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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依麗,你進來一下。”陸遠軒按了內線電話后說道。
  不一會儿,辦公室走進來一位時髦精干的年輕小姐。
  “董事長。”
  “嗯,明天開始我可能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會待在公司,你把所有的應酬都推掉,不能推的,就交代給陳總經理,有沒有問題?”陸遠軒批完最后一件公文,抬起頭問。
  “公事上應該不成問題。只是,如果董事長的朋友們要找你,我該如何回答?”她所謂的朋友,指的當然是陸遠軒那群紅粉知己,這一向是張依麗最頭痛的問題,她相信她永遠搞不定老板那堆女朋友,尤其是現在他將去度假。
  “告訴她們,我出國去了,找不到人。”
  “老板,你以為那些小姐這么好應付,三兩句就可以打發掉嗎?”如果找不到陸遠軒,她們肯定會煩到她求饒為止。
  “太煩的,你就幫我送份禮物,叫她以后不用再來找我。”陸遠軒毫不留情地說。
  “是。”他一向言出必行,這是眾所皆知的,所以依麗相信這招必定管用。
  唉!有時候她還真同情那些小姐,雖然陸遠軒是個很好的老板,卻是個很差的情人,女人對他來說,永遠排在最后一位。喜歡上一個必須排隊挂號等待約會的男人,實在是女人的不幸,所以聰明理智的她絕不會去蹚入渾水,正因為如此,她到現在還能穩穩的站在這里。陸遠軒絕不會用一個迷戀上他的女人當秘書。
  “依麗,你听過菁的臨時托儿所嗎?”陸遠軒突然問。
  “我知道。我哥哥、嫂嫂常把孩子交給她們,有時不方便,也會請她們派人到家里幫忙看顧一、兩個鐘頭。董事長是不是想請人照顧夏宇?”依麗是陸楓的朋友,此次計划她也摻了一腳。
  “嗯,我准備帶他到山上的別墅玩,怕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覺得這家托儿所的保母如何?”陸遠軒托辭道。
  “很不錯。我知道陸楓也常把夏宇托給她們,而且我听陸楓說過,夏宇在菁的有個固定的保母,好象是叫……沈念威吧?陸楓對她贊不絕口,夏宇也很喜歡她呢。”
  “沈念威?”陸遠軒的眸底閃過一絲惊詫,該說是巧合還是老天爺的刻意安排,讓他的計划得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進行?
  “董事長是不是也要找她呢?”依麗順口問。
  “嗯……好,你找出電話號碼,幫我打給她。”陸遠軒佯裝思慮后才說,不希望讓依麗知道他一開始就是要找她——沈念威。
  “好。”依麗答應后又問:“那么,董事長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你盡快把這件事辦好。”
  “是。”依麗出去后,立刻撥電話到菁的臨時托儿所,找的人卻不是沈念威,而是——
  “陸楓,我這里OK了,你哥哥要我和念威聯絡,接下來呢?是不是直接告訴他,念威說沒問題就行了?”
  “呃……這個……”陸楓支支吾吾的,似有不便開口之處,她騙陸遠軒下午要去歐洲,其實是夏育麒先去,她則把行程延后了。
  “陸楓,是不是沈姨在旁邊,你不方便說話?”依麗聰明地猜測道。
  “對,就是這么一回事。”電話另一端的陸楓似乎松了一口气。
  “听你的語气似乎不希望我直接給你哥哥答复,是不是還有話要交代我?”依麗詢問。既然陸楓那頭不方便說,她這邊只好來個腦力激蕩了。
  “是的。你等一下,我回房間找找看,再打電話給你。”
  陸楓挂斷電話。依麗明白她是要避開沈姨,回房間打電話,她暫時和念威同住。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儿,電話響起,她馬上接。
  “唉!總算能光明正大地說話了,快憋死我了。”電話那端的陸楓抱怨道。
  “好,那你就快快道來吧!我真怕万一換你哥哥憋不住,沖出來拷問我的辦事效率,那咱們就沒戲唱了。”依麗還真有些提心吊膽。
  “那咱們長話短說。我告訴你,我哥哥這個人一向疑心病重……”
  “他這么年輕就得管理整個陸氏企業,對任何事情當然得抱持審慎的態度,那不叫疑心病。”依麗糾正她的用詞,為陸遠軒說起話來。
  “嘖!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有時間抬杠,要不要我陪你開個辯論會啊?”陸楓譏嘲她道。
  依麗伸伸舌頭,朝辦公室大門俯覷一眼,下意識地壓低聲音道:“好啦,好啦,你快說吧。”
  “總之呢,如果計划進行得太順利,我哥哥可能會起疑,難保他不會來個反調查,所以呢,我要念威來個欲擒故縱。這個意思你懂吧?”憑著兩人多年的默契,陸楓點到為止,不多廢話。
  依麗好半晌思忖不語,而后才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就知道咱們心有靈犀,果然一點就通。”
  “別說得那么曖昧行不行?万一傳到你老公耳朵里,變成了你跟某男子熱線調情,到時候被寫了休書,可是你自己禍從口出,欲哭無淚哦。”依麗調侃她。
  “放心吧,我老公很信任我的,再說就算要休,也輪不到他寫的份,他還沒生這個膽呢。”陸楓的聲音甜蜜得教人生羡,可以听出夏育麒對她有多寵愛。
  依麗在這端搖搖頭,“他呀,早晚會寵坏你。”
  “怎么?听你的口气挺酸的,嫉妒不成?要不要我赶緊介紹一個給你?”
  “謝了,留著自己享用吧。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兼差當起皮條客啦,你老公破產了不成?”
  “呸呸呸!出口沒好話,讓你跟蔣佳嵐認識真是我所犯下最大的錯誤。”
  “我倒覺得這是你唯一做過的好事。沒有佳嵐,我永遠都只有被你這張舌燦蓮花欺壓得不敢吭聲的份。”
  “快听听,這是誰在說話呀?咱們陸氏企業最精明干練、能言善道的總裁秘書張依麗小姐,居然說她被欺壓得不敢吭聲?我得赶緊到聾啞學校去瞧瞧,搞不好那些有語言障礙的同胞們,可以開口說繞口令了。”
  “說到能言善道,有你閣下在,小女子我永遠只有屈居第二的份。好啦,真的不能跟你抬杠了,再說下去,我連精明干練的總裁秘書也得被迫讓位了。你呀,赶緊收拾包袱,到歐洲去看緊你老公吧!小心他被洋女人給吃了,到時候你連啃骨頭的份都沒有。”
  “戲都還沒開鑼呢,我這個導演怎么可以离開?!”
  “如果讓你哥哥查到這出戲是你一手導演的,到時候你就別想离開了。”
  “說得倒是。好吧,挑個好日子,我飄洋過海去我老公那儿避難。”
  “挑什么好日子?”
  “沒有空難、不會撞机的日子嘛,笨。”
  依麗翻起白眼,“放心吧!像你這种鬼靈精,老天爺還怕收了你去設計他呢,看見你不走避得遠遠的就不錯了。”
  “哼,你沒听過天妒英才、紅顏薄命嗎?我這集聰明、美麗于一身的人,可是老天爺最想网羅的對象,所以出門還是小心點好。”
  依麗差點沒作嘔,“我曾听過有一种人臉皮厚得子彈也打不過,一直沒机會見識,今天可真是感謝你讓我開眼界了。”
  “不用客气。倒是你,如果不怕大炮出來轟炸,我是不介意陪你聊個盡興啦。”
  陸楓懶洋洋的聲音傳進耳里,依麗馬上叫起來,“哎呀!都是你扯個沒完,害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喂,少栽贓喔!明明是你自己喋喋不休,怎能怪到我頭上來呢?”
  “你——好,第一回合休戰,第二回合我找佳嵐接棒。”
  “干嘛?車輪戰啊?”
  “對,算我怕你了。拜拜。”
  “好吧,拜拜。”
  依麗挂上電話,赶緊去給陸遠軒回消息。
   
         ★        ★        ★
   
  “不接受?”陸遠軒慢慢放下手中的筆,靠向椅背。
  “是的,那位沈小姐表示無法分身,她說您可以把夏宇帶到托儿所,由她們照顧直到陸楓回來。”
  他要是這么做,陸楓回來不給他一頓冷嘲熱諷,再直接罵他個狗血淋頭,那才是光怪陸离哩!再說,他需要她來進行他的复仇計划,絕不容許她說不。陸遠軒皺著眉頭想。
  “再打電話,告訴她,我高薪聘請她這位‘高貴’的保母。”陸遠軒冷淡地譏誚道。
  相處久了,不難听出他話里嘲諷的意思,他把念威貶損為“高傲昂貴”的女人,依麗差一點想出口糾正他。認識念威雖然不久,但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女孩,很難接受有人批評她。
  幸好她沒忘記有任務在身。“好的,我會再打一次。”
  依麗轉身欲出去,陸遠軒叫住她。
  “你在這里打就行了,省得跑來跑去。”事實上,是他急于知道結果。
  依麗一頓,點點頭,拿起陸遠軒桌上的話筒按了几個鍵。
  “喂,你好,你是沈小姐吧?我認得出你的聲音……是的,我是剛才打電話給你的張依麗,是這樣,陸先生愿意出高薪請你當夏宇的專用保母,希望你能夠重新考慮,不要太快拒絕好嗎?”
  然后她停了下來,似在等對方回話。陸遠軒看著、等著,沒有任何表情。
  電話另一頭的沈念威,已經由陸楓口中得知她們的計划,便任由依麗說了一串話,而她只是拿著話筒,什么也沒說。
  依麗接著說:“你還是不愿意?沈小姐,陸先生真的是誠心希望你能夠答應,因為夏宇很喜歡你。你不也很喜歡夏宇嗎?請你考慮一下好嗎?”
  沈念威听得一怔,連忙開口:“依麗,陸先生是不是在一旁?如果是,你就說我答應了好嗎?別再掰下去了。”她突然有不祥的預感。
  “沈小姐,你真的不愿再考慮?”依麗徑自唱著獨角戲,真的把另一端的沈念威當作不存在了。
  “依麗——”沈念威几乎呻吟了,可惜還是來不及阻止,她在這頭听到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說:“我來跟她說。”
  她知道那是誰,他就要跟她說話了!她的心跳加遽,拿著話筒的手微微抖動。
  “喂,沈小姐?”是威嚴而冷漠的嗓音,那時候給國中女學生的溫言柔語消逝得蕩然無存。沈念威一顆狂跳的心,如今漸漸平緩下來,恢复冷靜。
  “是的。陸先生嗎?”她垂下眼瞼,以沉著的聲音響應。
  柔美而悅耳。夏育麟形容她的詞句突然跳入陸遠軒腦里。他發覺自己渴望再听到她的聲音!當然,那只是為了印證夏育麟是否言過其實。他對自己這么說道。
  “我是陸遠軒。沈小姐有什么理由不能夠過來當我外甥的保母嗎?”其實剛才他已經听依麗說過她不接受的理由,但是他希望她再說一遍,這樣他就可以多听听她的聲音。
  理由?沈念威壓根沒想過會和他說話,更不會想到要編造理由,她緊張地望向空蕩蕩的客廳,這才想起陸楓方才說要出去買東西,這會儿不在家,怎么辦?万一她和依麗說了不同的理由而引起他怀疑——對了!
  “陸先生,我已經和張小姐說過我不能去的原因,我想不需要再覆述了,請你直接問她好嗎?”沈念威机智地回答,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從來沒有女人敢拒絕回答他的問題,而且理由听起來似乎是懶得再和他說一遍。陸遠軒不由得鎖緊雙眉。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高傲!
  “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請問你,沈小姐,究竟要多高的价錢,才能勞動大駕呢?”
  陸遠軒嘲謔的語气里极盡輕蔑之意。
  沈念威全身一僵!她早知道,對陸遠軒來說,金錢足夠打動所有的女人,包括她沈念威亦不例外。
  雖然早知道,但由他口里親自對她說出來,她還是心痛欲碎。
  “陸先生,您真是大方,但只怕我開的价,不是您擔得起的。”沈念威幽幽地輕聲說。這時候她不禁要佩服自己還能夠如此冷靜地和他對話。
  “沈小姐不是要我的全部家產吧?”陸遠軒冷笑一聲,仿佛他早料到她會獅子大開口似的。然后接著說:“我開一張空白支票隨你填,這么一來沈小姐總沒有理由拒絕了吧?”
  他不屑、輕視她的口吻,听起來好似她先前拒絕的理由是為了錢。沈念威好難過,好想快點結束和他的談話。
  既然計划里最后她終究會答應,那么她就索性答應吧。她不想和他爭辯,她對金錢的价值觀,就由著他誤會好了。
  “菁的并沒有預先收款的習慣,陸先生不用事先開出支票,只要陸先生能夠記住今天所說的話——您開的是空白支票,到時候隨我填,是嗎?”
  “沒錯。需要我立張字据給你嗎?”陸遠軒調侃道。
  “不用,我信任你。”沈念威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頓時漲紅了臉。她說得太急切了,听起來似乎有另一种意思。
  幸好他在電話的另一頭,看不見她此刻的模樣。沈念威暗自慶幸。
  陸遠軒怔了一下,一股罪惡感莫名地襲上心頭,他甩掉它,用過去的回憶重新里住他變軟的心,然后他驕傲地听到自己冷漠的聲音說:“明天早上我會派人去接你,你准備一下。”
  “好。”沈念威輕聲說,然后“嘟嘟”的聲音傳來,對方已經收了線。
  “小威,你怎么拿著話筒發呆?”魏芸菁由房里走至客廳,看見女儿獨坐著,一臉落寞的神情,心底不由得抽緊。可是她的病累著她了?
  “媽!您才剛躺下,怎么起來了?”沈念威很快地挂上話筒,走過去扶她。
  “媽可以自己走,你別把媽當病人看。”魏芸菁不高興地撥開她的手,緩緩的在沙發里坐下,接著才關切地問:“小威,是不是托儿所有問題?如果是人手不夠,媽可以……”
  “媽,菁的不缺人手,也沒有任何問題。您別擔心。”沈念威連忙說。
  魏芸菁瞧她一眼,“你可別騙媽,媽只是胃有點不舒服,還沒有老到不能工作的地步,而且菁的是我開的,沒有道理要你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這里。小威,你已經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你知道嗎?”她心疼地瞅著女儿日趨消瘦的臉蛋,歎了一口气。
  “媽,您太夸張了,瞧我這會儿不是坐在這儿偷閒嗎?”沈念威坐在母親身旁摟著她,撒嬌地說。
  魏芸菁搖搖頭,繼續說:“小威,媽雖然重視菁的,但是如果它必須因為你如此勞累才能保得住,那么我宁愿結束它,讓你過得更快活些。要知道,你是媽的一切啊!”
  “媽,我知道。我真的不覺得累,和小孩子玩在一起,我才快活呢,您不也是如此,才開了這家臨時托儿所?”沈念威微笑道。
  “你這丫頭,媽總是說不過你。”魏芸菁這才露出笑容,“媽知道你也喜歡小孩,但是你不能拿它當借口不放自己假,該休息還是要休息。”
  “是,媽。”
  “嗯……你的咖啡屋,生意好嗎?”魏芸菁和女儿聊起來,總有說不完的話。
  “還不錯。”沈念威雖然臉上還挂著笑容,卻已無法打從心底笑出來了。那家咖啡屋會讓她想到他。她當初是為了多少能夠看見他,才把那家店頂下來的。除了她的母親,就連佳嵐也不知道那家咖啡屋是她的。
  “那就好。小威啊,媽從來沒看過你帶男孩子回家,怎么?你是不是怕媽嘮叨啊?”魏芸菁睨著女儿。
  “媽,您別說笑了,我根本就沒有男朋友。”沈念威不用說,魏芸菁也知道,但她就是一再不厭其煩地提起,念威只好一再地說同樣的話。
  “胡說,你老是敷衍我。我的女儿長什么樣子我會不清楚嗎?除非外面的男人一個個都瞎了眼睛,要不,就是你眼光放得太高了。”
  她不是眼光高,只是心有所屬,但她不能說出來,否則會增加母親的愧疚与煩惱,她絕不能讓母親知道她還戀著他。
  “好吧,我承認我是眼高于頂。但是媽,您也不希望您未來的女婿是我上街隨便拉來的人吧?”沈念威微笑道。
  “每一次要你帶個男朋友回來,你不是推三阻四,就是理由特別多。唉!看來要指望你給我生個孫子抱,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看來,我如果再不識相點,赶緊拉個男人回來,家里恐怕就有人要上演這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戲了。”沈念威佯裝無奈地噘起嘴。
  “我倒是沒想到這招,你想我用得到嗎?”魏芸菁一臉思慮是不是該開始用它的表情。
  “我保證,過一段時間一定將你的心肝女婿帶回來,行嗎?”沈念威舉高兩手,作投降狀。
  “為什么還要等?現在不能帶回來嗎?”魏芸菁亮了眼睛,急切地說。就知道女儿有男朋友了,光看她時常魂不守舍就知道了,居然還想瞞她哩。
  “媽,二十几年您都等了,還在乎這一些時候嗎?您總得給我時間跟他說,讓他有心理准備呀。”
  “好吧。”魏芸菁勉強地點頭。
  “對了,媽,您不是說我很久沒休息了嗎?從明天開始,我想去度假一陣子,至于托儿所的事,我已經安排妥當了,您毋需操心。”念威乘机說,卻因為說謊而心虛,不敢接触母親的視線。
  “你要去度假?沒騙媽?”魏芸菁狐疑著。
  “怎么會呢?媽,您怀疑什么?我沒必要騙您嘛。”念威撒嬌。
  魏芸菁瞧了她半晌,突然眸底閃過一絲光彩。
  “小威,剛才的電話是不是他打來約你的?你要和他去度假?”
  “媽,我——”念威一時不知道怎么接口,沒想到母親會突然提到。
  “好了,好了,媽知道。”魏芸菁拍拍女儿的手,“難怪我老覺得你不對勁,原來是害臊,不敢告訴媽。放心吧,媽也是過來人,你們年輕人的事,媽是不會管的……唉,我也沒這資格。”她的神色因為想起往事而黯然。
  “媽,您怎能這么說?我是您的女儿,您當然有資格管教我了。”看見母親又為往事感傷,念威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念威,媽犯的錯,窮其一生亦無法彌補,即使死,我也不能原諒自己。”魏芸菁垂下頭,眼角含著淚光。
  “媽,您對自己太苛刻了。如果他知道您每天總是活在愧疚与忏悔之中,一定不忍心再責怪您的。”念威安慰她道。
  “不,他永遠不會原諒我,直到現在,我還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當年那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正對著我,明白地告訴我,他永遠不會放過我,永遠不會……如果死亡能夠獲得解脫,我真希望——”
  “媽!您別再說下去了,您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嗎?”念威抱住母親,淚水直流。她很怕,真的好怕母親從此撒手塵寰,离她而去。
  魏芸菁一震,慢慢跳脫往事,回到現實。唉,她怎么又讓念威為她傷心了!魏芸菁搖搖頭,責怪自己,然后以輕快的語气對女儿說:“傻瓜,媽還等著抱孫子哩,怎么可能丟下你?看看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抱著媽哭,將來嫁了人,我那可怜的女婿是不是得天天濕著衣裳出門啊?”
  “才不。我不嫁人,我要在家里陪你。”念威拭著眼淚說。
  “什么?!那我的女婿和孫子怎么辦?”
  “我都不嫁了,你哪來的女婿和孫子?”
  “是嗎?我記得剛才還有人說要帶個男朋友回來給我瞧,怎么這會儿又有人說不嫁了?那我的女婿豈不是得娶別人來給我生個孫子抱?”魏芸菁抬眼睨著天花板,跟空气說話。
  “媽,是你的女儿重要,還是孫子和女婿重要呀!”念威佯裝生气地撒嬌。
  “二比一,你說誰重要?”魏芸菁拿眼角斜睨向她。
  “好吧!既然如此,為了保住我的地位,我不去度假了,從此和他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念威昂高下巴,正經地說。
  “嘎?!那怎么行!走走,我去幫你收拾行李,免得你明天又忘東忘西的。”怕念威當真不去,魏芸菁急切地拉起她。
  “收拾行李干什么?我都不去了。”念威站起來,雙手似有若無地護住母親,怕她站不穩。
  “唉,算我怕了你行吧?乖女儿,你快去准備吧。”魏芸菁用無奈的口气說。
  “那么,如果我去了,您要答應我,讓佳嵐代替我照顧您,好嗎?”
  “佳嵐?她在當特別護士,你請她來照顧我?我不需要!我又不是病人。”魏芸菁一口回絕。
  “媽,佳嵐跟我是好朋友,又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讓她照顧您我才放心嘛。您別把她當特別護士看待,當她是來陪您聊天的不就行了嗎?”
  “不要,我想聊天,還怕找不到對象嗎?街坊鄰居多得是,你不要找借口,硬要幫我請特別護士。”魏芸菁毫不妥協。
  “那……就算是讓我安心好嗎?”念威懇求她。
  “有小程、意芳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不然,陸楓也住在這儿。”
  小程長得黑黑壯壯,生性開朗,是標准的開心果,意芳嬌小可愛,外向活潑,兩人都是菁的托儿所的保母,剛從學校畢業不久,都住在附近。
  “媽,我不在的期間她們都會很忙,哪有時間陪您呢?再說到陸楓,她只是來這儿暫住,可能明天就會到歐洲去。您一再拒絕,教我怎么安心去玩?”
  “瞧你,還直說沒把我當病人看。”魏芸菁搖搖頭,“反正我再怎么說也沒用,你這丫頭,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不過我先警告你,去告訴佳嵐那丫頭,別把她那一套專業技能搬到我身上來發揮,否則,看我怎么修理你。”她瞪了女儿一眼以示警告。
  “謝謝媽!有佳嵐在我就放心了。我會每天打電話回來,媽,您一定要記得按時服藥哦。”她在魏芸菁的頰上親了一下。
  “有你和佳嵐輪流盯著,我忘得了嗎?好啦,快去收拾東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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