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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情不都如你的愿了嗎?怎么還垂頭喪气的?"柳飄香端著茶碗,透過裊裊白煙看著憑窗而坐的寒梅。
  "飄香,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寒梅收回遠放的視線,認真地思考。
  柳飄香优雅的飲了口茶,不急著回答寒梅的問題,只說:"這下就事你要的結果嗎?你又何必再問我對与錯?"早在前天寒梅來桃葉館找她幫忙時,她就告訴過她事情可能造成的后果了。
  寒梅找她,是為了拒嫁,她這步棋下的險,或出能幫上忙,卻絕對是下下策,寒梅的名聲會為此付出代价的。
  她勸過,但她不听,她也沒辦法,基于兩人的情誼,她還是出面幫了她。
  跟寒梅認識了兩年,早知道寒梅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若非已無計可施,寒梅絕不會來麻煩她幫忙的。
  剛剛她看得清楚,寒梅的計划雖然成功了,但對她來說,或許是一生中最大的敗筆也說不一定。
  那個周家的少爺,寒梅此刻的悵然若失便是來自于他的決絕离去。
  "是啊,是如我的愿了,可是為什么我一點也不開心呢?"從此以后不會再有人逼她成親,今大的事若傳出去,更不會再有人上門提親;明明是极成功的完成了計划,她該高興的、為什么她感受不到半點胜利的滋味?她究竟是大獲全胜,還是敗的一塌糊涂呢?她開始怀疑了。
  "或許是因為你把你爹給气坏了。"柳飄香替寒梅指點迷津。
  "是啊,他是被我气坏了。"寒梅開始心生愧疚。
  "也或許……是因為你其實并沒有如你以為的那么不想嫁人,如意郎君從此過門不入,你后悔了。"柳飄香相信她識人的眼光不差!
  "這就扯遠了,我巴不得那些男人离我愈遠愈好呢。"寒梅反駁道。
  "是嗎?就算真扯遠了也不能怪我呀,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呢?与其問我,不如還是問問你自己的心吧,看你到底是愛哥哥,還是不愛哥哥。"柳飄香故意激寒梅。
  "當然不愛!"寒梅急著否認。
  "你若說你愛我,我可不依。"柳飄香戲謔道。發覺被擺了一道,寒梅抿抿嘴,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去吧。"
  柳飄香看看天色,從容地站起來,率先走出寒梅的房門。"也好。不過寒梅,我這是奉勸你一句,花開當折直需折——"
  寒梅打斷柳飄香的奉勸,打哈哈。"我又不是采花賊。"
  柳飄香擰起眉,回過身捉著寒梅的手,正經而嚴肅地說:"我是教你要懂得珍惜,別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別像我……"
  "飄香……"自知勾起了柳飄香不愉快的過往,寒梅識相地轉移話題,"走啦,桃葉館無人當家,可要關門大吉了。"
  人人都有一段過往心事,對于柳飄香的那一段,她雖為她感到心疼,卻也無法可幫。
  兩年前,柳飄香還未淪落風塵,她意外地救了滿身是傷的她,好一段時間她不飲不食,曾經以為或許救不活了,后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喚起了她自己的求生意志,總算度過了難關,奇跡式的活下來。
  淪落風塵,是她自愿的,以她姣好的外貌,很快便艷名遠播,成了蘇州第一名妓,當了桃葉館的紅牌,如今的柳飄香比任何人都堅強獨立,在她玲瓏八面、長袖善舞的高明交際表相下,又有誰識得她曾是當年楚楚可怜的落難佳人柳斂眉呢?
  "寒梅,你不是要送我回去?"柳飄香站在廊外,午后的陽光照染在她的織金綾羅衫袖上,閃閃發光,像是天女的羽衣。
  寒梅一時被那光芒奪去了心神,恍恍惚惚听見柳飄香的聲音、醒神過來,應聲道:"喔,就來。"
  飄香有她自己的一段故事,而她呢,她也會有故事能在年老時向人訴說嗎?
  這天,寒梅照著大夫開的藥單到藥舖抓藥,這才后悔前些日子實在不該請柳飄香幫她擋駕。
  阿爹這次真的被她气病了。
  將藥單遞給藥舖的伙計,寒梅則坐在門邊的長凳子上等伙計包藥。
  藥舖外,一輛馬車停下來,沒多久,一名年輕男子打起擋塵土的門帘進來。
  寒梅臉垂的低低的,專注在想心事,沒去注意舖子里來來往往的客人。
  年輕男子走過寒梅的身邊,腳步停頓了下,又走向柜台后的伙計,兩人交談了起來。
  過了一會儿,伙計拿著包好的藥,叫寒梅。"小哥,你的藥包好了。"
  寒梅回神過來,答應了聲,楞楞地站起來拿藥。
  正要接過藥包,一只手半空攔截,她抬起頭,心驀地一惊。
  "這里面是什么?"年輕男子截住伙計遞給寒梅的藥包,問伙計。
  伙計識得這名男子,便將藥包里的藥名說了一遍。
  治風寒的。年輕男子低下頭問:"你病了?"
  她看起來气色是有點不好。
  寒梅搶過他手上的藥包,付了藥錢,搖頭道:"是我阿爹病了。"
  "被你气病的?"男子笑問。
  寒梅抿嘴,掉頭便走。"不關你的事。"
  心中還在想著他那天說不要她的那幕。此刻与他同行,寒梅心中百轉又千折。
  他們算來已經決裂了,他忘了嗎?他忘了,她可沒忘,心里气他。可再想一想,又好像沒那個必要,畢竟是她先不要他的,怎么說他都沒錯,是她理虧在先,但,她心里頭對他就是有千万個不舒服。
  寒梅終是沉不住气。"你同我回去干嘛,來尋晦气不成?"
  周訪煙聞言,笑在眼底,但因寒梅一直不抬頭看他,所以沒瞧見。
  "你生我的气?"他設下陷阱。
  "誰生你的气!"寒梅气騰騰的否認。
  "那就是真的在生我的气了。"他開心道。
  寒梅困惑地眯起眼,"我生你的气,你干嘛那么開心——"糟糕,著了他的道儿!寒梅倏地警覺。
  周訪煙适時捉住她的語病。"這下可承認了吧。"
  "你不要拿我的語病當做你嘴里的事實。"寒梅不肯認輸。
  周訪煙志不在与她拌嘴,只道:"在為那天我的那些話生气?"
  被說中心事,寒梅低下頭,不語。久了,又悶不住,她藏話的功力遠不如周訪煙,只好認了。
  "你說的那么決絕,甚至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什么?"他又問。
  "瞧不起我只喜歡女人。"寒梅委屈道。
  周訪煙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她問:"你真的只喜歡女人嗎?"
  寒梅發覺他的眼神深邃的像會將人催眠似的,在他的注視下,她直覺道:"當然不——"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又說錯話。
  周訪煙笑出聲來,柔聲道:"那不就得了嗎?"頓了頓又退:"寒梅,就算你只喜歡女人,我也不會瞧不起你。"
  寒梅訝异道:"那你那天為什么要說那么傷人的話?"
  周訪煙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樣:"我不告訴你,你自己想。"
  他揉她的發,寒梅并沒有拒絕,有一瞬間,她是徹底的被迷惑了,楞楞地說:"你從前好像也常常說要我自己想,都不告訴我到底為什么?我總是想半天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不愛你這樣打啞謎,有話,你就直接跟我說清楚,不要教我猜。"
  說穿了,她就是鈍。
  听她一席話,他有些許訝异。"你還記得以前的事,那么為何不肯嫁我?"他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他總覺得不只是長時間的分別所致。
  寒梅心思一轉,笑道:"你自己想。"老教她想,他自己都不用動腦筋,哪有這么好的事?
  "寒梅,快說。"他若能自己想,又何須問她?即使他再怎么了解她,畢竟仍無法完全摸懂她的心思。
  "這下子你可知道猜謎的難處了吧。"寒梅不留情的訕笑。
  "是我哪里不好嗎?"寒梅不說,周訪煙只得試著猜測。
  "你好不好,我怎會知道呢?"寒梅不肯明白告訴他。
  "你告訴我是哪里不好,我好好改了,以后我去別家提親,才不會又被人家拒絕啊。"周訪煙哄道。
  寒梅聞言,臉色微變,"那不關我的事。"
  周訪煙不曉得是哪里得罪了她,怎么臉色說變就變?
  "我不猜了,你告訴我。"
  寒梅壓下無名火,气道:"你要我嫁,我就要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么要娶我?我又為什么要嫁你?"
  為什么听見他要娶別人,心會這么不舒服?忍住想吐的感覺,寒梅推開他,提著藥,大步跑回家去。
  寒梅一口气奔回家中,家里的家人見她气喘吁吁的進門來,忙倒了杯水給她,"小娘子,你跑這么喘做什么?后面有人在追你嗎?"
  寒梅接過水,大口咕嚕灌下,咳了咳,才說:"沒,你別管,將這包藥拿去廚房煎給老爺喝。"
  家人接了藥包,答應了聲,拿去煎煮。
  寒梅怕周訪煙追來,本想將大門關上,可見他似乎沒跟到家里,關門的動作暫停,反倚著門失魂落魄起來。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寒梅一惊,喃喃道:"我是病了不成……"摸摸自己略微發燙的額頭,寒梅更加肯定自己八成是病了,否則為什么她竟期盼起周訪煙的到來,見他沒來,又有那么一點失望呢?
  "八成是病了沒錯……"她悵然地走回房,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開始發呆。
  上山祭拜母親的墳,寒梅跪在墳前,看著風把燃燒中的金紙一片片的卷上天,墳前香火裊裊,仿佛娘親的魂就在一旁陪伴著她。
  她從出生之后就沒見過娘,她的娘是難產過世的,她活下來了,娘卻走了。
  這几日寒文病著。寒梅心情也悶,想到久未到母親墳前祭拜,一大早帶了些鮮花素果,便往山上來。
  在墳前逗留了一上午,中午時,覺得肚子有些餓,寒梅收拾了東西,才下山回家。
  沿途經過周家,有意識的加快腳步,怕被周家的人遇上,見面難堪,她拒絕了周家的提親,就算周氏夫婦是她干爹干娘,她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下意識里,又想見見里頭的人。
  撫著周家的圍牆,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巧周家的家人有事出來,見寒梅在外面站著,忙招呼道:"姑娘,來了怎不進去坐坐?"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著閃避不及的寒梅進屋里去。
  寒梅扭扭捏捏的想逃,但屋里的人已看見她,有些訝异地招呼她進去,寒梅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屋里。
  "干爹、干娘。"見周訪煙不在,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
  "寒梅,吃飯了嗎?"周夫人和往常一樣親切地招呼她。
  "吃了,干娘。"寒梅不想逗留太久,想撒謊,但肚皮卻不合作的發出咕嚕聲響,羞得她面紅耳赤,連忙改口道:"早餐吃了,午膳還沒。"
  周夫人也不戳破,只笑著拉她入座,"那剛好,跟我們一塊吃吧。"
  寒梅忙推拒道:"不了,干娘,阿爹還在等我回去吃呢。"
  "派個人去跟他說一聲不就得了。"周夫人緊緊拉著她,不放人。
  寒梅沒法,只得入席坐下。
  "寒梅呀,你很久沒來干爹干娘這儿了,是不是把我們兩老給忘了?"周夫人一邊幫她布菜,一邊狀似無心的問。
  寒梅吞到嘴里的飯差點咳出來。"當然不是啊,干娘。"
  周濟民心知寒梅不來的原因是什么,開口道:"寒梅,其實你不必在意上回提親的事,訪煙娶不到你,我們兩老雖覺得可惜,但是儿孫自有儿孫福,你不必將事情擱在心上,結不成親,你還是我們的干女儿,千万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彼此見外了。"
  "這也是我要說的,我可不要沒了媳婦又丟了女儿,寒梅你可別介意。"周夫人也道。
  寒梅聞言,只得點點頭,原先緊繃的心情也放松了些,遂問:"怎么不見訪煙哥呢?"
  "訪煙送隔壁住的朱家老爺回去啦,晚點才會回來,有事嗎?"
  "不,沒事。"寒梅避開周夫人詢問的眼神,低頭吃飯,不再說話。
  飯桌上偶爾听見周氏夫婦的交談——
  "老爺,你看朱家小姐怎么樣?"
  "滿標致的,和訪煙好像挺談的來。"周濟民實話實說。
  "我也覺得不錯,他們好像也很中意我們家訪煙,不如找天請個媒人去提親吧,訪煙不小了,也該定下來了。"
  "嗯,問題是……"
  "我吃飽了。"寒梅猛地放下碗筷。
  "你才吃不到兩口,怎么會飽?再多吃點啊。"周夫人勸道。
  "不了,我真的飽了,我想回家了,你們慢用。"寒梅臉色蒼白的嚇人。
  "啊,寒梅——"
  不等周家夫婦挽留,寒梅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一個不小心,絆到高起的門檻,整個人重心不穩的扑向前方,幸好一雙手臂及時攬住她的身軀,沒讓她与地板親吻。
  "寒梅?"周訪煙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到,不及細想何以寒梅會出現在這里。
  寒梅惊魂未定的抬起頭來,看清擁住她的人是誰,但一股女人的脂粉味從他衣上傳來,她皺眉,壓不住胃里的酸意,一陣作嘔,吐了起來。
  周訪煙既不能躲又不能閃,當場被寒梅吐了滿身。
  在屋里的周家夫婦看見這一幕,周夫人也不擔心,繼續說:"老爺子,你剛才要說什么?"
  "我要說,朱家小姐雖然不錯,對訪煙似乎也有一點意思,問題是,訪煙對人家無意還是別去招惹人家吧。"周濟民總算明白妻子剛剛說那些說的用意,她明知道訪煙就快回來的。
  "那么你看小倆口對彼此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曉得,這問題讓他們自己去煩惱吧。"
  寒梅吐到暈在周訪煙怀里,周訪煙摟住她虛軟的身子,朝屋里大喊道:"爹、娘,你們還在看什么熱鬧?寒梅暈了!"
  周夫人笑看了丈夫一眼,轉身使喚家人。"快去澆熱水來。"
  "所以,你就來了。"不是問句,只是猜測与陳述。
  "是啊,所以,我來了。"語气中有一點無奈、一點困惑難消。
  "可是,你來我這里要做什么?你又不說‘因為’,只憑一個所以,我可幫不上忙。"柳飄香坐在妝台前梳發、點胭脂。
  "誰說你幫不上忙,收留我几天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寒梅趴在桌上,看柳瓢香熟練地裝扮自己。
  "你要在館里住下?"將一根步搖斜插入髻,柳飄香停下動作,從鏡子里与寒梅對視。
  "不行嗎?"寒梅望著柳飄香的動作,懶散如貓午寐的慵懶姿態驀地一改,跳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瞪著柳飄香的發頂上。
  "當然不行,別忘了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何況是讓你住個几晚。"柳飄香想都不想就拒絕。寒梅要住,大可去客棧,桃葉館不歡迎良家婦女。
  "別那么小器,就當我是來買醉的客人。"寒梅痴望著柳飄香發上的簪子道。
  "不行……"從鏡中發現了寒梅的失神,柳飄香轉過身來,疑惑道:"寒梅,你傻掉啦?"
  "沒啊。"她淡淡地回應,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騙誰啊,整個人都呆掉了,"你在看什么?"
  "釵子。"寒侮指著柳飄香的發釵道。
  "釵子。"心思聰慧如柳飄香也被寒梅給弄糊涂了。"怎么,是釵子插歪了還是哪里有問題?"
  她回身仔細照看著鏡子,并沒有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釵子很好,不是你的問題。"寒梅笑道。
  "不是我的問題,那是你的問題嘍?"她捉住机會追問。
  "是我的問題沒錯……"或者,是他与她之間的問題。看到柳飄香戴釵的姿態,她才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人將一根發釵插進她的頭發里,以前她還小,不明白他將釵子插進她頭發里的意義,現在猛然一想起來,才想到那是男女訂親時的習俗,男方將發釵插進合意的女方發中,代表將女方文定下來。
  他當時也是這個意思嗎?可是那時候他們都還那么小……
  柳飄香捕捉住寒梅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會意地微微一笑,既是她的問題,便是誰也幫不上忙的,這難解情關,還是得當事人自己想辦法解決啊,不過,雖然幫不上忙,她倒是可以從旁推她一把。
  眼見表演的時間已到,柳飄香交待寒梅:"我下樓了,你待在我房里,可別亂跑啊。"桃葉館畢竟是聲色之地,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她其實并不喜歡寒梅到這個地方來,但寒梅若執意不走,她也拿她沒辦法。
  "嗯。"寒梅答應了聲,兀自陷在難解的情愫中。
  柳飄香見她心不在焉,掩上房門,悄悄下了樓。
  在桃葉館才住了一晚,寒梅就已經覺得有點悶了。
  黃昏開始,桃葉館漸漸熱鬧起來,一直喧騰到大半夜才會沉寂。
  每一間房間里都暗藏著無邊春色,寒梅仗著男裝之便,晃了桃葉館里里外外一周,誤闖了几間春色正濃的香閨,便再也不敢隨便亂闖。
  悶在柳飄香的房里一整天,悶都悶坏了。
  本來她決定出去溜達溜達,入夜以后再回來,思及黃昏后是柳飄香表演的時刻,便溜出房,到桃葉館樓下准備欣賞柳飄香聞名全城的精湛舞藝。
  樓下已聚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寒梅挑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靜靜等候。
  表演高台四周被層得的雪白輕紗遮住,風一吹,便像波浪一般卷起千層雪浪,恍似太虛仙境,而紗帳后,蓮步盈盈的紅衣美人莫不是仙境中的仙子了么?
  一股說不出名字的薰香隨著美人起舞時舞動的衣袖送來,寒梅看著看著,都要為柳飄香大為傾倒了。不意瞧見台下觀舞的人群,寒梅竟能体會他們如痴如醉的痴迷滋味。
  連她這個女人都為柳飄香的舞姿傾倒,世間還有什么人能不拜倒在柳飄香的羅裙之下?
  一舞方休,台上的美人個個香汗淋漓,揮開輕紗,款款生姿的擁著最美麗的女子步下舞台。
  台下的男人毫不吝惜掌聲,一時掌聲如雷歡動,為美人的舞藝痴迷,更為美人的風情失了魂魄。
  座下多有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等著獲得美人青睞,柳飄香在其他女子的扶持下,媚眸一一掃過眾多為她迷醉的男子,紅唇揚起笑意的弧度,眼底卻有深深的疲憊。
  最后,她將手上的絲絹交到一名俊秀風流的男子手中,選走這名幸運男子做為她今晚的入幕之賓。
  其他落選的王孫公子個個失望地垂頭喪气,眼巴巴看著那名中選的年輕男子被美人領上樓去。
  這是柳飄香決定接客的方式,能做她入幕之賓的,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寒梅心底也了解,雖不贊成柳飄香在風塵中打滾,但柳飄香似是下定了決心,無論怎么勸都沒用。
  柳飄香雖淪落風塵,卻是個相當有原則的女人,鮮少人能被她看上的,一舞過后,所有堂下客皆被淘汰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能被柳飄香選上,那才不得了呢!
  為此,寒梅也特地看了那名雀屏中選的男人一眼,一看,她卻呆了!
  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但不管再怎么閉眼睜眼一看再看,周訪煙還是周訪煙!
  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會來這里?
  一瞬間,寒梅心底閃過好几個問號,但每個答案都指向一個方向: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正要跟著柳飄香上樓的周訪煙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覺得耳朵痒痒的,背后還有四道殺人的目光,想要回頭看看,柳飄香卻喊道:"周公子,請往這邊來。"
  周訪煙答應了聲,再回頭時,并沒有見到什么异樣的人物,雖覺得有點怪,卻也無心多加注意。
  眼看著周訪煙和柳飄香雙雙上了妝樓,寒梅心中百味雜陳,冷靜下來思考,雖明白他們不會做出什么令她傷心的事,但心里還是不大受用。
  猶豫著要不要跟上樓去,寒梅全然沒發現自己已將周訪煙擺在會讓她"傷心"的地位,同樣的也沒注意到一旁的柱子邊、倚著一個神色复雜的高大男人,与她一般的望著那高高的妝樓。
  同柳飄香進了房,卻沒見到應當在房中的寒梅,周訪煙不禁詢問柳飄香道:"你不是差人告訴我寒梅在這里嗎?"
  柳飄香似早預料到這情形,她笑道:"她是該在這里沒錯呀,八成是跑出去溜達了。"在桌邊坐下來,斟兩杯酒,遞給周訪煙一杯,拉他一同坐下,"在這儿等會儿吧,她應該晚點就會回來了。"
  周訪煙接過酒杯,卻不飲,擱在一邊。
  柳飄香見狀,挨到他身邊坐著,嫵媚道:"周公子不飲酒嗎?"
  周訪煙笑道:"酒會傷身,柳姑娘也少飲點吧。"說著,接過她手里的酒怀,擺到一邊。回過頭來,見柳飄香眼中凝淚,他不禁關怀地問:"柳姑娘,你怎么了?"
  柳飄香眨眨眼,抹掉眼底的濕潤,也抹掉了一層脂粉,楚楚可怜的強顏歡笑道:"從來都沒有人這么關心我,你是個好人。"
  "姑娘很好,本來就值得人關心。"周訪煙將她視作寒梅的好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并不覺有曖昧不安。
  "真的?我很好?"柳飄香開心的問,仿佛第一回听見他人的夸贊。
  "是啊。"周訪煙真誠的道。
  柳飄香媚眸半睜,不顧周訪煙的詫异,將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那么我有比寒梅好嗎?"
  周訪煙不明白柳飄香怎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正要推開她,她卻整個人貼上來抱住他。
  "你不說我也知道,寒梅比我好,你嫌棄我是任入攀折的楊枝水柳,是吧?"柳飄香死命的抱住周訪煙,一邊可怜兮兮地道。
  "柳姑娘,請放手。"周訪煙實在弄不明白原本正正經經的柳飄香,怎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我一定是不好了,不然怎么對你投怀送抱,你都一點也不動心呢?"好個周訪煙,寒梅能被這樣的人所愛,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她不禁都要羡慕起她了。
  心知他心挂寒梅,她卻特意要捉弄他。
  "柳姑娘,請自重。"怕傷了人,周訪煙只得以言語相勸。
  "寒梅其實不在這里,我是騙你的。"柳飄香差點就听了他的話放了手,他的語气中有一股教人不得不從的威嚴。
  周訪煙沒有因被欺騙而發怒,他搖搖頭。
  "不,寒梅确實在這里,房間里有她的香气。"香气雖然若有似無,卻是寒梅的味道無庸置疑。
  柳飄香一愣,猶辯解道:"說不定那是我的味道啊。"寒梅才來兩天,怎么他鼻子就那么靈?
  "柳姑娘,別再捉弄在下了。"周訪煙好言相勸。
  柳飄香聞言,只得松手,放周訪煙自由。有點不甘心地笑道:"你真不好玩。"
  "那是因為姑娘的幽默教人不敢領教。"周訪煙笑說,已移步到門邊,拉開門扇。
  而門外正站著他亟欲找尋的佳人。
  "寒梅,怎么哭了?"他關心地問。
  寒梅淚眼婆娑地望著周訪煙。"你負責把它擦干。"
  周訪煙微笑,伸手用衣袖抹去寒梅臉上的淚痕。
  柳飄香從周訪煙身后探頭出來,并沒有心虛或惊訝的表情,"你還真沉得住气,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要進來呢。"
  寒梅抿抿嘴。"我又不笨,會猜不出你在玩什么把戲。"
  明知柳飄香若不是在試周訪煙就是在玩她,但之前看他們抱在一起,心里就是不舒服。
  "你來做什么?"寒梅轉對周訪煙道,眼神卻飄向柳飄香,是她告訴他的吧。
  "接你回去。"
  柳飄香笑直解釋道:"誰叫你這尊菩薩赶都赶不走,我只好讓人來把你請走嘍。"
  "哼,我們待會就走,到時候你求我留我都不留。"寒梅信誓旦旦道。
  "快走吧,我怎么可能留你呢。"這么污穢的地方,養不起洁淨的梅花。
  "真的?好吧,訪煙哥哥,咱們回去吧。"寒梅拉著周訪煙的手、將他拉出門,退開一步,讓身后男子接替她的位置。
  看著柳飄香原本得意且笑意盈盈的臉蛋,在見到高大男子后迅速轉為蒼白,寒梅為周訪煙悄悄地退場。
  柳飄香一時站不住腳,男于眼明手快的攬住她的纖腰,她費力地拒絕他的擁抱,試圖將他推出門外,冷言道:"出去!"
  男子擋著門,低聲喊退:"斂眉,原諒我好嗎?"
  柳飄香怔楞地看著他,淚水滑下臉龐。原諒?現在說會不會太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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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敏敏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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