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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太太。閨名柳含梅,隨著丈夫務農,生了一名獨生女。丈夫過世后獨力耕著三分薄田,有一名死心塌地的壯男巴巴守著她,就希望花太太哪天決定不守寡了,嫁入他王家當他的老來伴,所以舉凡粗重的田務,全讓他一手包。
  瞧咧,此刻秋收,在晒谷場上努力揮汗耙著稻谷的男人不正是村子中很受敬重的地主兼村長兼車行老板王造雄嗎?這人鰥居多年,才四十八歲,有錢有閒,頭好壯壯,膝下無子,多少年過三十的單身女子想嫁他呀,不時有媒人上門推銷一票尋求第二春的婦女,偏偏他老兄的眼光只黏在与他同齡的柳含梅身上。
  柳含梅是花解語的娘。花解語的花容月貌、婀娜身段全來自柳含梅正宗遺傳。
  當然,脾气也是。
  “外婆,事情就是這樣。”
  周末假日,花解語帶著女儿回彰化,逕自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歎息。花冠群自然是權充說書人,向外婆仔細稟明這些日子以來的大事件了。
  柳含梅微笑的打發外孫女下樓看卡通后。才轉頭厲瞪她的蠢材女儿。
  “少給我裝那個死樣子,想要我同情你,等下輩子再說。”拿著草帽煽風,從來就不可怜她這個失婚的女儿,活該是她自造孽喔。
  “媽,別再念了,沒看我心情不好嗎?”
  “喂,不是我在說,九午前你可以拐到他進禮堂,現在也可以呀,反正你公司是垮了。王造雄是說要你回來幫他管理車行啦,想賞你一口飯吃,反正台北的惡勢力延伸不來彰化,要真來了,也不怕,不過看在儒風已回國的份上,你繼續留在台北吧,找個机會再拐一次。不然誘他上床,他這人品格很高,會負責的。”
  “拜托,我又不是處女。”負責什么?真好笑。
  “反正你的初夜還是給他了,除了他沒別的男人讓你睡過。”叼著一根菸,花太太又准備長篇大論了。
  花解話打斷她:“斯文一點好不好?還有,別抽菸了,臭死人。”
  “斯文?看看你的德行,沒有說你粗魯是因為你有外表可以補強,要不然當年你哪拐得到儒風?人家可是堂堂的書香世家教出來的优秀男人。現在是大學老師了。”
  花解語歎了口气:“我好自卑,尤其在知道他的女朋友學歷也很高之后,想都不敢想再嫁也。看來他也不把希望与我結婚,不然他不會交女朋友。”典型怨婦的口吻,凄涼呈現。
  “去,誰叫你要离婚”“老媽,已放送過一千八百次的台詞請別再重复。”花解語索性捂住耳朵。
  花太太不由分說拉開女儿的手。
  “我早說過了,解決的方式有千百种,跟著他去美國或以妻子的身分在台灣等他,你以為全世界繞著你轉呀?天真的妄想他學成歸國再回收你這個下堂妻子當愛人。哈,自食惡果了吧!也不想想自個儿什么條件,大學念了一年,連個學歷也沒有。人家可是博士了,還敢怨他交別的女朋友?大不了你也找几個男人上床以表公平呀。”
  “不要,別的男人會讓我惡心想吐。”
  “懶得理你,你就單身到老死,對著儒風拚命流口水算了。”跌坐回沙發,抬高雙腿在茶几上說風涼話。對這個笨女儿簡直是沒力。
  “你別管我与儒風的事啦,昨天我已經把公司解決掉了,加加減減下來,戶頭中進帳了七百万,你女儿我累了五年,終于可以休息了。”
  “就這樣算了?那古王八怎么辦?八成那間小公司也玩不下去了。花了几千万搞公司,沒賺錢不說,還睡不到你,他的損失更慘重吧?”
  花解語對瞄老媽。
  “別以為老爸上西天多年,就可以當回你黑貓大姊頭的身分,形象顧一下吧,別忘了冠群還小。”她這個老媽子在末婚之前是鄉里中頂出名的大姊頭,吃喝賭不忌,偶爾還飆野狼一二五去与人干架、比車速。雖然長得前山后翹、花容月貌,但同年紀的人(方圓五百里內)沒人敢上門提親;后來還是脾气剛硬的外婆硬是作主一門親事,五花大綁的將不知情的母親嫁入鄰村的花家。她那憨厚沉穩的爹肯娶惡名昭彰的柳含梅,全是因為基于報恩的理由(雖然母親始終咬定老爸暗戀她多年)。不然堂堂省中畢業、有考中大學卻沒錢去讀的父親好歹是村內公認的狀元才,努力上進又長相斯文,多少女子想嫁過來呀,哪淪得到老媽來去配?
  “哼,要不是怕冠群學坏,我早打斷你的腿了。想當年多少女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配不上你爸,如果我學你休夫,學你自卑,那不稱了一群死女人的心?好男人當然要自己留著用,管他什么适不适合配不配!你這只母老虎根本是紙糊的,一點用都沒有。公司讓色鬼搞垮了,老公讓女人搶走了,簡直丟我的臉。”
  花太太摸出口袋中准備良久的存摺与印章,丟到女儿手中。
  “干嘛!丟老本給我做啥?”她看著本子內上千万的金額,這是老爸辛苦一輩子的成果,准備給母親花用的,不過她這個花錢如流水的母親卻一分一毫的存起丈夫給她的錢,從沒用過。
  “給你開公司啦,我看不慣別人整你,反正你沒了愛情,精神上總該有一些別的寄托,看你是要開店還是干啥都好,別給我成天在那邊叫春。”
  “我自己有錢。”花解語將存摺塞回母親手中。“而且我現在沒心情開店啦。”
  “不成材的東西,叫你去勾引儒風你又不敢,裝死給誰看哪?”花太太將存摺丟在一邊,簡直不想理這個呆女儿。
  花解語搔了搔頭,忍了很久,終于小聲的問:“媽,我問你喔,那個……你生完我之后,多久才与老爸行房?”
  “你滿月那一天哪。大家鬧著喝滿月酒,你也知道你爸的,一喝酒就任我擺布了,叫他上床哪敢拒絕。他真是不懂女人,生完小孩三。四個星期就可以辦事了,偏他還怕我痛,真是的。”好驕傲的回憶英勇的當年事。
  花解語大呼小叫:“你那時的身材可以見人嗎?肚子可能還大得像怀胎五月吧?”
  “對呀,誰叫你這個死丫頭把我的肚子撐得那么大,害我一年以后才恢复身材。反正關了燈,男人看不真切,將就著辦事總比憋到內傷好吧?怎么?你生完孩子就不敢脫光衣服給儒風看啦?”
  “我怕他嫌我身体丑。”
  白痴!花太太當下丟過去好几枚白眼。
  “拜托,用用你的大腦好嗎?放著腦漿不拆封,死后也賣不到好价錢的,不必太省著用。灌醉他,燈一關,母豬也成了貂嬋,你再自卑沒有關系。等他被別的女人榨乾,你連剩渣都沒得撈。”訓斥完女儿,花太太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在這個投藥可救的笨女儿身上。還不如下樓對外孫女進行調教還見得到成果一些,所以她罵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有這种粗魯的母親。也別太怨歎女儿气質缺缺,家學淵源怪不得人。花解語將頭靠在雙膝上,曲著身体歎气不已。
  清算完了公司,也就不得不來清算自己的前半生。
  她拐到了一個好男人,卻又傻傻的放手。
  立志當女強人,卻搞垮了公司。
  休了丈夫,卻又只對前夫流口水。
  喜歡滿身書香的人,卻拙于讀書升學。
  知道自己今生只愛一人,但沒膽去追……
  千百條的陳列只代表了兩個字失敗。
  她二十八歲了。卻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亂,公司結束了,可以說她根本不在乎,反正心思沒在那上頭;但把婚姻搞砸,卻是罪不可恕的,尤其知道自己一直愛他之后。
  几乎要忌妒起冠群成天打電話与他爹撒嬌,而自己卻無法這么做。
  儒風想与她當“好”朋友。
  可是好朋友不會親吻,不會擁抱,不會往冰冷的床被上陪她度過晨昏。只能握手,是不夠的。
  但……她能怎么辦?
  她有著許多男人垂涎的身体,但儒風不要。可是來自肉体与心靈的渴求,她卻只要儒風。
  從沒有這么痛恨自己過!為什么?為什么八年前她要向儒風提出离婚?害她每當無所事事時都只能想他,尤其是現在,連工作都沒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該怎么熬過想念他的疼痛?
  “大哥,不是我對前大嫂的能力質疑,而是她的脾气足以破坏她可能帶給別人的營利,招來災難。”賀儒云很明白的告訴兄長,若想來他的“小”公司替前大嫂謀職位,可以省省了。他偉大的事業版圖不想瓦解在女暴君手上。
  “儒云,我想一定有适合解語的工作吧?她的能力很強,除了脾气不易控制外,她是個人才。”賀儒風自從知道前妻的公司正式關門大吉之后,便心焦灼想為她找另一條出路,他知道解語是個閒不下來的人,清閒久了,她會生病的。
  賀儒云雙手抱胸,擱置著一大堆公事,靠坐在辦公莫旁搖頭。
  “公關、行銷、品管、生產、業務、企划,由內而外,都必須有貝好的溝通協調能力才能胜任。大哥,嫂子的性情一天不改,永遠都只會坏事,沒人敢用她的!她沒開公司之前,与她的雇主都處得很不好。當然其中有几匹存心不良的老色狼沒話說,但大体上而言,她沒有社會适應力,她适合當????族,接一此????,卻不适合在企業中生存,你別費心了。”
  賀儒風坐在沙發中,輕歎了口气。
  “我也知道她的性子,她常常一意孤行,莽撞得讓人擔心。”解語的熱情与脾气都是直接的,從不迂回隱藏,注定她多成多敗的命格,讓人憂心忡忡。
  “大哥,以前她才十九歲,可以体諒她還小,凡事順著她。但現在她快三十歲了,你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最好改一改,任她這么搞下去,你們之間不會有前途的。”這些日子觀察下來。發現兄長的注意力依然只放在他前妻身上,對女友反而是淡然有禮,不必太細想也知道死心眼的兄長沒有變心的自覺。
  “因為有了冠群,所以我們會當好朋友,這就夠了,好朋友理應互相關心,我不強求其它求不來的東西。”
  好朋友?天曉得他那個前大嫂又在搞什么東西。放她玩下去,前途絕對無亮。
  “大哥,你真的了解嫂子嗎?”
  “當然,她熱情、天真、直率,做事瞻前不顧后,敢愛敢恨不做作。”賀儒風頗感奇怪大弟會這么問。
  “對,做事不顧前后,常做著不顧后果的沖動事,而大哥居然放任她胡作非為,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他們賀家的庭訓崇尚尊重他人、有禮守分,切莫強求,但大哥大可不必遵守得那么徹底。
  “儒云,只要解語沒有以任何形式傷害到別人,我就不會干涉她所決定的任何事。”
  “但她傷害到了你。”賀儒云一針見血的指出。
  “不,感情的事不能混為一談。”他神色黯然。
  “為什么不行?她主導著一場婚姻的起落,而你居然放任她去玩。明知道她一點也不成熟的情況下,教導她好過尊重她。”
  “儒云……”
  賀儒云截斷兄長的辯白:“大哥,你該問問冠群,大嫂近几年怎么過日子的。那娃儿比她母親机敏一百倍,比較可以談。我是你弟弟,只站在你的立場去評定一切,我知道你還想要她,那就追她回來,再度成為你妻子。這次該由你來了,我想她不敢行動的。”
  賀儒風怔了良久,正視自己的心。心口上鐫鏤的,不是林婉萱,不是其他女子,始終如一只有一個名字花解語。
  想念因愛意而澎湃,匯集成他八年來的情傷。當他失意愁悵時,台灣這邊的她又是如何?
  在大弟殷切的注目下,他微微一笑,思索著追求佳人的可能性,可不是嗎。儒云說得好,一直都是解語主動,包辦了追求、結婚、离婚,他因愛她而追隨痴戀,因自慚配不上而應允她提出的离婚。
  如今再也不了。
  如果他會再進一次禮堂,孩子的母親無疑是最佳的人選,而他也能擁抱他真正要的那一名女子。
  從現在開始,不算太遲。
  賀儒風的确很了解花解語,她絕對不是清閒命。通常只要無所事事超過一星期的話,她會活力盡失;若再閒上半個月,她就要生病了。
  賀儒云也不愧是精明的商人,看出了花解語适合從事個人工作室的性向。
  多年經營的人脈給了她十足的方便。起先是某廣告公司聯絡她要她代為找一名适合拍化妝品的校園美女,閒著也是閒著的花解語就從以往的“人力資源”檔中翻出了一票名單,給了廣告公司滿意的人選。自然,也拿了一份仲介費。雖菲薄,但總是一筆塞牙縫的入帳。
  再來,某一初起步的經紀公司很中意她前公司培訓模特儿的課程,央她代擬一套訓練企划以供使用,她也就接了。這次懂得為自己的????訂下价目表。
  于是,“花花個人工作室”成了她的新職業,因為對帳目依然沒概念,也懶得打理,自然是找回了領最多資遣費的趙玲代為輔助。
  開工作室的收入當然沒有開公司多啦,做的工作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既無上線,也沒下線,仲介人力還得看雙方的需求是否一致。但她看明白了小格局終究是她的命,應酬少,交際少,又沒員工管理、商品訓練的繁瑣問題,工作范圍可大可小,不必朝九晚五,多棒呀。
  “老板,你說好笑不好笑,”雷達“找來一票美國模特儿走秀,居然委托我們找翻譯人員。他們公司小歸小,總還不至于請不到溝通人才吧?”一主一雇先后走入餐廳准備享用午餐。趙玲報告著早上接來的一些請托單。
  “你就可怜他們公司最有希望的人才正放洋當小留學生,一家子自己人,平均學歷只有高中,不懂???是全公司心口的痛,何必苛薄。”
  最刻薄的其實就是她的頂頭上司,趙玲暗吐舌想著。
  “這种案子我們能接嗎?我們兩人的???也很不行。”
  “可以啦,我有人可以找。”別說她的前夫英文能力高強了。他認識的人一定也不少。再加上有了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就可以与儒風約會了,真好。
  香噴噴的兩大盤牛腩飯送上來,先解決肚子的需求要緊,暫擱下公事。
  “咦?老板,外面那個人好像是冠群的爸爸耶。”眼光不忘亂瞟的趙玲當下瞟到窗外一雙人影正要走入一家咖啡屋。
  花解語跳了起來,沒來得及拭去嘴上的醬汁,面孔已貼在玻璃上張望,果然看到儒風与一名女子走入對面的咖啡屋中。
  那女人會不會正是冠群口中有學歷又有廚藝的林阿姨?他們……他們是不是在約會呀?
  一股酸意由胃囊泛起,行走周身,嘔得她彷如怀孕初期的症狀。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一回事,見到他与別個女人走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怎么可以……
  “小趙,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樣?”雙手叉腰的女暴君企圖從手下的口中挖出“美若天仙”之類的評語。
  趙玲突然覺得渾身泛冷,极小心,非常小心的回道:“呃……風情万种、生气蓬勃、金光閃閃、火气千條,千……不錯喔。”這樣籠統的回應會不會讓她幸運的保有一條小命見明天的太陽?她一點也不想當被火紋身的女孩。
  花解語以指為梳,抓了抓大波浪的長發,整了整白色褲裝、外套,再拉了拉里頭的黑絲襯衫,在皮包里摸了良久,終于放棄的向助理伸手:“口紅,鏡子。”
  微顛顛的手依言奉上貢品。
  ??,補妝完畢。
  “我過去一下,如果沒有回來,你可以先下班沒關系,下午放假。”說完時她人已大步飆到門外,留下大口喘气、劫后餘生的小助理安心享用她遲來的午餐。
  “工作得還順利吧?”賀儒風看著眼前的黃金咖啡,湯匙上頭的方糖正燃著藍色的火焰,空气中溢滿白蘭地的芳香,這是一种華麗的飲品,不見得愛喝咖啡,卻總不自禁被火焰所迷醉,總要喝上一杯。
  “順利呀。我現在才知道我所任教的幼稚園是”古氏“所投資的教育事業,原來只是為了替員工照顧小孩,后來因為口碑良好,許多人搶著送子女進來,儼然成了貴族幼稚園。他們的本部設在”古氏大樓“里,昨日園長情商我過去接任副園長一職,規划新的教材与制度。”
  “古氏?真巧。”他淺笑。總覺得生活中少不了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听說古二少也准備結束經營不善的經紀公司了。這消息會不會令你開心一些?”對于儒風前妻的事,她有一點耳聞,在古氏工作,閒言閒語少听不了的。二少爺的風流事更為大家所關注。
  “解語提過,也認為古天牧撐不了太久。我并不希望解語發揮有仇報仇的本性,更不希望古二少又找別的方式來纏解語。目前能這樣落幕就算了。”
  “呀,火熄了,方糖快些放入咖啡中,白蘭地的味道才不會敬。”林婉萱伸手拿起金湯匙替他攪拌咖啡。
  “謝謝。”他連忙點頭道謝。
  一道陰影飆立在光源處,將這一小方宁馨世界罩上烏云。
  “我可以坐下嗎?”花解語雙手環胸的問著。
  “啊,解語,你也來喝下午茶嗎?”前一陣子她回彰化后,回來便難得見到她人影,听冠群說她有工作了,這几天正想找她呢。他起身拉開一張椅子讓她入座,咬著下唇,臉上表情相當精采,鼓著的腮幫子表示出怒气,咬著的下唇表示著委屈。瞠大的眼如淬毒的利刃直向“情敵”投射而去。多种情緒交雜下,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開口,只好瞪向前丈夫身前的咖啡,不知如何走下一步。
  自己正在做蠢事,沒錯,但她阻止不了自己做蠢事。
  前夫如果与另一名女子兩情相悅,她的介入無异代表著『坏人』的角色。如果她是坏女人,肯定是最蹩腳的一個。
  “口渴嗎?我還沒喝過。”賀儒風端起咖啡到她眼前,不大能解讀出她眼中的想法。
  “我好餓,也好渴。”她捧過咖啡,不怕燙的一口咕嚕喝完,再拿過儒風的鮪魚三明治吃個精光,連點綴花色的薯泥也沒放過。嗚……她現在可以理解為什么黛妃生前會患有貪食症了,有一些無法大聲吼出的沮喪足以教人致命,既然說不出口,不如就努力的把東西吃入口,填滿無底的空虛吧。
  林婉萱伸手支著下顎,好奇的打量儒風的前妻,很美,這是心頭第一個想法,身材很棒,足以讓同性為自身的平板感到羞愧。一雙杏眼活力四射,火光燦然,像——火焰,像剛才方糖上浸漬白蘭地所焚燒出的火焰,教人片刻不舍移開眼。
  她別有深意的看向儒風,淺淺一笑,終于明白了向來嗜茶的男子,怎么曾在其次意外喝到黃金咖啡后,便要時常點上一杯,不見得喝得完,但他自看火焰映在黃金杯匙上的光彩,所以一點再點。賀儒風明白林婉萱所傳達的,不自禁微赧了斯文的面皮,以笑回應。他們在眉目傳情!
  花解語一口气几乎提不上來。愛人在對別個女人展露笑容,她卻不能理直气壯的大吼叫人滾開。黑青了大半的俏臉開始浮現殺意。
  “你好,我叫林婉萱,我現在知道冠群的好容貌是遺傳自誰了。”林婉萱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并且伸出友好的手。她是暗指冠群不是儒風的种嗎?磨牙中的女人努力擠出聲音:“謝謝。”
  “解語,怎么了?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新工作不順利?”賀儒風輕托起她下巴,將她面孔轉向自己,關心的問著。
  “我不好,非常不好。”她扁嘴,可怜兮兮的說著。
  “怎么個不好呢?告訴我好嗎?”他聲音更溫柔。以前解語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總是這么向他訴苦的。
  “我頭痛、胃痛,全身痛。”全部來自心痛。忘了場合,也忘了情敵正坐在一邊,她現在需要一個擁抱,不由分說的投入賀儒風怀中,再也不肯動了。
  她心情不好時總是說她全身痛,記憶的門扉一扇扇打開,他經拍著她背脊。忍不住陷入回憶,再也拔不回現實。
  他是解語唯一沒發過脾气的人。不知為何,解話可以對全天下的人遷怒,就是無法對他發火,有火無處發之下,她就全身不舒服,一點儿也沒變的毛病。
  “等過了直來直往的熱火情焰,其它的溫存全都顯得索然無味了,不是嗎?”林婉宣揚了揚眉,覺得空間偌大,卻已無她容身之處。早點走人才是識實務之舉。
  “婉萱,抱歉了。我——”賀儒風輕叫著。
  “我大概明白你要說什么了。”她笑。瞥到他怀中的女子又以火眼偷瞪她,她笑得更開怀,几乎是出于坏心的道:“沒關系的,我的床位永遠為你空著,還有,給你的鑰匙別丟掉了,拜,這頓讓你請,我回去上班了。”
  “她是什么意思?”不待林婉萱走出大門,花解語屏息的問著。
  這人不會是在告訴她他已与那女人有什么不清不白了吧?
  “沒什么的。開玩笑而已。”他低頭輕撥著她的長發,距离很近,气息交融,任由他恣意的揉撫她一頭如云秀發。他們分開了多年,心靈可以再次相融成一個圓嗎?
  “我跟你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們也共有一個女儿,所以我不是干涉你,而是認為自己有義務給你一些忠告,那個,那個小姐不适合當冠群的后母啦。”努力壓榨腦袋瓜子后,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大聲說話的立場來否決那個林什么小姐的存在。
  “好朋友”會坐在他膝上,貼在他怀中以占有的姿態否決別個女人嗎?
  賀儒風凝望著她緊張的神色、美麗逼人的面孔,平靜的心湖再次掀著巨濤。
  “我同意,如果冠群會有后母,一定先得到你的點頭,可以嗎?”
  “好呀,好呀。”點頭如捂蒜,一顆泛出墨汁的黑心正狂笑著絕不讓任何女人沾染她的男人。
  也許她再也不能得到他,但若能以“好朋友”的身分長伴他左右,占有他一段時日,那也就夠了。
  不當他的妻子沒關系,但她要擁抱,要親吻,要在自己最寂寞時得到一點慰藉。
  至少……讓她自私一段時間,過后,當她的傷心不再那么多,空虛不再那么深,也許她會讓他去尋找幸福,而自己呢?
  不知道有哪一家尼姑庵肯收留一名火爆女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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