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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有多久不曾再踏進這個曾是他們新房的臥室了呢?唐華靜靜打量著被厚窗帘密實阻隔住陽光透進的房間,在心中自問著。
  清晨六點,他回到了這里,陳嫂前來開門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后才是惊喜。自農歷年帶儿子回來過一次后,到如今十二月底,他未曾再踏進這里一步,更別說是臥房了。三、四年前這間臥房早已成為素素的私人空間,他已不再踏入。
  所以此刻站在床頭看著沉睡的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錯覺。
  如云的黑發披瀉在枕頭上,并且延伸到床沿,任發尾垂散在床沿下方。自她的父母過世,她已不再剪發,任其留長,如今也已長到大腿,美麗的烏澤未曾改變。
  他悄悄拉開一方窗戶的厚帘,小心地不讓陽光投射到床上的人儿,陰暗的屋內于是明亮了些許,他才又走同床側,無可遏止看她的想望。不再愛了,并不代表心不會悸動,否則他不會再度步入這間房,貪看著她無瑕如玉的嬌顏。
  不知什么原因,令她由沉沉的睡眠中倏地清醒,身体的感官察覺到一种不自在的燥意侵襲,不若往常轉醒時全然的确懶,必須好半晌才能夠有徹底的清醒。
  長長的眼睫動了動,黑白分明的大眼寫滿迷惘的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習慣性的環視房間四周——一定是有些什么不一樣,令她莫名的醒來。不是自然轉醒,它几乎像是出于惊醒
  “呀!”高大修長的男性身影不期然的進入搜尋的眼眸中。她定住了眼,半啟櫻唇,動作仍維持初蘇醒時的原樣,以迷人的姿態躺在粉藍的床被中,像個被惊嚇的純真天使。
  “早。”他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雙手已然撐在她枕約兩側,低首吻住她唇,含住了它邀約似的微啟。
  一定是太久太久沒女人了,他想。否則不會忘了她有多怕他碰她,逕自只想滿足自己的渴望。
  “嗯——”臉好熱,身子燙得好難過,她不自禁低喘了起來,心中仍在為他的突然出現震惊得無法反應。
  直到他的唇移開,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輕抵著他胸膛,忙不迭的縮回被單內,卻抑止不了面孔的脹紅。他的臉好近,近得感覺得到他的气息輕拂在她面孔上,又引來一波燥意。
  “我來台中洽商,會待上二天,你介意嗎?”他問。
  介意什么?他是在問她准不准嗎?她不以為她有權力去對他下決定。向來都是他說了就算呀……
  “上次切傷的地方有沒有好一點?”他想到了她左手有一道小傷口,拉下了被單,將她深藏的左手拉出來審視。
  她坐起身,不料睡衣的前襟整個往下滑,出現一個大弧度的開口,露出一邊的香肩以及半個隆起的胸房
  “呀!”她惊叫,忙不迭的抓住前襟,羞得只想挖個床洞去鑽。
  唐華自是沒漏看這幅美景,當他回過神時才知道自己看呆了好一會。他曾多次擁抱過她的身子,然而當年的激湯卻遠不及此刻的心旌神動。
  他真的太久沒有女人了嗎?否則為何明知這女子抱起來比木頭還僵冷,卻仍是產生亢舊的情潮。多次与江芷藍有過試探性的深吻,也曾激烈愛撫到几乎上床,卻沒有面對她時全然的猛烈難抑如慘綠少年。
  這會是他連夜赶來台中,名為處理公事,實則只想看她的主因嗎?他仍是要她的!
  “我……我要去……刷牙洗臉。”被他看得快要燃燒致死的蕭素素低聲說著,生怕他有更多的動作……他不會脫她衣服吧?這里有床,他有可能會那么做。
  “你梳洗一下,我等你吃早餐。”他輕拍她肩,轉身走了出去。她眼中的懼怕冷卻了他所有的遐想。
  要她不代表會強迫她。如果滿足自身欲望只會招來她更多的恐懼,那他是絕對不會碰她的……也許只偷几個吻,只能是吻而已,至少她看來并不排斥。
  這是否能算是兩人之間最卓越的改善?并且不能再奢求其他更好的了?他無聲地歎息……
  他……不是來台中洽公的嗎?
  吃完了午餐,她偷覷他一眼,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怎么會身處杉林溪,但又沒膽問。
  今年的冬天一點也不冷,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六日了。可是山上畢竟不比平地,冷空气讓人明白冬天确實有蒞臨寶島,不是她身上這件羊毛外套可以抵擋得了的。
  呵出一口白煙,雙手抖瑟在口袋中,然后一件長大衣披上了她單薄的肩,是他自下車后一直挂在手上的黑絨大衣。
  她抬頭望進了他深沉的眼,一時竟忘了移開。他淡不可見的微勾唇角,伸手幫她套穿上大衣;袖子太長,他翻了二大褶才露出她一雙青蔥玉手。
  “現在是郁金香花期,想看嗎?”拉著她手,順著路標的指示,向溫室的方向走去。由于不是假日,杉林溪沒見什么人煙。在這開發成觀光區的地段,仍彌漫著幽清的气息,只有云霧圍繞在山林間,形成一种似幻似真的景致。
  抬眼看著他俊挺的側面,鼓足了勇气問著:
  “你來這邊辦公嗎?”
  “不。”他不帶情緒的漫應。
  那……是什么呢?他來杉林溪是想散心,還是陪她散心?望著自已被他盈握的手被放入他外套口袋內,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不再感到排斥,也不由得回想起前几天看到那些相片的心情。
  夫妻七年,他在她心中的定位只有“可怕”兩字。從不會設身處地的去想也許他也在“加害”她的過程中感到痛苦。尤其每當他強拉她面對人群、加入他的世界失敗時,他給她的冷語或許是一种挫折無力的表態。
  回想著相片中落寞的他,再對照著眼前不輕易展現情緒的他,心中的疑懼漸漸不再那么深濃。這人,并不會害她,為什么全世界最令她害怕的人卻是他?難道就因為他對她做了任何一對夫妻都會做的事情嗎?
  她執意當個小女孩,忘了時間的無情,所以成熟的軀体包裹著稚小的心靈,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理會成長的呼喚。他——才是最最辛苦的人吧?
  “累了嗎?”他停住步伐,低頭看著她气息有些喘。忘了她甚少出門,体力比尋常人更加弱。
  看著溫室已然在望,她吁了口气:
  “我想看花。”勇敢的給了他一抹笑容,然后怯怯的別開了去。她覺得自己很坏,欠了他好多好多,如果可以,她至少可以与他好好相處,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懼怕。
  “好,那我們到里頭休息。”他眼光閃過一絲柔情,對她的改變不甚明白原因,卻是欣喜的。只可惜她的改變不是來自他。
  是了,這是令他挂記在心、久久無法釋怀的心結。
  偌大的溫室,各种顏色的郁金香正競放妍姿,傲然的表現出女王的身段,招來觀看者惊訝的歎息。她深深吸一口气,為這樣的景色著迷。突然記起了七年前原本准備前去蜜月的地點正是荷蘭,但取消于她大病了數天,以及他終于明白她根本不愿踏出大門一步。自然,他精心安排的“惊喜”便成了她眼中的災難,總覺得這男人迫不及待的想加害她,讓她身子疼痛還不夠,還想帶她出國虐待
  回憶帶來更多更多潮涌的愧疚。她轉身想看他,不料腳下凸出的土塊絆了她一下,讓她結實往后跌入他怀中。
  “小心,這里面的地并不平。”他摟她入怀,順手攏了攏她披散的長發。
  “這里很美。”她在他怀中低低說著。
  你更美,他在心中低語。無言的摟著她逛完了一圈,便扶她到外頭的休息區坐著,要來了兩杯熱紅茶。
  山上的气候一向不穩定,才見著陽光露了臉,下一刻立即布上烏云,毛毛細雨毫無徵兆的飄落下來。棚子外不再只是云靄裊裊,而是真正的煙雨蒙蒙了,寒意更甚剛才。
  “冷嗎?”他坐過來她這一方,摟她背靠著他胸膛,雙臂密實的將她摟住,厚實的掌包裹住她的冰冷小手,直搓到溫熱了,才靜止不動。
  “你對我真好。”她輕喃。
  是指他的不打扰,還是不含情欲的呵護,一如她的父母所做的?
  “應該的。”他只能這么回答。只要他不要妄想當丈夫的角色,而安于不摻男女之情的守護,他就是她心目中的大好人了。她根本不需要丈夫。
  但他——只想當她的丈夫,并且為她所接受。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她問。
  “因為你已不再害怕出門。這邊人不多,适合你來。”全憑著一股莫名的沖動,便上來了。原本此刻他人該在分公司听簡報的,這下子股東們又有一項刁難他的罪狀了——一個放員工鴿子的總裁。
  “謝謝你。”心中涌出甜甜的感受,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她全心全意的歡迎。他根本一點也不可怕,以前她太坏了,居然把他當坏人,其實他不脫她衣服時,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議。
  父母已過世太久了,她也太久沒有得到溫情,空寂的心几乎忘了被珍愛是多么幸福的感覺,如今又有人這般疼惜她,讓她好感動。他人真好!
  因著心中感動的激昂,她抬頭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一如親吻自己的父母那般,在他愕然的注目下,微笑道:
  “你跟我的爸媽一樣好。”
  細雨漸漸轉成滂沱大雨,使得原本預計當天來回的行程受到阻礙。入夜的山路已是不好開車,更別說在下雨的夜里,有再好的技術也不該冒險。
  所以他們在杉林溪的飯店住了下來。
  入夜的山上,寒冷更甚白天數倍。沐浴完后的蕭素素立即鑽入暖呼呼的棉被下,被冷空气凍得直哆嗦。
  “對不起,明知道你會認床,卻無法讓你回家睡覺。不必害怕,我就住隔壁房間,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他等她沐浴出來,看看時間正也是她就寢的時刻,走到床邊替她拉好被子,便打算退出她的臥房。
  “我——”會怕!
  “燈不會關上,不怕的。”他拉回步伐,坐在她床沿,記起了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适應他們新婚的臥房,如今放她在陌生的地方,看來似乎是像要了她的命一般。所以他只好又道:“閉上眼,我等你睡了才走。”
  她搖搖頭,惶然的看了華麗的房間一眼,每一個陌生的擺設都令她發抖,最后眼光只敢定在他身上,只有他是她唯一熟悉的。相較之下,對他的害怕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不要……一想到你會走,我就不敢閉上眼。”
  唐華伸手輕撫她臉,也感覺到她依戀的摩挲。
  “我不是你的父母,即使你給了我相同于你父母的信任,我仍是一名与你無血緣關系的男人。我們唯一的關系是夫妻,而這只會令我對你做出一些你害怕的事,不會只有純然的保護。”
  他的意思會是……如果睡同一張床,他一定會脫去她的衣服,壓著她身子嗎?
  “但……但是我們离婚了,我知道离婚的夫妻不會……不會再有親密……”她結結巴巴的指明事實。
  “我們尚未正式离婚。”他手指撫向她發白的小嘴。
  她搖搖頭,語气有絲哽咽:
  “你會生气,每當我們那么做了之后,你都變得好生气,有一次還把門甩得好大聲。我不明白如果我們那么做是你想要的,為什么事后你都變得好可怕?我好怕你生气,你一定要脫我的衣服才能一齊睡嗎?”這是她多年的疑慮。親密過程中的不适,遠遠不及他怒火可怖的千分之一。他那么生气,為什么卻又要對她做?所以后來她以為分房睡之后,是兩人真正的解脫。她不必每每為了躲開這种事而哭泣佯稱不舒服。
  他們之間每一個“第一次”都代表著不幸,并且一直的惡性循環下去,他深深看著她欲泣的面孔。
  “如果,事后我不會生气,那么,一切是不是變得可以忍受?”輕聲探問,屏息的等待她回應,栖放在她枕側的另一手悄悄握成了拳。
  她迷惑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什么他看起來充滿期待,眼睛突然變得好明亮,似乎有二把火在燒,然后連帶使她全身也因緊張而繃緊了起來。
  “我想……”嘴巴好乾,她吞了下口水:“大概吧,因為真正令我痛的只有前几次,以后其實不算痛,只是不舒服。”
  那就夠了!
  突地,他低下頭深深吻住她,在她瞠大的瞪視中允諾:“我今晚會留下來。”
  “謝……謝……”他的臉色變了,像當年新婚之夜那樣,充滿了侵略性。她又吞了口口水,覺得自己成了一道食物被放在饑餓了三天三夜的食客面前。他……他想……?
  “別怕我,素素……請你別怕我……”他滑入被子中,小心的擁著她,雙手輕柔的探入她袍子里,緩慢的愛撫她嬌若嫩蕊的身軀,不敢施一點力道。
  “你會生气——”她低喃,全身不知因何而顫抖。
  “不會的,今夜我保證不會。”他吻住她。
  兩人的衣物一件一件由床上滑落到地上,粗喘的男性鼻息充斥在華麗的套房內,并且在不久后加入了細細的嬌吟……
  奇特的夜里,探索出了全新的体驗。
  外頭的寒風凄雨漸息漸止,星子悄悄露出微光,洒進了溫柔的銀白,為這奇异的一夜做見證。
  這一夜當然是奇特的。一對結婚七年,育有一子,并且已簽字离婚的夫妻,居然在今夜才享受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燭之樂。
  七年前那一夜的夢魘,在此刻,正式遠离。
  唐華与蕭素素終于真正成了一對夫妻。
  從杉林溪回來已經一星期了。与往年相同,新年与舊年的交替,只不過是換一本新日歷的改變罷了,沒有什么突然丕變的事件,一切都正常不已,任日子起起落落,白天黑夜如以往的交替競走,翻轉著流年。
  變的,是心情。
  蕭素素總是陷入深思中,思索著自己的改變,探尋著緣由,然后任沉寂的心浮現出自鄙自厭。因為每一次的結論皆相同:她利用了唐華。
  七年前她無法接受唐華,是因為她的父母健在,并且有父母為她构筑著無風無雨的溫馨世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排斥她心中不重要、不接受的人,一逕的沉浸在被迫害的自怨自艾中,不愿去思索他的“坏”,其實是對她好,并且是丈夫對妻子正常的行為。
  而現在,她居然對他改觀了。抽絲剝茧的思索下去,答案是不堪的
  因為她的父母過世了,她頓失依靠,沒有地方尋求溫暖呵怜,她又寂寞了好些年,急切的想再尋求一份無私的奉獻,因此唐華便為她的身体所接受了,因為她要他成為她的支柱,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失去已久的溫暖。
  一定是那樣的,否則她如何解釋七年前的絕對排斥,卻成為七年后的滿心接受?以前她根本視歡愛為畏途,因為即使不痛了,也只能僵僵硬硬的任他侵略自己的身体;除了忍受,再無其他感覺可言。然而杉林溪那一夜,她卻領略了一种戰栗的激情,窺探到了情欲的殿堂,在他的施予引導下,感官達到了几乎不能承受的顫動与爆發,那是她從來就不曉得居然會是存在于世間的一种激情。
  原本她以為全人類會有肢体交纏是不得已的,因為必須經由這种方式去制造小孩。然而她錯了,得到小孩并不是人們去做那件事情的主因,否則坊間不會發明那么多的避孕器材。
  她覺得好羞慚,這樣的她与父母有何兩樣?當年爸媽利用唐華來托孤,而今她因极度寂寞而利用他、接受他。她已經二十七歲,走出父母為她建构的象牙塔并非為了再度尋求一力堅固的塔來栖身,然后安心的過著自我的生活。她沒有這個想法,然而卻在做著這樣的行為,怎能不令她自鄙自厭欲死?
  不能再利用他了,他為她耗費了七年的光陰,難道此刻察覺了他的好,便可企圖利用他的好來捆住他嗎?不行的!她不可以那么卑鄙。而且正如菲凡所說的,她該自己去決定自身的命運,不論好坏,都該由自己承擔,跌倒了頂多再爬起來便是。學步中的嬰儿若一直靠人攙扶,永遠學不會自己走路。
  所以她不能再麻煩唐華,也不可以太常想起他——自杉林溪回來后她心中總盈滿他的身影。一定是企圖依賴他才會這樣,一如她以往的生命中只容得下疼她的父母那般。
  她不會任這种情況持續下去,已經离婚的男女根本算是毫無瓜葛了,然而他仍是請佣人打理她的生活起居,給她最安全完善的照顧,已經好得令她羞愧了,万万不能妄想再從他身上榨取更多,他并沒有義務得讓她予取予求。
  心口會感到痛,無非只是恐懼于自己的無能,但這种恐懼必須置之不理的,因為未來必然還會出現更多,她該為自己負責了。
  “少夫人,你的電話。”陳嫂輕敲敞開的門板,對日光室的蕭素素報告著,并遞過無線電話筒。
  謝過了陳嫂,她的心倏地狂跳,像是快蹦出心口,讓她連忙以一手撫住,才小心的開口:
  “喂?”是他嗎?會是他嗎……
  “素素,我是杜菲凡,我現在人又回台中了,明天有一場慈善募款表演,在『春暉啟智學校』,要不要一齊去?”她熱切的嗓音傳了過來。
  “菲凡?哦……好的……人不會很多吧?”不能解釋心中為何突然若有所失了起來。
  “不會。即使人很多也不必擔心,不會有人硬要你笑臉以對的。反正大家都不認得,吃吃看看也就算了,理他人多人少,我們又不是主辦人,必須周旋在閒雜人等之間。對了,上星期四你去哪里了?原本那時我人在台中,准備找你喝茶,但陳嫂告訴我你出門去了。真不錯,你膽子練得很堅強,不怕一個人出門了。”
  “不……不是一個人……”她小聲的招認。
  “啊?你有朋友了?”杜菲凡惊喜的叫了聲。
  “不是——”蕭素素更小聲的回應。
  幸好電話那頭的杜菲凡身邊似乎有人,并且一直在叫她,迫使她必須早早收線:
  “哎呀,听不到啦!反正明天見了我們再聊,我現在要去忙了,拜。”
  緩緩的放下話筒,郁郁的心仍是低迷。
  一定得振作起來呀!
  只是……心中的若有所待源自何方?若有所失又是因何而起?
  前來陽明山的別墅与母親共進晚餐,才明了電話中過度亢奮的語气所為而來。原來母親邀請了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世伯之女周韻兮來當他的“惊喜”。
  “好久不見,韻兮。”他淡笑著打招呼。
  周韻兮展開如花的笑靨,站起身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怎樣?有沒有女強人的架式?”
  “當然,早已不只一次由周老那邊听到你把美國分公司治理得有多好,真了不起。”他領她一同在餐桌前落坐。
  “是呀,并且忙到沒空交男朋友呢。你周世伯這次召她回國,一半是為了相親,看看能不能為她找來一位如意郎君。唉!可惜我們唐家沒這個福份。”唐夫人眉開眼笑的左看看右看看,語气中明顯的表達出企圖。
  自從她由王莉律師那邊得知儿子正在辦离婚之后,想為儿子找來一位真正适合他的女人的意念倏地高揚。心中無比慶幸儿子終于解脫了,不再死死執著于一份無法回報他的感情。
  在她心中,周韻兮是极恰當的人選。人美身材好,學歷見識也很亮麗,更別說一直暗戀著唐華了。若非七年多前唐華瘋狂迷戀蕭素素,并且迫不及待的結婚傷了周韻兮的心,不由分說遠走他鄉的話,其實結局應該是不同的。原本雙方家長一直看好這一對,暗中決定待周韻兮大學畢業后前去提親的,可惜半路殺出一名絕色美女,弄得風云變色,蹉跎了許多人的美好青春。
  唐華對母親的暗示了然于心,并不言語,沉默的進食,滿腦子的思緒皆放在妻子身上;不想讓自己產生太多的想望,偏又抑制不住。
  沒有感情嗎?那為何一碰到她的身子卻又深深沉淪?若是純粹定位在男歡女愛的互相需要,未免自欺欺人。近日來忙于公事,几乎沒空也不愿去深想,然而人并不可能會一直忙下去,所以許多不愿剖析的,便全在閒暇時兜上心頭。
  “唐大哥,好久沒看到大嫂了,她好嗎?”上流社會流傳的消息有很多种,据最可靠的消息權威所言,他的妻子身体极端虛弱,長年臥床,致使唐華流放她一人在台中,并不常回去。
  唐華微笑:
  “她很好。”
  “是呀,他們各自都過得很好。”唐夫人插口道。
  “我好几年沒回來了,听說你們生了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我頁想看看。大嫂那么美,所生的孩子一定更美。”她口气中有絲落寞。
  “來來來!我這儿有照片,我家小謙可漂亮了,簡直像是菩薩座前金童前來投胎!”唐夫人連忙掏出放置在外套口袋的金質小型項鏈,墜子內鑲嵌的正是她的兩名寶貝:唐華与唐學謙的相片,獻寶似的展示在周韻兮的面前。
  周韻兮深深注目著,并且些微詫异著照片中并不存蕭素素的倩影。難道外面所傳的果真接近事實?所以今天唐母才會极力邀她前來,并且在言談間總是意有所指。那么……她可以趁唐華清醒的此刻,入侵他空置的心嗎?她可以存著這种期盼嗎?
  自她懂事之后,心中一直暗戀著他;七年前更因他結婚而遠走他鄉。眼不見為淨不代表真的能尋回自己的心,如今她已二十九歲了,卻仍是形只影單,足以代表對他的執著依然未變。
  這次……是老天眷顧到她一片痴心了嗎?
  照片中那個美麗的小男孩好看得今人惊歎,不愧是俊男美女的產物,倘若……她也能孕育唐華的孩子,想必也不會遜色吧?也許比蕭素素生的更出色。較勁的心逐漸高漲,若她成為唐大哥的妻子……
  “很好看,沒有生第二個真可惜了。”語气中小心藏著試探。
  “就是嘛,不過素素被難產嚇伯了。那女孩就是身体弱,希望我下一個媳婦身体會——”
  “媽。”唐華沉聲叫著,制止唐夫人說出一些帶給別人希望的話。
  “什么意思呢?”周韻兮被唐夫人的言下之意弄得心口急促跳動,無暇去分心在意唐華不悅的面孔。唐夫人是不是正要告訴她唐大哥已經
  “咳,沒什么啦,我只是說有空你們可得多聚聚,難得回來,叫唐華多陪陪你也是應該的。”對自己儿子寵溺到無可救藥的唐夫人,自然是以儿子的命令為依歸,千依百順得不忍違拗。既然儿子不高興她提,那她就不說,以行動表示就可以了。
  反正呀,离婚是事實,只要儿子有心,隨便勾勾手,自會有一大票眾名媛淑女愛得他死去活來。他一定會從中找到一名他真心所愛的女人,當然如果那女人是韻兮最好,因為放眼上流社會,想找出适婚又美麗的閨秀還真沒有几個,相信儿子這次眼睛會雪亮一點,找到真正可以与他幸福過一生的女人為妻。
  偷給了個周韻兮鼓勵的笑容,唐夫人兀自笑得好樂。
  也許學謙再過不久就會有弟弟妹妹可以作伴,就不會寂寞了,那真是好。
  唐華客气的与同韻兮閒談了几句,趁著晚餐結束告退,回到房間,將自己拋在床上。腦中心中全是素素的身影,以及杉林溪那二日相處的情形。
  回台北后即刻与石仲誠赴日處理一份契約問題,直到昨日才回台灣。
  想她,卻不許自己沖動的南下去見她。
  一時的激情契合并不代表所有事情已有轉机。她能在那夜回應他的熱情,也許只能說她終于解人事了,一如古代十二、三歲即出嫁的少女,大多到二十歲才會解風情那般。
  所以身体的回應并不代表芳心亦相許,他以前就是太過奢求,才會一再一再的絕望。
  他究竟還想如何?再次當傻子嗎?明知道她只當他是好人,是依賴的親人——一如她最最親愛的父母。他不能利用自己目前為她僅有的优勢而恣意取用她的身体。如果,她不愛他,對他沒有男女之愛,他切切不該再犯。
  他——只是她心中跟她父母一樣好的人罷了。
  不能再犯,無論他多么渴求她的身体与她的——愛。
  11眾里尋來
  渴求的是最浮世的情怀
  我真切的期待期待
  但愿能是你所愛
  讓曾有的疑慮化為塵埃
  得回兩心相契的自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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