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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貝鎮平尚未來得及弄乾自己好見人,便已迫不及待的對恨之入骨的傳岩逍大肆撻伐。
  “您瞧,老夫沒說錯吧?那傅岩逍狼子野心,連畜牲都不如。今儿個全臨安城的人都看到了,他硬生生把女儿丟入河中,要不是劉公子的護衛武功了得,只怕那小娃儿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劉公子,我們兩造合作以抵制傳家,簡直是造福人群,解救我侄女于水火中呀。”
  他急欲告知的對象自然非劉若謙莫屬。劉若謙游進出出前堂后院三、四回,親自醫治兩名病人,還得抱著一名被擄來的小女娃不敢放手,生怕兄弟醒來后怪他待客不周。馬得他生來好耐力、好風度,沒有把耳邊那只嗡嗡叫的蚊子給打飛了出去。呃……或許將他打黏在牆上當壁飾是不錯的主意?
  但想到華陀堂好歹也是個做生意的地方,怎好挂上一張豬皮嚇得來客口吐白沫?于是決定放過貝鎮平的干扰。
  “劉公子,小犬的情況如何了呢?”總算謗夠了傅岩逍,貝鎮乎才想起自己的儿子也是病號之一:因為不被允許踏入診病的內院,他只好眼巴巴在華陀堂的前廳枯候,等候結果。
  劉若謙好不容易讓怀中的女娃儿笑了出來,非常有成就感之余,龍心大悅的賞貝鎮乎一個答案:
  “令郎受了點內傷,不礙事,你去租輛馬車叫人運回去。我們華陀堂內有几輛大夫出診的馬車,一輛租四十兩,我們合作一場,算你三十兩。再有,人參、當歸、烏拉草、靈芝各抓几斤回去,早晚煎煮一次,加了黃連、貝母、苟藥、柜子更好,就這樣了。”
  藥材以斤論价?這些可不是便宜貨哩!貝鎮平今年開始經營起藥材的中間商,至少知道藥材以兩計量已是名貴不已了。這小子坑人呀?]
  “小犬的傷沒那么嚴重吧?溺水而已,怯怯寒不就成了?”
  本來是的。貝志尚本來只是溺水,胸內堵了水差點沒了气息。千不該万不該是貝鎮乎堅持儿子必須由名醫貴手診療。醫者父母心是沒錯啦,但想想看,老弟受了內傷已耗去了它的功力体力,再加上未來弟媳又耗上他几分內力,誰還有心情去救一個不相干的閒雜人等?
  貝志尚唯一需要的只是吐水与怯寒而已。水是吐出來了,因為貝志尚被放在地上,一般人走來走去總會踏到。劉若謙朝他胸腹瑞了兩下,通了他的气,也斷了几根骨頭,這下子可真的叫“沒病也重傷”了。
  名醫出手,就知有沒有。至少他開了一長串名貴的苦藥來彌補他不是嗎?若隨隨便便開了張平凡廉价的處方,搞不好會被唾棄哩。劉若謙是名醫,當然要聞貴藥。相信別人不會有意見的。
  “貝老爺子,令郎五內俱敗,骨架酥軟,落了一趟水,可不只是吃水而已,還斷了四根骨頭,吐了几日血水,頭有瘡、足生膿、筋脈錯亂,若再不調養,怕是活不過三十歲了。”劉若謙嚴肅正經的說著。
  “怎……怎么會呢?小犬平日身子骨很強健的。”貝鎮平可不是好耍弄的,此刻嚴重質疑起劉若謙的功力。
  劉若謙將已有咽意的小女娃交給丫鬟抱下去后,一把握住貝鎮平的腕脈,展現自己實力。
  “你每日晨起便胸口淤塞積痰,非要咳上好半晌才能順气,現下又因剛才落水而心悸胸悶是不?您老的气息短促,吸吐間夾帶嘶聲。”不待員鎮平回應,他又從怀中掏出一只黑木瓶,打開瓶口遞到貝鎮平鼻下。“吸一口。”
  貝鎮平不由自主的照做,被一股沁涼的舒爽气息充塞胸臆,直透開了所有淤塞不适的感受,忍不住貪婪約又吸了几日,并且伸手想握住
  劉若謙收好木瓶塞回袖內。
  “這是我熬煉多年的精華所在,用了八斤天山雪蓮、九斤雪山參、十斤百合根,林林總總加減添了几兩獨家秘藥所煉成的救命仙丹。人家常說藥方子為“千金方],不就表示了治病救命的藥材往往是散盡千金而不可得的嗎?既然貝老爺自比世俗凡夫,那么令郎的痛就當作風寒,您老的痛就當普通的胸淤,回頭抓個几包怯寒、化痰的藥方便成,在下告退了……哦,對了,剛才您老吸了几日我這舉世超凡圣丹妙藥無敵丸的味道,可以讓您老兩天起身時不會積痰,看在咱們兩造合作的份上,不算錢了。失陪。”還怕笨蛋不上鉤?
  “等等!劉公子……”貝鎮平深吸了几口气,發現胸口依然呈現前所未有的通暢后,赶忙抓住劉若謙衣袖,早已信了他的話八分。
  “呃,對了。老爺子最近三個月最好不沾女色,也別服用那些撈什子大力丸、回春丸的。患部開始發痒積臭就該擔心了,難不成還想等花柳成蔭之后再來哭嗎?”劉若謙很优雅的甩開那雙開始發抖的手,輕快的住門外走去。
  就見得臉色陰晴不定、冷汗直冒的貝鎮乎在不久后連滾帶爬的迫在劉若謙身后,帶著哭嚎聲呼喚不休。這下子要他散盡家財也無所謂了。
  “大夫!劉大夫!劉神醫!您老等等我啊……”。哈哈哈……一連串再不能抑制的朗笑在落日丘頂徹底得到宣泄,傅岩逍笑得差點滑落馬。幸好仇岩早已在馬側接住他,讓他安穩坐在草地上笑個夠。
  “据聞劉若謙性喜捉弄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怎么……怎么居然在我們面前只有最乎常的表現呢?這与他性情不台吧?他一定忍得很辛苦。”邊笑邊說,差點說不全自己的感想。
  游河結束后,他立即回府換裝,并對好奇至极的趙思堯略說了諸多錯綜复雜的大概,并請托他派人去查員府內的武師背景;他相信官府方面會有所斬獲——既然霍逐陽怀疑貝鎮乎是當年惡狼山事件的幕后主使者的話。當然,趙思堯吃惊之余還有更多的疑問,但只得忍下了,因為傅岩逍准備去探望貝凝嫣母女的情況。
  唯一的遺憾是凝媽的突然出現出乎他預料之外。所以啦,現下金城的人都知道傅岩逍虐儿且遭致妻女被“解救”的事。傅岩逍的惡名又大大高揚,而妻女的失蹤則大快人心。城內的人一致談著傅岩逍虐妻的惡形惡狀。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虐儿,想必關起門時更形慘烈,幸好“善心人士”看不過去的加以擄走。
  唉!不知是哪來的路過大俠施援手?光那一手踏葉借方捷縱的輕功身法就教人贊不絕口了。
  赶到華陀堂門外的傳岩逍因為遠遠看到貝鎮乎的身形,當下決定了不正式拜訪,遣仇岩去查探凝媽的情況如何后,知曉了沒事,使与仇岩坐在視野良好的牆頭上,借一棵茂密的樹來遮身,看了場好戲。
  然后一路笑到落日丘,無力的靠坐在仇岩身畔。
  “我想他打十七歲离開家門時就這副德行了。幸好那時我們沒机會遇上,否則找一定會被要得像呆子。”當年十四歲的傅山石逍可還只是個天真純朴的娃儿哩。
  “你不會。”仇岩難得反駁主子的說法。在他眼中,天下間再沒有比傅岩逍更聰明厲害的人了。
  “吸呀,我會的。那時的我仍背負著身不由己的傳統伽鎖無從卸下,要是當真糊里糊涂嫁為人婦,大概一輩子就那樣了吧?崇拜自己的丈夫,以一些小聰明、小嬌嗄來博得丈夫的疼愛。無從領會起自身還有比依附丈夫更好的日子可以過。你知道,劉若謙有十足优异的外表与身家,一般女人要的不就是那樣?”
  “你……覺得他……很好?”向來無表情的面孔條然凝重了起來。
  傅岩逍看向遠方,露出了整齊的白牙与晒黑的面孔相輝映。“他不錯。不再是我心中決定討厭的那個人。事實上他的存在對我有著賈獻,讓我成為傅岩逍。人世間的恩怨情仇要怎么算呢?許多在當下恨之欲其死的人,也許在物換星移后,成了你該感激的人。”
  仇岩不語,但眼光緊盯著它的側面看,壓抑著心中的慌亂,只絕望的在現下還能妄想自欺的每一刻,多看看他、多記憶他。也許,能這么依恨的時刻將不會再有了。
  摘了株雜草咬著,傅山石逍輕呼口气:
  “我對他并不分乎。原本我該感謝他的,但你想想,我打一出世,就被一只玉佩訂下了終身。所學、所見、所被要求的,全是因為這是劉少夫人應該俱備的才德。為了一個不曾謀面的人而活著,從來不是因為我是蕭于薇而被期許些什么。仇毀,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是劉家的少夫人,只要她才德學了全,而不是非我不可。為了一個不是非我不可的位置活了二十年。最后,沒有回報,只有冷落、奚落,然后可有可無的被遺忘在別院:要是我性情傳統一些,我八成在奶娘過世后跟著含羞自縊了。因此當劉若謙來了臨安,我在不是存心之下,依然沒讓他好過。”當然,自己本性不太善良也是原因之一啦。
  “他配不上你。”
  “咦?”傅岩逍詫异的轉頭看他。難得听到仇嵌乎板生澀的聲音里添了抹咬牙切齒。怎么不開心了?
  “他不配。”他又強調了一次。
  傅岩逍點頭。
  “他當然不配。打我廉价當掉天馬玉佩之后,便真正与他恩斷義絕了。我還想當一輩子的傅岩逍,才不要當什么賢妻良母,成日持家繡花的。當年奶娘告訴我,讓成群佣仆前呼后擁是一個女人畢生最大的專榮。現在我自己得來了這种風光,何必卑屈在妻子角色里重新建立另一個妻以大貴的可悲角色?仇岩,你以為我對那家伙動心了?”
  仇岩別過頭,不敢相對。
  “他可以成為朋友,不能成為丈夫。”傅岩逍自認從來就不是寬恕處世的人种。許多往事可以釋怀,不代表原諒。至少這輩子劉若謙休想得到比朋友更好的待遇。倒不是說劉若謙不好,而是住在劉宋六年,并不是很好的回億,而那都是因為劉若謙無意中造成的。
  “何況,我才不想當任何男人的妻子。”拍了拍衣襪,他輕快地站了起來。見仇岩還愣坐在地上,很自然的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就像仇岩總是這么做一般。
  仇岩避開它的手,迅速起身并且退了一大步,讓傅岩逍的手懸在那儿。
  望著自己伸出的手半晌,他挑眉問:
  “為何躲開?”
  “我太重。”雙掌背負于身后,悄悄搓著。對主子的全意注視有著慌亂。
  “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話甫落,就見傅岩道疾沖向仇岩,想像自己像回紜的摔角力士,欲把對手扑倒。不過他忘了兩方的身形事實上有著巨大的差异,使他的行為反倒像螃姊撼柱。
  仇岩不敢承接,也怕他傷到自己,在輕巧閃開后,抓握住傅岩逍手臂,不便他跌跋。想不到傅岩逍反倒利用這個优勢伸腳楞住他腿。但這一招仍未奏效。仇岩雙褪一個弓彈。閃過傅岩逍的掃蹬腿。傅岩逍一個不穩往前扑倒,仇岩替他穩住,但豈知這只是個詭計,趁兩人体膚相近時,傅岩逍伸出一腳抵在仇岩的后腳跟,雙手死抱住他身子;在別無退路又不能出手掙脫,怕傷到主子的情況下,仇岩只得乖乖的被扑倒在地,并极力以自身當肉墊,不讓傅岩逍摔疼了。
  “嘿!我贏了!”傅岩逍坐在仇岩身上歡呼。
  仇岩見他兀自開心,不自禁扯出個淺笑,痴迷的看著上方那一張發亮的面孔。覺得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他更美麗了。一种來自丰沛心靈与見識的絕世美麗。
  他只求上蒼允許他這殘缺且一無所有的人能終生跟隨在主子身邊,讓他貧脊的一生中,奢侈的收藏一些關于美麗的記憶,潤飾他乾涸的生命。
  只是,他的心將會因此而知足嗎?
  為什么他一無所有并且丑陋?沒有丰美的內在,更沒有俊美的表相?如果……他能有好一點的身世、好一點的文采,或不是這般高壯如牛、丑陋如鬼……那么……那么……也許他就不會運仰慕她的資格也沒有了。
  粗鄙人等,對神只傾心就是褻瀆。
  他運仰慕的資格也沒有。
  霍逐陽睜開疲澀的眼,努力要將昏濁的視力眨回正常的情況。但一雙軟軟的心手卻阻礙了它的工作。捧住他臉后,緩緩出現在他視線中。
  原來壓住他胸口的重量不是來自棉被,而是個小小女娃儿妍儿,它的女
  他還沒學會怎么去當一個父親,便已是一名四歲女孩儿的爹了。心頭不禁后悔起這些年來從不參与幫內管事們的儿女經,甚至還覺得他們婆媽得不像話。現在可不就是遭報了。他該怎么對待它的女儿,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大爺,您醒了?”妍儿好奇的問著。外面的叔叔說眼睛睜開就是醒了,也沒有痛痛了。
  “大爺?為什么叫大爺?”他忍不住問。伸出雙手輕輕握住臉上的一雙小手,搓撫著屬于稚儿的柔嫩以及感受著自己血脈的延伸。
  “他們都叫您大爺,我也就叫了。”
  “叫叔叔好嗎?”他輕聲要求著。
  “好的,叔叔。我叫妍儿,您是會飛的叔叔,崖哥哥也想要學飛喔,您會教他嗎?”
  “崖哥哥?”是那個略比妍儿大一些的男孩嗎?
  霍逐陽沒發現自己皺起眉頭,就像全天下大惊小怪的長輩一般。忘了去年他曹嗤笑過旗下護法因為自己十個月大的女儿不小心被王總管四歲的儿子親了一下,便拿著大刀要那小娃儿選擇死亡或負起男人的責任。
  “叔叔,可不可以教崖哥哥飛來飛去呢?他說他們有很多要殺他們的坏人,如果可以飛,就不怕被殺掉了。”妍儿好認真的轉述封崖由他娘那邊偷听來、一知半解的消息。
  “坏人?妍儿知道什么是好人与坏人嗎?”霍逐陽發現自己露出了笑容,聲音更是柔得不可思議。對這种与稚儿談話的興致高得离譜。
  “嗯……。”妍儿皺眉的想了一下。霍逐陽心中一動,為這肖似他的習慣而悸蕩不已。
  “好人就是阿爹、娘娘、姨娘、趙叔叔,好多好多。坏人就是舅公、叔公,他們好坏,會打我。”小小的身子抖顫不已,連忙趴入霍逐陽的怀中,為著莫名的恐懼而發抖。她太小,不复記憶許多事,但那些猙獰的面孔卻是她恐懼的來源。
  霍逐陽半生起身,下意識緊摟著女儿,努力壓抑倏然勃發的怒气,柔聲問:
  “他們很坏嗎?”
  “他們罵我呢。有一次舅公還說要抓我去賣掉。那時阿爹不在,我們都好怕,還好艷姨陪我們住,讓一些會飛的人來幫我們打坏人。”
  霍逐陽緊緊閉上眼睛,悔恨著這些年只顧封閉自己,卻讓她們母女吃足了苦頭而不自知。以為做了對她最好的決定,渾然不知卻因此而讓她遭受苦難。就算當不成夫妻,他對她,仍是有深深的眷念牽挂。男女之情外,更混合著兄妹、親人、摯友的關系。只是愛得太深,雖能不怀怨恨的看她另嫁,卻不能乎复自己的傷痛,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不踏上臨安,再不听她的訊息。
  而今是源源不絕的悔恨,他讓她受苦了。
  “小妍儿,病人醒了嗎?有沒有睜開眼啊?睜開的是白眼還是黑眼?若是白眼就快逃,因為怪嚇人的……”劉若謙一路由外邊的庭院喳呼進來,手上捧的不是藥汁,而是特地出門買來的涼糕。直到踏入內室,對上了霍逐陽的眼,立即改口道:“兄弟,料想你該醒了,等會丫頭們會端來補湯,你得喝完。來,小妍儿,瞧義父為你買來了什么?這叫水晶皂儿,是好吃的涼糕。等會還有甘草冰雪水,正叫膳房丟弄了。”一屁股坐上床沿現寶。
  “義父?”霍逐陽的聲音打鼻腔哼出來。
  “剛才我問過小嫂子了,她沒有意見。對了,她也醒了,沒大礙,只是被嚇到比較多。等會一同用晚膳。”他伸手抱過小女娃,將她安置在桌邊吃零嘴,舍不得放下的逗道:“小妍儿,叫聲義父來听听。”
  “義父。”嘴內被塞滿了涼糕,音發得含糊。
  “好乖。”
  “我可沒答應你。”霍逐陽不是滋味的冷道。
  劉若謙嘿嘿一笑,不理會他的抗議。瞧他精神已大好,也就准備談正事了。
  “中午送走了貝鎮乎父子,我去了趟趙府。”
  “趙思堯那儿?”
  “是。現下金城的人都傳言傅岩逍虐妻女的事跡——哎哎!別動怒,听我的勸,你只有白气的份,搞不好日后你得拜謝那小子哩。”
  “別說笑。”霍逐陽不予采信。
  “你糊涂了。再奸險的惡人也曾在人前擺出良善的嘴臉:而傅岩逍倘若是十惡不赦的人,也不致于當眾虐儿不是嗎?他又不是瘋了。你瞧,最有力的證据是小妍儿從頭到尾沒哭沒鬧,甚至笑停開心。當時趙公子也在船上,以他的性情,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所以找才特地去拜訪他,因為也只有他會秉實回答了。結果你猜怎么著?”吊人胃口的惡心又起,就想博得向來不動如山的冷面人賞一枚慌亂的乞求神色。
  但霍逐陽不配台,逕自陷入思索中。是的,傅岩逍的行為不合理,而妍儿剛才還說過她的阿爹是大好人……小孩子不會說謊,至少不會掩飾自己好惡的感受。
  “逐陽,回魂啦!”等得不耐煩,眼見夕陽都要落人西山了,這小子依然不理他。好!算他狠。他不問,難道自己就不說了嗎?才不!
  “趙公子說傅岩逍只是要讓女儿到河中泅水,并且摘一朵蓮花回來孝敬量鞘的娘親。結果“行俠仗義”的大俠客就飛來了,擄走大的撈走小的,讓臨安河添了一筆英雄事跡。”說到此,劉若謙移近妍儿問:“妍儿,你會泅水呀?”
  妍儿點頭。
  “大家都會,只有爹爹不會。攏春姨娘笑阿爹笨。”
  劉若謙笑了起來,知道那渾小子不是無所不能頁今人感到開怀。轉頭對正在下榻的霍逐陽道:
  “去年傅岩逍游河時給貝鎮乎的船撞落了水,險險溺死。后來傅岩逍便叫人在宅邸內掘了一個水池,要男女老幼都來學泅水,結果別人都會了,他自個儿卻不行。”嘖!笨嘛。
  “他的手勢分明像要丟人入河。”
  “恐怕他是看我們也在河上,便做了這舉動。”
  “沒有道理。”這种刻意尋不出來由。
  “你還看不出來嗎?傅岩逍刻意敗坏自己的名聲。”
  霍逐陽不置信道:
  “莫非他想成全我与凝嫣?他當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任他讓來讓去的!”
  劉若謙示意他別動怒、一扯上貝凝媽的被輕慢,遂陽總有十把火气旨在頭上。
  “傅岩逍并非世俗之人。你不警与他正面交鋒,所以不明白在生意以外他這個人的性情。我了解的他至少比你多上許多。想想看,以它的能力,要錢平貝、林兩家的土地易如反掌,但他為何不做?思堯指出兩、三年來,傅岩逍被行刺十數次,暗算三十多次,若不是他無意間收了個忠心耿耿又武功高強的巨人,他死上十次不止了。我趁現在也向你招了吧。傅岩逍曾要求我与他合作,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你隱瞞了我?”霍逐陽不置信的質問,在未辨傅岩逍善惡之前貿然私會,他瘋了嗎?
  “別……別嚇著了小孩子。”劉若謙退了好几步,掏出扇子煽風,覺得這個老弟發起火的面孔著實不太好看。
  霍逐陽抱起桌邊的妍儿,柔聲道:
  “妍儿去找娘娘好嗎?告訴她要吃晚膳了。”的确,場面如果不太平和,最好先遣開孩子,而他确定他需要找人練拳以測試自己內傷恢复的情況。
  “別走,妍儿。等會義父當馬給你騎。”劉若謙飛身過來要拐帶一張護身符。
  霍逐陽豈肯如他的意,以擒拿手阻斷他伸過來的妄想之手。“別想躲過,我要一個交代,現在。”他邊打邊返到外听,拉開了門便要喚人來帶走妍儿。趁此空隙,劉若謙朝他露出的空門攻擊,直直攫向他頸穴。
  霍逐陽不客气的揮手打開。兩個正打上興頭的人原本已不打算收手,卻在妍儿的惊呼聲中匆忙住手,以為不小心誤傷到了她。
  “怎么了?妍儿。”兩人同時問。
  妍儿百直看著兩個大人的喉頭,天真道:
  “你們也有果子。”
  “果子?”劉若謙自認應不缺乏与小娃儿相處的經驗,也對小娃儿毫無章法的童言稚語感到習慣,但——果子?他們今天沒吃果子呀!
  你的女儿有點怪异,像你嗎?劉若謙以眼神詢問義弟,得來霍逐陽的冷眼。
  “什么果子?”霍逐陽确定妍儿沒受傷后,輕問著。
  妍儿指著它的喉結:
  “阿爹說這是果子,因為吃東西時狼吞虎咽,所以無法吞下全部,便了一顆在這里,以后吃東西要小心,才不會被果子梗了住。”
  “傅小子居然這么教小孩?”劉若謙惊歎不已。哪天回驛幫可以用來唬弄那些小鬼頭。
  “這不是果子,你阿爹說錯了。”他開始頭疼的感覺到劉若謙倘若与傳岩逍成為好友,天下即將大亂。“你阿爹喉口也有這個不是?”
  “才沒有。”妍儿一向崇拜阿爹,堅持自己听到的是真的,無意間泄露了個天大的秘密。
  “什么叫“才沒有]?”霍逐陽与劉若謙同時惊覺的問。然后出劉若謙更加小心的求證:“妍儿,告訴義父,你是指你阿爹的脖子上沒長……果子是嗎?會不會是你沒看到就說沒有?”
  “才不是。趙叔叔有、仇叔叔有,容德的阿爹也有,強叔也有……。”小小指頭扳著傳家上下有長“果子”的名單,直到數滿了十根指頭就不知該怎么辦了。小臉呆呆盯著大張的十指,最后頓了頓,可怜兮兮道:“數不完。”
  不過兩名大人并未為難她。事實上他們早已嚇呆了。
  不……會……吧?天爺,不可能吧?再怎么說傅岩逍也不可能不該是個
  噢!他們無法相信!要他們相信傅岩道是怪物還容易些,因為他的言行舉止与怪物十足吻合。但……要他們相信他是……不!想像不出來!
  那种欠揍的嘴臉、邪惡的脾性、損人的天賦,那种讓人無力招架的狂妄,怎么會是……?
  “你醒了?”
  一聲輕輕柔柔的女子聲音飄入他們轟然作響的耳中。
  還沒來得及走近門廊,便教兩道黑影攻掠至眼前,花了她的眼。霍逐陽甚至失態的忘了避嫌,以空置的右手抓住貝凝媽的肩:
  “傅岩逍是個……”欲吐出的問句在瞥見數名佣仆的身影后,忌憚了下,壓低聲音附在她耳邊問完:“他是個女人嗎?”
  “啊!”貝凝嫣楞住,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這畢竟是岩逍的隱私,不該由她的日來宣之于世。
  但她的無以言對已明白昭示了事實。沒——錯!那渾小子果真是個——女人。
  “兄弟,我們似乎与臨安城犯沖,我上輩子一定在這里做了什么坏事,以致于今生今世專程來這里當個傻子。”劉若謙無顏見江東父老,不斷的哀鳴不休。
  而霍逐陽根本無法言語,狂震与狂喜在他体內激烈的交錯奔騰,翻涌出熱沸的血液,再無法掩飾他壓抑多年的深情。
  丟它的禮教:去它的世俗:与其窘怒于自己的愚蠢,還不如及取眼前,以一個擁抱宣泄它的摯情。他要的,一直就只有這個——這個他珍愛了一輩子的女人。
  用力攬她入怀,百感交集得無法成言,只能低低呼喚著她的名
  凝嫣、凝嫣,我的擬嫣……
  星月已上,取代了夕陽的光華;万家燈火燃起,其中有一盞,將是他与她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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