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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想起從前,思敏曾以為自己很快樂。她喜愛在康氏廣告公司的工作,擁有自己的寓所,身体健康,陽光燦爛,一切似乎再美好不過了。
  那天她正津津有味的舔著巧克力棒在路上走著。
  她是出來買晚餐的,手中提著一個食品袋子。一陣強烈的海風吹動了她的裙擺,偶爾,在來不及壓下裙擺時,還露出她修長迷人的大腿。風吹得她秀發飄揚,亂紛紛的拂在臉龐。
  頭發忽而飄進眼中,裙擺也忽上忽下的飛舞的情況下,思敏需要空出一只手抓緊裙擺,她遂將巧克力棒含在口中。一陣男子的輕笑聲從她身旁傳來,思敏轉頭看去,目光凝聚在一雙迷人的眼眸上。他的黑發也被強風吹亂,露齒而笑時,一口洁白的牙齒恰与他深色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從未想過,我會嫉妒風。”他說,同時溫柔地將巧克力棒從她口中取出。
  他的聲音教她的背脊升起一股興奮的顫抖。她凝視著他,當下只覺得心跳如雷。突然間,她感覺自己找到了另一半。多滑稽啊!她心想,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曾失落一半。
  不想再露出任何傻相,思敏覺得似乎該開口說些什么,但她只能以挫敗的姿態,笑說:“好吧,我認輸了,風贏了。”
  “通常都是如此。”他帶著調侃的口气,咬著她的巧克力棒,一點也不以為意那是她吃過的。
  思敏吃惊的看著他吃著她的巧克力棒。由于太過于出神的打量,她并未留意到有兩個少年正往她這邊急行,且有撞上她之虞。相同的,少年也為留意到思敏,兩人便一頭撞在她身上。她霎時失去平衡,袋子從她手中掉落,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卻及時伸手捧住,袋子才沒有掉在地上。
  “小姐,今天似乎不是你的幸運日。”他迅速吃完了巧克力棒,然后一手抱著袋子,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走著。
  事實上,思敏并不同意他的說法。今天因為遇見了他,而是個神奇的日子呢!
  “我能否知道,我們要到哪儿?”尾隨在他身旁的她,忍不住問道。
  “當然。我請你喝杯咖啡,你不妨告訴我你是誰,為何我在今天以前不曾遇見過你。”
  “你可真單刀直入,而且我行我素,不是嗎?”她好气有好笑的嘲弄道。
  “通常不是如此。”說完,他似乎也對自己的行為頗為困惑。“但是對你例外。”
  就這樣,她跟他走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如何。他說過,對她是例外,而他的确讓她有种特殊的感受——從第一眼,他們目光教會之際開始,他們即被彼此所吸引,熱烈、自然,令人既興奮又期待;更令她覺得神奇的是,他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
  但是,那似乎是當時的事了,現在呢?
  育辰現在是怎么想的?他這次的出現,目的又是何在?事情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簡單嗎?
  思敏是既迷惑又難以置信。他誤認為她以死亡,似乎是件不可思議又荒謬的事。

  第二天一早,思敏才剛梳洗完畢,滿天的烏云就化成了雨水,立時傾盆而下。花生粒大的雨滴規則地打在窗上。
  思敏怎么也定不下心來作畫,她索性整理起屋子。她的不安是需要一個比揮舞畫筆還要大的宣泄口。
  她的心中一直期盼育辰和昨天一樣地出現在她面前,但是一個早上就在洒掃之間度過了,育辰并沒有出現。就在她已經決定要對他讓步時,很諷刺的,他居然不見蹤影。
  思敏開始為他的沒有露面尋找理由,例如:他還在賴床,或是回台北處理公事,這些算是比較合理的解釋。她還聯想到一些比較荒謬的,例如,他和他的小屋在這場豪雨中,被洪水給沖走了。
  下午,倒有另一個人來訪。文芳像艘全速沖刺的船沖了進來。她一身黃色的雨衣,雨水兀自從雨衣上滴落下來。
  “帶著你的雨具,思敏,我們要去做件善事。”文芳一進門,劈頭就說。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阿姨?”思敏一臉的莫名其妙。
  “今天早上,育辰跑來我的店里,”一面說,文芳一面將臉上的水珠拂去。“買走了我店里所以的水桶。他說他的屋頂像個篩子一樣,雨水從各個縫隙毫不留情的滴落下來。那個良心被狗吃了的經紀人,竟然將這种爛房子賣給育辰。我看她啊!要是能遠走高飛的話,她都敢把這种爛東西賣給她的親娘。思敏,你以后最好……”
  “阿姨,”思敏不得不打斷文芳。“我們去了也無濟于事啊!我們既不是修屋專家,能拿那漏水的屋頂怎么辦?我們壓根無用武之地,去了也是白去。”她沒好气道。
  “那可不一定。育辰或許需要人手幫他將桶里的水倒掉也說不定。這會儿,水搞不好已經淹到他的膝蓋了。還不快走!”文芳舉起手里的帆布籃子。“我怕他的爐子已經泡在水里,所以還帶了熱咖啡和三明治。”
  思敏知道和文芳姨再辯下去,只是浪費口舌而已,只好乖乖地套上夾克,穿上一件紅雨衣,跟文芳一塊前去。其實她始終不愿向自己承認,她是滿想見他的。
  腳下一片泥泞,不時看到成堆的落葉和青苔。泥泞的路面使得她倆舉步維艱,而且傾盆大雨擋住了思敏的視線,她只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沒有發現在育辰的保時捷車后還停著一輛銀色的奔馳車。
  文芳上前敲門,門一開,思敏便听到屋里頭有很多人的談話聲,接著眼前便出現一個高大的男子。
  “行行好,文修。”有個女人的聲音從高大的男人身后傳來。“赶快把門關上。”
  思敏的腦海里似乎存有“文修”這名字的印象。對了,育辰曾提及文修是他在台北的工作伙伴。
  李文修身上罩著一件雨衣,衣領往上翻,兩肩都被雨水打濕了。
  思敏不知道方才說話的女人是誰,其實她也不想知道,只是很后悔被文芳姨說服跑來這儿罷了。
  她很快的向文修解釋她和文芳來這儿的原因。“這場雨來勢洶洶,我阿姨很擔心育辰的安全,所以我們來看看他是否需要幫助。現在看來,他已經有伴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了才對。”思敏很快的轉向文芳,小聲的說:“走吧!這里顯然不需要人手了。”
  “是誰?文修。”育辰出聲問道。
  文修咧著嘴對她倆笑了笑。“是小紅帽和她的朋友。”
  “雷育辰。”一個女人生气的咒罵著。“你不許走!”
  “這里簡直一團糟。”另一個女人也高聲嚷著。“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天啊!屋里不只有一個女人在,思敏心里一陣苦澀,只覺自己在這儿更顯多余了。她推著阿姨想要赶緊离開這儿。
  “走吧!阿姨,育辰顯然沒遇到什么困難。”
  一只手搭住了思敏的肩膀,根本教她跨不出腳步。
  當育辰帶她走進屋里時,文修咧開嘴,還夸張的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我本來想說‘外面正下著雨,赶快進來吧!’”育辰笑著說。“但是我的屋子里顯然也正在‘下’,只是小了點;所以我必須修正一下,‘請進,屋里的雨比較小。’”
  思敏進入屋里后,才明了育辰的意思。各式各樣的罐子、鍋子、水桶放在屋里,四處盛著由屋頂漏下來的雨水。
  育辰環住思敏的腰,引她走到兩個擠在一把雨傘下的女人面前。
  兩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高級時裝。身材高挑的一位正橫眉豎眼,無疑破坏了她的精心打扮。一頭濕發還帖在肩上,顯得有些狼狽。
  另一個女人似乎比較認命些,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起來顯然也沒有另一位好看。
  一個高大的男人雙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這兩個女人的旁邊。從他臉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看出,他是极不愿意再待在這儿。
  思敏對此倒不感到多大意外,因為她也同樣不想待在這儿。她仍認為自己出現在這儿是件极為愚蠢的事。
  縱使雨水還是不斷由天花板淌下、滴在雨傘上,更滴濕在眾人身上,但育辰仍興致勃勃的說:“讓我來為你們几個介紹一下吧!”
  高挑女似乎不太樂意。“說真的,育辰,現在可不是招待客人的好時候。”
  但的,育辰仍自顧自的介紹他的。“思敏,這位是我大妹,雷育莎,另一位也是我妹妹,雷育欣,還有她的丈夫,施孝忠。”
  育辰的兩個妹妹只是面無表情的瞪著育辰。
  從他們身后傳來一陣清嗓子的聲音。
  育辰回過頭,微笑道:“喔,還有這位是我的朋友兼合伙人,李文修。各位,這是葉思敏。”他對仍站在門邊的文芳打個手勢。“還有她的阿姨,何文芳。”
  水滴打在瓶罐上的聲音十分刺耳,不協調,有如育辰的親人打量著思敏的表情,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成了雙頭怪物。他們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儿惊訝,一會儿又變得有些忿怒。
  文修率先打破這令人不愉快的場面,他斜靠在牆上,開口問文芳:“你想這場雨還會下多久?”
  文芳咯咯地笑。“你問錯人了,你該去問上帝才對。”
  “你不要老是開玩笑好不好?文修。”雷育莎沒好气的說。“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這個心情。”
  “我可不同意,這時候更該讓气氛輕松些才好。”
  雷育莎瞪了文修一眼,不再理會他,轉身面對她的哥哥,重拾方才的話題。
  “如果你是十三歲,我還可以諒解。哥,但是你已經多大了,你還想證明什么呢?老爸這次可是非常忿怒。”
  “他經常如此,我早習以為常了。”育辰調侃道。
  另一個妹妹也加入陣容。“媽媽非常傷心,她以為你不再回去了。”
  她的老公也義不容辭的插嘴,他看著漏水的天花板及脫落的壁紙。“你看看你住的地方,這哪像是人住的。你待不久的。”
  育辰看看四處。“現在看起來的确是滿糟的,但我還是回繼續住下來。”他不容置疑的說。
  此時,文修將一個已盛滿水的桶子提起,將水倒入另一個較大的容器中。
  “如果雨再下下去,屋里都可以養魚了。”文修打趣道。
  文芳大笑開來,開始幫他做倒水的工作。等大容器也盛滿了,文修便提到外面倒掉。
  這時候,育辰和育莎兩人怒目相對,顯然對彼此都很不滿意。
  當育莎將目光由育辰身上移向思敏時,她微微皺了下眉頭。目光最后停在育辰環住思敏腰間的手上。
  “或許,”育莎對思敏說。“你可以說服育辰,葉小姐。”
  “我不懂。”思敏一臉的不解。
  “說服他不要再待在這里。赶緊讓他回台北才是當務之急。”育莎的語气有命令的味道。
  “為什么?”
  思敏的問題頗出育莎意料之外,她花了几秒鐘思考一下。“那是他該待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雷家的姓氏在台北有多出名……”
  “我知道。”思敏故意打岔道。“我沒有那么孤陋寡聞。”
  可以看得出來,育莎竭力控制自己不發出脾气。
  “無論如何,你一定可以看得出來,育辰根本不适合住在這种鄉巴佬住的地方。他已經把家里鬧得天下大亂了,一定要阻止他再這樣繼續下去。如果你能說服他回台北,我們將感激不盡。”
  被稱為鄉巴佬,思敏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而且她壓根還搞不清狀況。
  “听著,”她試著耐心道。“我著實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而且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認為育辰有選擇要住在哪里的自由,你似乎管太多了;他是個三十几歲的成年人了,不是三歲小孩,旁人無權干涉他的去留。”
  育莎被她頂得無話可說,只得鳴金收兵。“很明顯,這趟路是白跑了,我不會再浪費時間了。”
  育欣和她老公他也莫可奈何,順從地跟著育莎走到門口。
  育莎回過頭看著育辰,說:“我該如何向爸爸所呢?”
  “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育辰平靜的回答。“一路順風。”
  育莎看了屋里及屋里的人一眼后,便撐傘走出門外。不發一言的育欣及施孝忠則尾隨其后。
  思敏指望文修也跟著离開,可惜事与愿違,他還待在屋里沒走。思敏同時也希望育辰能解釋一下他們會來造訪的原因。但是,育辰似乎無意再提此事。
  文芳打開帆布袋,掏出熱咖啡和一袋三明治,然后一古腦儿全放在大的紙板箱子上。她開始發號施令,命令育辰去弄些紙杯來,叫文修去找几個箱子來充當椅子。
  等大家都坐妥后,文芳微笑的看著每個人。“這可有意思极了,在這种情況下野餐,你們不覺得有些浪漫嗎?”
  兩個男人互看一眼,不禁爆笑出聲。
  就在這時候,電燈突然滅了。文修的笑意也消失了,不只是因為電燈的原因,他正咬著文芳遞給他的三明治。盡管難以下咽,他還是吞了一口,突然,喘著气問:“這是什么三明治?”
  文芳聳聳肩。“我也不太确定,有很多罐頭上的標簽已經脫落了。”
  思敏嗅著自己手中的三明治——貓食?可能嗎?或許。然后她和另兩位男士都慢慢地把手中的三明治放下,彼此交換著疑懼的眼色。
  文芳并未注意到他們三人的小動作,反而對文修說:“你大老遠跑來這里是否也想說服育辰回去?”
  “不是的,女士。”文修喝了一大口咖啡,企圖去除口腔內的怪味。“我還帶了琪美來。”
  “誰是琪美?”思敏疑惑的問,育辰不是只有兩個妹妹嗎?
  “喔,它不是人,”育辰解釋道。“琪美是部价值不菲的電腦。”
  思敏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不能真的把電腦弄來這儿。育辰,如果弄濕了,搞不好會爆炸呢。你絕不能這么做,你要考慮清楚啊!”
  “真有意思,文修剛看到這間房子時也是這种反應。我妹說得更精彩。”
  文修有些啼笑皆非的接著說:“育莎說這里簡直是豬圈。”
  “真絕!”育辰看著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們要來這儿嗎?”
  “不知道,之前我也嚇了一跳。”
  思敏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一直苦無机會,因為育辰和文修開始討論電腦的事。
  他們有兩他選擇,放在車上或是載回台北。文芳自愿從她的店里弄來一個帳篷,但是光是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況且,電腦需要上网連線,如此才能和台北的公司聯絡。而育辰的電話要修理好,起碼要一天以上的工夫。
  思敏不知道是誰提議將電腦安置在她那里,而且,他們兩個人也開始動作了,而文芳則沾沾自喜地回店里去了。
  當思敏整理客廳,好讓電腦有個容身之地后,她便覺得自己似乎是多余的。兩個男人只知道自顧自的聊他們的問題。什么資料轉換气、磁碟机、介面卡、印表机的,全是思敏听不懂、一竅不通的東西。
  她無趣的走進廚房,燒了一壺咖啡。同時開始切牛肉,做三明治。當一切打理妥當,她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托盤上端去客廳。
  “有沒有人要吃三明治?”
  育辰掀起三明治的一角,檢查里面的作料,而文修也照做了。
  思敏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里面是烤牛肉,還有洋蔥、芥末。相信我,絕不會讓你們難以下咽。”
  文修拿起一份三明治。“上回有個女人嘴上說請相信我,結果向我借了二十万到現在還沒還我。”
  “那只能算你倒霉,信錯了人。”思敏聳肩說道。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拿了一份三明治,轉身离開。
  育辰連忙問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赶畫。你是不是也需要那個房間?”她沒好气的問,顯得有些不高興。
  育辰一個箭步跑到她面前,文修識相的走進廚房讓他倆獨處。
  “你介意我們待在這里嗎?”他平靜的問。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气。“我很抱歉。我不該那樣說的。我并不介意你們待在這儿,只是……”她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言詞來解釋她的感受。最后她說:“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有好多事我都還沒有弄清楚。”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們要共度所以的時光。這是我搬來這儿的原因,也是為了將我們之間的任何事情弄清楚。”
  “你的家人似乎不同意。”
  “我的家人与此事無關!”
  思敏被他粗魯的語气所刺激,忿然道:“那很好,等到我一百歲時,所有的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你只讓我知道一些零碎片斷的事,而隱瞞了大多數的事。這真是認識你我的絕佳方式啊!”
  她轉身,朝畫室走去。手中的咖啡從杯里洒了出來。進到畫室后,她重重地帶上門。
  育辰低聲咒罵一聲,走向房門,突然又停下了腳步。他能告訴她什么呢?現在還不是告訴她有關她父親所作所為的時候。等到他倆之間的感情基礎比較穩固,能承受打擊時再說吧。要和別人討論他的家庭是一件困難的事,況且現在可不是什么好時机。他和思敏之間的感情基礎仍脆弱得不堪一擊,他不愿意冒這個險。
  “你的蝴蝶有爪子呢。”文修在他背后調侃的說。
  育辰慢慢地轉過身子,咆哮著:“閉上你的臭嘴,文修!”
  “不管如何,你和思敏之間的事确實已經影響到我們的生意了。你愈早把事情搞定,大家愈好過——尤其是我。”停了一會儿,他又開口問道:“我能不能給你一點勸告?”
  育辰歎著气,虛弱的坐在椅子上。“我有選擇的余地嗎?”他一臉的無奈。
  “沒有。這對你可的有益處喔。”
  “那你就說吧!你的忠告絕不會比我正在做的事還糟糕。”
  文修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你處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做錯了。”他直言不諱的表示。
  “喔,這倒是新鮮。”
  文修不顧育辰的嘲弄,繼續說道:“你告訴她需要一段時間才告訴她一些事情——你不要這樣瞪著我,這是一間小房子,如果你不要我听到你們的談話,應該叫我去散個步什么的。OK!現在言歸正傳,你為什么還要繼續浪費時間呢?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失去她几乎有一年多。我感覺得出來她也正感到困扰,而且她极需要你的解釋,但你卻告訴她,等到時机到了,才要告訴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相信我以為她在那次事故中死去的事了,其它的事她又怎會相信呢?”
  文修想了一會儿。“你有沒有告訴她,你的父親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沒有。”育辰一臉陰郁的回答。
  “你不認為你應該告訴她嗎?你要她對你讓步,但是你又不給她足夠的資訊來相信你。”
  這下,育辰坐不住了,他跳了起來,抓起夾克。
  “你要去哪里?”文修訝异的問。
  “散步,我得好好地想一下。”
  雖然外面下著雨,但是文修并不想阻止他,也許雨水可以使他清醒些。

  為了補充体力,文修吃了兩份三明治,倒了一杯咖啡。再帶著咖啡壺慢慢地踱到思敏的房前,輕輕地敲門。
  思敏打開門,文修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
  舉起手中的咖啡壺,他說:“我想你的咖啡也許喝完了,就算你還沒有喝完,我還是很希望你能邀我進去。”
  她笑了笑,退后一步讓他進來。“育辰呢?他到哪儿去了?”
  “散步。”
  “散步?!現在?正下著大雨呢!他瘋啦!”
  “讓他淋淋雨也好。”他將她的咖啡杯倒滿,然后一屁股往矮書架上坐了下去。“你把他的思緒弄得相當混亂。”
  “我弄得他思緒混亂?”
  “沒錯。”文修彎下腰看著她疊在牆邊的作品。“你畫得真棒,思敏。這是鄉間耕作的民俗畫吧!你的畫風單純,是因為你喜歡生命是這么一回事,抑或是你觀察后的結果?”他轉身,剛好和她古怪的眼神相遇。
  “我并沒有想這么多,我只是隨興趣畫。我想,如果要我分析我的畫風的話,或許是我畫過去我對生命的看法。”
  “那么你會如何刻划未來呢?”
  思敏逐漸感覺到他不是在討論她的畫了。拿起畫筆,她走到水槽前開始洗濯。“兩個星期前,我可以回答這問題,但是,現在我無法回答。”
  文修在她的高腳凳上,蹺著二郎腿。
  “兩個星期前,育辰找到了他的未來,因為他發現你還活在人間。在那之前他過著有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看到他如此的生活,任誰都會為他感到難過的。”
  他的話吸引了思敏的注意力。“他真以為我在那次事故中身亡?”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文修。
  文修點頭。“在那次事件后几天,他的樣子宛如身体內的某一部分以已隨你而去。整日飲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大概是連續一星期都爛醉如泥的躺在床上。后來,是我阻止他再繼續下去的。”
  “你怎么辦到的呢?”
  “我偷走他所以的衣物。”他笑看著她嚇呆的表情。“因為每次我找他溝通時,他會不听勸的立刻轉身离開。可是,一個赤裸裸的男人可沒有辦法說走就走吧!所以他只得乖乖地待在那儿听我說話。最后,他終于明白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于是他才又回到工作崗位上。”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他以為我死了呢?”
  文修遲疑了一會儿,才下定決心要全盤托出。朋友是要干嘛的,當然是在他有困難時,适時的助他一臂之力。
  “當育辰在醫院里蘇醒過來時,是他的父親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思敏乍听之下,著實難以承受這句話的震撼力,她無法理解哪!
  “為什么他的父親會告訴他這么殘酷的事?”
  “如果你認識雷文森的話,你就不會如此難以置信了。他是那种喜歡操縱指使別人的人,要是你不听使喚,他就毀滅你。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把你從育辰的生命中赶出,但是他已經這么做了。”
  “育辰什么時候才知道他父親向他撒謊?”
  “育辰從未告訴過我,而我也沒有問。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很少談論他家人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她心力交瘁的看著文修。“如果育辰和他父親相處得很糟糕,那他父親為何又眼巴巴地找他女儿跑來游說育辰回家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我想這問題連雷文森自己也回答不了吧!算了,我并不想去分析他那种人。我對這种專制的人印象不佳,而且他的心机也遠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來得深重。”
  “那育辰何以對他家人的事如此緘默呢?認識他們總比瞎猜好吧?”思敏百思不解。
  文修聳聳肩道:“也許他認為要跟別人解釋家人的作為,是件難以啟齒的事。”
  “我相信育辰一定會很高興有你這樣的一個好朋友。”
  文修站起身來。“他也幫過我度過几次難關。我本來和他妹妹育莎訂婚了,但是雷文森說服她相信我沒有好的可以做她丈夫的資格,而她竟也相信了。”
  文修的語調平靜得一如他正在談的是外面的天气,但思敏仍捕捉到他眼中的一絲痛苦。
  “我很遺憾。”
  “那倒不必。育莎曾有過机會挽回的,但她沒有。這次,你千万不要再讓雷文森操控。思敏,給育辰一個机會吧!他發現你還活著時,心里一定受了很大的震撼,而他也极度害怕再失去你,所以他對待你小心呵護的猶如你是個易碎的搪瓷娃娃。現在你可以自行決定,更要證明給他看,你不會在外界的壓力下屈服。”
  她吸了一口气。“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他略帶笑意的問。
  她站起身來,搖搖頭。“在和育辰談話之前,我還要先把事情想一遍才行。”
  “時間最好別拖太久,否則育辰就會多困扰一些時候。”
  “你很特別,文修。育莎真是個有眼無珠的大傻瓜。”
  他笑了起來,但是內心顯然被她的話所感動。
  “我也是這樣認為。失去我,是她的一大損失。”
  過了一會儿,思敏獨自在房里仔細思考文修告訴她的每一件事。
  她仍然很吃惊,育辰在以為她死去時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這點至少也可證明那個時候育辰是深愛著她的。
  那么現在他又來追求她,是否也是為了同樣的理由呢?
  會不會還有其它的理由呢?她不敢妄自猜測了。
  她听到前門開關的聲音,一定是育辰回來了。
  思敏開始緊張起來,但是文修還在屋里,今晚她不便和育辰長談。
  她渴望現在就能和育辰做次坦誠的談話。她不要再去揣測他在想些什么了。她要知道他真正的感覺,她要親耳听他說,而不是一味的猜測。
  明天吧!該是他們開誠布公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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