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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戴晴的淚水,几天來依舊清晰的烙印在費云翔的腦海里。
  長長的六年時間,兩千多個日子里,他見過她的嘻笑怒罵,卻是頭一次見到她在他面前淌淚,那份震撼濃濃的久久無法釋怀。
  他是否真傷了她的心?不!几乎是立即的,費云翔立即否認這樣的念頭。
  他想,是她先傷了他的心。
  畢竟他是男人,甚至有些大男人主義,對她曾經為了金錢而出賣靈魂,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心里很難不存有芥蒂,何況,她為何誰都不選卻偏偏選上孫漢良,那個和他上輩子有積怨的男人?
  也許他是心有不甘,也許他心中的嫉妒強過于怨恨,總之,費云翔就是對戴晴和孫漢良之間的關系久久無法釋怀,他甚至憤恨的想,為何他心愛的女人,孫漢良都要掠奪呢!
  十年前,他無名無財也無勢,于是他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十年后,他有名有財也有勢,卻一樣得不到他愛的女人,這股挫敗的失落感沉痛的襲擊他自負狂傲的心……
  十年前,年輕气盛的他以酒精來麻痹心竅的挫敗;十年后,成熟穩重的他明白人生中不只“愛情”這碼事。
  于是,三天后,費云翔重新面對自己、面對生活、面對工作,讓積极掩埋那份挫敗。
  就在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積极未及戴晴來得迅速,她不但遞了辭呈,就連人也消失無蹤。想想也好!費云翔以一种逃避的心態來面對她的离去,這樣反倒省去面對她和避開她的兩難局面。
  同樣的,對蘇媚來說,這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她向來視戴晴為心頭大患,如今她能自動消失,也就省去對付她所需花費的心思,而費云翔也完完全全屬于她一個人的。
  蘇媚開開心心的上班,認認真真的工作,卻發現這樣反而得不到費云翔的贊許,反倒是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常得到費云翔大發脾气動輒得咎,這些反常的行為令蘇媚大惑不解。
  最后就連費云翔都厭惡了這反复無常的行徑,同蘇媚攤明的說:“我想我是錯了,存在我們之間的過去畢竟已經逝去,那份美好的感覺早已不复存在,我不該妄想再挽回些什么的。”
  “不!”蘇媚不愿意,畢竟這一次她是真心付出,“我感覺不是這樣的,我知道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他歎口气,表情平淡說:“何必自欺欺人呢?蘇媚,你向來是聰明人,理當明白我們之間早無情感可言,我們或許會是好朋友、好的工作伙伴,但……絕不會是好伴侶。”
  “你……你…!”蘇媚的臉糾結在一起,一時語不成調,最后竟尖酸的說:“誰會是呢?戴晴嗎?你心里喜歡的人、在意的人是她,是嗎?我早料到,只要我蘇媚要的男人,她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即使她早已無影無蹤,你的心里卻和孫漢良一樣,永遠無法忘記她,是不是?她有什么好?只要你愿意肯花錢,她一樣也可以成為你床上的女人……”
  “夠了!”他粗聲喝止,“我們的事情沒必要扯到戴晴,你何苦用言語去糟蹋她呢?”
  “你心疼嗎?”她冷哼。
  “不!我難過你的口不擇言……”
  “呸!”她一臉不悅的打斷他,“事到如今,你還會在乎我嗎?”
  “我在乎!”
  她心神一怔,兩眼無法置信的呆望著他。
  “我一直是在乎你的,只是,我一直忽略了那并非是愛情,而是一份關怀之情,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和我畫清界線,為什么?難道你無法原諒當初我舍棄你而選擇孫漢良,你回頭來找我,就是存心想報复我,是嗎?”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男女之間沒有所謂的純友誼,云翔,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只是一時受了戴晴的迷惑,我能等,我愿意等你回頭,這一次讓我來等待你的回心轉意,將過去扯平。”
  “你胡說些什么?”
  “不是胡說,我是真心想還你一個公道。”
  “蘇媚。”他說,“感情的事,那談得上公道不公道……”
  “要不!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諒我呢?”蘇媚近似哀求的語气。
  “我從沒怨過你,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真的嗎?你在意戴晴和孫漢良的關系,卻毫不在意我和孫漢良的過去……”
  費云翔愕然的看著她,似乎听到了一句很奇特的話。是呀!他從不怨恨蘇媚當初舍棄他,卻無法諒解戴晴相同類似的行徑,他這才明白,內心對戴晴的愛有多深。
  六年了,這份愛存在心中六年的時間,濃密得連顆細沙都容不下,孫漢良的出現,引發他妒恨之心,就連深愛她的心也給蔽住。
  他沖上前,一把握住蘇媚的肩,“謝謝你!你使我豁然開朗,想通了一切。”說完,他頭也不回跑出了辦公室。
  蘇媚愣在原地,不解的喃喃自語:“什么意思?我究竟說了什么?”
         ※        ※         ※
  戴晴是存心要讓自己徹底消失的。
  任憑費云翔四方探尋,依然音訊無蹤,他懊惱自己對她的了解竟少得可怜,就連她住在什么地方這該最知曉的事,他都不知道。而且不只他,就連公司上上下下和她友好的同事,也是一問三不知。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責備自己的憤恨就愈深,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委派征信社調查她的下落,然而接踵而來的文字書面報告,卻也深深打擊他內疚的心。
  每個人都有過去,而戴晴的過去令人心痛。
  費云翔怎么也想不到戴晴竟會是曾經威嚇一時的商業巨子戴正丰的女儿,對于戴正丰的起落衰敗,他或多或少听聞過一些,甚至以他作例子來警惕自己。
  可怜的她還未滿十八歲,就被沉重的家計逼迫得喘不過气,不得已墮入風塵,甚至甘愿出賣靈魂……偏偏,她遇上的是有婦之夫,存心以金錢來玩弄情感的男人知曉這一切真實面,費云翔除了心酸,還深深痛恨起自己。
  在戴晴的生命里,他竟扮演了兩种极端的角色,一個從陰暗的地獄里把她拯救出來,一個卻無情的將她推落無情的地獄里,他知道自己重重的傷了她的心,所以她要遠遠的避開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晴晴,你究竟在哪里?
  他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她,用盡一生的愛保護她,不再讓她孤苦的面對世間的淡薄。
  終于,他得知她的下落,而且近在眼前。
         ※        ※         ※
  過了一整個月,綿密霏霏的梅雨依舊下個不停;潮濕的气味總使人容易懶散,陰霾的天空總使人容易沮喪,特別是夜晚早在細雨紛飛的街道上的人們,尤其顯得無精打彩毫無神色可言,于是孤獨的戴晴,身影看來也就更加蕭瑟……
  六年時間,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僅在一夕之間就什么也不屬于她的,像母親無言的自殺了結一生、像父親的再娶和意外中風、像家業的突然破產倒閉……等等痛徹心肺的滋味她嘗過太多太多次了,多到她已不再輕易悲傷,不再輕易軟弱,學會用“麻木無覺”來保護自己,只因她的人生是沒有權利悲哀的……但,這次她竟為了費云翔而哭了。
  一個月,過了三十天那份疼痛依然深刻,無時無刻不翻挖她企圖平复的心,這時才明白費云翔對她的重要,体會出自己有多需要他的呵護……但,費云翔放開了她,而她也走出了他的世界。唉!戴晴輕歎,“情”對她有那樣過去的人來說,是太難,也太沉重了。
  在一幢商業大樓前她停了下來,她抬起頭手中撐的傘緩緩從她眼前退去,出現在眼前的是她熟悉的大樓,六年來她還是頭一次如此仔仔細細的把它瞧盡,然而這也是最后的一次。今晚她找到了新的租屋,明天一早她搬走后,就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面對新的工作環境,這里所曾擁有的都將成為過去,而她的“過去”只有“遺忘”,于是,她會遺忘這儿,遺忘——費云翔。
  戴晴垂下眼重新撐起傘,她發覺腳居然和頭一樣的沉重,离去竟是如此不舍,所踏出的每一步都艱難……
  回到租屋處,她開啟大門走了進去,屋里的大廳是亮的,本來嘛!時間并不算太晚,房東一家人必然在廳里看電視還沒睡,若是在昨天或几個昨天以前,戴晴會猶豫該不該進去,但今天不同,她找到了新的租屋,自然再也不用面對房東太太的催促和嘮叨,她從從容容的開了門走進客廳。
  她的出現并不如電視的魅力,屋內的人只有房東太太抬起頭,見她似要開口說話,戴晴立即先說:“房東太太,我已經找到房子了,明早我就搬走。”
  房東太太原本張開的嘴又闔上,像是要說的話全給咽了回去,悻悻然的點點頭。戴晴慶幸自己的幸運,今晚終于躲過她的刻薄。不!該說是從此。戴晴轉過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喂!有個男人來找你,在你房里等著呢!”房東太太突然說道。
  她一怔,步子也打住,她瞪大了眼盯著自己房間緊閉的那扇門,心頭不禁惱怒起來。不用想,一定又是孫漢臣,這些日子他天天上門來找她,而房東太太對他似乎特別好,每回都請他進屋子里,這回甚至讓他進了她的房間……戴晴咬了咬唇,要是以往她一定會和房東太太說個清楚,但今晚是她住在這里的最后一晚,戴晴不想再和她計較。
  重新邁開步子走向房間,轉動門把推開房門,戴晴立即嚴聲說:“孫漢良,盡管你說上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會答應你、屈服于你的,請你立刻离開我的房間。”
  房里只亮著一盞小黃燈,四處堆放著戴晴陸陸續續打包好的紙箱,紙箱后他曲膝坐在地上背對著她靜默不語。這引得她更加气憤,急忙跨進房間,撫著牆摸索大燈的開關,或許是她太過心急竟沒留意地上雜亂放著的物品,“咚”的一聲便栽向雜物上,他赶忙起身扶起摔得不輕的她,她卻用力甩開他拒絕他的好意,咬牙切齒的說:“不許你碰我,請你立刻出去,出去!”
  他沒有离開,反而執意將她一把扶起,并且溫柔的說:“你先起來,起來再說。”
  他的聲音使她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打開大燈,屋內瞬間大亮,她終于看清楚眼前的他——費云翔。
  “怎么會是你?”她語音顫抖,“你來做什么?”
  費云翔沒有動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儿,用他深邃濃情的眸子,牢牢的、緊緊的、實實的將她望進心底。
  這一定是錯覺。戴晴閉上眼睛,否決掉內心感受的真實情意,撇開頭不去面對他。
  “請你回去。”她說,把房門推開來,“這里不适合你來,你回去吧!”
  他真的走了過去,卻一把拉過她并且關上了門。她伸手打開門,他又將它關上,她再次打開,他再次關上,她再伸手,他干脆握住門把,連同她的手。
  戴晴咬咬唇,低問:“你究竟想怎樣?”
  “我……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住在這种地方。”他答非所問。
  “那又怎樣?我的事和你毫不相干,你走吧!”她的眼神依舊飄忽,依舊低著頭不愿看向他,“你不該來這里,為什么要來里呢?”
  費云翔握住她的下巴將它扳起,低低的對她說:“因為這里有你。”
  她的眼睛迷蒙了,心也迷惑了,人也飄飄然了……噢!不能,情,她是沾惹不得的。
  她撇開頭,想退后卻發現手仍被他緊握著,她掙扎,困惑的說:“你已經放手了,為什么要再出現?現在拉著我不放,又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我再也不會放開你。”費云翔簡而有力的說,他突然一使力抱住了她,用手緊緊的將她圍在怀里,抵著她的頭顫抖的說:“那時放開你看著你离開,我立即就后悔了。而你竟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遍尋不著,這一個月就如同一世紀那么長,你怎狠得下心當真离開我?”
  淚珠沿著她的面頰滑落,靠在他的胸膛無法自己的啜泣起來。他极心疼的用手触摸她的發,用臉頰輕撫她的發鬢,不斷輕喚他對她的昵稱“晴晴”。漸漸她不再哭泣,只有斷續的硬咽聲。
  他抬起她的頭捧在手里,為她拭去未干的淚痕,親吻她哭紅的眼,望著她深切的說:“幸好我及時找到了你,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明天一早你是要搬家,不過是搬到我住的地方,請你讓我照顧你、保護你,并且……并且請你成為我的妻子,好嗎?”
  費云翔的話著著實令戴晴暈眩,竟有些不安的失措,“我……你……恐怕將來你會后悔……”
  他按住她的唇,“噓!你只需答應我,并且讓我以真愛來證明我永不后悔。”
  她眼眸泛光閃爍著,新的淚水又滾落下來,“噢!費云翔,你讓我成了好哭的人了。”
  他輕笑,把她抱進怀里,“那么你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
  戴晴嬌羞的微笑,倚靠在他的胸膛前緩緩的點點頭。
  他放心的輕歎一聲,圈著她的手縮得更緊,驀地低下頭來找尋她的唇……
  突然,房門被人叩叩敲響,戴晴連忙跳出費云翔的怀抱,這時門外的房東太太已扯開嗓子喊:“戴小姐,你的電話,你的電話喲——”
  他們倆相視一笑,戴晴理了理自己,打開房門走出去接听電話,沒一會儿,便走了回來,但,原本羞紅的臉卻已慘白。
  費云翔一惊,連忙走向前扶住看來隨時會倒下的戴晴,憂心的問:“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事?是誰打來的電話?”
  “是我繼母,她說……我爸爸……我爸爸他……”她竟顫抖的語不成聲。
         ※        ※         ※
  四個小時后,費云翔開的車火速駛進高雄,而車內坐在一旁的戴晴,還依舊的喃喃自語,一路上她就一直是這樣,從她接到賀子玲的電話,知曉父親病危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斷的祈禱著、不斷的自責著、不斷說著相同的話。
  “爸!你要等等我,一定要等我,你不會死的……哎!我的生命根本不配擁有快樂,我怎會忘了呢?天哪!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也不敢奢求了,只請你別帶走我爸爸……爸……你一定會好的,不論花多少錢,我都要請醫生醫好你……”
  “晴晴。”費云翔不安的撫住她的手,“你鎮定點,別把事情想得太糟,好嗎?”
  “不。”她神經質的抽回手,“你不要靠近我,我是個不祥的人,我害我媽自殺死掉,害我爸未出世的孩子夭折,還害得他連續兩次中風……全是我的錯,都是……”她慌亂的搖著頭,“不!不要靠近我,和我有關系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記著,离我遠一點,离我愈遠愈好愈安全,知道嗎?”
  費云翔揪緊了眉,看來她是慌亂得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的心惴惴難安,憂慮一旦她的父親真的有個万一,只怕她非崩潰不可。
  “晴晴。”他柔聲請求,“無論發生任何事,請記得我就在你的身邊。”
  她依舊自顧自的喃喃自語,好似根本沒听見他說的話,費云翔見狀心繃得更緊,隱約感到某种不安。之后,他的任何話語。一樣得不到她的回答,車子終于駛進救治戴正丰的醫院,戴晴忙不迭的沖進了急診室,她立即一眼看見縮在座椅上啜泣的賀子玲。
  “阿姨。”戴晴跑上前,“怎么樣?我爸爸他……”
  賀子玲聞聲抬起頭,望著她只是絕望的搖頭。戴晴倏地從腳趾涼到頭頂,腦門轟然巨響,用手捂著嘴一臉的難以置信。
  “不會的,爸不會拋下我,不會的……”
  “醫生說沒救了,只是撐著一口气不肯松口……”賀子玲嗚嗚咽咽的說,“我沒敢拿主意把他帶回家,只有請醫生給他戴氧气罩延長時間,只等你來……我想他是在等你……我守了十多年,照顧他后半輩子,他卻只想見你一個人……”
  她再說些什么,戴晴已听不下去也听不見了,心底只回旋著,爸爸要見我,爸爸要見我,爸爸要見我……
  病床上,灰白頭發的老人躺著,擁腫的体態任誰也看不出他曾有气發的英姿,身上急救的各式管線盡已拔除,此刻亦未戴氧气罩,吸气、呼气間似想保有那份自主的尊嚴……
  戴晴緩緩走向他,六年來她頭一次見著父親的面,而父親樣貌完全不同了!她心痛的顫抖起來,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落,站在他床邊,她呼喚:“爸——爸——我來了——爸——”
  戴正丰張開雙眼,他的眼不再明亮,有的只是灰暗,看著女儿似乎才有了些生气。
  “晴……晴……儿……”
  六年來,第一次听見父親的呼喚,她的淚是更多了,“爸——爸——”她迭聲的回复。
  “原……原諒爸……爸……”戴正丰吃力的表達內心的話,“我不該……不該那樣對你……你只是個九……九歲的孩子呀……我……我怎能將大人的錯……推給……你……讓你承擔大……大人的罪……原諒爸……爸……”
  戴晴飛快握住父親的大手,捧到自己的臉頰上撫摸,便哽咽說:“爸,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受那么多的罪,不會得終身躺在病床上的,爸,你該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錯……錯的人是我……如果我沒外遇,你媽媽就……就不會死了,那么一切的事也都……都不會發生了,一切都是爸……爸有罪得……”
  “爸——”戴晴已泣不成聲了。
  “晴儿……你听我說,爸是不能原諒自己……所以……所以無法面對你。我知道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爸……爸都知道……”
  “爸——”
  “你阿姨或許是……是太貪心、太勢利眼了些,但……但她也只是個可怜的女人……爸……爸請你看……看在她照顧我十多年的……份上,照應她往后的生活……好嗎?”
  戴晴立即點點頭,淚水全抖落在父親的身上。外頭,忽然傳來賀子玲嚎陶大哭的聲音。戴正丰無奈的歎息,然后看見了椅上在戴晴身旁的費云翔。
  “他……他……”戴晴依他的眼光看向費云翔,“他……”
  “伯父。”費云翔搭住戴晴的肩,走向前懇切的說,“你放心,我會照顧晴晴一生一世,并且永遠愛她。”
  費云翔的眸子閃著謙誠的光芒,以真心取得戴正丰的安心与放心。
  戴正丰轉回眸子看向女儿,望見她正點著頭應允著,豁然間臉上浮現寬慰之情,展現隱藏已久的慈祥笑容。
  在黎明時分天空泛白之際,戴正丰在女儿和女婿的陪伴注視下,安詳的走完他充滿遺憾的一生。
  許久之后,當費云翔和戴晴相偕走出醫院門口時,正巧碰上迎面而來的孫漢良。
  接到賀子玲的通知,他匆匆赶來卻仍舊遲了,尤其當他看見費云翔和戴晴緊緊依偎在一起的畫面,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永遠只能是個“遲到者”。
  縱使在孫漢良的心里,仍有搶回戴晴的心的渴望存在,但,他從隨后走出來的賀子玲憔悴的臉上得知,這希望逐成泡影幻滅。
  陽光漸漸暖和起來,費云翔厚實的肩臂牢牢的圈住戴晴,這一生一世他絕不再松開她,并且如同他的保證,他將保護她的未來,讓過去的陰霾徹底剝离,要給她全部的“真心”。尾聲机場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費天翔突然從万頭鑽動的人群中冒了出來像個大孩子般彈現在費云翔和戴晴的面前。
  “嗨!我回來了!”他爽朗的說。
  費云翔瞥了他一眼,沒好气的說:“突然無聲無息的失了蹤,又突然冒冒失失說回來了,你真是愈活愈像個淘气的孩子。”
  費天翔臉皮夠厚,愈是說他,他愈是大著嘴哈哈的笑,一副別人拿他沒法度的囂張模樣。
  “你當大哥真拿你沒轍嗎?你……”
  “好了啦!”一旁的戴晴忍不住替許久未見的費天翔說話,“他坐十几個鐘頭的飛机,肯定是夠累了,你就饒了他,有話回去再說囉!”
  “是嘛!是嘛!”費天翔連聲稱謝,熱情的擬住她的肩頭,說:“還是戴晴好,她最懂得我。”
  費云翔一瞧,這還了得,難不成費天翔從美國回來,是專程來“搶”他的晴晴……開玩笑,雖是親兄弟,這“感情”的事也得清楚划明白些。他一把攬回戴晴,不客气的拍開費天翔“企圖不明”的“魔掌”,鄭重的說:“別喊戴晴,喊‘大嫂’!”
  “呀!”費天翔一臉夸張的訝异。
  “呀什么?要不是你突然說要回來,這會儿我們該是在銀樓選結婚戒指呢!”
  “云翔哥……”戴晴臉一紅,不好意思的輕聲制止。
  “大哥,大嫂。”費天翔看看他大哥再看看戴晴,然后又是一陣笑,居然說:“你們的事,我早預料到的,而且……”
  他鬼鬼祟祟的、神神秘秘的,一副欲說又吊人胃口的可惡模樣。
  “而且什么?你說是不說?”
  “好!好!我說,我說。”費天翔連聲討饒,然后臉色一肅,慎重的說:“我知道大哥是很努力的追求戴晴,但,還是晚了我一步。”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費云翔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天翔像是擺明了態度,語意鮮明的要与他爭取戴晴,而且還狂妄的說他已經輸給了他,這……這實在太過分了,而且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我的意思是,我就快做爸爸了。”
  “什么!?”
  几乎是同時,費云翔和戴晴惊呼出聲。
  費天翔十分瀟洒,甚至還得意洋洋,將一旁杵立已久的楚楚小心“捧”上前,兩手撫摸她的肚子說:“是真的,里面已經有‘料’了。”
  楚楚嬌羞而笑,忍不住嘖嗲的細啜一聲“討厭”,然后又很禮貌的喊:“大哥!大嫂!”
  “好了!大哥,大嫂。”費天翔言歸正傳,“我和楚楚得先回她家里,向她的家人‘請罪’,并且請求他們應允我們的婚事,其它的事我晚上回去家里再和你說……”
  于是,他們在机場又各自分道揚鑣。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戴晴忍不住問:“云翔哥,你會不會覺得天翔的愛情太過于‘快餐’?”
  費云翔靜默片刻,然后說:“現代人的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難免令人感到‘快餐’,但是,我也相信‘一見鐘情’的愛戀,而我羡慕有這种際遇的人,畢竟人的一生中很難遇上几個知心人,光憑一眼就認定一生一世,這除了天賜外還需要很多的勇气。”
  戴晴聳聳肩,“我不懂!這和天翔的‘快餐’愛情有何關聯?”
  “也就是說,我不認為天翔的愛情有‘快餐’之味,只是緣分遇上了就誰也逃不了,而且一個肯負責任的男人才是真男人,當然,往后的路還需要他用心經營,否則縱使天賜也是枉然。”
  她傾听著點了點頭,說:“而且,他們的确是很适合的一對……”
  “就像我們一樣。”費云翔突然說道,突然伸手握住她的。
  而她只是無言的望著他,眼里盡是滿滿的情欲。這眼神立刻触動了費云翔的心,追問:“怎么了?我說錯了什么嗎?”
  戴晴搖搖頭,淡淡的說:“沒有。”
  他不信,索性將車子停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然后追根究柢的問:“好了!老實告訴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她垂下頭,低低的說,“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噢!老天!”他要命的喊,“你怎能如此自卑、如此看輕自己呢?”他執起她的下巴,注視著她深情的雙眸,濃情綿密的說:“我知道過去的事對你有著很深的困扰,但是,讓我告訴你,如果沒有那些過去,你就不會是現在的你,而我深深愛著現在的你,懂嗎?”
  費云翔低下頭,細膩的輕吻她的唇。
  “所以,千万別再責怪自己,對我感到歉疚而盡說些傻話,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這些……”他抵著她的頭呢喃說:“說些好听的……”
  “說什么?”她不依,“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輕笑,突然伸手打開車門,“那我來告訴你。”
  在戴晴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縱身走出車外,在路肩上連聲大喊:“我愛晴晴,我愛晴晴……”
  戴晴錯愕不已,同時也嚇坏了,看著一輛輛飛馳而去的車子,只擔憂他的安危。
  “云翔哥,快進來,這一點儿也不好玩,你別嚇我……”
  他沒有理會也或許沒听見,仍舊一個勁儿的狂喊。這時有輛警車駛近,在他們后方停了下來,車上有位警員走下來,朝費云翔問:“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費云翔愣一愣,搖搖頭。
  “那么就快把車子開走吧!站在路肩上是很危險的。”
  費云翔沒意見,立即坐進車內駕駛座,正准備激活,那位好心的警員又朝車內探進頭來,說:“小姐,你就答應他吧!否則下一次他還不知會做出何种瘋狂事來!?”
  “呀!”戴晴先是一愣,驀然兩頰飛紅,嘴里咕噥呢喃:“喔!”頭垂得更低了。
  費云翔的眸子燃起興奮的光彩。
  “老兄,謝啦!”他說。
  然后,他將車子重新駛進車道。
  兩人一路沉默,他偶爾望著她,她也不時投注眼光,忽然,兩人噗嗤哈哈大笑,裝載一車的歡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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