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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棟五層樓的公寓,響起了鋼琴悅耳的古典樂曲,公寓上下樓的人們聆听著,開始一天的生活,他們不知是誰彈奏的,只是習以為常的,听著早晨的鋼琴聲,以流暢优美的音樂,拉開一天的序幕。這棟樓雖只是五層,但大多數是上班族的男女。過著自己的生活,樓上樓下互不認識,更沒有閒余時間串門子。
  韓黎薔合上琴蓋,歎著气。
  “表姊昨晚又作噩夢了。”桑黎愛低聲說著。雙眼謹慎的看著,坐在鋼琴前的黎薔。她正解開辮子,任一頭波浪如云的長發滑落下來,及腰的長發讓人贊歎。
  “你听到了?”韓乃莉也壓低聲音說著。
  黎薔离開鋼琴走向她們,拿起樂譜往黎愛頭上敲了一記。“小鬼,別在我背后亂說話。”
  “偷襲人家背后,卑鄙的小人。”黎愛不甘示弱的伸手抓她的頭發。
  “又抓我的頭發。”黎薔拍掉她的手,瞪她。
  “誰教你留那頭長發,太容易攻擊了。”
  “不想那么花錢洗洗燙燙的,那天一刀剪個精光,當個修女、尼姑的算了,千万個煩惱都會沒了。”
  “老气橫秋的女人,頭發死板的束在腦后,太老气了。”黎愛看著她拿起一個發夾,將頭發夾起來固定著,批評的說著。誰會相信她曾是紅极一時的模特儿?
  “我的工作不需要打扮太光鮮,而且我哪有空閒時間,坐在辦公室扑粉化妝?”黎薔說著。自從她發生那次意外事故后,她便從模特儿生涯隱退了,一頭栽進廣告企畫這行。
  對講机這時響了。韓乃莉接起,然后挂上。“快點,黎愛!黎塵和翟陽在樓下催了。”
  “七點十二分,老天,公車不會等我的。”黎愛慘叫一聲,沖出客廳,門在身后砰的一聲。
  “真是毛躁的孩子。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乃莉已放棄對她說教了。
  黎薔對姑姑的照顧,除了感激知恩外,她不知該如何表達。十年前父母相繼去世,要不是姑姑和姑丈一家人,安頓她和姊姊的生活,供她們讀完高中,大學畢業,她們真的不知如何面對未來。她的父母并不富裕,也沒有留下多余的財產。去世后,姑丈桑克理將她們帶來台北,和他們同住。四年后,她們搬到這棟公寓,姊姊黎夢,不愿一直依靠著姑丈他們,該是能自立的時候。雖是說自立了,但姑丈卻堅持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才放心。所以,對面也正好是姑丈他們的房子,而旁邊正是他們夫婦辦的幼稚園。
  黎薔想著想著,突然,眼睛瞄到牆上的鐘,很不淑女的咒罵了一聲,從沙發上起來,口中念念有詞,“慘了,今天要跟巨格攝影公司的畢經理會面。”皺著眉頭。
  “黎薔,怎么了?”每當她皺眉頭、自言自語時,就表示她遇到麻煩了。乃莉了解她。
  “好緊張喔!這可是我第一次面對外面的人,高總竟然要我和攝影公司交涉溝通,我不知道該怎么應對?”自從她擔任廣告企畫這一職務后,她一直埋首在辦公室,不曾和外面的人有所接触。其實她等于是躲起來,將自己的過去封閉起來,不愿再触及傷痛的痕跡,她希望人們都忘記她曾是模特儿,也會忘了那件事故。
  “都一年過去了,你還對那件意外事故耿耿于怀嗎?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不須自責。”乃莉知道她常常在半夜里作噩夢,那個夢魘時時侵扰她。
  “姑姑,不要提它。”黎薔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我該穿什么呢?”說著,晃進房間。
  乃莉跟著進去。
  “這件好不好?”黎薔挑了一套淡綠色褲裝在身上比著。
  “很得体,大方端庄,給予人有自信的感覺。”乃莉已很久沒看到她穿得這么正式。她常常就是上衣、長褲,T恤、牛仔褲這么交換穿,再戴上黎愛形容的既蠢又土的眼鏡。她簡直和一般大學生無兩樣,誰會認得她就是韓黎薔。
  黎薔穿好衣服,看著鏡子,很滿意的對著鏡子扮鬼臉。伸手拿起眼鏡戴上。
  乃莉搖頭,上前取下她的眼鏡。笑著說:“別糟蹋這件衣服的美感,還有上點妝、擦個口紅,把頭發放下來。”
  “可是我看不見東西呀!不……我擦唇膏就可以了。早知要這么麻煩,我不去了,請個假找個人代替……”她對著唇膏發愣,然后她選了一條涂著嘴唇。
  “不要動,我替你編發辮,再一下就好,好了,OK!”乃莉在她的抽屜,找到被冷落已久的發飾,將她的發辮用大發夾固定住,再松開發尾的辮子。
  黎薔沒看鏡子的起身,在書桌的抽屜找到隱形眼鏡盒,然后戴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邊說邊將床上的T恤牛仔褲塞到皮包里,拎著走出房間。
  乃莉再次搖頭,當然知道白費苦心了。
         ※        ※         ※
  黎薔沒有先到公司,她在外面耗了一個小時,找了個早點店,邊吃邊想——第一次會面的情形會是如何?
  九點剛過,黎薔才踱步到對街,走進巨格攝影廣場。巨格攝影公司是最近和公司合作的攝影公司。
  她一進門,門市小姐起身迎接招呼她。
  “我是高點傳播公司的廣告企畫。”
  “你是韓小姐?”門市小姐直盯著她的臉,她挺眼熟的,但一時想不起來。
  “是的。畢經理在嗎?”黎薔以冷淡的口气化解自己的危机,或許她會討厭這种口气,而不會想起什么?
  “在,請這邊走。”
  果然,她露出不悅的表情。
  她敲了門,然后打開,“經理,高點傳播公司的韓小姐來了。”語气是平淡的,說完就离開,連看也沒看黎薔一眼。
  黎薔心中真是過意不去,對她失禮了。
  “韓小姐,你來了,請這邊坐。”畢啟先走向她,熱切的招呼她。
  黎薔坐了下來。她才坐下,便發現另有他人在。她進來時,沒有看見沙發上有人,他生的位子,正好被身后的高大盆景擋住了,所以進來時,她沒看見他。
  黎薔正好能看到他的正面臉部五官,心中暗自替他打了分數,他的長相真是會令女人愛慕的那种類型——英俊帥气,渾身上下都是魅力。無人能及,散發男人性感的气息。她也最怕這种,帶有足以毀滅女人的危險气質的男人。向來,她是看到就會逃之夭夭,唯恐惹上這种類型的男人。
  譚世剛的雙眉微蹙著,偏著頭,瞥了一眼那進來的女人,鮮少女人用這种批判、打分數的眼神看他,大部分的女人會拋媚眼、獻殷勤的主動來搭訕,用盡方法吸引他注意。而這女人,卻用一副“我太了解你這种男人”的眼光,甚至他想像,她在心中把他看得一文不值,不屑一顧的批判他。
  他們的視線相交時,世剛對她那張冷傲絕美的臉蛋看得入神,她甚至是脂粉未施,只是一張素淨的臉就能讓他心動。好久沒這樣看一個女人了,總算讓他碰見一張干淨的臉。如果她沒有男朋友,他可就要定了她。
  世剛朝她擲了個,令女人為之心醉的笑容。
  噢!這個男人,竟敢明目張膽的調戲誘惑她,她真想上前把那抹笑容撕去。
  黎薔回給他的是冷冷的目光,說著:“畢經理,我們可以開始談了嗎?如果你和這位先生已談完。”她話中的意思是要他离開。
  “韓小姐,事實上,譚經理和我們要談的內容有關。”畢啟先注意到,世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這家伙可真不浪費時間,隨時隨地不忘泡妞。
  黎薔不解。“我不懂。我是來談這次服裝秀的舞台設計,想和攝影人員做個溝通和了解。”
  “高經理沒告訴你嗎?關于此次服裝秀一事,昨天米琪來過了,都已談妥了。”畢啟先帶著一臉疑惑。
  黎薔更是不解了。昨天下班前,高總交代而不是命令,要她來這里的。且這個企畫是她設計的,應該是她接洽而不是米琪。“那既然已談妥了,我就先行告辭了。”她起身說著。回去得把米琪臭罵一頓,害她多跑一趟。
  “等等,高經理沒跟你提起拍廣告的事嗎?”啟先說著。
  “什么?”黎薔又是不解的看他。
  “他說你早上會來,請我們跟你談。”
  “談什么?”她真的是一頭霧水。
  啟先見她一臉茫然不解,轉向世剛。“世剛,把廣告企畫案給她看吧!”
  世剛從資料袋內,抽出已完稿的企畫和設計交給她。他看一眼啟先,不了解他在打什么主意。今早,接到他的電話,要他無論如何要來,且連同企畫一并帶來。老畢一向做起事來總是高深莫測,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明白他在做什么?
  黎薔看完后交給他,看著畢啟先,對方似乎在等待她看完后的結果。她覺得高總有事瞞著她,胸中頓時疑惑不已。
  “如何?這是一家日本化妝品公司,委托代理商促銷產品的廣告設計。”啟先迫切的想知道她的看法。
  “构思不錯,具有東方的神秘色彩,賣點很好。”可是,這和她有什么關系?她又不是廣告設計師。
  “那你是覺得滿意。”
  “你的意思是要找廣告模特儿,但不知你們指名哪一位?”黎薔終于懂了,高點傳播公司旗下,多的是知名模特儿和演藝人員,只要符合廣告本身需求、形象且价碼談得攏,都能請得出他們的。
  “就是韓小姐你。”啟先對她笑著說。
  世剛當場楞住了,原來老畢打她的主意。她再漂亮、再美,也沒有拍廣告的經驗,更何況,世唐公司接下的是,在日本頗為知名的化妝品公司廣告,若弄砸了,也會破坏公司已建立起的聲譽。
  “我?不可能!你找錯人了。”這個叫畢啟先的人認得她。
  “不,我沒有找錯人。一年前,我就想拍下你,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想失去這個机會。”啟先說著。
  “老畢,她到底是誰?你怎么會認識她?”世剛還是第一次看他這么執意、認真的眼神。
  “她就是韓黎薔,廣告界的紅模特儿。”
  模特儿——?她就是韓黎薔?韓黎薔三個字,對世剛來說并不陌生,只是他一直沒能親眼目睹她的芳容,傳言中的她,是個謎樣的女人,是刻意塑造出來的假象,或是真實的她本就如此扑朔迷离,讓許多人揣測不已,眾說紛紜。盡管真真假假,也的确把她捧紅了。然而,她卻在演藝前途無可限量時,消失了。
  韓黎薔本人就站在他眼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久仰芳名了。韓黎薔小姐。”
  黎薔不知該如何控制這种場面,她只想逃离開這里,回到她安靜的工作室。
  “那傳聞是真的了,高平把你藏起來了。”世剛略有所聞高平的生活,有傳聞說他將韓黎薔占為己有,成為他的女人。但世剛万万沒想到眼前的女人,竟會是高平的女人,而他竟然也被她迷倒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冒犯你了嗎?你又不認識我,怎么拿話傷人呢?”
  “是事實不是嗎?你現在不就是在高平的公司嗎?我有一點不懂,高平給了你什么,讓你放棄大好的演藝前途。”
  “你……你收回你的話。我不接受你的侮辱。如果你再暗示什么,休怪我無禮。”
  “小姐,你在威脅我嗎?沒有人能威脅我,尤其是女人。找你的男人撒嬌去,我可不吃這一套。”一想到她是高平的女人,世剛胸中一股無名火就燃起。
  “愈說愈過分,就算我有意接下這個廣告,也絕不和你合作,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黎薔气急敗坏的怒瞪著他,殺人似的眼光射向他。
  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啟先,眼看場面變得火爆,難以收拾,赶緊出面調解。“世剛……,韓小姐……”
  黎薔半秒也不愿再和他同處一室,冷哼一聲,抬著頭挺著身,走向門口,不理會啟先的呼喚,打開門,走了出去。
  啟先看著門用力的關上,無奈的望著她的背影消失。
  “世剛,你搞砸了啦!”啟先瞪著他,气得跳腳。
  “我不喜歡她。你沒看到她高傲的鼻子,冷哼了一聲嗎?”
  “是你先冒犯她的,你說那個干什么?就算她是高平的女人,也和我們無關,你一逕的生气什么?你剛才看她的眼神,明明是被她吸引了,別耍賴。有,我看到了。”
  “那是廿分鐘前的事,男性荷爾蒙起了化學作用,它蠢蠢欲動,我無力控制。”世剛承認她讓他破了紀錄,在短短一秒之內,能讓他想要的女人,她是第一個。
  “幸好她是高平的女人,不是你的女人,否則還真委屈了她。”
  “把我說的像花花公子。我很疼女人的。”
  “現在怎么辦?你得去向她道歉,是你惹的。”啟先把責任歸咎他。
  “我?不,她是朵帶刺的玫瑰,我曾遍体鱗傷的,我的自尊哪里放?”世剛不想再見到她,她的殺傷力太強了,一不小心,他會陷進去的。
  “我看見是她受傷了。”
  “老畢,別為難我,你不也听到了,絕不与我合作,她不會愿意再見我的。”
  “我只好放棄世唐了。你去找別人拍吧!”啟先只好對不起他了。
  “你不講理,十几年的交情,比不上一個女人?”世剛瞠目結舌,當場翻臉。
  “你不會了解一個人的夢想和心愿的。”
  “老畢,你不會是愛上她了?”有這個可能。
  “她是個遙遠的夢想,那不是愛,是崇拜。”啟先想的是世剛不會了解的字眼,便用几簡單的字來涵蓋它的意思。
  世剛永遠不會懂啟先的。搞攝影、藝術的人,他永遠不會了解他們的。他想起了昕承,也是醉心攝影、藝術成痴的人,有時他真羡慕他們的心不會迷失,永遠找尋他們所謂的夢想國度。
  啟先走向檔案柜,走向世剛時,手上多了一卷錄影帶,及卷成棒狀的海報。“收下,你去好好看,再告訴我。”他交到世剛手上。
         ※        ※         ※
  黎薔一下計程車,就直奔總經理的辦公室。
  高平挂上電話,看著進來的人。一看是黎薔,他露出平日對她的笑容。
  “請你解釋,我不喜歡有被人出賣的感覺。”她真想把滿腔怒火燃燒,燒死那個男人。
  “黎薔,你先坐下。”高平安撫她的情緒,“你今天真漂亮,生气會難看的。”他看見她不同于往日的打扮,露出欣喜的笑容。
  黎薔忘了換下衣服,都是被那個男人气暈了,她很少破人激怒成這個樣子的,弄亂了她的思緒。
  “都一年了,你也該露臉了。雖然舍不得你再拋頭露臉,但是有些人還記得你。所以,當畢經理指名你時,我欣然答應了。”
  “你怎么可以擅自替我決定?”黎薔怒气未消,接著一波又來。她不喜歡被人擺布。
  “這是個好机會,你會像一年前時,名聲紅遍影視圈,進軍香江影壇,這是最佳時机。”
  “不……我……”她瞪著他,說不出話來,她早已沒有那种野心和企圖心了。她只想安分的做她喜歡的工作。
  “別不听話,你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會幫你實現夢想的。一切有我……”高平起身走向她,握住她的手。
  黎薔收回被他握住的手,說著:“我不會去拍的。你應該知道我、了解我不想拍的原因。”
  “我知道。但那件事已過去了,沒有人會挖掘過去的真相。即使是有,那也可以利用它來大大宣傳,打響你的知名度。”
  “不——你不可以這么做。”惊恐的雙眼,害怕那場噩夢侵襲她,蒼白的臉,血液從她臉上流失。
  “那就听話,待在我身邊。這一年來我一直照顧你,你是我的。我為你付出許多,你知道嗎?是我封鎖那個意外事故的消息,我不能讓你成為記者的目標;怕傷害你,我不要你受到任何牽連,我為的是什么?從以前我就想擁有你,終于讓我等到你投向我,答應你的要求,為的是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高平說著他對她多年的感情,處心積慮的親近她、照顧她、呵護她,凡事都听她的、照她的要求去做,為的是得到她。
  黎薔像一尊石像,木然呆怔著。他的所做所為,全都只是一個目的,得到她、想擁有她。她從未想過,也未曾察覺他的异樣,她只是當他如兄長般的看待。
  “不要——,我從來就不屬于你或是任何人的,沒有人能擁有我,請你收回那些話。”
  “韓黎薔,我寵坏你了,你怎可以不要我的愛呢?我一直愛著你,你沒感覺到嗎?寶貝你、疼你……我比藍玉森愛你,更愛你……”高平惱怒的逼近她,抓住她的手腕,逼她坐下,他屈膝蹲在她面前,托起她的下巴,深深注視她。
  黎薔被他的眼神嚇著了,她雙手推開他,站了起來,向后退了好几步,“你不要這樣看我,求你……”
  “不看著你,會讓我發狂的,你太使我著迷了。我高平何其幸福,在公司看著你,在我的房間里能擁有你。你的肩、眼睛、雙唇,美得讓我失去控制……”
  黎薔感到一陣陣的惡心,她只想离開這里,逃离他,事情怎么會變成這般混亂?
  高平一步步的逼近她,“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夠溫柔体貼嗎?我改,藍玉森給過你的,我會加倍愛你疼你,他已經死了,不能再愛你了,我會好好疼惜你……”
  藍玉森的名字,再次重重敲在她心口上,他的臉浮現在她眼前。她閉上眼睛,想甩掉那個記憶,天——它要發生了,她猛然張開雙眼,赶走欲來侵扰她紛亂的心思,顫抖著,嘴唇哆嗦不已。“不要過來……”她大叫著、抗拒著。
  “黎薔,你怎么了?”高平察覺她的异樣,奔過去。
  黎薔推開他,轉身打開門跑了出去。
  米琪和她擦肩而過,高平在后面追著。“攔住她、攔住她……”
  米琪轉身前去追黎薔。
  黎薔不听米琪的呼喊,走樓梯想快逃离這里。
  世剛遠遠的就看見韓黎薔沖出高點公司大門,奔下階梯,后面一個女人,喊著她追了出來。
  世剛駛向韓黎薔的方向,停在她的前方,他下了車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你……快讓開,有人在追我。”黎薔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著,她竟然會碰見他,看著米琪要追上來了,她极力的推開他。
  世剛抓著她的手腕,拖著她,把她推進車里,然后開車駛离。
  “發生什么事了?”世剛看她蒼白受惊的臉,于心不忍的問著。
  “和你無關。”黎薔瞪他一眼。
  “你上了車,就和我有關系了。”世剛給她一抹熱呼呼的笑臉。
  “是你硬拖我上車的。”
  “你還沒謝我呢!”
  “停車。我要下車了。”她可不想和他沾染上一點關系。
  “吃午餐嗎?我譚世剛,可有榮幸請韓小姐吃頓飯?”
  噢!這個男人,當她是普通的女人,可以隨便就泡上。好吧!看誰釣誰?
  “我飯量很大,你錢帶夠嗎?”
  “一卡在手,便利得很。”怎么這么簡單就泡上了,世剛有點失望。
  他們走進一家餐廳。
  黎薔點了最貴的菜。她真的餓极了,生气能讓她的消化系統消化得很快。她不理他的注視,專心吃她的食物。
  她真的美得太過分了,她不知道她的出現,吸引人注目嗎?他怎會錯過認識她的机會呢?他真不甘心這樣的美人讓高平搶去了。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沾到沙拉醬了嗎?”黎薔伸手拿紙巾掩嘴拭臉。
  “不,不是那里,這里。”世剛眼睛閃亮亮的,抬起手輕触她的臉頰,再移向她的嘴唇。
  “你這無賴……”黎薔躲開他的手,狠狠的瞪他,然后起身。
  “你去哪里?”世剛抓住她的手。
  “化妝間。”
  世剛放開她,朝她笑著。“我等你。”
  哼!你去等,等到死。黎薔朝化妝間的方向走。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皮膚真的是細嫩光滑,撫摸的感覺真好;那雙唇柔軟得令人想品嘗吻個夠。老天,只是想到那雙唇,他的心已痒痒的,他很少主動吻女人,他認為,“吻”是男女有感情后才會接触的。在大學時代曾吻過几個女生,但他總覺似乎少了什么?所以,他已忘了真正的吻的感覺是什么滋味了?韓黎薔那雙唇,他真想一親芳澤。世剛皺著眉看向化妝間,她怎么遲遲不出來呢?莫非她……世剛倏地起身,拿著帳單到柜台。
  世剛走去餐廳門口時,看見她已坐上計程車离去了。
  她竟敢放他鴿子,譚世剛生平第一次遭遇。他忿忿的打開車門,這個恥辱怎能忍受?哈!她是第一個敢這么對他的女人。再碰上她,非討個公道不可。
         ※        ※         ※
  黎薔很高興能擺脫譚世剛,他真的無視其他人的存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調戲她。她著被他碰過的臉頰、嘴唇,臉上一片緋紅滾燙著,心怦然跳動不已……果然是個危險的男人,她可要躲開這類型的男人。
  “表姊,你這么早回來,沒加班嗎?”黎塵進門的聲音,她都沒听見。
  黎薔回過神,“你們來多久了?”黎愛手上抱一堆東西。紙袋上寫著麥當勞和英文字母。
  “這么入神,想什么?”黎愛打開紙袋。“吃漢堡、雞塊吧!施浩中請的。”她朝黎塵眨眼。
  “施浩中是誰?”
  “他是……”
  “閉嘴,桑黎愛——”
  黎薔看黎塵紅著臉,她明白了。“黎愛啊!下次就勒索一些牛排、披薩什么的。哎!想追女生啊!就得殷勤,奉獻多一點,你說對不對?”
  “表姊——”黎塵臉漲紅了,瞪著她。
  黎薔笑了起來。
  電話鈴聲響了。黎薔拿起話筒。“韓黎夢,你是不想回來了嗎?拜托,辦完喪事就回來,我很忙的,我替你代班?我晚上還有課要上,你要害我走路嗎?”是黎夢打回來的,她人在台中,替她的好友辦喪事。
  那一頭的黎夢說著:“你去替我辭掉美容專柜的工作,反正就說我沒空。我下星期就回來。”
  “等等,我有話要說,我不干了。”
  “高點傳播公司你不待了,為什么?”
  黎薔只是簡單的說明高平要她拍廣告。
  “該死!”黎夢在另一端咒罵著。
  “我要挂了,回來再談。”黎薔說著,挂上電話。
  “表姊,你不干了?你不是一直在高點的嗎?”黎塵追問她。
  黎薔歎了口气,斜睨著眼看她們。“我美嗎?”
  黎愛瞪她,“你想害我噎死嗎?”
  “什么鬼問題嘛!”黎塵當她病了,腦子不清醒,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歌頌那張美麗的臉,說著:“美得過分,也不分點給我們。”
  “太罪惡了,是不是?”黎薔自語的笑了起來。
  “你今天有點反常喔!是不是撞到頭了?”黎愛擔憂的看她。
  “算了,跟你們說這些干什么?翟陽回來了沒有?”黎薔走向玄關,手上抱著樂譜。
  “回來了,在跟時間拚命。”翟陽是准聯考生,离大學聯考只剩十天。
  “我去跟他借自行車。我走了。”
  “你不會是想這副模樣去教琴吧!老天——別戴那副既蠢又土的眼鏡,好不好?”黎愛追上她,拉她進來。
  黎塵真搞不懂她,被她這模樣逗笑了,寬寬大大的T恤,及膝的牛仔馬褲,腳上穿著布鞋,加上那副土樣的大眼鏡,額前劉海蓋住雙眉,遮去了大半個臉。
  “正合我意,安全吧!”黎薔咧著嘴嘻笑著。
  “太安全了。我不管你了啦!”黎愛推她出去,關上門。
         ※        ※         ※
  世剛整個下午的心情惡劣到极點,每個人見到他的臉色,遠遠地就退避三舍,唯恐被波及。但很不幸的,還是逃不過加班的命運。
  世剛吃過晚餐后,突然想起老畢給他的錄影帶和海報,他還放在車子后座。他派一個職員去拿。
  辦公室門被敲了兩聲。“進來。”
  “經理,你要的東西拿來了。”小林將東西放在他桌上。
  “謝謝!”
  “我可以走了嗎?”
  世剛嗯的一聲,小林迫不及待的走向門,快快离去。
  世剛打開那張海報時,眼睛都直了。一雙如夢似幻、朦朧似水的眸子,正看著他,他以為看到真人在他眼前,柔美微啟的雙唇,看起來就像真的對他笑著……世剛陶醉了,怎可能有如此美得脫俗、气質高雅出色的女子,他怀疑她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世剛就這么注視著她,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歎息著,惊歎她美麗的容顏。
  他撥了電話找老畢。他得問問她是誰?
  “老畢,你想害我嗎?”一接通,世剛就開罵。
  “移情別戀了嗎?你真難伺候,都送給你了,還沒解渴嗎?”啟先在電話一端大笑著。
  “她是誰?”他已習慣老畢的調侃和譏誚。
  “什么?你沒認出她。虧你是獵艷高手,實在是浪得虛名吶!你不是一見傾心嗎?”
  “誰?”世剛大吼著。他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
  “韓黎薔。”
  “韓——我的上帝。”世剛惊喘一聲,瞪著海報上的人。
  “沒那么大,不是上帝,她只是韓黎薔。”
  “你敢耍我,我殺了你。”世剛吼他,但他只听見老畢笑得更夸張。
  “挂在臥室里,祝好夢。”
  “老畢——”但他已挂斷了。
  世剛挂上電話,逕自一人發笑著,老畢真了解他,挂在臥房里,這主意太棒了。老天
  他譚世剛何時變這么痴狂?只是一張女人的海報。他看向那卷錄影帶,他等不及看老畢又給他什么惊喜?
  但是,世剛還是不能釋怀,她今天對他做的事。
         ※        ※         ※
  黎薔從鋼琴教室出來,騎上向翟陽借來的自行車。
  從公寓到這里需要廿分鐘,她大多時間是搭公車,偶爾會向姑姑借摩托車,今天她心血來潮,想念騎單車的樂趣,回憶大學時代騎單車的日子。
  這陣子梅雨下個沒完,她只好搭公車。她好久沒這樣輕松自在了、真想念這种晚風拂面的感覺。
  明天,她不再到高點上班了。就讓這場尚未造成傷害的不愉快消失,她在在也沒想到,高平對她是這种目的,她不愿面對他,她的心情不想受到這种變質情感的紛扰,那件事故已傷害了許多人,藍玉森的死去,只更加深了她的傷痛和難以磨滅的記憶……。她赶緊甩掉它,看著前方。
  看到愛犬之家的廣告招牌,再過三個紅綠燈,再轉個彎就到家了。黎薔心情一放松,四下人車又少,她想著那种飛的感覺,她騎得更快了,突然腦中閃過一事,她沒寫辭職書就离開,好嗎?這一轉念之間,她發現闖紅燈了,更惊駭的是,有部車朝她駛過來了,她慌亂中,雙手放開手把,從單車上跳了下來。
  譚世剛轉彎時,發現有人闖紅燈,但已來不及按喇叭警告,眼看就快撞上那部單車時,他踩著煞車到底,一手拉著手煞車杆,車子猛地停了下來。他看到那個人從單車上跳下來。真是千鈞一發,幸好沒撞上。他惊魂甫走后,推開車門下車。定睛一看是位女子。一頭長發披散在背后。
  黎薔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呻吟著,然后吸气,一手摸著擦破皮的右膝蓋。她跳上來時,人惊慌了,腳跟沒站穩,右腿膝蓋先落地,該死!闖紅燈,自食惡果。她看散落一地的樂譜,想過去撿,她痛呼一聲,不敢走動,連連吸气,似乎左腳的腳踝扭到了,真是禍不單行,她摸了摸鼻梁上的眼鏡,還在,她吁了一口气,幸好眼鏡沒摔在地上,否則她真的就要摸黑回家了。
  世剛將倒在地上的單車扶正,再過去撿起地上的書本,他一看是樂譜。是學生或是老師?他走向她。
  “小姐,你還好嗎?”世剛說著,她正低頭檢視她的傷勢,他看到她的膝蓋破皮了。
  這個聲音,怎么可能……上天在對她開玩笑嗎?她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他,果真是他,她怎么這么倒楣?一天三次遇見他。
  “小姐,你的膝蓋破皮了,痛不痛?”
  黎薔一言不發的接過樂譜,忍痛走向自行車,邊走邊喃喃咒罵著,不痛才怪,你摔摔看。瘟神。她早說過了,這個男人是碰不得的。
  “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數個藥,其他有沒有受傷或哪儿痛?”世剛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受了惊嚇,惊魂未定。
  奇怪,他不認得她嗎?她有點失望和生气。突然才記起她這副模樣,不禁失聲笑了起來,但她又馬上收回。他當然認不出來。好不容易找到聲音,她壓低著嗓音說著:“我沒事。你沒撞到我。”其實她想對他大叫,不過,想到自己有錯,他卻沒有反過來破口大罵:眼睛看哪里?不想活了嗎?算是稍稍安撫早上不愉快的事。
  世剛見她跨上了單車,仍不放心的說著:“你可以嗎?你的膝蓋……”說著眼睛溜向她的腿,真是一大發現,她有一雙修長均勻的美腿。
  “我不是千金小姐,這點小傷痛不死人的。如果你不放心,我保證沒有保“腿”險。放心了嗎?我不會找碴的。”黎薔想快离開,他的目光實在讓她不舒服。
  世剛心底的幽默虫作祟,目光再溜向她裸露的腿,露出笑容說著:“漂亮的一雙美腿,你不考慮保個險嗎?”
  “可以收回你的視線了。我沒閒工夫欣賞你的幽默。”黎薔可沒心情和他耗下去。
  世剛難得好心情,一雙眼睛搜尋著她的臉,很不幸的,只看到一副丑眼鏡,遮去了她大半個臉,他移向她的嘴唇,唇形非常漂亮,露出眼鏡外的皮膚,絲毫沒有瑕疵,這一張臉上還是那雙唇漂亮。
  黎薔發現他停駐在她臉上的目光,她赶緊收回視線,不去想有被他認出來的可能,她不敢再逗留,頭也不回的騎上車离開,留下他一人。
  他又被人放單了,他不愿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确實是眼睜睜的看她离去。這實在令他介意,他看見她轉進一個巷子時,他沒想什么就跟上去了。
  黎薔停好車,正要進去。
  世剛在她車旁停下,搖下車窗。
  黎薔沒想到他會跟上來。
  “不說我保護你的安全?”
  黎薔根本不想和他再說半句話。
  見她沒吭聲,他說:“明天我來探病。”
  黎薔轉過身給他一個白眼。
  見她有反應了,又說:“我會帶花來,你喜歡什么?”
  “你有病,別沾上我。”气得她用腳踢他的車出气,轉身想走開,卻被他伸長的手抓住了她甩動的長發。
  黎薔不得不站住,气得轉過身,想破口大罵,但他卻搶著先開口了,“別生气,我只是想确定你完好……”
  她打斷他的話,“不必——”用力拍打他的手,离他一臂之遠,怒視瞪著他。想不出可以罵他的話,一轉身,用力推開門,拿門板出气,碰的一聲,將他關在門外。
  她一口气爬到三樓,打開門時,听到他又在喊著,不知又在喊什么,她推開門,沖向陽台,想叫他閉嘴,誰知他探出頭,揮著手,咧著嘴,露出那該死的笑臉。
  “我想說晚安。祝好夢。百合花喜歡嗎?”說完,不等地開口叫罵,發動車子,呼嘯一聲走了。
  噢!這個男人,存心調戲她。剛才被他碰到的頭發,她一定要剪掉,可是……老天,他可是抓了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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