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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事實上富蕷不只心痛了三天,她是整整一星期失魂落魄、食不下咽。要不是看在富薔那沒啥作用的身体還能做做家庭手工賺几毛錢的話,她早把富薔揍個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了——幸好理智告訴她醫藥費并不便宜,她才饒了小妹的命。
  心好痛,痛得她人比黃花瘦。正常人一天必須吃三頓飯來維持体力,她可不同,心情糟到最低點時,一天只須吃一碗湯面就可以止饑;可以料見她一身好身段因何而來。再這么下去,她一定會瘦成人乾,見不得人的。
  所以,再怎么吃不下,也要逼自己吃一點東西。
  貨比了三家之后,她終于找到一攤賣陽春面二十元一碗的路邊小吃店。說真的,自從陽春面一路飆漲到三十元一碗之后,她拒絕抗議已有三年,可惜這一波不景气的潮流無法拉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售价,真是令人扼腕!
  “老板,一碗湯面,不加鹵蛋,不要小菜,湯多一點。”有气無力地落座。她順帶看了下四周,三張桌子也不過坐了兩個客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一名似乎剛下工的男子,一身髒污,黃色的安全帽擱在一邊
  讓人歎為觀止的是那位仁兄的桌上已疊了五個大海碗,此刻手上的第六碗也快見底了!
  嘩!大胃王!如果他每天都這么吃,賺的錢夠他使用嗎?
  富蕷看呆了去,咋舌不已的同時忍不住打量起那名年輕男子,應該不到三十歲吧?由于是做粗工的人,所以看起來很壯碩,隱約可以看到他汗衫下僨起的肌肉隨著吃食的動作而忽隱忽現。
  照他這种食量,倒不如跑去那种三百九十九元吃到飽的餐館吃飯,包准全台中市的自助餐老板都含淚關門;而他吃起來也比較划算。
  面來了,她心不在焉地撈著面吃,甚至沒心情去計較豆芽放得比面多。几乎是忘神地盯著那名男子的側面,不知道自己著了什么魔。
  這男人不算好看的,而且是做粗工的人。
  他的眉毛很濃黑,但他是工人。
  他的眼睛不但沒雙眼皮,左眼尾還有傷疤,面相學上俗稱“破相”,怕是一輩子也賺不了几個錢的。工人嘛!
  他的腿長而有力,包裹在牛仔褲下更見帥气,上身一件無袖汗衫也早已髒了大半,汗水又不斷地沾黏在其上,頸項、下巴全是汗滴。五月天還不算熱,這人卻因為賣命地吃著午餐而汗流浹背。
  富蕷訝异自己居然產生了看到“錢”的相同心情——會發熱、心跳神速,雙眼泛晶采且舍不得移開注意力。這輩子居然有其它東西可以引發她對錢財的相同反應?
  那是一個工人哪!
  工人=沒錢=貧困=一輩子落魄!
  搞不好一日賺得的錢還不夠他吃三餐哩!
  富蕷心下做了數百次的評估,种种冷靜的判定都宣告了這個男人一點條件也沒有,更不值她大流口水,但她的症狀卻沒有減輕,反是直勾勾地盯著那男人瞧。天曉得她發了什么瘋!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往那位仁兄的桌子走去,然后直楞楞地賴在那里,就盯著狼吞虎咽的男子瞧。
  康恕餘放下他的第六個空碗,正打算叫老板來結帳,抬頭才看到眼前站了位身穿名牌、打扮純然是粉領新貴樣的中等美女;面孔姣好、身段勻稱,只可惜表情太過呆滯,像被定身似的。
  “有事嗎?”他只得開口問。
  嗯,他的聲音很清亮有力,适合唱歌。
  “小姐?”他又問了一次,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遇見了療養院逃出來的精神病患。“哦!呃,你好。”她回過神,抬頭看著已站起身的男人。莫約一七八的塊頭。
  “我要結帳,你擋住我的路了。”他指著极明顯的事實,暗示她小姐快快閃人。
  “呃,是嗎?”她連忙跳開一小步。
  康恕餘也不多話,撈起他的工作帽便結帳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很令人訝异的,她居然尾隨其后,不由自主地脫口問著。
  付完了錢,不理會老板曖昧的擠眉弄眼,他反身道:
  “我沒有錢買保險,對任何直銷或老鼠會皆無興趣,也不必推銷什么情趣用品或糖果內衣,因為我用不著。事實上我付完了面錢,身上只剩一百五十元是要用來吃晚餐的,我不會買你任何東西。”
  是了,這衣著高級的女人如果不是某种病患,便是無孔不入的直銷小姐,他可沒有体力供她耗,尤其他沒錢。早點說明白,也省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沒有東西要賣!”幸好這位仁兄尚有口德,沒有以為她正在做“阻街”的行當。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問。
  “我……”她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豁出去了!誰說搭訕是男人才能做的事?她反正就是想認識他嘛!
  有那樣的認定,卻不見得有那樣的臉皮,于是焉俏生生的小臉浮上了紅潮,一波波涌來,几乎沒將她滅頂。
  搭訕!
  這個認知砸入腦海中,讓康恕餘愣了個不知令夕是何夕。不會吧!?在此刻?在他全身上下沒一處干淨的時候?而且對他搭訕的人并不是賣冰的阿珠或工頭的花痴女儿,也不是租在他公寓對面的酒店小姐,而是她——一個看來很高級、很正經、很高知識份子的美麗小姐。
  不會吧?搞什么呀!他可沒有力气与這票症頭嚴重的女人玩。
  “對不起、我要回去上工了,我沒有興趣認識你。”擺了擺手,他大步走開,不愿讓任何女人再有机會來煩他。天曉得他受夠了那些适婚年齡急著蒙丈夫的怨女們,可不想再招惹一個。
  富蕷這回呆呆地看他走遠,沒有勇气再上前逼問人家姓名。
  開始深省了起來。
  以前都听同學說釣男人很簡單,只要勾勾手指、拋拋媚眼,男人就一路流口水爬了過來,怎么在她身上卻不見多大的用處呢?那個男人沒有變成哈巴狗是不是身為女人的失敗?
  好奇怪,著了什么魔生平第一次想主動去認識一個男人?并且發暈盜汗跟看到錢一樣興奮。
  “小姐,你不知道阿康是出了名的酷哥啊?他不會理你的啦!”老板將收來的碗全丟入水槽中,露出大銀牙,表情十足惡心:“我們這几條巷子至少有五個女人為了他大打出手。別看他人長得平凡無奇,桃花旺得咧!”酸溜溜的口吻泄露出自己不受青睞的自怜。
  “一共二十元,謝謝。”
  富蕷瞪大眼,為時已晚地發現自己叫的那碗面已被倒入水槽中充餿水,忍不住叫了出來:
  “喂,我還要吃呢!”
  “你又沒說,面變冷了又糊掉了,而且也吃過了——”
  “再給我下一碗來,否則一毛錢也不給。”她凶巴巴地展現女暴君特質。“面冷了是你的不對;糊掉了是你功夫不好,而且我才吃一口又沒說不吃了,你那么雞婆做什么?為了表示你的歉意,你可以送我一盤小菜表示一下心意,就這么說定了。還愣著做什么?要餓死我呀!”用力朝桌子一拍。
  女土匪!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會有女土匪?
  可怜的店老板依命行事,一邊哀悼自己的不幸,居然沒有勇气在那一張夜叉臉孔下伸張正義。
  富蕷托著香腮等午餐奉上來,一邊出神想著老板口中的“阿康”……為什么他給她的感覺像鈔票一樣呢?有机會一定要再印證一次。
         ※        ※         ※
  在富蕷的死賴活磨之下,陳善茗終于答應讓富蕷的妹妹以助理身分暫時來公司幫忙。
  他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公司內不許看到發花痴的女人。既然有了大秘書以命保證,那他當然就姑且信之了,搞不好公司可看的笑話會多上一樁;听說富家子女皆是相同脾性。
  那絕對會好玩极了。
  由地下停車場走上來,一路上認得的、不認得的女子全對他含蓄地打招呼兼行注目禮,他始終以漫不經心的微笑越過每一雙痴迷的眼。
  唉!每當他搭乘電梯時,電梯內總是特別的擠,并且唯一的現象永遠是只有他一人是异性。
  身為這种异象的始作俑者,偶爾會暗自忏悔几秒,為天下不受青睞的男性掏一把同情之淚。誰會相信太受歡迎的男人也會因桃花太旺而困扰呢?
  才踏入電梯,果不其然里頭已站了十四名女性,在這限乘十五人的空間內,恰恰等他一人。
  “早安,各位女士。”
  才正要优雅地按下“關門”鍵,不料飛扑而來的粉藍身影重重撞上他的胸口,直要把他撞翻。幸好陳善茗下盤夠穩,而且明白身后那些女人禁不起小小一撞,死命也要堅守陣地,不讓自己跌倒。
  怀中那具冒失的溫香軟玉未免大膽得令人訝异!他自忖不至于會受到這种隆重的愛慕方式對待,莫非時代又變了,求愛招式更加新潮前衛了?
  隨著電梯發出超重的“嗶嗶”警告聲,他扶住怀中七葷八素的女子道:
  “小姐——”可惜還來不及說完,便被打斷:
  “超重了,你還不出去!完了,我遲到了!”
  直到電梯門關上,陳善茗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被推到外頭,成了電梯超重時被踢出局的人,而他居然到此才發現。明明前一刻他正盯著怀中那女子似曾相識的面孔瞧得忘神……
  罷,他好風度地不与冒失小姐計較,只是……他到底曾在哪里見過這么一張清秀面孔?
  事實上他記憶力不至于好到可以過目不忘,只不過稍微有印象的便會一直記住了,所以他一定曾在哪里見過那名冒失小姐。
  電梯第二度降下來,里頭依然站滿了剛才那十四名小姐,只少了那名冒失丫頭。他也無心去招呼,直到上了九樓,步入辦公室見到那名小丫頭居然在端茶、掃地后,終于記起了她正是上星期那位送花小妹。
  而,极端有可能的,這小妹妹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富蕷的小妹——那個從今天起,來公司當助理的人。
  不會吧?這么一連串細想下來,极有可能他四、五年來請人送花給佳人的費用全給富蕷當仁不讓地賺入荷包內了。不會吧!?
  連送花費也自己賺?真是服了他那偉大的女秘書,賺錢賺到可以當超人了。
  不過相形之下,這個小妹妹絕對沒有其姊的精明激進,而且比她姊姊美麗了几分,還冒失得緊,但這個特點搞不好正是樂趣的來源。
  想得正樂,忘了走入自己的辦公室,一逕地杵在公司入口處的柜台,失神地盯著忙碌中的小美人瞧。
  而這廂的富蕷則想在頂頭上司來之前先下手為強,讓小妹包下工友兼助理的所有工作,以期有爭取更多加薪的籌碼。
  也之所以,甫上班第一天,富薔便累得像頭工作過度的老牛。天曉得不知是大姊有虐待狂,還是這家公司的老板有虐待員工的習慣?為什么她堂堂一個大學生要做助理以外所有雜事?這兩万元也太難賺了吧?
  可是因為暴君老姊在上,她一丁點也不敢偷懶。端完了茶,清洗了茶水問的茶漬污垢,這會儿拿起抹布与玻璃清洁劑正要把大門的門面全弄得亮晶晶。据她阿姊說,玻璃擦完后,第一步驟才算告一段落;天曉得第二步驟的勞役會慘無人道到什么地步!
  邊想邊自怜,忍不住淚汪汪地抬頭想問蒼天何以如此不仁,不料一個帥哥臉大特寫地正好展現在她眼前咫尺處,嚇得她几乎沒尖叫出來。
  “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她的惊呼聲充滿了不悅与受嚇的惶然,隨之而來的怒气更是熊熊燃起。
  “我?”被她水汪汪的大眼差點攝去了心神,所以回應得有點遲緩,但眼中的笑意可未曾稍減絲毫。清了清略為暗啞的嗓子,道:“我站在這里看你。”
  他他他……這張臉,一定在哪里曾經見過,對,努力搜尋她腦袋記憶体中寥寥可數的男性面孔。因為不多,所以好找,三秒后,她記起這位笑得一臉呆瓜樣的男人正是上星期的搶匪兼暴徒
  老天!他特地來殺人滅口嗎?
  悄悄退了一步,將亮光劑擱在身前當武器去戒備著,正想更大步地往后頭退,不料衣領已被人拾住,并且由身后傳來一連串的訓誡:
  “你杵在這儿干嘛?工作不到半小時就想偷懶了嗎?我就說人不可以失業太久,否則會變懶惰。快把大門擦亮,等會還要整理主管辦公室,都几歲了還要我來盯著做,我咦,老板,您杵在這里做什么?”富蕷叨念到一半,終于發現偉大的老板已然來到公司。那……糟了!怎么可以給他看到妹妹發呆偷懶的樣子呢?連忙推著小妹:“來,富薔,去去,把全公司的垃圾收一收,地板再拖一遍,茶水間的杯盤再洗過一遍——”
  “呃,打扰一下,我請的不是工友吧?富秘書?”陳善茗直覺地皺起眉頭。
  “沒關系,我妹妹刻苦耐勞慣了,除了助理工作之外,她能胜任更多的工作,包你值回票价,絕不吃虧。而且她已工作了老半天,老板您如果要她走人就沒道理了。”
  原來!他几乎失笑。早該料到的不是嗎?富大秘書向來搞這种把戲的。但也不必這么支使人呀!看她妹妹被操得一臉淚汪汪,煞是可怜……
  實在不該多舌的,但他竟然忍不住脫口說了:
  “我沒說不雇用她,如又何須叫地做這么多事?”
  富蕷的柳眉即刻一凝,惊疑不定地瞪著上司良久,看了看挂鐘上指著八點五十五分,尚有几分鐘可以磕牙,她連忙抓了上司往他的辦公室奔去。
  “老板,借一步說話。”
  留下一頭霧水的富薔与公司同仁。不過富薔的震撼更大,她終于發現了暴徒的另一個身分——她的頂頭上司;又,一個更偉大的身分——上星期的送花金主。
  所以必須推翻暴徒与搶匪的身分,因為他丟掉的那束塑膠花原本就是他老兄出的錢,他有權利去摧殘……哦,老天爺,殺了她吧!天下間的衰事怎么可以全砸在她頭上作數?
  此刻她如果膽子大一點,就該土遁回家去躲著;但她不敢,女暴君在上,她還想留一口殘气看明天美麗的太陽。相較之下,她還是安分地留在原地不要妄動才好。
  歎了口气,只能哀悼自己不幸的青春年華。
  而這廂,關在主管辦公室的兩人
  富蕷正如臨大敵地瞪著上司:
  “老板,您不搞辦公室戀情的原則仍然有吧?”
  “你不會以為我想對你妹妹下手吧?”陳善茗訝然地問……然而心中卻怎么有絲浮動?
  “很難說!否則你沒事心疼她做那么多事做什么?”富蕷雙手抱胸,站著三七步,晚娘面孔未曾稍緩。
  “富秘書,本人只是要求員工做好分內的事,而不必兼做其它事情,除非你想接下來要求為令妹的兼職加薪,否則小小一個秘書助理大可不必做所有清洁工作。你心中不會正巧打這种歪主意吧?”攻擊是最佳的防御,長年于商場征戰,他陳善茗可不是草包公子一枚。
  呃……心思怎么正好被窺破了?她真的有做得那么明顯嗎?
  “反正我希望我妹妹在這邊工作期間,不會有任何感情上的意外,我要你的保證。”
  “你要我保證你妹妹不會在工作期間談戀愛?大秘書,你在強人所難。”
  “錯,是保證你不會想沾我妹妹。至于她會不會与其他男人陷入愛河,那我倒是百分之百不介意。你也知道二十四歲的女孩子,談几次戀愛調劑一下地無妨,反正她胸無大志。”嘖!而且連賺錢也不會。
  陳善茗好笑地問:
  “我真的有這么惡名昭彰嗎?到目前為止,在下還沒与公司女員工有任何曖昧吧?”
  “沒有。”她放心地回應:“也希望往后也不會有。保持你挑剔的好眼光吧!公司內的中等美女入不了閣下的法眼,別沾上,否則坏了一世英名。”她可不想讓妹妹与這名女性殺手玩上一回,到時失心又失身,找誰要去?依她看這位先生恐怕會花心到他年老色衰体力殘的那一天;嫁他的女人別名為“不幸”,少沾為妙。
  相信富薔沒膽在她不准的情況下与這家伙眉來眼去,當然她的上司也有不吃窩邊草的習慣。
  總而言之,未來依然是有太平日可以過,她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眼見時鐘指針已走向九點整的方向,她連忙道:
  “老板,你要看的資料已在桌上,還有我妹的人事資料也在上頭,請您過目,我出去了。”
  陳善茗走向辦公桌,依然怔楞在富蕷十分認真的警告上。那個性情大惊小怪的俏丫頭是碰不得的?多么奇特的有色眼光,堂堂一個黃金單身漢還沒有所動作便被勒令不得進場戰斗!?
  這是不是帥又多金的男子一致的悲哀?
  笑出自怜又興味的唇線,忍不住看著人事資料
  富薔,女,二十四歲。X大企業管理系畢業……
  以下是一長串冗長而無甚了了的自傳,他直接跳過,老實說要一個甫出社會的丫頭有什么了不得的經歷也未免太強人所難,所以他的眼光溜回那張清秀的學士照上。
  富薔……富強?是不是准備嫁給姓康名樂的男子?
  陳善茗頑皮她笑了出來,漸漸笑不可抑地趴在桌上悶笑。哦,難怪他陳善茗是不被接受的追求者,因為他姓名不好嘛!
  好個富家老爹,名字取得多好,富蕷——裕;富薔——強,如果他們家尚有堂兄妹者,怕不富有、富來、富豪、富甲天下,富個不完了!?
  真是偉大的夢想,愿老天保佑他們富氏一家。
         ※        ※         ※
  接下來几天,富薔處在极為膽戰心惊的情況下苟且討生活,簡直可以說是苦不堪言。
  過去輝煌的換上司歲月中,不乏因被騷扰而落得失業結局的慘痛案例。
  她一直在被騷扰中,但卻又發作不得。因為這個新上司并非在“性”騷扰,而是當湊過來交代一些芝麻小事;尤其在那位卑鄙的仁兄猛然發現她如果一心二用會把所有的事弄得一團糟的時候,更是樂在其中,非要她糟到崩潰尖叫不可。
  足堪告慰的只有她尚稱淑女,學不來尖叫,否則豈不稱了那小人的心?
  哪里還需要阿姊不斷地耳提面命?白痴女人才會愛上那個花心男子!又不是嫌命太長,非要找人來气得折壽才快意。她會看上那男人?除非青蛙全變成王子吧!
  “小薔,三分鐘前交代你打的文件打完了嗎?對了,十分鐘前交代你列出來的報表呢?”
  此刻,咱們的陳大帥哥又給他晃了出來,一臉的春風得意,全然沒有平常上班司時的老成持重。“請叫我富小姐或富薔。”因為阿姊出去辦事,她才敢惡形惡狀地對抗她的上司。
  “叫你富小姐好像不怎么恰當,叫富小妹可能會好一點。至于“富強”這個大名,听起來好像一個空泛的口號,而且不容易實現。有沒有,小時候常看到學校的牆漆著『建立一個富強康樂的社會』?至此刻,我們是富而不強,而且不健康、也不快樂——對了,你真的想嫁給『康樂』去拼湊一句成語嗎?”陳善茗靠坐在小助理的桌沿,俯下俊臉拉近了天涯的距离于咫尺間。
  富薔暗自磨牙,怒意滾沸到最高點,苦無惡言惡語可以回報他挑XX的盛情,只怪她自小飽讀四書五經,卻忘了買一本變調“三經字”來充實字匯能力,才會在此虎落平陽被犬欺。既然口舌爭不過人,她只好選擇閉嘴不理人;就不知她的阿姊四、五年來是不是也飽受這种騷扰?
  陳善茗光看她一張俏臉青白交錯便樂得不得了,准備再接再厲地逗她。
  “學過速記嗎?”
  “嗯。”她悶著頭處理繁瑣不已的公事,刻意不理會眼前被貼上“無聊男子”標簽的上司。
  “那好,我考考你。”
  倏地,一本小冊子已塞在富薔手中。
  “啊!?”
  在愣怔之時,陳善茗已滔滔不絕地開始了他老兄的演講:“親愛的富薔小姐,基于公司福利而言,身為上司的我必須偶爾、定期地宴請下層聚餐以增進員工感情,了解員工疾苦与需求,這是我身為負責人該做的事。因此從今晚開始,咱們必須共同晚餐,讓我明白你這一周工作以來的感想,以促進上司与下屬間良好的互動。OK!六點整,到我辦公室報到,記清楚了嗎?”
  最后一句尤為鏗鏘有力,急亂中的富薔只能迅速點頭了事——直到她寫完上司的一長串廢話后,才瞧清楚了這串話的意思:今天晚上有匹老色狼要請小紅帽吃飯!她就知道這個男人也是不安好心的:因為阿姊有說過,陳大老板花心得連唐伯虎都要靠邊站……可是阿姊又說他不惹員工的,但天曉得男人的劣根性會怎么運轉?也許他現在的行情正低,外頭的女人全棄他而去,他只好找公司同仁下手?對!八成是這樣!
  “我不要与你吃飯!”她脫口低吼了出來。
  陳善茗不否認自己所向披靡的外表正遭受前所未有的踐踏。這情形既新鮮又傷人,不過都比不上小美人气怒的表情更值得他注意。
  這小丫頭八成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對愈得不到的女子愈下工夫。先前有富蕷的再三警告,如今又遭小丫頭明确的防備兼拒絕……嗯,好玩。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在追一名中等美女,只能說他喜歡逗著她玩,看她气虎虎又楞呆呆的面孔是上班時間的另一項調劑,以舒解他工作成狂的癖好——而且十分有效。
  “富薔小姐,你該遵守員工守則的,其中第十條第六款有言:上班時間,上司的命令要完全配合,著毋庸議。”
  “但……但是那個根本不合理!我要告訴我阿姊!”
  “告訴我什么?”
  甫從外頭辦事回來的富蕷疑惑地介入他們的談話。
  “阿姊,他……他……”
  “對陳先生要有禮貌。”冷眼拋過去一記警告。
  “但是他說要請我吃飯呀!”
  “吃飯?好呀好呀,記得吃多一點,順便打包一份回來給我當晚餐——咦!”富蕷猛然收口,轉身一百八十度,纖手指向上司俊挺的鼻尖:“你沒事請我妹妹吃飯做什么?”老母雞的羽翼張狂揚起半邊天。
  陳善茗輕輕拉開鼻前的手指,淡笑道:
  “你忘啦?每個月中全公司同仁會吃一次飯,現在正好是月中,我決定今天聚餐,你有意見嗎?”
  “敢情總經理興致正好,忘了員工聚餐向來是三天前通知,而不是當天突然決定,亂了大多既定的作息表?”她富蕷要是那么好騙,早四年前就當了花痴,對這花花帥男大流口水,然后被掃地出門了。
  陳善茗微笑地表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那我真是思慮不周,忘了体恤大多儿,幸好有你這位万能秘書提醒,否則我還不能醒悟要考慮這一點呢!好吧,你公布下去,三天后全公司同仁聚餐。”
  “遵旨。”富蕷一雙防賊似的杏眼一直“恭送”大老板逃之夭夭回辦公室喘大气,才霍然轉身面對一臉沒出息樣的妹妹。
  不必她炮轟,富薔率先申冤:
  “阿姊,我沒有招惹他、沒有迷上他、沒有与他嘻皮笑臉,可是他還是硬是出來捉弄我。會不會是你警告得太挑剔了,所以老板才老是逼我?”
  “算了,不理那名無聊男子。諒你也不敢在我的眼皮下与那匹花心种馬眉來眼去,以后我會盡量帶著你跑進跑出。”揮了揮手,富蕷拉妹妹坐回辦公桌后方的椅子內,開始報告她一個星期來的“獵妹婿戰績”:“等會下班前補一下妝,今晚七樓的建筑師事務所高先生請吃飯。明天是周末,有四名男同事約了兩位女孩子要去浮潛,我們姊妹也要一同去,讓你可以与公司的同仁更快玩成一堆。”她將小冊子翻到第二頁,沒有明白告知未來一個月她已幫妹妹排滿了相親式的聚餐。
  多么美麗的遠景呵!未來一個月的晚餐不但吃香的、喝辣的,而且都不必自己出錢,好幸福哦!連她這個姊姊也順道沾光。所以說女孩子還是長得可愛一點比較吃香啦,不要丑,卻也不可以太美,美到高不可攀反而嚇退了一票青年才俊的自信心。中上姿色,性情可愛就好了。
  哎!所以她料得沒錯,富薔是很好嫁出去的女子。
  富薔狐疑地看向大姊,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么突然間我們必須与外人交際應酬?尤其是其它公司的人,我們何必招惹?”可怜她一點都不知道她老姊有拍賣清倉她的陰謀。
  富蕷輕敲了下她的頭:
  “呆子,有免錢的飯不吃,難道甘愿每晚吃白飯拌豬油配豆干?”
  “哦。”撫著被打過的地方,富薔仍是覺得阿姊的笑容非常陰險。
  不管如何,能吃一頓好料也算是极幸福的事,天知道她已經營養失調多久了。
  吞下一口口水,与阿姊一同努力辦公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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