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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悠悠轉醒,才一夜之隔,她已由少女變為少婦,初嘗巫山云雨,承歡受澤;那樣狂野而私秘的事,是超乎她能想像之外的。
  身分由一夜良宵中蛻變為人婦,心理上總會有惶然不知所措的失落,教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以及自己的新身分。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她伸手輕探,卻摸到枕邊已涼的床位,不知該因此感到難堪還是放心。忍著身子不适的酸疼,她緩緩坐起身;沒有碧映隨侍,她根本是全然的無助。在這陌生的宅院,她不知道該怎么喚人,自己的身子從未讓碧映以外的丫頭看過,但碧映一定還在芙蓉軒吧?在外頭守門的若是仆婦還好,倘若是家丁昵?
  她不敢輕易叫人進來替她更衣梳妝。
  她是這般沒用,連自己也無法打理,不過她慶幸韓霄此時不在房中,不會看到她的狼狽,就讓她自己摸索看看吧。
  憑著昨夜的記憶,她在床角找到兜衣与內衣。貼身衣物尚難不倒她,可是光穿這樣無法見人呀,她擔心的是外袍裙裾的穿法一旦沒弄對,徒惹笑話了;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衣物置放何方,丟落在地上的,只有昨花的嫁服而已。
  韓霄很快就會知曉他娶到一個麻煩。她摟著收集到的衣物,無助地坐在床沿,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從練功房做完早課的韓霄洒身回來便是見到這副凄苦的景象。他的媳婦儿摟著昨夜的嫁服,僅著內衣,蓋到她膝蓋,兩條弧形优美如玉精雕的粉嫩小腿赤條條地露了出來,內衣下擺沾了些許她昨夜落紅的處子血跡。她美麗的面孔無助而自卑。
  她很快意識到他的存在,身子震顫了下,狼狽地想背對他。
  他輕抽走她手上的衣物,她泛白的十指改而抓住自己襟囗。韓霄心中同時涌上又气又怜的情緒,口气不禁有些坏:“脫掉,這件髒了。”
  他終于明白他娶到的是一個瞎子了嗎?云淨初解下衣扣,惶然地听到約十步遠的衣柜教人弄得砰聲大響,他在做什么?
  “過來。”他招呼著,囗气已無适才的怒意。然后他又補充:“向左斜方直走十步,中間沒有障礙,別擔心。”十步是他估量的距离。
  她小心地走過去,在心中默念到十,卻仍抓不到他聲音的定點。才十步嗎?
  韓霄跨了一大步,索性抱起她,直接走入与房間相連的浴間;隔了道長屏風,便是個大浴池。
  “淨初,你別怕我。”他沉聲要求著。解下她僅剩的衣物,皺眉地看到自己昨夜縱情所印下的青紫。
  “你……要做什么?”她听到水聲,由空气中微熱的水蒸气,知道這里是浴間。
  “沐浴。”他已抱她一同步下浴池。
  “呀!”她惊呼,臉蛋又羞又怕地埋入他頸子中:“這怎么可以?相公。”現在是大白天了嗎?他們竟還裸袒相對,哦!老天爺!
  “為什么不行?你是我的妻。”他輕揉著她香肩,每見到一處青紫,便淺吻了下。
  “我……我知道妾身的不便令你不悅,那……何妨喚碧映過來,這樣……這樣……不行呀。”她雙手緊 住紅燙的俏臉,無法去忽視他雙手游走在她身子上的狂野。
  他淺笑出聲,禁不住深吻住他這保守害羞的小妻子,他的妻子。共浴鴛鴦,夫妻至樂,他哪里肯再讓妻子的嬌軀分享他人?連丫頭也不許看。
  “碧映是你最忠心的丫頭,她服侍你理所當然,可,那是在我未成你夫婿之前的事。今后,你是我的妻,你身子只能由我處置獨享,她再也不許看了。自然,這等“小事”,還是由我來吧。我們初為夫妻,許多事尚須重新体驗,找出最好的方式相處。有甘有苦必然,但我只要求你一點,淨初”他頓了頓,深深凝視她。
  不讓她的雙手遮去絕色佳容,讓她不得不抬頭面對他。
  “什么?”她迷惑低問。
  “相信你是無价的寶貝。”
  他是好心安慰她的。云淨初神色僵了下,要一個一無是處,甚至只會拖累他人的女子相信自己是寶,未免牽強過分了些,可是,她感激他的話。
  “謝謝你。”
  她不信!韓霄從她面孔上讀出了這個訊息。抿直了唇,沒再多說些什么,將她拉入怀中,以极親昵的姿態共同沐浴著。又气起她的不自知。
  不知怎地,似他這般深沉男子,情緒隱于無波表面,是他自身的修為之一,可是,每當他心中揚起些微不悅時,云淨初竟能立即感受到;她畏縮了下,垂下臉蛋,蒸气氤氳中,掩著她更深的自卑無助。
  韓霄摟緊她,苦惱于不知該如何除去她不該有的自卑。他必須想個法子……
  也許,早日离開山庄才是正确的決定。
  韓霄決意离去的決心,相較于韓夫人打算留下韓霄的念頭是相當的。
  她是可以放心將甥女交給韓霄而不擔心,可是新浮上的擔憂便是倘若韓霄在婚后依然執意行走江湖,南奔北走,風塵仆仆,時而必須餐風露宿,他一個人時是無所謂,但若是再加上一個嬌滴滴、自幼給人服侍安好的淨初可不行了。沒有妥當的打點,沒有丫頭仆婦跟隨依韓霄那性子,斷然死不允許,無論如何她也放不下心讓韓霄帶走淨初。何況血腥江湖,哪里會适合單純的淨初去行走?
  她希望韓霄留下來,他是個能力非常強的孩子,而韓家所有產業本來就該傳給他;由他來主事當家,才是正統。如今業已成家,他更該定下來,但……他肯嗎?
  他能体貼妻子無法陪他遠行而就此住下嗎?還是……他會索性丟下妻子,再度飄然遠去?
  當真是那樣,其實也算好的。她只擔心甥女受委屈,待在她看得到的地方才能安心。
  韓霄是個好孩子沒錯,但他激烈的情感极端到令人承受不起,柔婉脆弱的淨初怕是受不住的。他甚至可能在無形中便傷害到她了,尤其淨初因自身的缺陷而敏感無比,只一點點磨擦,就夠她心碎了。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韓霄。
  成親已三日,今日韓霄終于肯讓云淨初走出凌霄院,回芙蓉軒撫琴,好生悠閒過一天;因他有事要外出。也因而讓韓夫人得以見到甥女如今已是她的儿媳婦。
  “淨初。”她走入甥女未嫁前的房間中,讓所有佣人退下,才坐到她身邊叫著。
  “姨娘……”云淨初欣喜地喚著,握住了姨娘的手。
  韓夫人低笑:“雖然我不是霄的生母,但你可也必須喚我一聲娘才行,你到底仍是入我韓家門了。”
  說得讓云淨初原本就泛紅的面孔又加上一層紅艷,全身上下涌滿新嫁娘才會有的嬌美神態。
  看來,她三日來都過得挺好。但她仍要問:“淨初,他待你可好?”
  “极好。”她不敢抬頭,雙手几乎忍不住要蓋上嫣紅的臉。這三日來,除了強記凌霄院的地勢外,大多時候,韓霄會驀然摟緊她,在她臉上吹气,做盡种种挑逗的事,以烈火之姿來燃盡她所有,身、心,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能藏私地教他奪了去。他激烈的占有欲是嚇人的;起先她在惊愕之初,有些怕,但源源不絕的幸福感讓她知曉,情感也可以這般不忌憚的爆發。
  “夫妻”這詞儿奇异得令她想膜拜,但也几乎怕自己的軟弱承接不住。
  雖然甥女的表情充滿幸福,但她仍未放心:“他……可有教你委屈了?”她知道善解人意的淨初是個永遠將苦往肚子內吞的人。
  “姨娘,我不能貪婪地要求更多了。只要眼前,他是要我的,便已足夠,至少,此刻他并不嫌棄我,還娶我為正室,我不能”
  “你能!”韓夫人打斷她。“淨初,你看不見,所以你不知道你的容貌是怎生的傾國傾城,光這一點,即使你進宮當皇后也夠格,更別說你這么的溫柔善良了!
  韓霄當你的夫君,只能說他幸運地得到了個寶。而且我們永不放棄治好你眼睛的希望,每一位大夫都說過了,你雖看不見,但你的眼是安好正常的,并沒有瞎。當年姥姥下手時,并沒有做絕,只要能破除血咒,讓血流出來,你便能見到光明了。不要輕視自己,尤其在韓霄面前更是不能,他痛恨自怜且不識自身价值的人。”
  她就怕淨初一味地退讓自己委曲求全,不僅韓霄不會領情,也落得自己心痛,可是這孩子自幼便是先為他人著想,最后才想到自己。性子怕是無法改了。
  “當你的權益受到威脅時,你一定要說出來,姨娘定會為你作主。”這話,是以女方長輩身分去說的。
  云淨初不愿在這話題上多說,只輕點頭。
  韓夫人才放心地點出來意:“淨初,那韓霄,可有說日后的事?”
  “日后?”她不明白地低問。
  “他已娶妻,身為長男,對這片產業自是有責無旁貸的責任,可是他的心思相當難以揣測,就不知日后,他是否會留下來,接手這一切?他從未提過嗎?”
  云淨初搖頭,他沒說過,因為“去”与“留”從來未曾困扰過他,他又何須提出?當初他便沒有長留的打算,怎么會因為今天有了妻子而改變想法?他那樣執著又有剛鐵意志的男人,肯定是秉持最初的想法去貫徹始終,姨娘居然會期望韓霄因她而停下腳步?她?她是什么人呢?天下間多的是將妻子留在家中的男子,怎能奢求韓霄會因她而例外?她連想都不敢想。
  韓夫人對這情形卻是樂觀的。
  “看來他极有可能留下了。淨初,你代為探他如何?也許,他會因為你而留下來。”
  “我不知道。他并不會听從他人的指示。”這一點無庸置疑。
  “用你的柔情网住他的腳步。你能的,難不成你希望与他分隔千山万水?那對你是不公平的,而且他身為韓家的正統,豈能再一走了之?我這二娘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作用,但我知道你可以。”
  關于韓家上一代的情愛糾葛,云淨初約略知曉些許。但對于更深的事卻因自己是外人而從未去探問,只能在韓霄回來后,由那种緊繃而小心的气氛中感覺到不自在的生疏。若非表哥在居間潤滑,情況會更形僵化。
  她無意探知更多內情,秉持著凡事不強求的心態,倒也好舒心度日;再說,如果韓霄不愿屬于這儿,強自留他下來,有何益處?
  “淨初,你試試看好不好?我真的不希望他四處流浪,像個浪子。我知道他气我,但無須那樣折磨自己呀。”韓夫人聲音已隱含淚意。出走十年的韓霄是她心中永遠的愧疚,她必須盡己所能的彌補;最先,就是要留下他,讓他享受到身為韓家長子應得的尊榮“娘,您……這教淨初該怎么說呢?”休說她對韓霄沒有任何影響力了,即使有,她也不要當一只困住雄鷹的牢籠。那是一种殘忍的扼殺,無論她如何期望与丈夫朝夕相守,都不能做這种事。
  “我會找机會与他談。你也使些勁儿,好嗎?”
  這樣渴切的懇求下,云淨初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只有點頭了事。
  可是,她知道,韓霄仍是會走,沒有人夠格留下他。既是蒼鷹,就讓它自由翱翔于穹蒼之中吧!
  三月是清明。春日正盛,綿雨紛紛,別有一番低調的景致。
  像韓家這般富甲天下的人家,自然會依二十四節气各有吃食法,應景一番。如魏文帝曹丕在(典論)中所提及“三世長者始知服食”,也就是有三代以上富有人家閱歷的人才開始懂得穿衣吃飯,其講究可見一斑。
  三月清明,通常在十八日當天到東岳廟上香祈福,吃燒筍鵝、涼糕、雄鴨腰子,糯米蒸點糖芝麻。比起正月那一大堆排場,可算是收斂了。
  有佳肴,自是要有美釀。但今日,這對新婚夫婦坐在探春亭中對酌的卻是以四絕聞名于世的“西湖龍井”。細雨為帘,百花沾露現風姿,茶香傳千里,能有幸一嘗西湖龍井滋味,可得歸功于韓霄行走江湖時所帶回來的“禮物”。
  “龍井有四絕,何也?”就著聞香杯,韓霄握住妻子一只春筍般玉手,笑問。
  “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妾身雖目不能視,無法明了何為色翠、何為形美,但光就香郁、味醇而言,西湖龍井名冠天下不為過矣。”往常,她以為“江蘇碧螺春”已是极品,不料龍井更具有特色,不愧被茶神陸羽評為“四絕”。這是云游四海的好處嗎?
  云淨初与他成夫妻八日來,發現一項挺好玩的事。韓霄對衣物、住宿、名貴物品皆不重視,草草帶過,顯示他隨興的心性,可是,偏又對吃食特別講究,可以說到了挑剔的地步。這一點,也許是生于富家的習性吧!他一回來,恐怕給了廚房師傅极大的挑戰吧?
  似今日,吃過應景清明的食物后,教人撤下, 上來各色糕點以配茶。什么栗糕、鏡面糕、素夾儿、七寶包儿,還有王大娘特地下廚做來的水晶龍鳳糕,說是新婚夫妻吃了最好。天爺,以往几曾見人這般講究?
  今日趁著姨娘到東岳廟進香,他們夫妻倆才回到芙蓉軒賞花听雨,悠閒享受閒趣,也才得以一一品嘗糕點論茶經。
  難得韓霄好興致,也仗著四下無人,絲雨成幕,將妻子拉在怀中安置,怕微涼的天气令她冰冷。
  “嘗過了西湖龍井,改日再試試四川的蒙頂、廬山的云霧茶;還有一种白茶,產自福建,有分為“白毫銀針”与“白牡丹”。”他低啄著她香頸,令她不自在且羞赧得微顫。
  “夫君十年來行遍天下就是為了天下美食嗎?”她小臉埋在他肩胛,細聲問著。
  “不,行遍天下,方知美食無所不在,是十年來收獲之一。”他微笑,將她更摟得密合些:“你也一定會嘗到的。中土菜系有四,以魯、川、粵、淮陽為最,我會帶你去的,無須勞動娘子的尊腦去想像。”
  “我?帶我去?”她怔愕地抬起臉,迷惘与不安交織著。她哪來的資格出門?
  “是的,帶你去。”他堅定的語气帶著承諾。
  “為……為什么?”她慌張地間。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走出韓家大門的一天。
  “天下奇人何其多!帶著你,一方面游玩,一方面拜訪名醫,我一定會讓你的眼見光明。”該擔心的,是如何防止那些會因淨初美麗而心怀不軌的人。
  她咬住下唇,久久未能由惶恐中回复。他不怕外人恥笑嗎?他還沒認清他的妻子會令他失顏面嗎?
  “我……并不是那么好奇外邊的世界。”
  “因為你從未有机會去好奇。”
  “你當真討厭這儿嗎?你成長的地方。”她小聲地問。
  “不,只是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他的口气有些淡漠,這儿已沒有令他牽念的了,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有,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他最新的牽念也一同帶走。
  她仍存一點希望地試探:“永不回來了?”
  “也許。”
  “你帶著我不方便吧?”她提醒他。
  卻引來他的不悅:“你擔心的事比我更多。不相信我嗎?”
  她輕掙扎,想逃開他的怀抱与怒气,卻被他箍得更緊。她輕喘不休:“相公……我……妾身……要回房了。”
  “這儿沒有你的房,咱們的房在凌霄院。”他起身,抓了一把傘交到她手中:“撐好,咱們回去了。”竟是投身入雨帘中。
  她連忙將傘柄移近他身,整個人發燙地埋在他怀抱中;這一路走回去,可別教佣仆看到了才好。
  她的羞模樣讓靜靜凝視她的韓霄揚起了唇角,但想到她不愿与他一同走,心情又复沉重。
  “你是我的妻子,淨初,你必須跟我走。”他低沉說著。
  “如果……我希望留下昵?”她斗膽地問。
  “你認為我會允許嗎?”
  他不會。他倆都明白這一點。
  “可……一般丈夫都會把妻子丟在家中呀。”最低限度,她希望他別帶她走。
  她對外邊的世界不安。
  韓霄看著她絕色佳容:“那是因為他們沒有你這般絕麗嬌妻。”
  “呀”她不敢再說了。
  而他的唇,在步入院宅大門后,密實地蓋向她的小嘴,印下他熾烈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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