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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時節已然進入十月中旬,炎熱的暑假結束了,大部分的學生也回到了校園中。即使是那些自動延長暑假的學生,在大一新生也都注冊入學后,也不得不面對暑假真的結束了的現實,回到學校盡學生的本分。
  午后兩點,火傘依舊高張;在秋老虎的肆虐下,讓每一個正在招生的各社團社員們有气無癱趴在盤据于道路兩旁的攤位上。樹蔭下各社團攤位要不是沒人看守,就是個個拿著手邊符合輕薄、有點硬又不會太硬等條件的物品,有气無力地煽著。既然無法影響大范圍的天气,總可以讓身邊的空气多流動流動吧!
  顏子睿停好摩托車。卸下安全帽,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天气還是這么熱!這一堂爐反正是來不及了,先去圖書館吹冷气,再上下一堂爐好了。”
  一進校園,看到各社團攤位,他才想起又到了社團招生的時候了。他走到攝影社的攤位前,往睡著的人的肩頭上一拍——
  “嘿!學弟,昨晚瘋哪里去了?才兩點多而已,就不行了?”
  正在假寐的人被一掌震醒,頭還放在桌上,只眨著惺忪的眼皮,一下、兩下、三下;待看清楚桌前的人,他完全醒了。
  “學長!”謝世梵從椅子上跳起。“你終于肯自動開學了,助教已經通緝你好几次了。她放話,如果你再不出現,就別怪她無情無義。你要小心,助教可不好惹啊!”
  從沒听說過其他系的助教有像他們織品系助教這么關心學生出缺勤狀況的,听說她有張大二到大四的黑名單(大一新生剛入學,所以名單尚在募集中)。如果一開學就不幸入圍,接下來的日子將彷如烏云罩頂,肯定難過,簡直比國中時拿著藤條四處巡邏的訓導主任還可怕!
  這女人,惹不得啊!
  “我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顏子睿順手拿起桌上的招生名單,隨便瞥一眼。“招生的情形如何?有几個了?”眼角余光一掃,正巧看到隔壁攤位的女同學也正盯著他瞧。對于這种女性般來的善意眼光,他已經習以為常,應對方式就是對她點頭,微微笑了一下。
  謝世梵看著自己的筆記。“登記的有二十几個,已經繳會費的不到十個。社長說。就看明天小周末的活動表現了;如果業績不佳,那我們就要介配名額,捉人頭當下線了。”
  業績?分配名額?人頭?下線?
  新任的攝影社社長是企管系的,果然非常有商業概念,連用辭都与眾不同;顏子睿一派正經地點點頭。
  “我們攝影社什么時候開始改制成傳銷公司?還是老鼠會之類的不法吸金團体了?你身為公關,不是鑽石級就是藍寶石級嘍?”
  謝世梵垮下他那張娃娃臉。“學長,別開玩笑了!我們的經費來源全靠會費收入,如果繳費的新社員太少,沒錢辦活動的話,他這屆的社長也別當了,干脆直接卸任比較省事。”
  顏子睿當然知道,混到了大四已經是顧問級的老油條了。自從教育部決定校方不能在學費中自行收取學生自治費后,經費拮据是每個社團的共同問題。哪一位社長不希望社團能在自己的經營下欣欣向榮,社員愈招愈多?所以,如何開源節流,是每任社長的最大挑戰。
  這個學弟如此兢兢業業于經費的籌措,片刻記挂于心,的确有出息。可惜要成功經營一個社團,除了有心之外,還得要有腦袋。
  “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這個時段人比較少,所以只要有人看著就可以;等三點半下爐的學生多了,其他的人就會來幫忙了。”
  他把名單交還給學弟。“你繼續努力,攝影社的未來全靠你了,我得去上爐了。”這么一扯,下爐時間也快到了,還是直接去教室外等吧!
  顏子睿剛走,坐在隔壁土風舞社攤位的女孩子便湊了過來。攝影和土風舞屬于不同性質的社團,所以不但不會出現互搶社員的情事,偶爾還可以彼此交流一下新生的資源。
  基本上會貢獻出爐余時間來看招生攤位的,大抵都是社團內的中堅干部,三不五時就會出現在社團,十分關心社務的物种,所以連續看了兩天的攤位下來,彼此都是熟面孔了。
  “嘿,謝世梵,剛才那位也是攝影社的社員?”以本校男女比例一比二來看,出色的男生是很難逃脫眾人目光的。
  “是啊!他今年大四了,大二就當上攝影社的社長,現在是攝影社顧問,叫顏子睿,也是我織品系的學長。”
  顏子睿是他最崇拜的學長。想當初,在他考上織品系時,許多人都把此科系當成像家政、家事等相關科系看待,絲毫沒有想到全世界著名服裝設計師有半數以上是男士的事實,一副只有娘娘腔的男生才會選織品系的態度,讓他几乎也要以為自己不正常了起來——直到他認識了顏子睿。
  顏子睿不僅在系上頗受教授們的青睞,甚至在社團表現也是人人夸贊,更別提他那令諸多男士稱羡的繽紛戀愛史。
  “大四織品系的啊?難怪我在法管學院和社團都沒看過他。”土風舞社女孩是會計系的大二學生。土風舞社和攝影社的社辦(社團辦公室)隔了十万八千里,顏子睿大三后所交往的女朋友,也少有法管學院的女孩子,難怪她會沒看過他。
  謝世梵重新坐回椅子上,打了個大呵欠。
  “那你一定是沒上過學校的美少女夢工場(BBS站名)。去年他社長卸吃后,還有人在网路上公開要幫他成立攝影迷俱樂部咧!”
  “真的?!”錯過這么好的机會,簡直令人扼腕!
  謝世梵看到她愛慕的表情,視線還望著學長走遠的方向。唉!這個學長真是名副其實的女性殺手,他帶點同情地告訴她……
  “他早就有女朋友了,你幻想一下也就算了,千万別當真!喜歡我學長的女孩子几卡車也載不完,你慢慢排隊吧!”說完又倒頭趴回桌上。
  那個土風舞社的女生走回自己社團的攤位,還在想著……那么有型的男生,要說他沒有女朋友,她也不相信。
   
         ☆        ☆        ☆
   
  顏子睿上完爐,還特地到助教室和“和藹”的助教寒暄了一番才走到停車場,打算騎車回家。在他看來,謝世梵實在是太夸張了!助教不過就是關心學生有點過了頭而已,只要在言辭上多加体恤,表示了解和感謝她的辛勞,再好應付不過了。雖然一開學就蒙助教寵召多次,但他還是輕騎過關,一點事也沒。
  真正難搞定的,其實是像他老媽那种在社會上已然修煉成精的人。讓自己的儿子在她的店里白白打工了一個暑假,不但沒有酬勞,還說得一副得感謝她賜与此平常人難得的机會,可以讓他學到所有學校沒教的事。
  下午臨出門前受老媽所托,順道補貨給中山北路上的分店;這一個“順道”就讓他多花了半小時,誤了第一堂上爐的時間。
  他將車子停在一家泡沫紅茶店前,孝順的儿子在下完爐后,還得替老媽買几味自他放暑假后,就沒人可以幫她買的鹵味回去孝敬辛苦養大他的母親大人。
  “啊——”一聲尖叫聲從二樓的窗口傳出,緊接著就是一個女孩子急急忙忙地沖下樓來,嘴里直念著:“完蛋了!睡過頭,家教要來不及了。”
  顏子睿目送她一路跌跌撞撞往公車站牌跑去。
  是她啊!她是他上大學后交往的第三任女友的室友,和他那位前女友交情不錯,以前在送女友回去的時候曾經見過她几次。她們搬出學校宿舍后,還和几位好友在校外共租了一層公寓。
  她的樣子和大一時差不多,印象中的她靜靜的,不太愛講話。是那种讓人轉眼就忘的型。會記得她,是因為她有個奇特的姓——姓遲,至于叫什么名字,他就真的忘了。
  原來,她搬出那間她們共租的公寓了。
  看她這么惊慌,大概是在赶時間吧!
  他買齊了母親指定的鹵味后,騎車經過站牌,老遠就看見那位前女友的遲姓好友,因為她的穿著很難不引人側目——一件普通的碎花長裙,卻配上普通的黑色T恤,腳上拖拉著一雙說是拖鞋也不為過的涼鞋,正在站牌前引頸而望。
  雖然他讀的是織品服裝系,他的老媽也是數個名牌服飾的台灣代理商,可是他對天發誓,他真的沒有名牌情結,也不認為人有必要每天都打扮得像只花蝴蝶,只是她的穿著……未免令人不敢領教了。
  沒來由地,他將車停在她面前,把備用的安全帽遞給她。
  “喂,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遲郁荔瞪著這個對她講話的人。“你真的愿意載我?”
  看來,她的記性比他好得多,還記得他這個好友的前男友。
  “嗯,你在赶時間吧?快上來。”
  遲郁荔沒有遲疑地戴上安全帽,也顧不得雅不雅觀地撩起裙角,一腿跨上后座。她兩手不敢抱著這位好心的過路人,只好緊緊地抓著車身后方的橫杆。
  “我五點前要赶到天母家教,你如果不順路的話,只要把我載到台北,我可以搭公車去,我一直都是搭公車的。今天不小心睡過頭,剛剛又錯過了一班車,幸好有你這么好心,肯載我一程。”
  她一口气吧話說完,見前面的人沒反應,一時沒想到他戴的是全罩式的安全帽。講話不方便,不然她還以為他不愛講話。
  “對不起,我太聒噪了。不過,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若不是他車上有兩條人命,他真想直接去撞牆!原來她根本沒認出他是誰,而且,她居然敢上陌生人的車!他不禁怀疑她真的是他前女友的好友,很內向文靜,不愛講話,姓遲的那位女孩嗎?
  好不容易在紅燈前停了下來,他推開面罩,轉頭對她說:
  “你不認得我了?”
  遲郁荔仔細地看著安全帽里的臉孔。
  “對不起,一定是因為大匆忙,來不及戴隱形眼鏡。我這副眼鏡度數不夠,所以看不清楚,剛剛也因為這樣才錯過公車,又差點搭上往三峽的公車。”囉囉嗦嗦地解釋了一大串后,她才回歸正題:“我應該認識你嗎?你是誰呀?”
  “我是你以前室友范文馨的男朋友,你不記得了?”
  “文馨?你是文馨的男朋友,她什么時候又換了?”前一個男朋友不是才剛交往不到几個月嗎?
  看樣子,范文馨也是戰績丰富,不愧是和他交往過的女友,花心得和他有得比。
  “不是,我和文馨是在大一時交往的。你不記得我,怎么敢坐上我的車?”
  “喔!我這個家教學生的媽媽很嚴格,上次我遲到十介鐘,家教完足足被他訓了半小時,所以我才會這么急。”
  “為什么不找個近一點的家教?你這樣來回奔波,不是要花很多時間嗎?”更何況,她又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搭公車、等車,加上塞車的時間,來回家教一趟,光是在路上的時間,就要比家教的時間更長了。
  “這個家教的待遇比較高,學生也乖。反正我大四的爐少,空閒時間多,所以無所謂啦!”
  典型以時間換取金錢的例子。
  “綠燈了。如果你赶時間,最好抱緊我的腰,我得騎快點,要不然等會儿開始塞車,你就真的要遲到了。”說完引擎一催,就往前直沖。
  遲郁荔本來想再強調一次,如果不順路的話,可以載她到中華路換公車就好了。可是車子猛然向前沖,她的身体受后座力影響而往后仰。她一緊張,不僅雙手抱著他的腰,連整個人都往前帖了上去,帶著安全帽的頭也重重地撞向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反應,她想將身体挪后一點,讓兩個人保持一點距离。這樣抱著他的腰也不太好,還是拉著橫杆就好了。
  “喂,別隨便動來動去,很危險的。”
  他的頭轉也沒轉,直接透過安全帽從前面大聲吼過來,嚇得遲郁荔赶緊又抱著他的腰;不過這一次,她的身体沒再帖著他。
  一個緊急煞車,她又帖上去了。
  本來她只祈禱能准時到達,現在她要多加兩個字了,希望她能“平安”到達。
   
         ☆        ☆        ☆
   
  顏子睿停好車,往店里看了下,只有兩個店員在,一個正在應付客人,一個在整理剛被顧客攤開弄亂的衣服,卻沒看見他的母親大人。
  他走進去,對著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員問:“小雯,我老媽在嗎?”
  “小老板,你總算回來了!老板娘在樓上辦公室,她剛才還在念你不知又野哪去了,老板娘要你帶的鹵味買了沒?”
  “買了,還買了你們的呢!拿去,你和佩秦一人一份。記得拿到后頭吃,吃完手洗干淨,別弄髒衣服了,否則被你們老板娘修理,我可不管。”
  “老板娘才沒你說得那么凶呢!她對我們很好。”
  “那為什么我小時候就常被她罵咧?不公平,她重女輕男。”他輕翹食指,指向樓上,腳還往地下踱了踱,一副女儿嬌樣似的。
  小雯被顏子睿一個大男孩,卻故作女儿嬌態給逗得樂不可支。店里的客人頻頻投以注目禮,連在招呼客人的另一位店員佩秦,也在旁愉愉笑了起來。
  小老板就是這么會逗人開心。
  小雯把他住樓上推。“你還是快上去吧!否則客人被你嚇跑了,侍會儿被罵的人就是你!”
  顏子睿走上二樓——
  “嗨,母親大人,孝順的儿子來獻貢了。”
  張茜倩摘下她的老花眼鏡,道:“明明告訴你,買了鹵味就給我馬上帶回來的,你溜到哪去了?”
  “遇到一個朋友,順便送她去家教。快來吃,我還特地請老板多加點辣味的。”
  “有買給小雯和佩秦嗎?”
  “當然!她們可是你重要的店員,比你儿子還要寶貝的,我怎敢得罪?”他殷勤地把鹵味夾到母親的嘴邊。“來,吃一口。”
  “小子,你摸著良心問自己,我最疼的是誰?”她把鹵味一口吞進。“送誰去家教啊?”
  “范文馨的室友。她赶時間,我就順路送她去了。”
  “范文馨?就是你那個大一時的女朋友嘛!”儿子交的女友,她向來是只聞其名,一個也沒見過;她知道那是因為顏子睿還沒遇到一個可以讓他定下來的。
  “媽,你的記性真好,連她是我大几時交的女友都記得!”
  “那當然,我這可是被生活鍛煉出來的求生本領。不是你媽自夸,這個可不是人人學得會的!你和范文馨又走在一起了?要不然,怎么會送她的室友去家教?還是你看上了她的室友,特地獻殷勤,還誤了我的零食時間?”
  “沒有,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在路上遇見了,我連那個室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純粹只是幫忙而已。”怎么連自己的媽都把他看成花心大蘿卜了?稍微對某個女孩子好一點,就當是對人家有意思。
  “儿子呀!不是我愛念你,好歹你也帶個女友回來給媽瞧瞧。你最近交的那個英文系的怎樣?如果不錯的話,就好好和人家交往,不要三天兩頭地換。”
  “我也沒你說得那么花心,只不過是不适合……”他沒說的是——連那一個英文系的也分手了。
  “你每次都說不适合,到底要怎樣的女孩子你才會喜歡?要不,我問問我的朋友有沒有符合你條件的,好幫你介紹介紹。”
  上天為證!不是他不喜歡她們才分手的,他每一次的交往都是全心全意,但不知為什么被甩的人總是他?
  顏子睿繞到母親身后,幫她按摩肩膀,以免母親大人因工作過度,提早得到五十肩。
  “媽,以你儿子的條件,還需要你的朋友介紹嗎?別破坏我的行情了。更何況,畢業后還有兩年兵要當,我還怕會有兵變咧!你現在就甭操這個心了。而且,你不也看過我的那本‘芳名錄’了嗎?你要是有把握介紹一個不輸她們的女孩子,我也不反對,我這‘大情圣’的稱號可不是叫來玩的。”
  “芳名錄”是他用來收集美女照片的相簿,他相信他老媽一定假借整理打掃之名,早就翻閱過了。
  顏母點點頭。說真的,那本相簿里的女孩子的确是各有各的美,儿子的眼光的确不差。
  “小心你這個大情圣再挑下去,最后挑了個最差的,你可不要找不到肯嫁你的新娘,到時候欲哭無淚就好。明天的爐到几點?”
  “下午就沒爐了。有事嗎?”
  “那好:明天我和四季百貨的人約了談新一季樓面進柜的企畫,你要沒事,就和我一起去見見世面。你媽這名牌服飾代理商表面做得風光,其實得隨時擔心人家一個不高興收回代理權,現在能教你的就是這些實戰經驗了。倒是你,你決定好畢業后要走的方向沒?”
  唉!老調重彈,說得如此委屈,還不是希望他能子承母業。
  “張女士,您忒謙了。誰不知道您代理的名牌銷售業績在業界首屈一指,連總公司都要賣您三分面子。”迷湯灌夠了。找個借口閃人,省得听訓。“今天教授提到了几本書,我想去書店找一找,我先走了。”
  顏子睿說完,人已經在門口了。
  “明天下午三點的會,你先來辦公室找我,別忘了。”
  “知道了。”
   
         ☆        ☆        ☆
   
  上午十一點五十九分,取代一張張昏昏欲睡臉孔的是一聲聲的饑腸轆轆。好不容易熬到鐘響下了爐,遲郁荔很快地收拾好爐本筆記走出教室。
  “郁荔,等等我!”
  “采萍,我第一堂爐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又蹺爐了。你什么時候來的?”遲郁荔駐足等石采萍赶上。
  “噓!”石采萍把遲郁荔帶到一旁,等同學都散光了才說:“我第四節上爐前才進教室的,坐在最后一排。”
  “你喲!”遲郁荔一指壓向石采萍的鼻頭。“夜路行多了,早晚遇到鬼。”
  石采萍皺起鼻頭,赶蒼蠅似的揮走遲郁荔的手。“別壓,鼻子已經夠塌了。走,一起吃飯去,我有事問你。你別為了省事。又在學校的餐廳人擠人,我們去‘家天下’吃海鮮粥。”
  “什么事啊?”
  “待會儿你就知道了。”
  等到兩個女生坐定點好餐,石采萍就迫不及待地問:“你什么時候和顏子睿開始交往的?”
  “顏子睿?誰啊?”
  “少來!我昨天看得很清楚,你明明在校門口坐上了他的摩托車,別跟我說你不認識他。”
  “哦!原來他叫顏子睿啊?”昨天他載她到天母,剛好五點,她赶著家教匆匆忙忙地道聲謝就走了,也忘記問他的名字。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對不起那位好心人。
  “再裝就不像了,快點從實招來!”
  “他是我朋友的前任男朋友,昨天他只是看我遲到定了,才好心送我去家教.我根本就不太認識他。”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開放了?不大認識,你會讓人家載你?”
  “是真的嘛!”
  石采萍正巧看見顏子睿伙同一群人走進來,而顏子睿在看到遲郁荔后,便朝她們走來。她低頭湊近遲郁荔細聲訊:“看你等會儿還有什么話說!”
  遲郁荔莫名其妙。“什么呀?”
  “嗨!遲……”他忘了他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昨天沒又被你那位家教學生的媽媽修理吧?”他朝兩位女同學笑了笑。
  顏子睿上完爐,經過攝影社的招生攤位,攝影社的社長正吆喝著同伴一起去吃飯,他就被他們給拖來了。一進門剛巧看見遲郁荔,便過來和她打聲招呼。
  遲郁荔先是被顏子睿的出現嚇了一跳,然后很快地和石采萍交換了一個眼神,像是在說:看吧!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是清白的。
  可惜石采萍讀不出,因為她也正透過眼神告訴遲郁荔,還說你們沒什么!他看到你后,還特地走過來和你打招呼呢!
  以她們的默契,遲郁荔自然也不知道石采萍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正在喳呼些什么。
  “我叫遲郁荔,昨天真是謝謝你。”
  遲郁荔今天身穿白色蕾絲花邊的襯衫,配上刷得灰白的牛仔褲,還是昨天那雙涼鞋。
  “沒什么,順路而已。”他搖搖頭,表面上是表示別客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完全是為了她不忍殘睹的穿著才這么幫她的。
  侍者送來她們的海鮮粥,他趁勢說道:“你們吃飯,我和朋友在另一桌,再見。”
  “再見。”
  另一桌顏子睿的朋友們也好奇地看著她們,打量她們兩會不會是他的下一個目標。顏子睿花名遠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且從他昨天開學后首度出現的第一大消息就是——他又和女朋友分手了,目前單身中。
  不過,猜想只是猜想,這樣的話題是不适合放在桌面上當著當事人八卦的。所以等顏子睿回到他們留給他的座位,便有人出聲問他,問的問題當然不是他現在對誰有意思。
  “學長,你畢業展上的模特儿決定找誰了沒?”
  問的人是和顏子睿同系又同社的學弟謝世梵。他是座位上唯一一個對那兩位女性同胞沒啥興趣到視而不見的人,因為就他的觀察,能當上學長女友的,莫一不是上上之選;而現在坐在另一端的那兩位,雖然長得也算不得差,可惜一個不會打扮,另一個又帶點丰腴,都不是他學長喜歡的型。
  “明年五月的事,還早嘛!”
  “不早嘍!听說很多學長姐已經密切注意外語學院里的美女動向,生怕好貨色被搶先一步約走。”
  誰都知道他們學校專出美女,尤其是在外語學院;而且因為校內男性菁英市場有限,所以這些美女們外銷的居多。總而言之,要找美女,往那儿找的机率是最高的。
  好貨色?這又是哪門子的專業術語?
  “一個好的模特儿,固然可以穿出衣服最好的設計感,可是設計師設計的衣服,畢竟是要給一般大眾穿的,所以就要設計出能适合大眾品味的衣服,而不是只靠模特儿來襯托。”
  這是他的想法。美應該是不限對象的,否則他老媽開了那么多家門市專柜的衣服,若只賣給模特儿穿,還能吃飽嗎?
  “學長,你交的女友每一個條件都那么好,隨便找一個都很好,你說的話未免太沒說服力了!我只要想到等我升上大四也要面對畢業展,就一個頭兩個大!”
  顏子睿正待發表他對美的觀點,就被他們憂國憂民的現任攝影社社長打斷話:
  “得了!你們兩位織品系的,現在是攝影社的聚會,當務之急是要解決社團的財務危机,快想想如果招生狀況不佳,怎么辦才好?我都快煩死了!請顏‘顧問’提供點意見吧!”
  唉!現任社長都直接點名了,果然是宴無好宴。顏子睿只得動腦筋,幫忙出主意解決問題了。
  “不能節流,就只有開源嘍!想想有什么賺錢的机會?譬如辦活動賣攝影書籍、攝影器材、攝影照,或者開放收費拍沙龍照。只要服務好一點,收費比外面的店家便宜:再搭配一點宣傳。保證生意源源不絕。”
  顏子睿說畢,馬上引起大家的熱烈討論。有人附議干脆把社辦改成小型攝影棚,還可以幫畢業生拍畢業照;有人已經在想廣告宣傳花招了;還有人說可以和戲劇社配合,由他們提供戲服,如此一來,就可以將劇情融入照片中。
  眾多五花八門的想法听得社長眉開眼笑,看來,他已經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至于怎么做,就看這些后生小輩的了。
  顏子睿不甚專心地听著社團學弟們的延伸提議,眼角卻看向另一桌。
  兩個女孩子不知在討論些什么,場面似乎十介熱烈。遲郁荔不是在搖頭,就是在搖手。
  真不是他愛嫌,瞧她那一身不搭調的穿著——
  唉!他再暗歉一口气,一個女孩子讀到大四還不懂穿著,怎一個“慘”字了得?
  奇怪?他記得范文馨是個很崇尚流行的典型都會女子,全身上下簡直是用名牌堆砌出來的,怎么好朋友的品味會差這么多呢?遲郁荔的骨架細長,只要稍加打扮,應該也是個不錯的衣架子。如果要為她設計衣服,應該用誰的風格好些?
  不知不覺,他的職業病全跑出來了……
  百貨公司賣的少女服飾穿在她身上太顯稚气,他老媽代理的名牌又太過花稍;香奈儿套裝雖然典雅,但又太老气。如果由他自己來設計,他該用什么衣料,又該設計怎樣的款式呢?
  這似乎是項极大的挑戰!
  另一端的遲郁荔任她怎么解釋,石采萍還是不相信她的話。怎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搭便車,竟會引來這么多的風波!后來她干脆放棄,任石采萍自由想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吧!
  顏子睿一片好意送她去家教,竟然會成為別人口中的浪漫傳奇事件!她不由得哀怨地望向肇禍者,沒想到顏子睿也正看著她。
  她不知道她的災難才剛開始呢……
   
         ☆        ☆        ☆
   
  “顏子睿!”
  “嗨!吳曉欣,是你啊!”班上的女同學。他停下腳步等她赶上來,指了指她手上拿著的网球拍。“你要上体育爐啊?修网球?”
  “是啊!我第一次上网球爐。大三連填了兩學期都沒選上,本來還以為這學期又要‘杠龜’,沒想到居然讓我選上了!”网球是熱門爐,選填的學生很多,要選上,還得靠電腦保佑。
  “我去年也修過网球,找個時間,我們切磋一下球技吧!”男生和女生的体力、臂力差距大,打得好的女生很少,發出的球總是軟趴趴的。基本上只要姿勢正确,老師都不會太為難。
  他老媽也迷過一陣子的网球,正熱中時,每天早上六點准時到圓山球場報到,于是他這個儿子硬是被老媽捉去充當司机兼球童,看久了手痒,也學了起來。后來天气轉冷,連續几道寒流把他老媽的球拍打入冷宮,熱頭一過就不去了。倒是顏子睿打出興趣來,有空就去練練,大三修网球時也會充當教練,教教女孩子。
  這可不是他故意討女孩子歡心,只是他老媽從小就耳提面命,對女孩子要溫柔。他怀疑這根本是他老媽的陰謀,從小灌輸他男孩子要有騎士精神,其實是為了將來支使他方便罷了!
  他會特別有女孩子緣,說來還得感謝他母親的諄諄告誡,讓他對女孩子就是凶不起來。不過也是有個后遺症就是了,他某任法律系的女友就是因為受不了他在他們約會時,跑去幫一個發不動机車的女孩子的忙。
  据她的說法是——他老是這個樣子,可是他實在是想不起來還有哪几次?
  “好啊!說切磋不敢,等我們要考試時,你可得要替我惡補一下,免得我考得太凄慘。”說著說著,他們走過了織品系大樓。“咦?你不是有爐嗎?”
  “哦!我是要去圖書館找些資料。”又往前走了一小段,他指著右手邊遠方的建筑物。“好了,我要去圖書館了。”
  “嗯,記得要教我网球哦,拜!”
  “沒問題,拜!”
   
         ☆        ☆        ☆
   
  就知道他老媽要他一起去談樓面進柜定沒安好心眼,果不其然,她打算要把那個新談攏的四季百貨專柜交給他打理。
  “你就把這當做是你們學校的建教合作,而我是校外教學的老師,你只要在學校爐堂外到這里來修我的學分就好了。与其讀死書,還不如實際運作,我的銷售經驗保證是你們系上教授跟不上的,听媽的話准沒錯。”他老媽一句話,他連反駁的余地也沒有。
  他現在就是要去圖書館找些相關書籍,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嘛!
  “店面管理、店面管理……”他在書庫的書架上梭巡掃視,橫著往右一跨步,撞到旁邊的人。她一個不穩,手上的書散了一地,他赶忙彎腰替她撿起。“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你沒事吧?”
  被撞到的女孩,直到把地上的書全撿起來才面對著他。
  “沒什么,我也沒留意……是你啊!”又是顏子睿!最近怎么老是遇到他?
  “是啊!好巧。”他看了看遲郁荔和他手上各捧的書。“這些不會都是你要借的書吧?”
  哇!一大疊呢!少說也有二十來本。
  “不是,我幫在圖書館打工的朋友代班,這些是要上架的書。”
  “整天搬這些書,一定滿累的!”說實在話,一本書還好,要搬十本書就不是件簡單的事了,這和一把筷子團結力量大是同等道理。
  “反正我本來就是讀圖資的。”她把手上的書先上了架后,再把顏子睿手上的也接了過去。
  哦!原來她是圖資系的。
  “你呢?”
  “我?”
  “你要借什么書?我幫你找比較快。”在他們講話的時候,她已經將分類好的書一一歸架了。
  他將自己的需求告訴她,沒多久她就挑出机本書給他。
  “謝謝。”
  “沒什么。上次你送我去家教,還沒好好謝你呢!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她把推車推到下一列書架旁,繼續將書歸類上架。
  顏子睿跟了過去。這种把書分類上架的工作在他看來,還真不是普通無趣,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在圖書館工作?“你代班到几點?”
  “六點會有人來換班。”看都沒看他一眼,她繼續上架。
  “今天沒有家教嗎?”
  “家教一個禮拜三天。”感到工作遭到打扰,她指了指他手上的書提醒他:“你不登記嗎?還是你想再借其它的書?”
  “對喔!要登記。”
  “那還不快點去?”
  遲郁荔再走到下一列書架,繼續她的工作。
  顏子睿覺得很奇怪,這樣規律缺乏變化的工作,怎么遲郁荔做起來卻好像有無窮樂趣似的?嘴里仿佛還哼著歌,只是沒有出聲。每一個上架的動作,看起來都像是帶著節奏感。
  看她毫不費力地就把書放回最上層的書架,他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有多高?”
  “你怎么還在這?”遲郁荔以為經她提醒后,他就拿了書去柜怡登記借閱。話出了口,又覺得自己回得有點無禮,連忙回答:“一六七公分左右。”
  一六七嘛……差不多,今天她穿的是簡單的削肩連身裙,和一雙白色帆布鞋,頭發扎成馬尾挂在后腦勺。連身裙的式樣老舊,但至少單一的一件衣裳,省得她把衣服胡亂搭配一气,看起來是清爽多了。
  遲郁荔被他打量得全身上下不自在极了!
  “你……問我多高干嘛?”
  對啊!他想干嘛?
  “你知道我是織品系的?”
  “嗯。”
  石采萍在她吃那一碗海鮮粥時,就把他的家世和所有与他相關的校園八卦全告訴了她,末了還強調遲郁荔是她們圖資系第一個被他看上的;要是她爭气點,盡管最后下場仍不免要分手,但是至少要持續一個月以上,不要破了他的交女友最短紀錄,丟了圖資系的臉就好。
  “織品系每年五月都會有場畢業展。”
  “然后呢?”她真正想說的是——那關我什么事?我又不懂設計,最多只是摸過几本設計的書而已。
  “每屆大四的畢業生都要找個模特儿穿上自己設計的衣服。”他繼續說。
  陣陣的不安襲上心頭,遲郁荔打了個寒顫,怎地圖書館成了個陰冷的地方?
  “所以呢?”
  “所以,我想請你當我的模特儿。”
  “啪”的一聲,遲郁荔手上的書又落地了。
  顏子睿很确定,這一次不是他撞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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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夜未眠:http://clik.to/sleepless 豬寶寶、狐狸精掃圖;OCR;整理;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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