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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潮從來沒有住過這么好的房子、穿過這么好的衣服。
  其實以前在家中,一直是生活得很寬裕的,否則爹爹也請不起兩名丫鬟來服侍娘娘,以及洗衣煮飯的老嬤嬤了。不過,爹娘都不太注重物質上的享受,一切以舒适為前提,挺討厭華麗招搖的東西。爹爹這一輩子都在替娘娘的眼睛找名醫,找靈丹妙藥,并不太熱中營生。朱叔叔說,如果爹爹要,他可以成為中原商業霸主,但爹沒有那种野心,所以住海邊時,他“只是”船行的大老板;住山上后,他以植林賺錢,并且有一間“小小”的木材商行,供應太原一帶、北部數省的木材需要。不過,那些后來都是朱叔叔在打理,后來哥哥們長大了,也多少幫了些忙。而爹爹是不太管那些事的。
  她家的的屋子很寬敞、很乾淨,家具卻很少,這都是為了方便娘娘而設想的;任何會使娘娘不小心受傷的東西,一律不許擺在屋內,所以她不華麗,簡直可以說“家徒四壁”了。
  穿了這么美的衣服,沿路看著雕梁畫棟、假山流水,造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她只覺新奇,不覺得欣羡。
  昨夜來到此地,已是深夜,吃完晚膳藉各自去休息了,起了個大早又被丫鬟們圍著打扮梳洗,現在終于可以透口气了。
  她決定先去隔壁院子找她的又寒哥哥。
  不過,她快樂的面孔很快地蓋上一層寒霜!停步在拱形入口,她美麗的雙眸眯了起來,看著令她火大的一幕!
  慕容惠惠含羞帶怯地看著眼前英挺偉岸的男子。一大早,她過來“秋棠院”賞花扑蝶時,卻見到已有人比她更早出現在此,迎著朝陽的金光,趁著金黃的菊花群,他像是神秘一般的出現,閃耀著獨特的光芒,那种震撼,狠狠地撞入她那待嫁芳心。
  一襲藍衫隨風拂動,成熟的面孔有一种不屬于塵世的清雅自持,他------是与眾不同的。
  昨夜在布帘后,她便偷瞧了他一眼,當時只覺得他与一般男子是不同的,今日趨近一看,更覺得此生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特別的男子了!她得把握机會。
  “管公子,您早。”
  管又寒的濃眉微微蹙著,沒有做答,他以為會是那吱吱喳喳的小弄潮儿。心下,是也些失望的。
  “妾身复姓慕容,閨名為惠惠。家兄是慕容飛云,你們認識的。”她落落大方,又不失大家風范的一揖,半垂的面孔已是懂風情的年紀。不會太美麗----至少絕對比不上弄潮;但很媚,而且媚得很端庄。
  他仍是沒有正眼看她,除了那小弄潮儿,天塌下來也不能教他皺眉的。她晏起了嗎?昨天爬山太累了?
  “管公子-------------”慕容惠惠有些難堪的。
  “又寒哥哥,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哦!”
  清清脆脆的聲音夾帶著哭意地奔來,就在管又寒急急轉向出聲來源時,弄潮以扑入他怀中,梨花帶淚的美麗小臉煞是惹人心疼的,更添几分麗色,很清楚明白地將一旁的女子比了下去。
  “弄潮----------”
  “我夢到好多狐狸精要來將你生吞活剝,好可怕哦!不行,我得去買一把劍,將那些膽敢對你有野心的野妖精殺個片甲不留才好,看誰還赶來与我搶丈夫!”她叨叨絮絮地叫完,才裝作突然看到身邊有外人似的,露出嬌憨純真的大眼,半偎在管又寒怀中笑到“呀,姊姊早,我不知道你也在此。”
  慕容惠惠狼狽地漲紅雙頰,尷尬地點頭:“韓姑娘,你早。”
  當一個長相出色的女人,面對到了另一個筆墨難以形容的女人時,是很難保持平常心的;尤其深知自己會處于下風,成了旁襯時,除了妒羡,只有避開一途了。
  找了個藉口,慕容惠惠赶忙逃回自己的住所。
  算她識相!弄潮下巴朝天地對她背影做了鬼臉后,立即跳開管又寒一步遠,很開心地轉圈圈:“又寒,你看我美不美?”
  此時管又寒才真正看清小弄潮儿美麗的体態容貌。直到胸前傳來窒悶的感覺,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忘了一切,只是痴痴然地看著眼前絕美的少女。
  一襲素淡的月白色上衣為底色,下著綢緞裁制成各式條子,上頭繡百花紋的鳳尾裙,皆示粉淺色系組成,充滿了春天的嬌嫩色彩;以紫色腰帶圈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腰上系著一條珍珠串成的佩飾,下端綁著兩只銀鈴,在走動時響出清脆的聲音,一如她那美好的嗓音一般宜人。
  平常綁成一條長長麻花辮的秀發也梳成了時興的“挑心髻”,髻上妝點了一朵白玉雕成的芙蓉花,耳鬢兩旁各流一撮秀發隨風飄動,更顯出她俏麗活潑的天性。
  在她轉動時,猶如拂來一陣宜人的春風……他看呆了,在打扮后的她,居然又可以更美了。
  “我美不美嘛?還是這打扮看起來很好笑?”弄潮有些急了,扯著他衣袖直問著,要是看起來不美,那她不糗大了。
  久久,他收回心神,誠心誠意道:“美,很美。”她是如此的适合生活在這些華宅美服中。看到她這模樣,誰還忍心要她換回那些不男不女的穿著,与他風塵仆仆地四處行走?
  弄潮吐吐舌頭:“哇!你能那么說,倒也不枉我受了這些苦,你不知道要打扮成這樣有多費事嗎?別說那些丫頭會累死,我光是坐在那邊被打扮就快尖叫了。害我不能早點過來,這才讓某個不自量力的女人趁虛而入。”她的聲音以醋味結尾。
  “弄潮--------”他語气中有著責備,他當然清楚她的小把戲。也奇怪他們如此截然不同的人如何能互相吸引?他是這么的冷淡,對任何事物沒有感覺,不對任何挑釁發火,而弄潮儿不是,她只要稍稍覺得自己的所有物遭人覬覦,立即會變成一只刺离去攻擊她的敵人。也所以,近日來他總是与人動手。
  韓弄潮姑娘基本上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她惹麻煩的本事堪稱天下第一,不論是她自己去找來麻煩,還是麻煩自動找上她。她這种死不吃虧的個性早晚有一天會吃到苦頭的;不過,也要有人舍得她吃苦頭才成!他舍得嗎?望著她俏麗靈動的臉蛋,在心中歎气,并且舉白旗。他是舍不得的,即使知道她必須受點教訓,唉。
  弄潮當然不會呆呆地站在這里等他想好辭儿來訓誡她,所以,她勾住他手臂拉他往正廳的方向走去:“走啦,走啦,叔叔答應今儿個一早告訴我爹娘以前的事呢!在受了昨夜那個‘怨婦門’的气后,我不弄明白怎么成?弄明白了,以后若再有人敢批評我爹娘,我第一個敲下他的牙齒,看看還有沒有人敢亂說話。”
  不由分說便拖他往外走去,心中吁了口气,明白自己逃過了一劫,唉!太佩服自己了。
  踏入正廳,佣人們正擺上清粥小菜,以及湯包豆漿的,南北早膳一同上桌,就不愁吃不慣了。
  今早一同用餐的,只有韓霽父子与弄潮、管又寒而已,慕容兄妹倒是沒在受邀之列。畢竟這是韓家的私事,外人不宜在場,至于管又寒-------嗯,很明顯的情況嘛!被韓弄潮抓住的人,如果不与她長相廝守,還能逃到哪儿去呢?自然不會有人當他是外人了。
  韓震須笑道:“早,快點入座,我一直想听完整的故事,但以往從我娘口中得知的卻有限,難得我爹肯講了。”不消說,韓霄与云淨初的戀情已成了韓家的一段傳奇。
  韓霽欣賞地看著他的侄女,她完全繼承了淨初的美麗,讓他恍若跌回二十年前的歲月中,耳中傳來淨初那美好女子溫柔的叫喚生,以及她待在“韓風山庄”那些年,天天可聞的天籟之聲。他永遠不能忘記淨初有著卓絕的琴藝、美妙得連宮廷樂師也上門求教。
  清了清喉嚨,他溫柔笑道:“昨夜睡得好嗎?有沒有令你覺得……”
  弄潮揮揮手:“很好很好,非常好。叔叔,我覺得您与我爹不太像呢!反而長得有點像我哥……”真的!她的叔叔与哥哥很像,繼承了父母的优點,事實上韓震須反而沒有那么像其父,她哥哥韓觀月還比較像些。
  “觀月是嗎?當年我抱他時,也覺得他得了我大哥与淨初最好的條件。我沒見過比他更俊美的孩子了。”他歎了口气:“觀月會像我的原因是,你母親是我表妹,而你父親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看來內情不是普通的复雜,弄潮一手緊抓住管又寒的手,非常全神灌注諦听著父親、母親与叔叔的往事。早知道那么与眾不同,早八百年她就賴著娘娘講古了!只可惜她十七年的歲月中,每天不是忙著欺負兩位哥哥,就是躲著朱嬸嬸要追著她學女紅。住海邊時,天天想著偷上船陪漁夫去打魚,雖然只成功過一次;住山上后,扣去被罰抄書的時間,她都跑去長工种田的地方妨礙農作物成長,立志刀一個偉大的農夫。真是可惜呀!
  韓霽眼中難掩對大哥韓霄的崇拜之心,一時之間,很難抓住頭緒來開講,只道:“如果大哥愿意繼承躍日齋,今天的規模,絕對不僅止于此,他是個天生的商業奇才,擁有韓家最优良的血脈。”他的思緒漸漸陷入遙遠,娓娓道出當年的事件,眼中閃動著對韓霄与云淨初的摯愛。他們是最完美的一對璧人,天造地設都沒有那般契合的-----------
           ※        ※         ※
  愛情是很美的,也是可以有很多樣貌的。弄潮听完父母的愛情故事后,心中是很感動沒有錯,不過,她可不希望自己也是這樣走入愛情世界中。瞧瞧她那柔弱的娘吃了多少苦頭?但是也因為倍加艱辛地成就一分戀情,所以這分情更為人所珍惜了。
  她希望,她的愛情是一路甜蜜到底的!一定會如她所愿的,不是嗎?因為管又寒沒有什么難纏的親人,而她的爹娘一定會祝福她的選擇,想不平坦、幸福都很難。
  原本想把午后時光留給管又寒的,但他正忙著把藥草分類研磨,其中有一味藥草直讓她打噴嚏,于是她只好跑來花園看花了。叔叔還邀她一同去京師玩,去拜訪老奶奶、嬸嬸,以及另外兩位堂妹韓嬉雪与韓逐云。有得玩當然好呀!可是抓緊未來老公的任務更重要,而且她還得去找童笑生留下來的寶物呢!那么多人想要,她一刻也耽擱不得的。要玩也只得等到一切都定案了再說。
  正無聊地摘了一大束白菊,想待會去又寒的房中送他,就有數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這座中庭花園連接著前廳与后院各房的通道,所有住在此地的人要回房休息必得走過這邊的長廊。會是誰呢?叔叔与堂哥都去巡視商行了-----她這才知道韓家非常的富有!而慕容飛云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听說別院中此時加上她与管又寒共住七個人,看來慕容兄妹至少占了三位,其他家仆她就沒空去記了。
  從花海中探出美麗的面孔,正巧看到兩女一男走了過來,除了慕容飛云与慕容惠惠外,還有一個全身紫色系的女子-----咦-------好面熟的臉,尤其記憶深刻的是女人手中的鞭子……對了,前天在山上遇到的凶女人不正也是自稱慕容世家的人,好像叫什么慕容芊芊來著!如果這三人不是親兄妹,弄潮發誓她會吃下手中的花!
  一個對她有意的花花公子,一個對她未來老公有企圖的色女,再一個傷害過她的野女人,他們實在是坏得很一致,全与她卯上了!
  既然遇上了,哪有饒過她的道理。弄潮眼珠子一轉,放下手中的花,探手向袖袋中,拿出一條橡皮繩子,拉了几下,很滿意它的彈性,再往地上一看,有著松軟的泥土与几顆半乾的土石,她抓了一顆小土石,再從袖中拿出一瓶墨水,滾了一圈染黑了土石。然后,將小黑石架在橡皮繩上,將彈力拉到最极點,瞄准紫衣女子,射了過去------
  “哎唷!”
  弄潮很滿意地听到一聲哀號,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收好作案工具,連手上的墨污也利用一旁的水塘洗了去。
  “誰?是誰?有膽子暗算我,就沒膽子見人嗎?出來!”慕容芊芊尖銳的大叫,黑了一半的臉忙以手巾捂住,不忙著奔回房清洗,反而要揪出埋伏在花園中的人。
  眼尖的她看到一個人影后,立即鞭子一拉,飛身過來,尚未看清面孔先是狠狠地抽下去一鞭。在怒火下的力道不必說,必然毒辣無比,尤其她鞭子的末梢還特意留了些荊棘,那是前兩天鞭子被打斷之后,她又去教人做的。
  原本放縱小妹去發泄怒气的慕容飛云,在看到花園中小人儿的面孔后,立即飛身過來要阻止:“芊芊,不可以動手!”但,來不及了!
  火辣辣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烙印上了弄潮的后背,不僅拖了長長一條血痕迸出,鞭尾的刺更助長了對那片雪背的摧殘。
  快!快到令韓弄潮來不及意會她所領受的痛楚,在一聲尖叫后,她只看到滿天星星飛舞,便昏死了過去!
  慕容飛云抓住了小妹又要揮下去的手,而一道藍色的衣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眨眼間疾射而來,扶住了几乎倒在地上的弄潮,并且碰了一身血濕!
  管又寒不置信地看著不斷由弄潮身上流出的血,不愿相信前一刻還在他房中活蹦亂跳的小弄潮儿,此時會全無血色地倒在他怀中。
  畢生不曾涌現過的怒潮在他胸臆中爆發,惡狠狠地怒視持鞭的慕容芊芊。
  慕容兄妹早已被那一聲努吼中蘊藏的深厚內力震得气血翻涌,連忙運功抵擋,守住元神,再被他恐怖的目光掃視,頓時退了好几大步。
  管又寒沒有再前進!他不想傷人,尤其功力大不如他的人;即使對方該死!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他咬牙說完,抱住弄潮奔回他的房間。
  疼痛足以使人疼暈了過去,卻也可以使人因痛而回魂。韓弄潮呻吟著醒轉,發現自己趴臥著,而背部猶如被點了一把火,正准備將她燒成灰似的,她這輩子沒遇過這种疼痛---比死還難受。
  由于面向床的外側,她可以看到自己一只雪白的右臂正無力地垂在床沿,而有另一只黝黑的大掌正握住她的小手,靜靜地傳給她溫暖与力量。
  身体上的感覺以及她目力所及,足以讓她明白她的上身正處于赤裸狀態,而管又寒正在照料她的傷口;老實說,她還不怎么明白自己怎么會有傷口,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于是她選擇思考目前的狀況,直到背部被撒上一層熾熱的藥,她哀叫了出來。
  “弄潮,你還好嗎?”管又寒停止手邊的工作,蹲在地上与她眼光齊平對視。
  韓弄潮居然還挺有心情与他討論終身大事:“你把我看光光了,不娶我可不行了!”更离譜的是她又問:“如何,我的身材不錯吧?”
  管又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以為她會表現得正常一點,例如哭泣或怒叫什么的,結果這小妮子竟然反問他對她的身材滿不滿意?看來他是很難讓她因這次的痛苦來記取教訓了!
  “你不疼嗎?”他漆黑的眸子看著她小臉,极力避免看到不該看的地方。
  弄潮試著動一動,然后換來撕扯一般的劇疼,她低吟:“我必須痛到什么時候?這樣趴著令我沒法子換气,可以換個姿勢嘛?”
  “你必須趴睡十天。盡我最大的能力,十天后你可以不必再痛,不過,鞭痕要消失大約要兩個月?”他別開眼,因為那小妖精移了個姿勢,掩不住她胸前的春色,他几乎可以看見她右邊粉紅色的蓓蕾-----老天,連受傷也不放過引誘他的机會,而他居然是比較害羞的那一個,管又寒簡直要失笑出聲了。
  他伸手替她綁上兜衣的帶子,小心地不弄到她的傷口,直到确定她前胸被里衣密密地包了起來,才輕輕地扶她側臥。無可避免扯到了她傷口,听到她的低叫,心中泛起了不忍:“明天睡醒了將不會那么疼。”
  “有柳下惠兼大醫生在此,韓弄潮我安全何虞?”她輕輕哼著。原來自己身材不好,不能令他獸性大發……不管,即使他不滿意也得接受。
  他坐在床沿,輕撫去她額上疼出來的冷汗,無限怜惜地看著她有些賭气的俏臉:“你令我著迷,小弄潮,我不能看你的身体,只要你一天不是我的妻子,我便不得逾矩。而我的自制力有限,只稍再多看你一寸肌膚,只怕無法管你是否有傷在身,也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我知道你認定了我,所以不介意。但我介意,因為你會是我的妻,是我要珍惜一輩子的女人,我不能傷害你。”
  “真的?”她的心情立即大好,抓住他手掌:“你并不是覺得我很‘平’才不看的?”
  管又寒掃了眼她前胸,這時弄潮開始有點害羞了,泛出紅紅的血色。他低笑:“如果你很‘平’,我倒不知道其他女人要稱什么了,‘坑洞”嗎?”
  “要我說,我會稱她們圍‘山谷’。”弄潮不可一世地宣稱著,然后大笑到后背又開始流血-----典型的樂极生悲。
  管又寒再一次弄妥她傷口后,決定与她討論傷口問題:“你又淘气了是吧?”
  “我哪有?對了,我怎么會受傷的?是哪只瘋狗咬了我?”她是死不肯招出惡作劇那一幕的,根据十七年來的輝煌經驗,她知道扮無辜是最好的脫罪方式。不過,她到是想起來自己昏倒在花園,有人攻擊了她。
  “慕容芊芊抽了你一鞭,但你弄黑了她的臉,對不對?”他從她的衣服堆中拾起做案的工具問她。
  “我通常是捉弄人,而不傷害人的。”她嘟著嘴。
  管又寒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弄潮,在江湖上的人,不比你的親人;而習武之人,則又大多為逞勇好斗之徒。容不得別人對他們冒犯。太多的比斗原因,其實都只是雞毛蒜皮的意气之爭,以后當我不再你身邊時,不要因為好玩而去挑釁任何人,明白嗎?”
  弄潮困惑地點了點頭:“我不明白江湖人,他們總是以為自己習了武就很強,可以任意去欺凌弱小而不必負責任。這一個多月以來,從城門欺善怕惡的官差,乃至于一些對我意圖輕薄的莽漢,還有昨天看我不順眼的一票女人,以及慕容家的人……我爹爹說江湖上有黑白兩道,以及不正不邪的綠林人物。是不是我們遇到的都是邪道上的人呢?”
  “表面上的分界是不准的。”
  “不管了,反正我們又不涉入其中。”她看向外邊昏黃的天色:“我餓了,我睡很久了嗎?”
  他淺笑:“約莫一個時辰。我去廚房端晚膳過來,好嗎?”
  弄潮著迷看他笑顏,英俊得讓她忘了一切,伸出右手輕撫住他臉頰,歎了口气:“好愛看你的笑容哦。一個多月來,我總是努力在這一點上。你笑了。我真的沒有辦不到的事哦!”
  他握住她的手,含在雙掌的溫暖中:“除了加強練功不讓自己再度受傷。”
  “我不喜歡練功,我爹爹只有在我做錯事時才會罰我練口訣。”
  “這樣的你怎么敢獨自离家?”
  “我總相信上天有他的安排。你看。你來到我生命中了不是嗎?”
  他忍不住輕吻她手背:“總有你說的。”
  弄潮爭論道:“如果今日,我習了高強武功,那么我一定會像慕容芊芊那般不可一世又自以為是,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哩!那么一來,你又怎么會看上我呢?又怎么有机會英勇地一再救援柔弱的我呢?不錯,我不會功夫,但那又如何?我可以得到全天下最棒的丈夫丫,這么一本万利的事,你看我合不合算?”
  管又寒再度失笑,捏著她的小鼻尖:“听說令尊是最优秀的商人。”
  “而我是他的女儿!”她抓住他粗糙的大手吻了好几下,眼眸中閃著得意的光華。
  對視的眼波交會著綿綿情意,那樣的纏綿几乎讓弄潮和他打破他立下的承諾去吻她了!而她正期待著。
  不過,外邊的人可不准備順他們的意,急促的拍門聲響了兩下,然后大門被撞了開來!
  管又寒在來人奔進內室之前扯下床帳的勾子,遮住了弄潮衣衫不整的景況。
  “弄潮怎么樣了?還好吧?老天爺,我們一回來就听到佣人說花園中撒滿了血。飛云已找來了万林縣的名醫,快給他看看!”
  原本与父親上留在商行看帳本的韓震須被慕容兄妹急急找了回來,其間更不忘找來大夫,赶回來后便直接沖入管又寒的臥房。除了慕容芊芊不在其中外,山庄內的人全到齊了,并且多了一名中年大夫以及小廝。
  “她沒事了。”管又寒將人潮擋在距床三尺以外,冷冽的目光掃在慕容飛云与慕容惠惠身上。
  慕容飛云不屑道:“還是讓方大夫看看吧!你的醫術如何一看即知。韓姑娘現在醒著嗎?我要當面与她道歉。”
  韓霽有絲訝异:“管公子也是名醫者?”他倒是不知道。既然弄潮未來的夫君是個大夫,那么,不管醫術好与不好,再找來一名大夫就是很失禮的行為了。
  他一雙練達的眼看向慕容飛云,看到那名年輕男子高傲的眼中有著挑戰,立即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种情況。不過,他最關心的是小弄潮的傷勢,剛才芊芊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他告別,打算回縣北的住處居住;面對那個哭泣的小女孩,他也不好再多責備些什么。
  不過,既然弄潮是在他保護的情況下受傷,他必須負起全部的責任去向兄長請罪;首要必須看到他的內侄女是否安好。
  那名大夫不愧是慕容公子請來的,一管鼻子几乎要朝天了;他這位名醫可是只替達官顯要看病而已,身分高、收費昂貴,而且他的醫術是万林縣一絕。在睥睨地看了“平凡”的管又寒一眼后,立即肯定那乳臭未乾的小伙子只是靠一張臉再招搖撞騙,怎么比得上他一代名醫呢?
  方大夫走近韓霽,很有禮地道:“韓老爺,還是讓老夫看看令侄女的傷勢吧!您知道,年輕姑娘留下疤是不妥的。”口气中的含喻可是狂妄得很。
  管又韓不待韓霽定奪,就要開口阻止,但床帳內嬌俏清脆的聲音比他更快地發表意見:“叔叔、管大哥,既然大名醫光臨,怎么好婉拒他的盛情呢?能見識到卓絕的醫術,可是小女子畢生最大的榮幸呢!”
  微微打開的床帳,露出一張俏美絕俗的臉蛋,饒是見識過各地美女的方大夫也看得失神不已!而大美人的推崇語气更令他猶如一知高傲的雉,正得意洋洋著。他連忙道:“既然韓姑娘如此抬愛,老夫就小小地表現一下了。”
  弄潮低低一笑,伸出一只雪白藕臂拉著管又寒坐回床沿。眾人不難由那一整條粉白晶瑩的玉臂上猜出帳內佳人正衣衫不整,屋內霎時傳出倒抽口气的聲響。
  弄潮可明白得很自己創造出什么景象給他們一票男子幻想,由叔叔与堂哥不贊同的表情就可以猜出來了。她又甜甜地開口了:“听說真正的名醫都神乎其技到可以隔線把脈,診出病勢好坏以及需要的藥材,小女子一直以為那是江湖郎中自夸的本事,今日有幸一會真正的名醫,就有請方神醫示范給咱們開眼界了。”
  話完拿出一條紅線讓管又寒替她綁在手腕上,管又寒意會到這小淘气又要整人時,決定讓她玩完這一次再對她實行精神訓話。
  正在方大夫臉色忽青忽白時,弄潮又說了:“方神醫,你不會吝于指教吧?千万別謙虛丫!好不容易找到您這位名醫,就讓我開一次眼界吧!我小女子除了鞭傷外,近來也只有一點點風寒咳嗽的症狀,這點小病相信難不倒方神醫吧?”
  “當然!當然!”方神醫立即點頭如搗蒜,心中竊笑這美人早將病症全說了,他隔線把脈還有什么好怕的,自是不必怕砸招牌了。隔線把脈根本是古人神話了的技術,不存在的!他心中暗自取笑著。但大美人的崇拜又使他逞足了英雄癮,當下抬頭挺胸地接近紅線另一頭,煞有其事地把起脈來了。一雙不安分的老眼正努力想由微掀一角的床帳中看到更多的春色,哪還有精神去管脈動不脈動的?不過,他還是搖頭晃腦地擺出威風,實則內心懊惱看不到床帳內的任何一寸肌膚。
  “嗯……不錯,微弱的脈象顯示出小姐流失了不少血,我會開几帖補血的藥材,也有一點點風寒的先兆,相信你會感覺到喉嚨有點乾澀,全身無力。”
  “是的是的,我的确是那樣。”弄潮表現出無比崇拜的表情。大概只有管又寒看得出她水靈靈的大眼中藏了多少即將爆發的笑意。“小女子的未婚夫也是一名大夫,但他的功力顯然大大不如方大夫。”
  方大夫的聲音更大了:“當然!我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飯還多,他要成气候,再熬個二十年吧!”
  不料床上的小美人縮回了頭,然后密閉的床帳內傳出哄然大笑聲,簡直肆無忌憚极了!
  管又寒根本不屑去看那位“神醫”,只轉身叮嚀道:“弄潮,不能笑,當心傷口又裂了。”
  “已經裂了……我好痛,可是又止不住笑!”床內的小佳人喘气不休,且笑意不止地叫著。
  “也許我可以替韓姑娘縫合傷口----------”方大夫眼中有些迷惑,一如其他人,但又有些色眯眯地盯著床的方向。
  管又寒在閃入床帳內時,只冷冷地下指令:“滾出去。”然后風一般的,人已在床帳內了。
  “你……”方大夫与慕容飛云同時大叫。
  韓震須有些明白其中的可笑性,率先跑出去大笑了。而韓霽在不明所以時,仍知道弄潮那未來的夫君有權利拒絕他人觀賞他的妻子傷口,只得有禮貌地請出閒雜人等到前院奉茶,心下微微明了那年輕人不是等閒之輩,即使他一直力圖以平凡的模樣示人,給人錯覺。韓霽欣慰地想著,小弄潮与她娘一般的會挑丈夫。
  “韓伯父---------”慕容飛云紅著一雙眼不愿走到前院。其實他最想做的,是回頭去殺死那個任意看韓弄潮美麗身子的登徒子。
  “飛云,你還不明白嗎?弄潮以當他是丈夫了。”韓震須搭住他的肩,一同拖到前院去。
  “我不會放棄的!”
  “韓庄主,我認為令侄女需要鄭重地接受檢查,她似乎有點……不尋常。”那是方大夫困惑且憤怒的申明。
  然而,聰慧的慕容惠惠想通了其中的原由,不客气地道:“方‘神醫’,你被耍了。”
  最后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        ※         ※
  而韓家小妞弄潮姑娘在止住笑之后,又一次皮肉挨疼。不過,真的很值得,她止不住唇邊泛濫的笑意。“你在大笑一次,我就真的得縫上你的傷口了,然后讓你的背上多出一條長蜈蚣。”管又寒低聲警告著。但是他也很認命地知道要這小淘气停止再度大笑的机會,除非是隔開某些令她想捉弄的人。
  弄潮雙手交疊再下巴,不怎么擔心道:“你沒有縫合我的傷口對不對?是不是正常的療法都得先在傷口上穿針引線一番?我記得你也是替小金狼縫合傷口的。”
  “你是個女孩儿,如果絕非必要,我不會讓你留下傷痕,但也得要你配合才成,再笑下去我就不管你的背將來好不好看了。”
  “好嘛,如果你不喜歡我身体上有瑕疵,那我就乖乖地養傷,不會大笑了。天呀,十天不能亂動呢!要不是很了解你是什么樣的人,我一定會認為你是趁机診治我,對我而言,這种要求很要命的。”
  這一點管又寒是相當明白的,一天十二個時辰,她有八個時辰在活蹦亂跳,另外四個時辰則是睡覺与無聊的時間。他笑了笑,仔細小心地替她蓋上薄被:“我去端晚飯來。”拉好床帳,他出門去了。
  床上的弄潮便開始無聊地想著未來十天要怎么打發,唉……如果叨天之幸沒有在此一病中悶瘋,她會在身体康复后以報仇為第一目標。嘿嘿……韓姑娘臉上泛出惡魔的笑容。
  沒有人可以在欺負她之后全身而退的,要報仇的方法多得是,不見得會武功的人較吃香。慕容芊芊,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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