需卻惊嚇得無以复加。
  “我不是你愛得起的,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很好,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全讓她嘗盡了。 ★ ★ ★
  逼迫得太甚,就必須品嘗害怕失去的苦頭。
  易盼月現在已經有點后悔先前沖動的行為了。
  冷傲霜极力地躲他、避他;而他則為了擔心她會不告而別努力地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太累、太過的牽絆,兩個人都不習慣,兩個人都受罪。
  易盼月不敢离開冷傲霜一步,想盡辦法將她留在身邊看得到的地方,与她形影不离。當然,他不能不承認,他是心甘情愿的。
  “傲霜,我要去葉家藥舖,你要不要一起去?”
  “走開,少煩我。”
  “真的不去?听說昨日葉家向南洋購買的香料草藥已經送來了呢。如果你真的不去,那我可要自個儿去開開眼界了。”易盼月賊賊地笑,轉身作勢要走。
  突地,他的衣袖被一只玉手拉住。他愉悅地挽住這只手,并且沒有意外地見到睜大著眼瞪他的冷傲霜。
  冷傲霜抽回手道:“少將我當白痴耍。”
  易盼月舉高雙手道:“天地良心,我几時做過這么愚蠢的事?”
  冷傲霜率先走出房門。
  “你時常都在做──放開!”她看著環住她腰際的手臂大喊。
  哼,動不動就占她便宜,他當她是誰?
  “我從沒這樣想過。”他依言放開環在她纖腰上的手。
  冷傲霜一言不發地走出大門。街上人群來來往往,她頓時僵住了身子。
  “葉家藥舖要往哪里走?”
  易盼月笑笑地走到她身側与她并肩同行。
  “跟我來就是了。”
  葉家藥舖离葉家不過一街之隔,易盼月卻領著冷傲霜繞了頗長的一段路才將她帶到葉家藥舖的門前。沿路東逛逛、西逛逛,還惹來冷傲霜不少的冷眼相待。
  冷傲霜站在藥舖大門前,一張臉沉了下來。
  易盼月忙識相地解釋道:“我想帶你出來解解悶嘛。別生气啊,傲霜,我是一番好意。”
  “你不該如此一廂情愿,我說過很多次了。”易盼月愈是待她好,她就會覺得排斥。
  “既然我們都不想再多作重复,那么一起就此打住好嗎?”
  一句話又堵得冷傲霜無話可說。
  “咱們進去吧,大家都在看我們了。”易盼月笑著輕推冷傲霜,技巧地將她帶進藥舖內,謝絕接受瞻仰。
  北京城是個何等繁華熱鬧的城市,市坊分离自宋以來,又更進一步發展。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誰會特別注意其他人;但是易盼月与冷傲霜出眾的外貌与不俗的气質,卻是連真正的王公貴族也難得一見的。冷傲霜因為顯少注意旁人的眼光,是以雖察而未覺;但是落進易盼月眼中,心里可不大情愿了。
  他不想太多人對冷傲霜投來關切探詢的目光。
  易盼月甫進藥舖,藥舖的掌柜便一臉笑容地迎了過來。
  “大夫,你來啦。”掌柜的年近五旬,見到易盼月卻恭敬有加。“小順子,快點奉茶過來。”
  易盼月為葉家座上貴客,由于時常出入葉家藥舖,藥舖中的人也都認得他;再加上葉老爺子特別交代過,所以對易盼月更是怠慢不得。
  事實上,易盼月這個少年大夫在葉家十分吃得開,不僅醫術超絕,而且和藹可親,大大小小都樂意与他親近交游。
  “這位是?”藥舖掌柜好奇地看著易盼月身邊的美人。
  “她是──”
  “葉家的奴婢。”冷傲霜兀自打斷他的話。
  仆人?掌權的怀疑地打量,不過眼中已經少了方才初見時的好奇。原來是老爺子那邊的仆人,看她一身朴素的打扮,倒還真有點像;但是那神態──哪里有仆人像她這樣倨傲無禮的?
  看了陷入沉思的掌柜一眼,易盼月忍不住也想湊一腳。于是他道:“不瞞您老,葉老爺前陣子才把她轉送給我。”
  掌柜的聞言后,略微尷尬地笑了笑,疑惑起這大夫是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些啥的?怪哉!怪哉!
  易盼月但笑不語。
  冷傲霜則是賞了易盼月一記白眼。對于他的玩笑話,她并不打算加以理會。
  “大夫,請用茶。”被稱為小順子的小廝必恭必敬地捧著一口茶杯過來。
  “勞事了。”易盼月接過杯子,轉身遞給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冷傲霜。“給你喝。”
  掌柜見這情形微微變了臉色,暗斥小順子怎么只倒了一杯茶過來。
  “不必了,我不渴。”冷傲霜并不接受,而易盼月早已伸出的手臂只好尷尬地懸在半空中。
  “爹,我听說無名大夫來了。”聲若銀鈴,大抵就是指這种聲音了。
  一名明眸皓齒的姑娘,一身輕便的打扮,有點急惊風地奔了過來。人未見,聲音倒是挺清楚的。
  “唉,這丫頭──”掌柜的無奈地直搖頭。
  “我怎樣?”張燕儿气喘吁吁地跑進了前廳,就听見她爹爹又再數落她的不是。她有點不悅地正要詢問,卻在瞥見了同樣站在前廳中的卓爾男子,舉止也在瞬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啊大夫,是你啊。”她低垂著頭,滿臉潮紅。
  “燕姑娘。”易盼月微笑地打了聲招呼。
  冷傲霜淡淡地掃了眼易盼月,嘴角噙起一抹譏誚。
  哼,他還真吃得開。
  “你干嘛?”冷傲霜微微一惊,怒瞪那名膽敢用手指輕彈她唇角的狂徒。
  “不要亂想。”易盼月輕輕撂下一句,只讓他身邊的一人听見。
  冷傲霜气憤地再度轉過身去。
  這一來一往落進他人眼底,心思是百樣地轉。
  張燕儿這才注意到站在易盼月斜后方的女子,心中暗自揣測起她与易盼月的關系。
  “不是說要看昨日方從南洋購來的香料草藥嗎?”冷傲霜突然自動提醒。她只想來看藥草,對于其它的事一概謝絕。
  “這位姑娘是……”張燕儿不禁問道。
  傳聞無名大夫未曾娶妻,但看這名女子与無名大夫關系匪淺,張燕儿心中亮起了警戒訊號。
  而張燕儿的問題,最后還是由她老爹回答的。
  “在下先前已同葉老爺通報過,說想見見昨日從南洋送來的珍貴藥材,不知掌柜的能不能帶我們去看一看?”易盼月連忙向藥舖掌柜說明來意。
  若再不說,冷傲霜大概就要轉身离去了吧,易盼月心中如是想。
  張掌柜雖然心中充滿了好奇与疑惑,但這隱私如果人家愿意說,那也就算了;若不愿意,那么再問下去未免缺德。
  所以張掌柜聰明地不再試圖探听。
  “行、當然行。”無名大夫是葉家的上賓,老爺子都說好了,他也樂得遵命辦事。“藥材暫時安放在后院二樓上的藏藥閣子。小順子,你看著柜台啊。來,大夫,小老儿帶你們過去。”張掌柜摸了摸袖袋,從中掏出一串鑰匙。
  “爹,由我帶大夫過去吧。”張燕儿不由分說地搶過張掌柜手中的鑰匙,殷勤地招呼著易盼月。
  “那……也好。”張掌柜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道。
  燕儿今年也十八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紀……唉,女大不中留。
  女儿的腦袋里在想些什么,他這個做爹的或多或少也看得出一點端倪,只不過……就怕人家看不上燕儿。
  “那就勞煩燕姑娘了。”易盼月拱手道謝。
  “好說。”張燕儿笑道。
  葉家的藥舖,整体采用傳統的四合院建筑;因藥材忌潮,所以特在后院加建了一層樓閣,專門放置珍貴的藥物。
  天井的空地上有几名童仆正在曝晒藥草。
  冷傲霜看著天井晒藥的景象,不覺看得出了神。以前她在宮中,最喜歡趁著天气放晴跟著宮里的童仆一塊在空地上晒藥,藥草若受了潮,往往就不能用了,十分可惜。所以必須時常地曝晒。
  “走這邊。”易盼月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是啊,百醫神宮早就不在了;就算想起,又有什么用呢?以前她還有藥奴,而現在她真的孑然一身了。
  正當這樣想著,一只溫暖的大掌伸過來包住了她的手,她不禁抬頭一看──
  “別露出這么落寞的神情,那會讓我想將你擁進怀里。”易盼月低下一張俊美的臉道。
  閣樓的樓梯有點窄,只容一人行之。
  “大夫,這樓梯還挺亮的,不用擔心會把人絆倒的啦。”張燕儿的聲音從更上面傳來。—“我想也是。”易盼月微微笑道。
  真是一個愛笑的人,冷傲霜不禁想著。
  直到走進藏藥的閣房,易盼月始終握著她冰涼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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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Cat 掃描, Fanyou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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