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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末的雷雨在午夜中滂沱襲擊,整個台北不夜城籠罩在一片魑魅雨网中,連閃爍的霓虹都顯得模糊淡薄。
  踩過路面上的水坑,濺起的泥水飛濺四溢。穿梭在漆黑蕭瑟的街頭,飛奔的人影也變得孤立單薄,一身黯黑的穿著与黑夜合成一体,急促的腳步,只感覺是一陣急掠而過的疾風。
  詛咒著這午夜該死的風雨,濕透了他一身不說,連他那頭引以為傲、扎在腦后及腰的黑亮長發都濕貼在背上。他飛快地轉進巷口,掏出鑰匙奔至他的停車處,倏地一楞,大雨下得放肆,打在他的車身上鏗鏘作響,他佇立在自己的黑色小跑車前,皺著一雙英挺的濃眉往下看。什么時候有個人坐在這里去睡著了?還是個眉目清秀,稚气未脫的大男孩。
  他蹲下身去,立即一陣刺目的酒味刺激著他的嗅覺,連大雨都沖不去。男孩緊閉著一雙濃密的長睫毛,雙頰也因酒精的濃度過高而顯得緋紅,雨水濕潤了他微啟的朱紅雙唇,他的濃眉不禁又靠在一起,倒是很少見到這么漂亮的男孩子。
  他伸手搖晃著靠在他車門上睡覺的男孩,不知他醉倒在這多久了?淋著這种大雨不生病才怪。
  “喂!你醒一醒,喂!”
  他猛地將他一晃才將他盛著雨珠的長睫毛給晃開了。眼睛還睜不到一半,他突然一陣作嘔,扑到他身上吐出一堆穢物。
  “你……”來不及閃躲的地倏地一退,整個人跌坐在泥地上,男孩也狼狽地趴在地上,緊鎖著眉宇痛苦地低吟著。雨水急急地落下,讓他一陣戰栗。真是倒楣到家了!還好大雨很快沖掉他身上的髒東西。他气急敗坏地抓起地上半昏迷的男孩吼道:“小子,你給我醒一醒,要睡滾回你家去睡!”
  男孩根本就已經奄奄一息,半昏死過去了。他气呼呼地放開他軟弱無骨的身子,將他拖到路邊靠著牆,心里直嘀咕:淋了場大雨就算了,還碰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醉鬼,被莫名其妙的吐了一身,憋得他一肚子气,今天真是好日子啊!
  毫不同情地把他丟在牆角邊,他立刻上車躲避這場豪雨,一面用大毛巾擦拭濕透的臉,一面發動車子。他一雙深邃幽黑的瞳眸直落在車窗外那個醉倒雨下的身影,心頭真是矛盾掙扎。
  “算了,這种不听話的小孩,醉死了活該!”他咕噥了聲,一踩油門,車身立刻揚長而去。
  紅燈亮起,嘎吱一聲緊急煞車,在無人的街口猛然停住,他煩躁地扯掉挂在肩頭的毛巾,心中就是放不下那個人喝醉在巷里的男孩。“真是見鬼了!”他詛咒了聲,立刻一個回轉,輪胎划過路面的聲響在大雨中更顯刺耳。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可不是那种愛心泛濫、悲天憫人的善心人士,平常連路邊求乞的流浪漢都不曾博取到他同情的一記眼光,何況是自食其果的醉鬼?准是這場傾盆的大雨作祟,万一明天的社會新聞出現台北街頭醉死、淋死、冷死了一具無名男尸,而他卻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反正,他又把車開回巷口,男孩果然還倒在那里,這會儿是整個人全滑臥到地上了。
  “白痴,要自殺也不是用這种方式。”他真是受夠他了。再一次將自己投入這場大雨中,他飛快地沖到男孩前,很快地將他拖進車內,他——孟樵,覺得自己簡直跟傻瓜沒兩樣。鑽進駕駛座,現在連車內都淹水了;透過后視鏡看著后座上昏睡的男孩,他一雙濃眉皺得可緊了。等這小子醒來,他非好好拷問他一番不可!
  車子在街口停了下來,孟樵又必須淋第三次的大雨把這個麻煩扛回他三樓的套房里,二十五年來地第一次覺得自己有資格領一張“熱心助人”的獎狀。一把將這小子從后座拖出來扛在自己寬闊的肩上,又是一次皺眉;這家伙是難民嗎?輕得像根羽毛似的?!比起他足足有一八二的身高,運動健身后的成果練就一身令男人又羡又妒、女人又愛又痴的完美身材,而被他像沙袋一樣扛在肩頭上的傻小子的确像個發育不良的小男生。
  約有十二坪大的套房實在大樓的最里面,對一個單身貴族而言,這樣的空間算寬廣了,但在孟樵“隨性瀟洒”的生活哲學下,此處紊亂得連一處踏腳之地都沒有。他踢掉滿地的垃圾、酒瓶和髒衣服,把肩上那個濕漉漉的身子往堆滿衣物的沙發上扔。小子皺了皺眉,喃喃地咕噥了聲又沉沉地睡去。他從凌亂的床上扯出一條大毛毯往他身上蓋,丟下一句:“待會再來處理你。”
  他逕自走進浴室,解開濕透的長發。這頭發他留了五年,几乎到腰,對他而言,這頭長發有另一層意義,只是在人前他永遠把頭發扎起來,從不放開。這一頭及腰的長發絲毫不影響他的陽剛,反而更添帥气。他的濃眉英挺如刃,雙眸犀利有神,筆挺的鼻梁下一張叛逆的薄唇,基本上他具有一切女性殺手的條件,有一點霸气、一點冷傲,卻构成他最具吸引力的气質。
  很快的淋浴、洗完頭發后,他盛滿了一缸熱水。再不處理那小子,遲早他會得肺炎。走到客廳,事實上客廳和臥房是完全沒隔間,見那小子已經凍得臉色發白,瑟縮在毛毯里,孟樵習慣性地皺了皺眉。他最討厭這种不會喝又愛逞強的人了,他在酒吧上班,遇到這种客人他肯定不會給對方職業笑臉看。
  他相當粗魯地把他拎進浴室,更是近乎粗暴地址去他身上濕透的衣物。孟樵緊皺的眉愈來愈難放開,這家伙簡直像個女人似的,皮膚白淨得一點暇疵都沒有,要不是他該有的都有了,他真的會以為他是個漂亮到家的小女生了!
  他一把將男孩丟進冒著白煙的浴缸里。這突來的熱度刺激著原本昏睡的男孩驀然酒醒似的,倏地睜大了眼,狼狽地抓住浴缸的邊緣,兩雙眼睛同時瞪大的盯著孟樵——
  該死!孟樵震惊地瞪著眼前那張惊為天人的臉孔……這個形容詞用在一個男人身上實在很不恰當,但他找不到別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受到的惊駭;會被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孩子嚇到,他可是頭一遭。心想,他這輩子還不曾有過這种“義舉”,結果撿了個不男不女的洋娃娃回來,而此刻他那雙瞪滿血絲的黑眸正肆無忌憚地盯著自己……
  如果他冒出一句感謝或道歉的話出來,一向冷酷的孟樵應該會接受的,但——男孩仰著濕漣漣的臉,只是漠然地望著眼前這名高大的俊逸男子。他只穿一件運動短褲、赤裸著上身,用大毛巾包著頭發,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逼人的气勢,水珠凝緒在那張猶如雕刻的帥气臉龐和結實的身軀上,讓他看來有如不可一世的王者。
  孟樵很快地恢复鎮定。開玩笑,他可是一個正常的、愛女人的男人,就算眼前那張臉漂亮得可以打滿分,充其量只是個發育不良的小男生而已。
  男孩也在短暫的惊駭過后逐漸冷靜下來,緊蹙的眉宇下澄澈水亮的黑眸不安地環視這個小小的浴室,眸子里似乎緩緩燃起一團火苗,愈來愈旺盛,直到他低頭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挂地泡在熱水里,他再次投射向孟樵的眼神簡直像噴火一樣,絲毫不領情地咬著牙低吼:“你對我做了什么?”
  孟樵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他听見了什么。這小子一雙會電人的黑眼睛瞪起人來滿是殺气,原以為他會說聲謝還是道個歉的,沒想到他劈頭就對他興師問罪!孟樵一把火被他激了起來,瞪著一雙幽黑的鷹眼冷冷回道:“你是這樣對救命恩人說話的嗎?”
  “胡扯!”男孩朝他大叫:“我根本不認識你!這是什么鬼地方?我為什么被脫光了在浴缸里?連你也沒穿衣服!”
  這個忘恩負義的坏家伙!孟樵一把肝火被气到頭頂,他一彎腰,兩條結實的手臂就擋在浴缸邊緣,那股浩然的霸道气勢磅礡,男孩被他震得一楞,卻又仰高了下巴無畏地迎視他。從他眼中,孟樵清楚看見倔強和驕傲。“這個鬼地方就是我家,你吐了我一身,難道還要叫我穿著那件惡心的衣服睡覺嗎?早知道我就讓你醉死在路邊,省得跟你在這里浪費唇舌。”
  男孩被激怒了,一張漂亮過分的臉蛋因盛怒、也因宿醉而顯得通紅發燙,現在他全身的熱度几乎可以使這缸熱水沸騰了。“誰叫你多管閒事?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沒料到他竟會發怒的朝他吼叫,他存心要气死他嗎?孟樵沒好气地往地上那堆剛脫下來的髒衣服一踢,瞪著他怒吼:“要衣服拿去,少跟我大呼小叫。”
  男孩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小綿羊,要不是他現在光著身子,又頭痛得厲害,他早就扑上去跟他打一架了。“你把我的衣服踢到門外去了!”男孩握著雙拳忿忿不平地瞪他。即使眼前的男人已經變成兩個影像,他仍不甘示弱地挑戰他的怒气。
  “有种你就自己來拿!”孟樵可是出名的鐵石心腸。
  “拿就拿!”
  男孩一起身,酒精的刺激立刻貫穿他的神經,排山倒海的暈厥突如其來,他的視線立刻一片昏黑,還來不及跨出浴缸,整個身子就往前一倒。
  “該死!”孟樵見狀,飛快地一跨步接住他差一點就貼地的身体。
  這個暴躁任性的家伙,明明生病了還逞強!孟樵真是后悔极了,沒事自找麻煩干嘛?好人做不成還踢到鐵板,這小子是天使臉孔、惡魔心腸,根本是炸彈一個。把他去到床上,胡亂的把被子全包在他身上,男孩緊蹙著雙眉喘息,似乎相當難受;當然了,喝酒、淋雨,又發脾气,遲早腦充血。
  孟樵气呼呼地瞪著他。現在該怎么辦?再把這個討人厭的家伙丟出去淋雨嗎?孟樵煩躁地點起煙來,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做好人的料。現在也只能等他睡醒了,立刻叫他滾蛋,然后一切如往常,再也不要跟這個麻煩有任何瓜葛了。
  翌日──雨依然下得滂沱,午后近兩點,烏云仍沉重得像解不開的棉絮。
  宿醉后的頭痛像要撕裂他的神經一般刺激得他不禁痛苦低吟,昨夜未干的發絲又一次被他不斷涌出的冷汗浸濕。夏啟東捧著快爆炸的腦袋在床上呻吟,痛苦的一個翻身,“碰”地一聲巨響,連人帶被的摔到地上。
  夏啟東的一聲痛喊,惊醒了睡在沙發上的孟樵。孟樵一起身,一眼就看到在地上蠕動的身軀,他沒好气地撐起昏沉沉的腦袋,這個家伙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程度啊?
  一把扶起他軟綿綿的身軀,發現他雙頰通紅,額頭上邊腫了個大包,連濃重的喘息都帶著熱气,看來他不但高燒不退,而且似乎更嚴重了。
  “你這個混蛋,要死也別死在我家。”孟樵又把他抱上床。
  夏啟東一雙微啟的雙眼抓不到焦距,只感覺自己騰空了,當地又躺回床上時,他只是喃喃地反抗。“你……走……開……”
  “該走的是你。”孟樵瞪他,連生病了他還不乖。
  “混……蛋……”
  還有力气罵人?!孟樵火了,把他從床上拉起來晃醒他,低吼:“我受夠你了,如果你夠清醒的話就給我滾!”
  “去……你……的……”
  又罵人?!孟樵推開他,气急敗坏地往后陽台去。一起床就發火實在很傷身,但他已經快被那個不知感恩的渾小子給气坏了!收起他已干的衣服,孟樵大步走回床前將衣褲扔在他身上,吼道:“穿好了就滾!”
  似乎現在才完全清醒的夏啟東,瞪著一雙原本澄亮,如今卻滿是血絲的漂亮眸子,強忍著頭痛,迅速地穿好衣服,下了床還踉蹌了兩步,他必須以手撐著牆才得以穩下腳步。
  “你少在這耀武揚威,我恨不得立刻离開這個豬窩。”夏啟東气喘吁吁地咆哮。
  孟樵一臉怒容,簡直像要吃了對方一般,他長腿一跨,一手就揪住了夏啟東的衣領,使勁地將他拖到門前,打開門一把將他甩出門外;夏啟東几乎站不穩腳步,抓住了樓梯扶手。
  孟樵指著他吼道:“你最好小心下次別再讓我遇見你!”
  “碰”一聲巨響甩上門,孟樵一轉身便狼狽地踢掉腳邊的空酒瓶。
  真是見鬼了,好人沒做成,還惹來一肚子火气,那小子不但是顆炸彈,還是個劣質差勁的爆裂物,竟令甚少動怒的他簡直快气死了。煩躁地點起一根煙,他要把這件事徹底丟到腦后,他可不要讓這個渾小子坏了他的心情。
  一跨步要拿起床頭上的煙灰缸,他立刻發現自己腳下正踩在一塊皮制品上。低頭一看,是一只黑色皮夾。他濃眉一皺,不會是那個混蛋掉的吧?
  拾起皮夾一看,里面有好几張千元大鈔、一大堆的證件,光是信用卡就有二張,這小于是暴發戶嗎?三張全是金卡,還有各种貴賓卡片,連身分證、駕照、學生證也在里頭。
  夏啟東,十九歲。他還以為他未成年呢!台大心理系二年級。竟然還是最高學府的在學生,他看起來簡直像個小流氓。吐出一口濃濃白煙,孟樵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看著他的身分證,立刻明白了他小小年紀為什么有這么多金錢的原因,他的父母全是名人嘛。父親夏正款,正是現任的國會議員,成天看他在新聞里大作表面文章,孟樵一向對政治人物反感。那么這小子那張漂亮過分的臉孔,一定就是遺傳自他那位擁有台灣最大國際美容机构的母親沈玉環了。
  怪了,這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怎么會狼狽地喝醉酒昏倒在路邊?他捻熄了手中的煙,把皮夾扔到沙發上。反正不關他的事,最好別再讓他碰見那個小惡魔,他就算醉死、病死,也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電話鈴聲大作,孟樵從地上一堆凌亂的雜志下找到響不停的電話。“誰啊?”盛怒過后他的口气仍帶有火藥味,雖然他可以猜到每天几乎在這個時候只有“她”會打電話來。
  “真難得,這次才響了半分鐘你就接電話。”話筒里傳來的聲音甜蜜悅耳,然而孟樵的表情始終嚴酷。
  “我早就起床了。”
  好像听到天塌下來的駭聞般,女孩的聲音夸張中帶著戲謔。
  “不會吧!你是不是看錯時間了?”
  “別惹我,我現在心情不好。”他又點了一根煙。
  “是,老爺。”女孩的笑聲甜膩膩的。“晚上見面你再告訴我原因,當然,如果你愿意說的話。”女孩似乎相當了解他的性子。
  孟樵隨意應了聲使挂下電話。在白煙環繞的朦朧視覺下,將眼光投向窗外放肆的大雨。這种要命的豪雨,就算是鐵人,也會受不了的吧?
  夏家的豪宅富麗堂皇,奢華醒目地聳立在這處高級住宅區里。菲佣急急忙忙地撐著傘跑出來替夏啟東付了計程車錢才攙扶他進屋。
  他的模樣可嚇坏了剛做完臉,一身華服、气質高雅的貴婦沈玉環了。夏啟東是夏家唯一的男孩子,舉家上下對他像王子般寵溺疼愛;夏啟東四個姐姐全出嫁了,姐夫不是律師就是名醫,個個都是大人物,最小的姐姐也整整大他十歲,無怪乎家人人全視他為寶貝般呵護。
  夏啟東是在這樣一個名利至上,以金錢堆砌成的城堡里長大的。在這种環境下,不是造就一名勢利的紈褲子弟,就是成為一個揮霍無度的敗家子。但是猶如天之驕子的夏啟東,卻無法輕易從他駭人的背景、漂亮的外表、聰穎的智慧下論定他的人格。
  家醫走了,愛子心切的母親也暫時离開了,夏啟東得以清靜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虛弱的病体卻絲毫無法入睡,他努力的在如万蟻啃噬的腦袋里尋回昨夜放縱的記憶。
  還有半個月學校才開學,他和一票酒肉朋友到舞廳里喝得爛醉,那是他在校園里、家庭中絕對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那群掇學的少年、飛車党、要流氓的小混混把他拱得像大哥大,倒不是他多會打架、多會泡馬子,而是他出手闊气,酒錢像酒水一樣气派,一票兄弟自然唯命是從,舍命跟隨,反正有錢的是老大,好處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只記得他醉醺醺的离開舞廳,逞強的不用兄弟們送,一個人走回他停摩托車的地方,然后一醒來,他就在那個凶惡的大高個家里了。
  莫名其妙!想到那家伙的惡行惡狀,他就一肚子火,長這么大還沒有人敢指著他的鼻子吼呢。那么結實高大的男人竟然留了一頭長發,肯定是個變態,他才要給他注意點呢!要是倒楣再遇到他,他絕對不會給他好看的。
  夏店東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對了!那他的皮夾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幻覺酒吧藏匿在羅斯福路的一處街巷里,每晚現場搖滾樂團熱力四射的演出,是幻覺的招牌;此外,慕名而來的夜貓族,其焦點就是當家的調酒師孟樵了。他冷酷的外型、不羈的野性,有別于一般PUB里逢迎諂媚的dartender,那抹挂在唇邊不可一世的傲气,鎖在眉間沉郁神秘的气質,不知迷死多少對他一見傾心的女人,其中也包括在此駐唱樂團的女主唱葉心雅。
  狂野美麗的小雅宛如一頭驕傲的小野貓,不僅歌唱得好,外型更是槍眼。幻覺的人包括熟客,大伙心知肚明她与孟樵之間暖昧不明的親密關系,只是對女人而言,是個超級磁鐵的孟樵從不曾明示過。但任誰都感覺得到,小雅對孟樵卻是一廂情愿、一片痴心,可真讓所有仰慕者眼紅到极點了。
  “孟樵,給我一瓶海尼根吧。”小雅跳上吧台的高腳椅,拿著毛巾拭汗。兩個多小時又唱又跳,她的聲音都快啞了。
  孟樵遞給她一杯溫開水,沉沉的嗓音跟他的表情一樣酷。
  “少喝酒,對你的喉嚨不好。”
  “你也知道我的喉嚨不耐操,阿杰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肯開金口。”小雅啜了一口開水。
  她知道孟樵曾經玩過音樂,還彈了手好吉他,店長阿杰不知威脅利誘他獻唱几百回,他就是不肯。孟椎一點也不感興趣地淡淡一笑。這一向是他對此話題的回應,小雅只能嘟起艷紅的小嘴抱怨:“你真是顆固執到家的硬石頭。”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綽號?”孟樵難得露出笑容。
  小雅抽走他手上剛點燃的煙往自己嘴里送,順便送他一個白眼。“又是煙又是酒,你在自殺嗎?”
  把她指頭間的煙拿回來,他吸了一口才回道:“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不知怎地,小雅總覺得在他習慣性輕蹙的眉宇間,就像他難以捉摸的性格般鎖著沉重的枷鎖。喝干了杯中的水,托起腮來看著他。她在這里唱了一年,始終無法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她想,他那顆冷傲孤寂的心,恐怕無人可以触及吧。
  小雅眨眨卷翹的長睫毛,想到上個禮拜他提的那件事。“一個禮拜了,那個皮夾你不會已經扔了吧?”
  孟樵倒了兩杯生啤酒給前來的客人,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皮夾?現在還是原封不動的躺在他那個堆滿雜物的沙發上,那些鈔票、金卡對那個渾小子來說,大概跟垃圾一樣一文不值吧。
  “我真想看看你當時的表情。”小雅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被他瞪了一眼。
  “你還提那事做什么?我早忘了。”
  忘了的話他才不會立刻變了臉色呢。小雅認識的孟樵可不是個情緒大起大落的人,他一向把自己隱藏得相當完美,她已經是最能和他閒扯的人了。
  團員們一一靠攏過來,對小雅情有獨鐘的吉他手瑞奇一手攬住她的纖腰,一個熱情的吻就直接貼在她臉上。
  小雅厭煩地推開了他。“滾開吧你!”
  瑞奇是在台灣念書的美國人,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對小雅的回應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愈挫愈勇,反正小雅又不是討厭他,只是把他當哥儿們,他相信總有一天地會被他的熱情感動的。
  “最后一首歌你得背熟點,剛剛你唱錯好几個地方。”瑞奇還是笑眯眯的,仰頭就喝掉孟樵給他的半瓶啤酒。
  “打混都不行,我已經沒聲音了。”小雅噘高了嘴。她可不像他們是玩音樂的老手,堅持在這里唱,除了她愛唱歌,而店長阿杰是她老哥以外,絕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孟樵了。
  “我可能得回家一趟。”瑞奇撥了撥及肩的金發說。
  小雅睜大了眼:“回美國嗎?什么時候?”
  “還早啦,三個月后吧。我老哥要在那誕節那時候結婚,剛好那時我這邊的課也結束了。”
  “那怎么成了那誕節店里几乎不打烊,樂團更是重頭戲,你不在我們怎么唱?”小雅叫道;
  瑞奇莫可奈何地聳聳肩,飲干了瓶中的液体。“我已經跟阿杰提過了。”他的眼神若有所指的飄向吧台內沉默的孟樵一眼,續道:“他說他會想辦法。”
  孟樵還會不知道阿杰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嗎?他裝作沒听見的和前來寒喧的女客閒聊。
  瑞奇笑了笑,一雙藍眼晴痴痴地望著小雅那張亮麗的俏臉蛋看。“我真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家。”
  “作夢!”小雅殘酷地冷哼了聲。
  孟樵一記微笑可迷煞了吧台前一群女客人們,但思緒早已飛到其它地方。其實他覺得小雅和瑞奇還滿登對的;要他再一次在人前演奏吉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直等到兩點孟樵下班,小雅才肯走。她硬是要孟樵送她一程,反正阿杰處理完店內的事,肯定都過三點才能回家。車子駛在深夜無人的台北街頭,小雅望著他專注的側臉,靠向他甜甜地笑道:“孟樵,我們去看夜景吧?”
  孟樵淺淺一笑。“你不累嗎?”
  “跟你在一起就不累。”她的模樣簡直就像在跟他撒嬌,但是孟樵就是感覺不到。
  “可是我累了。”
  小雅噘高了嘴退回座位上生悶气。怎么他這么不解風情呀?換作是瑞奇或其他男人,恐怕都高興得發狂了。車子很快地停在她家門口,小雅卻沒有下車的意愿。“你怎么了?”他見她一臉的委屈,連話都不吭一聲,平常她是最聒噪的了。
  “孟樵,你真是個無情的人。”她一開口就是抱怨。
  孟樵漠然地望著她,這种評語他一點也不陌生。
  “大家都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她的眼神好哀怨。
  孟樵也只是點點頭不表示什么,小雅一雙美眸水亮亮地看著他。“你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樵什么也沒想。小雅小他兩歲,就像他妹妹一樣。“你已經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了。”
  才怪!小雅一點都不滿意這個回答。
  孟樵伸手拍拍她的頭,給她一個溫柔的淺笑。“快回家休息吧。”
  “吻我,否則我就不下車。”小雅只能用任性的方式來要求他給她一些回應。
  事實上,他一向都不會拒絕女人的。他傾向前吻住了她濕潤的紅唇,小雅立刻以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霸道地留住他冷漠的嘴唇。
  即使她深深明白這個吻對他而言不具任何意義,他甚至可以輕易地獻吻給任何一個女人,然而,她宁愿假裝這個溫柔得讓人心碎的一吻,只為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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