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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儿,程胖子吃飽喝足了,終于把目光轉向衛紫衣等人。他倒也爽快,衛紫衣請他一道享用美食,他用他那破鑼嗓子回絕道:“我是個粗人,連帶腸子也是粗的,你們那些精細食物我吃了腸子會打架,你們自個儿請用吧!”對一袋子文君酒卻毫不客气的倒了一海碗,咕嚕咕嚕中三兩下,清洁溜溜。
  “好酒!好酒!”
  “老兄別客气,喝干無妨。”衛紫衣將酒囊整個遞給他,微笑道:“多謝老兄借屋讓我們避雨,我等感激不盡。”
  “這屋子不是我的,我也是今天才來借住的。”程胖子老實說,嘻嘻哈哈的又為自己添了一海碗美酒。
  寶寶恍然道:“難怪我總覺得這屋子和主人很不相稱,原來不是你的……”
  “寶寶!”衛紫衣叱止。
  寶寶吐吐小舌,不敢再說。
  “沒關系,沒關系。”摸著圓圓的大肚子,程胖子呵呵直笑。“這位小娃儿說得沒錯,這屋子的确和我不相稱,我是為了好奇才來住的。”
  衛紫衣拱手道:“舍弟無禮,老兄不要見怪。”一轉話題,又道:“方才听老兄說是為了好奇才借住這座偏僻的茅舍,莫非這屋子有何特异之處嗎?老兄可否明示?”
  程胖子神秘兮兮瞄了衛紫衣五人一眼,小聲道:
  “這是一座鬼屋!”
  衛紫衣、秦寶寶和馬泰初時怔了一怔,再來古怪的互望一陣,繼而暴起一串長笑,宛如听到什么不可思議的笑話一般。祝香瑤和椿雨兩位弱質女流,睜大雙眸,惊懼之色流露無遺,不安的目光在斗室里搜巡了一遍,怕有什么怪東西突然冒出來。
  馬泰笑得直捧腹。“呵呵,我想老兄你大概喝醉了吧!這么大個人居然出語怪力亂神,瞧你也是江湖人,不怕道上朋友笑你?”
  程胖子不悅道:“老夫可是海量,三、四碗酒可醉不倒我。你奶奶的,我老人家話只說了一句,你們笑個什么勁儿,到底想不想听?”
  “瞧你年紀不過四十,出口便老夫、老人家,真會倚老賣老。”
  “江湖走得久,閱歷十倍于你,在你面前夠資格稱一聲老夫。”
  “好、好、好,難得有人不怕老。”馬泰擠眉弄眼,笑嘻嘻的,又道:“你老人家請繼續說吧!我們這里有位小少爺,最愛听人講故事,你講得愈精采他愈高興,可以幫我們省下不少麻煩。”
  衛紫衣揮手示意他別再賣弄嘴皮子,正經道:“老兄說此屋有鬼,莫非有什么隱情?反正外頭雨大,我們暫時也走不了,不妨說出來讓我們增廣見聞。”
  程胖子听他說得客气,才臉露笑意道:“听說此屋的主人是位飽學之士,十分討厭熱鬧,一個人避到這四不接鄰的地方求清靜,蓋屋种花,生活倒也舒适优閒。過不了几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死了,不知是死不瞑目還是留戀此地,每到夜晚子時,鬼魂就會回來走動。我听說了這件事,自然不相信,依我之見极可能是由人假扮,決心來這里捉假鬼。如果你們膽量夠大,可以留下來看熱鬧,當然,一切隨你們,我不會強人所難。”
  寶寶嗤之以鼻。“明明自己膽子小,想留我們下來陪你壯膽,卻要硬撐門面,說些不入流的話套住我們,惡”作嘔吐狀。
  他是那樣期待“怪球”程胖子會說出精釆絕倫的情節,畢竟他故事听得多,卻沒人對他說過“鬼故事”,誰知程胖子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末了還夾帶几句不中听的廢話,大失所望之余,嘴上就不饒人的出言相稽。
  程胖子圓臉一怔,辯道:“老夫‘怪球’程胖子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鼠輩,豈要人壯膽?那還混什么江湖!小娃儿就會瞎扯胡謅。”
  衛紫衣一听他自報名號,就明了他是怎樣一個人,忍不住暗暗好笑,卻也不點破,畢竟“打人不打臉”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規定,面子是重于一切的。
  秦寶寶首次听到這號人物,再打量他的身材,圓滾滾的,果然像個打不扁的圓球,連忙點頭,笑得眼睛差點瞇成一條線。
  “很像,很像。可是,就不知你‘怪’在哪里?”
  程胖子不可一世的斜睨寶寶,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說出來你這小毛頭也難以了解,等你再大一點,出去行走江湖打听一下,就會知道我怪在哪里,也才明白在江湖上要混出一點名聲可是難上加難,知道嗎?小不點。”
  寶寶長長“哦”了一聲,一臉嚴肅道:“我終于了解老兄怪在哪里了?”
  “你了解?”
  寶寶點點頭,故作正經道:“可不是,我小時候玩的球,打死它都蹦不出一個字,而老兄這個球不但聲如洪鐘,還會吹牛放屁往自個儿臉上貼金,的确夠資格被叫作‘怪球’。”說到后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現出頑童本色。
  衛紫衣等人不禁莞爾,忍了忍,終于沒笑出來。
  “怪球”程胖子气得一張胖臉漲成豬肝色,還“呼呼”的直喘大气,卻不敢對秦寶寶怎么樣。其一,對方是個小孩,和他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何況對方會不會武還是個問題。其二,程胖子看出寶寶的后台靠山很硬,恐怕連碰他一下衛紫衣都不會視若無睹,他沒自信打贏衛紫衣。其三,目前正有求于他們,得罪了小的,他家大人心疼之余,絕不可能答應幫忙。
  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沒什么好气的了。
  “老子今天算是蛟龍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好了,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喘口大气,程胖子又道:“外面的雨下得正起勁,看樣子,一兩個時辰停不下來,你們還是准備留下來過夜好了。”
  “不,不好。”祝香瑤按住胸口,一臉的疑懼,帶點儿祈求的味道望著衛紫衣,小小聲的、清清楚楚的道:“這屋子不干淨,我們還是赶快离開吧,我好害怕,感覺得到這屋子的确有一股陰森森的气氛。”
  衛紫衣動容的望著她。“既然姑娘害怕……”
  “哎呀!”寶寶在旁邊嚷著:“我們這許多人,陽气這樣重,鬼應該怕我們呢,哪有我們去怕鬼的道理,除非做了虧心事,自己心中有鬼,那就神仙也難醫了。”
  “你別胡說呀!”祝香瑤不平道:“女儿家不比你們男子漢,膽子小,容易慌,一听到‘鬼’字便毛骨悚然。”
  “奇怪了,我心髒不好,都不怕被嚇死,你又怕什么呢?”
  “我沒見過那种髒東西,自然會害怕。”祝香瑤轉而向衛紫衣懇求:“我們走吧!我真的一時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好過分哦!”寶寶怪腔怪調:“你們有馬車可坐,雨淋不到你們頭上,卻要我們去淋雨,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烘干呢!”
  “我……我沒這意思,馬車可以讓你坐,我騎馬。”
  “你會騎馬嗎?”
  “我不會,但是有大當家的……”
  “男女授受不親,虧你還是大家閨秀,說話竟不顧臉面。”
  “你……”祝香瑤气得眼眶都紅了,一副受盡了委屈、柔弱無助的樣儿。
  衛紫衣瞧著不忍,斥道:“寶寶,小孩儿少逞口舌之利。”轉向馬泰道:“你辛苦些,送兩位姑娘到如意客棧安歇,我和寶寶留下來觀察究竟,明日再与你們會合。”
  馬泰看看四周,道:“這里只有一張床,又不具被褥,怎么睡?”
  程胖子一臉不在乎。“江湖人隨遇而安,沒床沒被難道過不了夜?至于床就讓那位小兄弟睡,柜里有被褥,給他蓋了免得晚上著涼。”
  淡然一笑,衛紫衣心想此人倒也不是一味草包,也有可取之處,曉得關心小孩以討好大人。只是心中著實好奇,极欲一睹假鬼之面貌,于是笑道:“如此就叨扰老兄了。”命馬泰護送祝香瑤主仆進城,再遲城門便關了。
  寶寶見衛紫衣答應留下來,想到可以看到傳說中的鬼,不禁激動興奮,乖乖的上床躺著,還不停哼著儿歌,就是不肯把眼睛閉起來,心思一轉,不忘提醒衛紫衣:“大哥不可以偷偷的點我的睡穴喔!”這位大哥有時保護心過甚,遇到“儿童不宜”的場面,會突然點他穴道,讓他一睡三不知,所以絕對有必要事先警告。
  衛紫衣取來棉被幫他蓋好,笑道:“要我不點你穴道也行,不過你必須先服下兩顆‘護心丹’,再好好睡一覺,等子時鬼出現,我再叫醒你。”
  這么簡單的條件寶寶自然依從,一骨碌坐起來,取出怀里的漆黑木瓶,倒出兩顆丹紅藥丸,吃糖似的吞下去。
  “可是我現在還不困,睡不著,大哥說故事給我听吧!”
  “說什么呢?我所知道的故事差不多全在你腦子里。”
  “嗯,就說說‘黑蝎子幫’的事吧!”想到祝香瑤之所以會出現,追根究柢在“黑蝎子幫”頭上,寶寶自然而然對那幫派沒有好感,而且听戰平說,“黑蝎子幫”几次侵犯“金龍社”的地盤,雙方的沖突一触即發。
  “‘黑蝎子幫’盤踞西北,總壇設在蘭州,是那邊的土皇帝,也是最大的黑道幫派,几乎控制了西北地區所有的不法營生,積聚無數財富,蕭一霸也因而野心勃勃,頗有一統武林的野心。”
  “他這么大野心?”寶寶有點激動。“大哥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敢來挑戰,光是大和尚叔叔那關,他就過不了,還敢這樣狂妄自大嗎?”
  衛紫衣不以為忤的笑著:“孩子話!蕭一霸非池中物,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愿輕易損兵折將,目前還不須太憂心。”
  “怎樣才算有絕對的把握?”
  “他強我弱,并吞起來不須流太多鮮血。”
  “不,我不要大哥受到傷害!那姓蕭的敢來,我會去求大和尚叔叔相助,要他派出少林十八金剛去對付蕭一霸。”
  “小傻瓜!我哄你的。大哥再不濟事,一個蕭一霸還吞不下我。再說,即使他來真的,你去搬請少林十八金剛也沒道理,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徒然增添悟心大師的麻煩,大哥也不愿去求人。”
  “我說了傻話是不是?大哥這樣強,‘金龍社’聲勢浩大,哪需要借外力相助?是我自己太弱,就當別人都跟我一樣要找靠山。”
  “不是這樣,寶寶一點也不弱,只是心腸太好了。”衙紫衣嘴里含笑,扶他在床上躺好,為他蓋上被子,柔聲道:“我很高興你這樣關心我,這比百万雄兵帶給我更大的勇气。哎,只可惜寶寶不是女的。”
  “女的怎么樣?”
  “可以永遠陪在大哥身邊,只要你愿意。”
  “我當然愿意,再好也不過了。可是,我是男的呀!”
  衛紫衣長歎了一聲。“也罷,你睡會儿,別想太多了。”
  “大哥有點怪怪的,為什么只有女人可以永遠陪在他身邊,寶寶就不行嗎?”他那小心眼儿又在胡思亂想,賭气的用棉被連頭蓋住,耳不听為靜,如此一來倒給他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忙伸出頭道:“大哥,蕭一霸有沒有像我這樣大的兄弟?”
  衛紫衣見他一忽儿將頭蒙住,一忽儿又伸出頭來,只道他在鬧別扭,輕笑一聲,說:“兄弟沒有,倒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儿子。”
  “蕭一霸多大年紀了?居然有這么大的儿子。”
  “六十嫌不足,五十頗有余。”
  寶寶猛拍小手,天真道:“我真高興,大哥比他厲害多了,這么年輕就威震江湖雄霸一方,跺一腳而江湖顫動,連我也覺得光彩。”
  衛紫衣見他說得天真,禁不住一陣長笑。
  “快睡吧!再多話可要點你穴道哦!”
  “好嘛,睡就睡!就會以兄長的權威壓人。”
  寶寶嘀嘀咕咕一陣,閉上雙眼做夢去也。
  衛紫衣在床尾一側盤膝而生,閉目運功養神,等待子時來臨。
  程胖子縮在爐火邊,不敢讓火熄了,有光有溫暖,一顆心踏實許多,不多時亦昏昏欲睡,夢到周公小姐住的十八殿去了。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溜逝,突然,窗子“啪”的一聲開了,一股冷颼颼的寒風吹進來,眾人悚然惊醒,程胖子一看爐火熄了,忍不住机伶伶打了個冷顫。
  寶寶也從酣睡中醒來,坐在床上,揉揉惺忪的睡眼問:
  “大哥,鬼來了嗎?”
  衛紫衣立在窗前查看究竟,轉身見他醒了,對他笑了笑,招招手。寶寶下床走到他身邊,神秘兮兮的從怀里取出一團几乎透明的絲線,線端還附著一個小鋼鉤,交給衛紫衣,低聲道:“待會儿若真有鬼來,大哥設法將絲線鉤在他身上,我們再跟著線找下去,就可以知道鬼來自哪里了。”
  衛紫衣頷首接納,摸弄那團絲線,低聲笑道:“你的鬼玩意最多。”
  寶寶但笑不語,十分得意。
  看樣子,他們還是不相信世間真有鬼怪這回事哩!
  程胖子低聲叫道:“鬼快來了,你們還有心情說笑。”
  寶寶笑嘻嘻。“現在不說,待會儿被鬼嚇死,不就沒机會說了。”
  衛紫衣附和道:“真想快點開開眼界,看看鬼到底長什么模樣?”
  程胖子對他二人怒目而視,衛紫衣別開臉,寶寶吐舌扮鬼臉。
  倏地,陰風徐徐吹來,窗戶咯嘰咯嘰作響,衛紫衣拉著寶寶避到暗處。此時,雨勢已停,外頭漆黑一片,愈發顯得沉寂,靜!靜得讓人心里不舒服,因為這种靜,帶著一股鬼气森森、陰慘慘的气氛。
  程胖子顫聲道:“怎么辦?看樣子真有鬼呀!”
  衛紫衣不理他,低聲問愛弟。“受得住嗎?”
  寶寶用力點點頭,他不想被點穴道,錯過這次好机會。
  不久時,從窗口可以看到一條人影由遠而近的“飄”向茅舍而來,為何說用飄的呢?只因窗戶開得太高,瞧不見鬼的腳,感覺上,鬼都是用飄的。
  三人屏住气息,運足神功凝目望去,可以看清“鬼”是一個身著青袍,頭戴文士巾,胸前長髯飄拂的修軀中年人,的确很有飽學之士的風范。這樣一個人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臉是死灰色的,他向前伸直的手也是死白色,在黑暗中更分明,慘綠芒芒的眼球直視著屋內的人不動。
  衛紫衣在等待他有所行動,沒想到“鬼”突然轉身飄走,衛紫衣一抖手將絲線拋向他,小鋼鉤正巧鉤住他的腰帶。同時,寶寶也發出一枚金針刺中他肩井穴,“鬼”中釘渾身一顫,加快速度飄走了,不,這回他們移到窗前看得很清楚,那鬼只是輕功不錯,沒那份能耐可以腳不著地的飄來飄去。衛紫衣放松手中絲線,任他走了。
  如果他想知道那鬼是由何人假扮,略略活動身手就可明了,只是寶寶好意拿出絲線給他用,他就不忍使寶寶失望。
  程胖子拍拍胸口,吁了口大气。“太好了,那鬼不戰而逃,一定是怕了,相信以后不敢再來作怪。”
  “你老兄眼力真差,沒見我射了他一針。”寶寶噗哧笑道:“那是先父親傳的暗器‘麻痒針’,含有劇烈的麻痒藥,被針刺中的人全身上下有如万蟻爬行,痒得巴不得脫下一層皮,如此一來,他也不會注意到自己身上被人弄了手腳。”
  程胖子不以為然的哼一聲。“看你年紀小,人也長得討人喜歡,想不到卻如此歹毒,使用這种害人不償命的暗器,長大后豈不為害人間?”
  寶寶瞪眼道:“對付惡人用這种折磨人的暗器最好,給他一次教訓!而且,我們也就可以因此證明他是人而不是鬼,你也不必再心惊膽戰了。”
  程胖子不信。“你怎么知道他是人不是鬼?”
  寶寶听了,大搖其頭,大有“閣下真是不可救藥”之意。
  衛紫衣見狀,輕笑道:“人死就不再有感覺,适才寶寶送他一針,老兄沒見他渾身一震?這就表示他有知覺,當然是人而非鬼了。”
  “沒道理,他干嘛要裝鬼嚇人?”
  “這須請教‘鬼’閣下。”
  寶寶笑得好古怪:“我知道為什么?”人家好奇的望著他,他卻吊人胃口道:“絲線快沒了,我們邊走邊說。”
  衛紫衣竄出窗外,寶寶隨后而出,被衛紫衣抱個正著,習慣性的將左手放在寶寶腰際,扶他一把,擔心他用力過多,對心髒負荷构成威脅。
  一行人施展提縱身法,衛紫衣在前領路,程胖子跟隨在后,見寶寶居然要人扶,一時忘了鬼的事,忍不住譏道:“原來小鬼只會要耍嘴皮子和一點小玩意,一點真本事也沒有,‘走路’也要人扶,哈!也好,免得本領太強世人遭殃。”
  “啪”的一聲脆響,程胖子已被人刮了一個耳光,胖臉上出現五條小小的指痕,一望即知打人的是個小孩。
  “誰?誰?哪個王八蛋打我?”程胖子撫著臉,怒叫道:“前面的大個子是你嗎?”他沒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誰,只見人影一閃,他就中了獎,只道是衛紫衣不滿他出言侮辱秦寶寶才賞他一個耳光,想也沒去想那小鬼會有此能耐,故而出言興師問罪,可笑他只要拿起鏡子一照,可能會嚇得往后昏倒。
  衛紫衣搖頭笑道:“見鬼了!”
  寶寶机靈的接口道:“說的對,老兄一定是見鬼了!否則放眼江湖誰有這么大本事打老兄一個耳光,你卻連他是誰都沒看清楚,一定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鬼,說不定鬼兄弟如今正跟在老兄后頭,准備踢老兄一個屁股呢!”
  程胖子忙用雙手護住屁股,也不敢向后看,加快腳步到衛紫衣身邊來個三人行,寶寶見狀,忍不住呵呵直笑。
  衛紫衣笑問:“他為何要裝鬼嚇人?寶寶說來听听。”
  “我猜他的目標是針對程老兄,我們只是适逢其會。”
  程胖子愈听愈迷糊。“鬼跟我有什么關系,干嘛找上我?”
  寶寶也不賣關子,有話直說:“可能是你的朋友想開你玩笑,因為只有他們知道你今晚會來到此處,原本想嚇唬你取樂一番,可是當他發現屋里多了兩個人,又改變原意溜走,為的是怕被你發覺,以后見面不好說話。”
  “胡說!”程胖子不信。“我的朋友不多,卻都是知交,能夠生死与共、福禍同享,怎可能惡意戲弄于我?我不信。我雖不才,這雙招子可雪亮得很,不會看錯人。”
  衛紫衣沉吟道:“老兄的朋友中,可有像方才假鬼的那种身材的人?”
  程胖子回憶一下。“劉勇的背影倒与剛才的假鬼很像。”
  “劉勇?”衛紫衣自言自語道。
  程胖子興奮道:“劉勇雖然沒什么名气,為人卻十分義气,我、劉勇以及老猴鬼是八拜之交,他當然不會戲弄我。”
  寶寶小聲道:“但愿不是他,否則老兄的立場就很難堪了。”
  程胖子馬上拍胸膛保證不會是他的好友劉勇。
  一行人愈走愈偏僻,來到一個不知名的郊外,走進一座非常大的古厝,目光朝四周搜巡,只見前面是一廣大天井,四周都有一丈高的圍牆呈方形狀,將這幢房屋圍住。
  古厝是老式建筑,走進去,院子廣場有几棵大榕樹,約三、四人合抱粗,地上堆滿干枝枯葉,配上荒廢已久的花園,顯得荒涼不堪,表示這屋子已相當久沒人煙了。
  三人不發一言的再往后院走去,几個轉彎,已到后院,后院跟前院差不多,老榕樹,枯葉遍地,高圍牆,多了一口干枯的池塘,還有一座老屋獨立而建,這老屋相當大,門窗都已相當古舊。
  絲線到這里已收得差不多,大家都明白此屋即是目的地,腳步更放輕了,說話哀嚎聲就從這座老屋里傳出來。
  “唉喲……這該死的程胖子不知從哪里拉來兩個幫手,本想嚇嚇他,取樂一番,想不到反遭暗算,唉喲……老猴子,你到底有沒有法子幫我止痒,我快難受死了,唉喲……”
  衛紫衣等人听到這里,全然明白一切均是針對程胖子所開的一個玩笑,也就不客气的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屋內二人乍見有人闖入,悚然一惊,那位中針的老兄已經取下長垂至胸的長須,露出微凸的下巴。衛紫衣懶得理他們,順手一抖,絲線全被收回來,笑著還給寶寶。
  精瘦如猴的中年漢子暴跳如雷,怒罵裝鬼的劉勇:“你……你們……劉勇你這混蛋白痴被人做了手腳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讓對方跟蹤到這里來,現在可怎么辦,你說。”
  “這……這哪能怪我,我遭人暗算,全身好象有几千只几万只螞蟻在爬,想捉又捉不到一只,這滋味換你試試看,去你娘的!你這只狡滑的老猴子現在倒什么都怪我,唉喲……痒死了,不如給我一刀算了。”裝鬼的劉勇全身痒得在地上亂爬,想借粗糙的泥土止痒,又不甘示弱的破口大罵。
  程胖子冷冷的看著這一幕,表情木然,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倚為知己的八拜之交居然戲耍他取樂子,怎不令他悲哀。
  寶寶目睹這一切,也替他難過,沒想到自己一語成真,覺得程胖子好可怜,有心幫他,從木瓶倒了一顆白色丹丸交給他道:“老兄,這是‘麻痒針’的解藥,必須和酒服用。你肯原諒他們就將解藥給他,如果想懲罰這兩名偽君子,不妨把解藥丟了,讓這個假鬼繼續受三個時辰的罪,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怪球”程胖子茫然接過解藥,心想自己視為知己的朋友,和眼前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孩,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衛紫衣抱拳道一聲“告辭”,攜同寶寶返身退出大屋,行在遍地落葉上,求饒聲不時傳來,充耳不聞的繼續前行。
  “后來呢?解藥給他沒有?”馬泰滿嘴塞滿肉包子,咕噥的問。“換了是我,才不給他解藥,那种人痒死了也活該。”
  這里是如意客棧,面街的店面內即是食堂,衛紫衣和秦寶寶一早便來与他們會合,坐在食堂最好的位置用早膳。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祝香瑤又是撫胸膛,又是合十念佛。“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擔心得一夜無法成眠。”
  椿雨在一旁侍立,俏皮道:“就不知小姐為哪一個擔憂?”
  “當然是……兩位都擔心啊!大當家待我這樣好,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擔心他的安危,為他祈福,也是情理所在。”
  “多謝你的關心,”寶寶將頭別開,哼道:“可惜我不需要一個姊姊,尤其這個姊姊心怀鬼胎,更是敬謝不敏。”
  “寶寶!”衛紫衣皺眉輕斤。
  這儿,祝香瑤已流下淚來,悄悄用手絹擦拭,其實每個人都瞧見了,气氛有點尷尬,馬泰一口肉包子梗在喉頭,怎么也吞不下去。
  “寶寶,快向祝姑娘賠個不是。”
  寶寶翻白眼,嘟起嘴,就是不肯開口。
  “寶寶!”
  “不用了,大當家,請你別為難他。”祝香瑤寬宏大量的說:“是我自己不好,厚顏認親,難怪他會不高興。”
  “你自己知道就好。”寶寶還要討便宜。
  “你愈說愈不象話,給我回房里去!”衛紫衣拉下臉來管教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看哪里說錯了、做錯了。”
  “大哥……”
  “回房去!”
  寶寶气沖沖的走了。
  “大當家,這又何必呢?”祝香瑤倒不忍心了。“你這么做,使我做了罪人。”
  “姑娘不必多心,我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寶寶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希望他養成得理不饒人的毛病,万一得罪高人,他的性命堪憂,畢竟,我無法時時刻刻的守在他身邊,保護他。”
  “大當家這份情誼太高貴了,寶寶實在是個幸運的孩子,蒙你關愛,真是三生有幸。”
  “寶寶給我的,遠比我能給他的多。”
  “哦?他給了你什么?”
  “他的心,他的完全信賴和依靠,加上他的歡笑聲,太多太多了!在他面前,我無須設防,我就是我,他的大哥而已。”他無須對人解釋的心里話說出來,無非是想讓她死心。
  祝香瑤轉開臉去,低歎了一聲。
  她不死心,覺得衛紫衣過分負責任了,竟有意為愛弟而延誤自己的婚姻,真是太傻了!如果沒有了秦寶寶,他又會怎么樣呢?只听說有人殉情而亡,沒听過失去弟弟的大哥就此消沉下去。
  男人比較經得起老,衛紫衣內功深湛,是個中翹楚,他可以慢個三年五載再成婚不遲,而她,可等不及了,再過個五年,她都老了。
  看來,若不先除掉秦寶寶,衛紫衣真會依誓言而行。
  用過飯,衛紫衣去敲寶寶住的房門,從里頭傳來很不高興的叫聲:
  “里面沒有人,拒絕拜訪。”
  衛紫衣哈哈一笑,推門進屋,在床上找到寶寶,劈口問一句:“你是男孩還是女娃儿?”
  寶寶面門倚牆而坐,用書擋在面前,無所謂的道:“都不是,我是個小可怜虫。”
  哼了哼,衛紫衣劈手拿下他的書,正色道:“多少人疼你、愛你、寵你,你若是可怜虫,天下可怜虫未免太多了。”
  寶寶板起臉儿不說話,今天的大哥很坏,只知維護女妖精。
  “你根本沒在反省!”衛紫衣勃然大怒。“我原本想伴你在城里玩几天,讓你玩個痛快、買個痛快,可是現在不去了,瞧你為一點小事就鬧別扭,還是回總壇去好了。”把書丟還給他,轉身就走,突然傳來寶寶倔強的聲音: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衛紫衣驀然轉身正視寶寶,強忍怒气,一字字道:“假使你認為自己的翅膀硬了,不需要大哥的照顧与管教,你盡可以去,也可以不必再回來了。”
  寶寶渾身一震,十分冷靜的下床,把頭頂上的珠帽取下來還給他,又從頸上除下“壽”字圖金項鏈,也交還給他。
  “你這是做什么?”衛紫衣眼看他做這一切,簡直要昏倒。
  寶寶十分平靜又硬气的說:“我不會死皮賴臉留在人家討厭我的地方。”
  衛紫衣再也顧不得生气說气話,一把將寶寶抱在怀里,說道:“你為何說這些話傷大哥的心?大哥對你不好嗎?你要去哪里?”
  再也忍不住的讓眼淚奪眶而出,寶寶雙手抱緊衛紫衣脖頸,嗚咽道:“大哥忽然對我那么凶,又叫我不要回來,所以……”
  “不要說了。”他將寶寶整個人緊緊摟住,痛苦道:“大哥太喜歡你了,偏偏你這么小,我擔心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將使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懂嗎?你實在太小了。”
  寶寶有點迷惘又有點懂,淚花朦朧地望著衛紫衣痛苦的神色。“我不太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每次大哥有煩惱,我也快樂不起來。”
  “寶寶!”衛紫衣簡直恨不得將寶寶整個人揉進他身体里,低啞道:“如果寶寶是女儿身,長大了愿不愿意做‘金龍社’的魁首夫人?”
  “嫁給大哥?”寶寶為之一怔,有點興奮又有點奇怪的道:“這樣最好,大哥就不會被女妖精搶走。可是,我是男的呀!”
  他煩躁的搖了搖頭道:“為什么你會搞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
  寶寶怜憫的摸摸他的面頰。“大哥真奇怪,自小我就穿著男裝,當然是男的,有什么好疑問的?”
  “我的天!”衛紫衣累得一交坐在椅上,有气無力道:“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狠狠打你爹一個耳光子,你明明是女儿身,卻讓你自小穿男裝,造成你的錯覺。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本待等你長大才點破,如今我發覺再不使你醒悟,讓你明白自己真正的性別,恐怕你一輩子都會迷糊下去;搞不好,哪天你帶個小佳人回來,告訴我,這是未來的弟媳婦,到時可鬧大笑話了。”
  寶寶跪坐在衛紫衣腿上,一臉迷亂,猛搖著頭道:“不是,不是,大哥騙人,我不是女的,我不是……”
  他伸掌封住寶寶的小嘴,嚴肅道:“這种事大哥會胡謅嗎?況且你是醫者,難道不知男女有別嗎?令尊又曾提醒你今生不能娶妻,娶妻必定招來不幸,這又是什么道理?你想一想吧!寶寶。”
  寶寶睜著眼,愣愣的望著衛紫衣,心里又慌、又亂、又不信、又恐懼……一時瞠目結舌,惊駭若痴。
  男的?女的?
  女的?男的?
  寶寶的臉色更白了,連嘴角都失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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