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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葉盼融的性格中,絕對不存有“依賴”這兩個字。在每一年的冬末,她只允許自己有几天小小的脆弱,也就是當她見著了師父,与他一同生活的那几天,但以后的日子,她是不依賴任何人的。
  也之所以,在她因吸入不知名的毒粉而全身劇疼如針扎時,她沒有想過要求助師父,或任何一名解毒高人。
  這是屈陘向來慣用的伎倆,先派手下來探虛實,不斷地用毒來測驗她對毒的認知。她早知道的,只是沒料到第一次使毒無效后,再放了第二次,卻令她功力散得只剩三成;并且每運一次功,便消失更多些。屈陘知道他成功了,于是下決定在明日“解決”掉她。
  每一次的失誤,皆是她的經驗。既然她以前可以活過來,自然這次也行;再不濟,她也要与屈陘同歸于盡。她相中的罪犯,絕不會在她手中錯過。
  火苗上正烤著一支柳葉刀,待刀面已足以熱得煮熱任何食物時,她在手背上划下一刀,紅中帶黑的血液滴了下來,但同時也因表面皮肉的焦灼而收住了血口。冷汗透過重衫,而下唇也咬出一排血痕;她抹了去,也看了下,是純然的血紅色。
  她淡淡一笑。很好,她還有時間去對付那只淫賊。隨意以袖口抹去冷汗,擺在身前地上的瓶瓶罐罐,全是師父特意調制的各式解藥与傷藥。沒有細分,她將所有的解毒丸全倒在手上,打算全吃了。
  對醫學,她并沒有很深的認知,也沒有很良好的慧根去理解种种藥性,所以她才會在今天解不了稍為難纏的毒。
  不過,對于生命向來沒有太高的期許,种种活下去的方式,又怎會放在心中去留意?
  師父總是擔心她太過隨意對待自己,不許身体發膚有所傷痕、不許風吹日晒、不許吃得太差,或虧待自己……
  思及此,便忍不住真心地笑了。她笑容的唯一來處便是來自他啊……
  但,她仍是故我。
  正要將藥丸全部吞下,突然某种不屬于樹林的聲音令她警戒,抄起地上所有物品飛上茂密的樹林枝椏間,隱去了鼻息。
  白煦騎著馬在林間穿梭好一會了。他知道葉盼融的習性,每當她備戰或思索時,蔥郁的樹林是她唯一會去的地方。愈是人跡罕至、無路可行的林子,愈是她會去的地方。在這梅縣,就只有這住滿毒蛇的林子是平常人不來的地方。
  已經一個時辰了,但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她一定會在林子的某一個地方。他擔心的是她或許中了毒,無力去解,便放任毒去行走全身,這孩子總是做這种事。
  极細微的呼吸由他頭頂上方傳來,泄露出無心的訝然。他抬頭的同時,葉盼融也飛了下來。
  “師父!?”
  白煦沒讓她落地,飛身過去樓住她后坐回馬背上,一气呵成,沒有任何遲滯。
  “你的馬呢?”他邊驅馬行走,邊為她把脈。看到她手背上被火炮過的刀傷,不自覺擰起俊朗眉峰。
  “寄放在客棧馬廄。”她張開右手手掌問道:“哪一顆是可以解我身上這种毒的?”
  “都不是。”他語气中挾著歎息。雖然早就知道她應該會有的處理方法,仍是忍不住想念一下:“盼融,你該聯絡我的。”
  她只是淡淡扯了下唇角,沒有回應,而白煦也沒追問下去。确定了她的毒后,立即快馬加鞭馳出樹林,往一處空置的廢屋中行去。
  此時此刻,安靜、安全才是他們師徒需要的,而且在治療過后,白煦所要訓誡的話,可能比他這輩子說的話還多。
  天下父母心吧?不是嗎?
           ※        ※         ※
  他不是十分精通醫術,但他認得許多名醫、神醫之流的人物;而由朋友口中以及醫理書籍中,白煦听聞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療法。“知道如何使用”与“實際去使用”之間,約莫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是醫術并非“知道”就代表是醫生了。
  由于常常替葉盼融包扎傷口,所以白煦可以說是精通無比,并且可以研制出更精良好用的創傷藥來造福他人;但在解毒上,要步入更厲害的境界,可能必須是個的愛徒開始常常中毒才得以使他在經驗中求進步,不斷地研發新藥品才行。
  看來,時机是到了。他只能苦笑,由《醫書草志》中抬頭看了看上方梁柱,才看向躺在床板上的葉盼融。
  他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不過傷腦筋的是——這种毒的解毒方式。适才他已給她服用下抑制穴道不斷散功的丹丸,不過終究要解開毒,才能讓她明日再去与屈陘交手。
  他的思考令葉盼融注意:
  “師父,無法解開,無所謂了。”
  他不贊同地掃了她一眼。才拉來她左手,看著上頭已凝結的藥膏,輕刮了下來,再以另一种藥涂在上頭;瞧見她下唇也有傷口,順便抹了下。
  “不是無法解,是這兩种僅知的方法都极不好。”
  她抬肩,無言地詢問。不意卻看到白煦居然紅了俊臉,她訝然:“師父?”
  “第一种,是以內力貫穿你所有穴道內積存的毒,但同時,也會將你剩余的功力也散光了。在半個月之內,你不會有任何的功力來自保,自然地無法赴明日的約。”
  “不要第一种。”她不會失約,也不允許屈陘活過明日以后的每一天。
  “第二种……极不恰當!你不能更改時間嗎?沒有人會笑你的。”
  “不更改。”她豈怕人笑?她只是不要讓屈陘活著而已。“第二种不會消失功力,是吧?”
  “是的,甚至更可以恢复回七成左右的功力,但……但那會使你的貞節蒙上污點,為師做不來!”
  貞節?那种東西于她何妨?她冷笑了下。猜測:
  “是要与男人交媾嗎?難道我中的竟是淫毒?”
  “不是!盼融,你是女孩子,應知道那是女人第二生命,不該輕賤笑弄。”
  “如果有天我在不能自主的情況下失去清白,我不以為我該以死謝罪于世人。要是我能自主,并且決定失去它,又怎么能因為可笑的未嫁身分而自縊?不,那不是女人的第二生命。生命只有一种,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名稱。”她很少說這么多,結尾之后輕問:“師父會以為我如果失去清白必須死去,才不算辱沒您嗎?”
  “不!”他急切地回應:“為師只是陳述世人的看法。盼融,你可以不在意,卻不可以因此而糟踢自己,明白嗎?”
  她點頭,不以為意地道:
  “說說第二种吧!我明白不是与男子交媾,那還會有什么?”
  “服用冰蓮珠果,在一個時辰內將毒逼在周身各穴。為了不使功力散盡,只能以唇去吸出每一個穴道內的毒汁,而壓住外在的功力;每吸出一穴道之毒便灌入真气,直到完全吸盡之后,為師再運功迫使穴道內的真气會合入你丹田,行走十二天,便功德圓滿。如無誤差,你可以恢复七成功力以上。”
  “那就用這方法,如果不耗損師父功力——”
  “不妨的,世人皆知為師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他不會告訴她,到時剩三成功力的人會是他,而且必須調理半年才會完全复原。如何使愛徒明日克敵致胜,才是他此刻唯一關切的。
  “何時開始?”
  “此刻吧!因為師父還有一些解毒的知識要教你,再遲就沒時間了。”他從袖袋中抽出白布巾,塢住雙眼綁起來,深吸了口气:
  “把衣服全脫了。”
  “是。”不期然的一抹心悸,蕩漾了整片心湖,這不是她會允許自己產生的感覺。猛然吐納了几次,才平定了心思,將衣物全脫光,盤腿坐在師父身前。
  “吃下冰蓮珠果。”他平穩而溫暖的大手平貼于她的肩背間,直到感覺她已吃下。他使出力道,緩緩引導藥物發生作用,并且一一指導:“气蘊丹田,別施力,讓為師逼出毒使成。”
  每一個穴道的點触皆精准而快速,不去思考自己手指下触撫的是一具十八歲丰澤晶潤的嬌軀。在游走周身各大穴時,許多該碰的与不該触碰的地方,此時全然不該有男女之防的顧忌;然而,真正令雙方難堪的,是下一個步驟——他必須吸吮出她穴道中的毒汁。
  將她翻轉過身,雙掌推向她胸,逼她吐出第一口毒血。汗水氤氳成霧气,籠罩住兩人身形,身下的坐墊与衣物全然如同由水中撈上似的。熱!無比的熱阻隔了初春時節應有的霜寒之气;他們獨有的小世界中,充滿了各种燥熱之气。
  葉盼融极力抱元守神,不讓一絲雜念入侵自己腦海中。雖閉住雙眼,但仍是明白師父的療傷動作已進行到男女不能交触的階段……不知為何,她潛意識開始強迫自己默念武功口訣,讓自己滿身滿腦子想的都是口訣;那樣一來,她便不會有脫的思緒產生了。
  但……她知道師父放平了她,知道兩片溫柔的唇由她頭頂的穴道開始吸吮出毒汁,知道了他的右掌正護佐她胸口的心脈,不讓她歪了心神……
  她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他的身形与味道。為何這個認知令她無法平靜?掙扎要被胸口而出的欲望源何而來?她的心在奔騰什么?熱血因何而狂沸?她想要些什么?又是什么令她這般沖動?
  不!不——千万不要想下去!她驀地明白自己絕對不會喜歡狂亂心思所匯聚成的方向,那昭然若揭的某一個不愿被揭穿的答案。
  但……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气息……那是早已不可或缺的,屬于她的生命之源呀……
  汗水流得更急,兩方的喘息聲不知來自不同的因素,或相同力持的心境……這樣的肌膚相親,是何等的磨難呀!
  如果今天受傷的是別個女子,他會做出這种事嗎?
  這個疑問同時跳入兩人的心湖中,卻,都相同地沒有再探索下去的勇气。
  一切,早就該這么著的,切切不可探出明确的答案,因為沒有人准備去承受。
  一切,就這么著吧……
           ※        ※         ※
  治療的過程直到四更天,葉盼融匯聚真气行走十二周天,吐納完畢才算功德圓滿。但接下來的時間,并不代表她可以充分地去思考天亮之后的比武,因為白煦凝重的神色,表示出他要以師父的身分和她詳談了。
  他向來不是一個嚴厲的師父,更可以說是溫柔得天下少見的男人。但當他繃起臉時,則代表他出于憂心忡忡,實在坐視不下去,才會出口訓誡他人。
  而截至目前為止,白煦這輩子唯一訓誡過的人,便只有令他擔心叉疼愛的小女徒了。
  葉盼融吃著師父調理的藥膳,靜坐在一旁。面對著世間她唯一在意的人,縱有再多冷漠看世情的心,不愿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在無意義的事情上,卻仍是安坐一邊,等著師父訓示。
  “盼融,是為師教得不好。”思索著种种訓辭,終究不舍嚴辭以對。何況,徒弟有難,自是師父不濟,才會令徒儿遭受危險。如果他更盡心盡力去教她更多事,今日她也不會受宵小暗算。若他沒有恰巧与她同一路途,此刻的情況便糟了。
  “師父早知道徒儿對醫術不在行。”她擰起秀眉,不愿師父自責。他總是先怪自己,再關怀別人,她宁愿他別這么做,因為,這种方式比懲罰更令她難受。
  “但身為江湖人,對毒的認知應有一定的程度。為師對此并不深諳,莫怪你容易遭人以毒暗算。”
  “徒儿不愛听這個。”她別開頭,頰邊滑落一撮不馴的青絲,映得她蜜色的肌膚更形出色;但頸間的泛白疤痕,卻也折損了些許女性的美麗。
  他瞧著了,只能歎了下。适才療她身上的毒,才發現衣物遮蔽下的玉体可是充滿了難數的細碎傷痕啊!這孩子知道他不愛她身上有痕跡,同時也不耐煩照顧自己,便用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耐心地抹藥,看不到的全然不在意,任其傷痕化為疤,永遠存在身上做輝煌的紀錄。唉……
  真要訓斥也訓不出什么嚴厲的話,他只能轉口道:
  “除去了屈陘,你有其它計畫嗎?”
  “沒有。”她向來漫無目標地南行或西行,冬至時再北上,路過不平再臨時行動,從不會有所刻意。
  白煦沉吟了下:
  “那這樣如何?為師正要回開陽‘追風山庄’,你与為師一同前往如何?”
  “為什么?”
  “因為我近日會研習毒物方面的醫書,并且在開陽有一名解毒名醫可以請益。直到為師調制好更上佳的解毒藥品讓你傍身,你再与我分開。這樣一來,我才能稍稍放心。”
  葉盼融擰著眉,靜默地看著師父溫柔而憂心的俊臉。她總是麻煩師父,令他擔心的。雖不喜歡見師父因她而煩扰,卻又明白這樣源源不絕的關怀、永不止境的付出,是她賴以維生的泉源。如果她尚覺得人世間有一點點可愛,必是因為世上有白煦這么一個人。
  “我會在追風山庄与師父會合,但不一同走。”她輕道。
  “路上互相照應不好嗎?”他低問。
  而她不語。
  她的仇人不少,想靠打敗她成名的人更多。師父向來沒讓世人知曉他武功卓絕,游走五湖四海,廣結善緣,而從無人尋仇。如果与她一同走,師父不會有太安穩的日子可以過。既知如此,何必勞煩他,到后來他只會沾惹更多的麻煩而已。
  “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事的。”看清几分她的顧忌,伸手輕拍她手背:“為師不張揚你是我愛徒之事,并不代表我怕人知曉。表現出孑然一身的你,行事才能全然地無牽挂。怕是你棄嫌為師無名于江湖,會受人輕侮的目光。”
  “徒儿不會!”她急叫。訝然師父居然在語气中添了薄責,直到望進師父和煦的笑眼,方知這是他小小的計謀,心下不禁詫异,又有几絲懊惱。
  “你當然不會,一同走吧!讓師父也沾沾你的光。”
  “如果師父心意已決,使儿當然無話可說。”師父真正的用意,她豈有不明白的?盡可能的范圍內,白煦總极力想保護她。尤其今日中毒被他遇個正著,恐怕會有好長一陣子,又要惹他挂心不已了。
  就像一名慈愛的父親,永遠害怕羽翼下的雛儿受一丁點傷害;即使再明白不過,小小雛鳥早已羽翼丰碩,卻永難放下那顆父母心。
  他像她的父
  偏開螓首,心下不知為何而沉重,几乎快要不胜負荷了!
  輕風徐來的初春時節,拂面的為何竟是躁意?那春寒料峭,吹不化冰凝的心境,猶如來自非親情的溫情,終究也只是外來的施舍,教她万般難以承受。
  何時,她最渴求的竟也同時是她最厭惡的呢?
  她的貪婪,在步入十八歲之后,又划大了它的版圖,只是渴盼的領地會是什么?
  自厭自鄙的情緒讓她冷艷面貌更添加了分冰霜,望回那一湖溫柔的包容,她只能失神……
  不能想、不該想,她只是一無所有,注定漂泊了度殘身的孤女,任何短暫的依恨,都只是偷來的片刻,終究必須正視自己真正的面目——一個孤儿。
           ※        ※         ※
  一貫的黑紗帽、黑色勁裝,她的身上永不會有第二种顏色,猶如她的面孔永遠難有冰冷以外的光采。
  今日的飛沙谷不負其名地讓風吹得益加張狂。表面上,飛沙谷只見要決斗的兩人,但暗地里怕是藏了不少多事人正等著看結果吧!
  風很狂,愈狂熱,對屈陘的优勢更加有利;他壓箱寶貝“攝魂散”正等著人受用哩!尤其知曉楚狂人對這次決斗有著异于平常的興致,說什么他也要贏得風光,讓世人不敢小覷。一個小女娃,只夠他消遣無聊而已。
  隔著十丈距离,屈陘只看得到黑色衣裳包里下健美傲人的曲線,對于傳說中的天仙相貌,倒是分毫難以窺見。但那身子便已十足受用,他呵呵怪笑,想像著待會儿當著世人眼前嘗她味道的美景。想要他命的女人,就得徹底受到凌辱,才會知道男人是天,女人賤如泥,不知天高地厚是不行的。
  強出頭的女人,是該受一些“小小”的教訓。
  “看來,昨天的毒對你而言沒有妨礙,嘿……”不可能沒有妨礙的,這女人只是在逞強,因為施效的藥量足以使平凡人徹底廢掉。如果她來得及保命,也只剩一成功力去殘喘。今天的比斗對他而言,已昭示了大胜利的結局,何況他還有更凶狠的藥可以用。
  沒有廢話,她抽出腰間的銀劍,微微一抖,軟劍霎時堅挺直立,散發如虹凌厲的气勢。對于人渣,她連吭气都賺浪費。
  這是生死斗,沒有君子可言,招式的對峙更不必留情等對方看出破綻。在屈陘身形扑來時,她亦拔身而起,揮出她招招狠厲的劍式。
  隨著銀光閃動,一道黃粉在雙方交手時逸散成金狀由半空中罩下,并且傳出了屈陘張狂的怪笑;再度立定回對峙局面時,葉盼融的黑衣黑帽全沾上腥臭的黃粉。她微微踉蹌,劍尖點地,支撐自己短暫暈眩的身軀。
  而另一邊由狂笑起始,直到親眼見到自己左右、左手、左小腿滑落到地上,大量腥血噴出來時,才意識到劇疼已貫徹心脾,狂笑轉為狂嘯……
  “你——你——”
  還沒完呢!
  她的冷笑恰巧因狂風吹動黑紗而展現在屈陘眼中,但他看到的也只到這里了;逼近的銀光掠向他的下盤,再折返向他的頸際,去勢,取頭顱,一气呵成。破敗的身体疲倒于黃沙中,那顆充滿不置信表情的頭顱滾落在她腿邊。
  任務完成,她終于吐出隱忍的那口污血。
  “盼融!”一道雪白的人影奔跑向她。
  一道由樹林中掠出的黑影,以非人的速度更快地欺近她。
  她的身后是白煦的怀抱,前方掠來的是不知名的人物,并且昭示著危險,沒有思索,她揮出一劍
  不知是毒已攻心,或來人太強,她的銀劍被震落,并且一只強悍的手眼見已要抓扶住她。她咬住唇猛往后退,在退入白煦怀中的同時,射出她袖子中的柳葉刀,筆直地襲向黑衣人的門面。
  不料她尚有余力攻擊,黑衣人只來得及微閃,讓刀面險些划過他整片右頰情勢詭譎地定在這一瞬。
  楚狂人狂蟄地盯視葉盼融,盯視她雙手已泛紫黑。半掀的黑紗看清了那張絕色面孔以及崛傲得無人可比、無堅可摧的气勢,他大笑了出來。
  “很好!我終于找到足以匹配本座的女人了!”
  她沒有搭理,轉頭靠在師父身上。他的怀抱代表著安全与溫暖,逞強的意志因而徹底潰決。
  白煦為她把脈,連點她周身數十大穴。這孩子!總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早告誡她屈陘會使小人手段,叫她別沖動,她仍是做了。
  他必須快些為她解毒!
  白煦唯一想到的只有這個。抱起了她便要往他的馬車而去,那道疾風似的黑影閃至他的去路前。
  “你是誰?”楚狂人邪气地詢問。
  “在下白煦。”即使心急如焚,他仍一貫溫文以對。
  “她的文人師父?”話畢,毫無徵兆地沖向他,出手便是奇詭的殺人狠招。
  他要抓取的是白煦的心髒,更是想探知他的底。
  白煦無法動彈。除了昨日醫治葉盼融令他元气大傷之外,此刻抱著愛徒,更不容他罔顧她的安全而迎面以對;更何況,向來与世無爭的他,并不會毫無理由与人動手。
  不能,也無法迎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怀中人儿的安全,于是個背過身,等待這名狂男子的攻擊。
  楚狂人從不是心慈手軟的人,當然不會因為白煦背對他而收手,但他并沒有攻擊,因為白煦的背部突然被兩只手臂緊樓住,极力要護衛他背后的空隙,不讓人有机會傷害。
  他住了手,眼光与葉盼融對上!
  她的面孔由白煦的肩頭向后望,冰寒地迎視他,眼中明白地表示了誰也休想傷害白煦的意念。
  楚狂人玩味地笑了。很好玩,不是嗎?
  他倏地將怀中的某物飛射向白煦背部,葉盼融以手刃劈開!
  “刷”的一聲,那物品制成碎片,白色粉末充滿淡淡香气,撒了白煦与葉盼融一身。
  原來是一只裝著粉末的瓷瓶。
  楚狂人笑道:
  “我要定你了,女人。無論是什么方式,你會成為我的人!真有趣,這文書生怎會是你的師父?”
  一如年來時的突兀,他的消失也在一瞬間看不到其蹤影。
  葉盼融沒有理會閒雜旁人的狂言,她只是心焦地拍著白煦身上的粉末。
  “師父,這——”
  “這是火淬茴香,恰巧解開了你身上的‘攝魂散’。”白煦放下一顆心;在嘗過粉末后,化開了深鎖的肩。
  “那人你認得嗎?”他輕問。
  她搖頭,連面孔也未曾正視,何來認得之說?在她心中,唯一深烙的面孔只有他,永遠不會有別人了。
  “下次要向他道謝。”他吩咐。
  “他傷害師父。”她面孔冷凝,表示出拒絕。
  “他住手了,不是嗎?”
  她只差沒冷笑,但師父的話卻令她猛然思索出不對勁的地方:“師父!您的功力
  ”
  “沒事。”他拍拍她,往馬車而去。一逕和煦的笑,手指輕撫過她的睡穴;她体內尚有余毒,應多休息才是,其它小事,她就別挂心了。
  那個男子……喜歡盼融是吧?粗獷而狂放、長相亦不凡,就不知道人品是否正直,會不會真的對盼融好?他衷心希望會有那么一個端正溫柔的男人,來成為她的港灣。
  不知愛惜自己的盼融,該嫁給愛惜她的男人呀!
  為什么他的心既喜又悲呢?
  是天下父母心吧?行走十年江湖,真把他磨得老了!看著怀中的小愛徒,他不自覺地笑了。
  有些苦、有些喜,還有更多莫名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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