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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孟樵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直到下午兩點鐘,小雅准時叫他起床的一道電話,他才醒過來。
  挂掉了小雅喋喋不休的憂心問候,他扯掉了發帶,仰躺在凌亂的地面上,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不可思議的事,簡直离譜得可以。
  他倏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屋里空蕩蕩的,桌上還擺著昨晚吃剩的泡面,吉他也原封不動的擺在牆角。他竟然連夏啟東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竟然有股莫名的失落感抑不住的直涌心頭,他不是恨不得這小子滾出他的生活嗎?他不是發誓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了嗎?他唇邊的傷還是腫的,他回報他的禮物還留在臉上呢,而他竟然想念起他來了。
  該死,他一定是病了、累了、瘋了,才會被那個渾小子惹得心煩。再一次將自己投向柔軟的大床。三年來他從不覺得這個房間是寂寞的,耳邊還回蕩著昨夜狂放的音樂,他真的好想再找個人一起唱歌、一起彈吉他。
  夏啟東……難道他真的擺脫不了這個小魔鬼嗎?
  夏啟東沒忘記今天是姐姐們回娘家聚會的日子,他帶著一張花臉,拐著腳回家,又差點把夏家豪宅震得移了位。
  “我摔車了。”簡單一句話,讓陰盛陽衰的夏家陷入恐慌。
  他真是煩透了這一張張美麗的臉孔、一顆顆溺愛的心靈,和一波波關切的問候。十一個人圍滿廣大餐桌,晚餐的盛宴上,夏啟東總是最沉默的一個,老爸高談闊論的發表政治演說,四個阿諛諂媚的姐夫一邊把岳父人人捧得像太上皇,一邊吹噓著自己的事業飛黃騰達。男人的話題似乎永遠离不開權勢地位、尤其在夏家更是永無止境地上演著這种荒謬的戲碼。四個姐姐也是明爭暗斗,馴夫術、媽媽經,有完沒完的話鋒相對,天花亂墜的笑聲,其實都是表面功夫;女人的話題永遠繞著男人打轉,虛偽勢利是夏家女人的至高權柄。加上客廳几個尖叫嘻鬧的小魔頭,可把菲佣和管家搞得人仰馬翻,有苦難言。
  所以,他討厭男人!為了几個臭錢,人格都可以踐踏。他也討厭女人!虛情假意,裝模作樣,卸妝前是高貴典雅的貴婦人,卸妝后是面目猙獰的毒蝎女。他更討厭小孩,沒大膽的多細胞生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會搗蛋惹事!這就是他的家庭,人人羡慕垂涎的名門貴族,事實上人性的丑陋全攤在他眼前,也讓他練就一身比美奧斯卡影帝的做戲天分。他成功地扮演著雙重身分不露痕跡,這都要拜這群演技派的家人所賜。
  “啟東,快開學了吧?”老爸把驕傲的眼神投向他。連生了四個女儿,中年才得子的夏正槐對這個寶貝儿子期望可高了,好在夏啟東沒讓他失望,在學校不但品學兼优,在親友面前更是溫文有禮,人人稱贊,真是替夏正槐賺足了面子。
  夏啟東應了聲是,給老爺一個心花怒放的笑容。
  大姐夫李超忠是外科權威,立刻贊許道:“听說上學期啟東又拿了全校第一名,姐夫都還沒送禮給你呢,你想要什么,盡管跟姐天開口,姐夫一定答應。”
  大姐曉梅赶緊附和:“是啊,啟東,你姐夫醫院忙,現在才送禮不嫌慢吧。”
  夏啟東笑了笑,直在心里扮鬼臉。“謝謝姐夫。”
  “這樣吧,姐夫,咱們合送一部車給啟東如何?”當律師的二姐夫陳信建議,三姐曉竹立刻笑里藏刀地接口:“車子對大姐夫來說,根本是小禮物,還需要合送?”
  二姐曉蘭不甘示弱地問道:“你也听到姐夫事業忙得不得了,恐怕沒時間挑車子,万一買到啟東不喜歡的可不好。”
  四姐曉菊嬌聲笑道:“啟東還不知道想不想要車子呢。啟東早上還出了小車禍,太危險了,進軍的話,恐怕要附送司机比較妥當。”
  擁有三家電子工厂的三姐夫蔣明志也開口了:“那有什么問題,咱們家司机閒得發慌,剛好給啟東差遣,多省事。”
  銀行總經理的四姐夫王建和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有一個賣進口車的客戶,不如叫他帶些資料來給啟東參考參考。”
  沈玉環寵溺地拍拍寶貝儿子的手,笑道:“你看看你姐姐、姐夫們多疼你。”
  是嗎?還不是借著他來證明他們的財力和闊气。夏啟東嗤之以目,但面對慈愛的母親,他依然笑得溫柔和善。“我不想要車子。”
  輕輕一句話,可讓大伙面子拉不下來,眾人面帶尷尬地望著夏啟東。
  “謝謝姐姐和姐夫的好意,我只想要一把吉他就好。”
  “吉他?你不是有兩把了?”沈玉環眨眨燙卷的長睫毛。保養得宜的臉龐,完全看不出她已是半百的中年婦人。而抽著雪茄的夏正槐是不會知道儿子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的。
  “我想要一把電吉他。”夏啟東笑得很是迷人,卻教眾人有些傻眼,對他提出這种微不足道的“小禮物”感到不能理解,他們可是准備好要砸大錢了呢。然而,只有夏啟東自己心里明白,他非要把吉他練得爐火純青,教孟樵那家伙對他甘拜下風不可!
  這天,是小雅二十三歲的生日,店里挂滿了各式彩色的气球,表演到中場,孟樵在阿杰的安排下端著蛋糕上台,立刻引起台下一片歡呼。
  小雅美麗的小臉上,漾著興奮的光采;孟樵終于踏上舞台,她絕不輕易讓他溜掉,團員們奏著生日快樂歌,小雅在吹喝聲中切下蛋糕,還神秘兮兮地笑說不要公布她的愿望。
  “獻吻……獻吻……”台下開始起哄了。
  小雅几乎整個人貼在孟樵身上,仰著頭看著燈光下挂著柔和微笑的孟樵,嬌聲啟口:“我的生日你也不表示一下嗎?”
  “蛋糕是我買的。”
  他的回答真教人泄气,小雅噘高了紅唇埋怨:“你是聾子嗎?”
  孟樵的利眼往下瞄了一眼,卻倏地一楞,在那群叫囂的人海中,他看見夏啟東雙手環胸地冷眼看待台上的歡樂場景,仿佛像看一場鬧劇。孟樵有點失了神,四天了吧?他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
  “孟樵。”小雅把他分心的臉扳向自己,一雙貓似的大眼晴流露對他的滿心期待。
  孟樵握住她的雙臂,將她推离一步遠,俯下頭對她說:“閉上眼晴。”
  小雅這才漾起笑容,開心地閉上眼晴。沒想到孟樵轉身一把將瑞奇拉了過來,朝他眨了眨眼。瑞奇先是一怔,隨即露出雀躍不已的笑容,當他將他愛戀的熱吻貼住小雅紅嫩的唇上時,孟樵也在瞬間离開舞台。
  夏啟東冷笑了聲,反身鑽出人群,老實說,他倒是滿欣賞孟樵的作法。尖叫聲、狂笑聲中,小雅睜開了眼晴,被眼前那個忘情的人給嚇了好大一跳!使勁推開瑞奇,她想也沒想就抓起蛋糕往他臉上抹,眾人歡呼鼎沸,紛紛加入這場蛋糕大戰。
  孟樵才回到吧台,夏啟東已經坐在那等他了。
  “你來干什么?”縱使心頭有難掩的复雜情緒,他的表情還是淡淡得可以,他沒忘記這家伙是專門惹事的小魔鬼。
  “不是來砸場的。”夏啟東瞪了他一眼。這人的心眼真夠小的了,一副扑克臉,看了就討厭。
  孟樵沒理他,為自己開了一瓶啤酒。他有預感待會小雅肯定殺過來。
  見他又開冰箱,夏啟東立刻開口阻止:“我不要牛奶。”
  孟樵笑了,丟了一瓶啤酒給他。“請你。”
  算他還有點良心。夏啟東仰頭灌了一口,抹抹唇邊的水漬問道,“那個辣妹是你女朋友?”
  “不是。”孟樵想都沒想就回答,隨即想想不對,關他什么事?
  今天的夏啟東沒有暴戾之气,也沒有一臉鼻青臉腫,白白淨淨的,純洁得像個漂亮的娃娃,他還真是不适應。“是嗎?那么你剛剛那么做,恐怕難逃一劫。”夏啟東有點幸災樂禍的,笑得邪气。
  孟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台上混亂的場面,小雅像著了火似的,眼看就要沖下來了。他突然笑了,有個使坏的想法。拍拍吧台內另一個酒保的肩,在他的耳邊說:“我先走一步,幫我跟阿杰說一聲,交給你了。”不等對方有反應,孟樵立刻大步走出吧台,捶了一下莫名的夏啟東:
  “走!”
  “你……”夏啟東還沒開口就被他拉出去了。
  离開了喧鬧的場所,深夜的冷清立即包圍他們。
  夏啟東睜著眼晴叫道:“你也太酷了吧,就這樣一走了之,老板炒你魷魚怎么辦?”
  孟樵笑了笑,他可是很少心情這么愉快的讓笑容挂在唇邊。他逕自點煙往前走著。炒魷魚?阿杰才不會那么笨,砍倒他這棵搖錢樹。“總比待會儿被潑婦亂棒打死好。”
  夏啟東快步追到他身前,邊追著走邊說:“老實說,你的個性實在是討厭了點,不過你的作風我欣賞!”
  孟樵笑了笑,天真的小毛頭!他又吸了一口煙。“我以為我們不是朋友。”
  “本來就不是!”小子的嘴巴就是坏。与他齊走,又道:“我只是沒想到會遇到比我更古怪的人。”
  孟樵在停車處停下腳步。夏啟東的摩托車就擺在他車旁,他彈掉了手上的煙,語气平淡地說: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錢修車子?”
  “不知道。”回得干脆,一點悔意和歉意都沒有。
  孟樵白了他一眼,夏啟東斜靠在他的車上,似乎有跟他耗下去的意味。“我買了一把電吉他。”
  他在跟他炫耀嗎?孟樵不為所動地回他一個“那又如何”的表情。
  夏啟東皺起眉來,脫口而出:“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的。”
  “你只是為了讓我高興才買吉他的嗎?”被寵坏的小少爺!這句話他寫在臉上。
  沒想到夏啟東竟然臉紅了,在路燈下映著他透紅的雙頰,把兩人都嚇了一跳。我在臉紅個什么勁呀?夏啟東气死自己了,急著反駁:“才不是,我想練吉他,所以才買的。”
  孟樵忍不住笑了。奇怪,怎么今晚他特別愛笑,從他來了之后。搖搖頭,他想到一個好地方。
  “上車,咱們到另一家PuB去。”
  “我的車……”
  “我會載你回來騎的。”
  午夜一點半鐘,SCREAMPUB的空間和幻覺差不多,人卻多了一倍,現場表演到尾聲,他們剛好赶上看最后一首安可曲。
  夏啟東惊訝地睜大眼,望著台上五個長發搖滾客盡情放肆的演出。台下擁擠的人潮如痴如狂,簡直快把這個地下室近百坪的空間給掀掉了。
  雙吉他的搭配行云流水的貫穿每一道听覺,主唱飛揚的長發,嘶吼著奔放的旋律,沙啞獨特的嗓音主宰著每一個釋放的靈魂。夏啟東的耳膜几乎快被這如雷的重金屬給,震破了,可是他竟然瞬間就被吸引住了,僅僅是一首歌而已……
  孟樵一一和吧台內的人打過招呼,似乎相當熟悉這里。遞給發楞的夏店東一瓶啤酒,把他拉到吧台旁角落的座位。
  夏啟東莫名地望著地說:“這是你另一個基地嗎?”
  “算是吧。”孟樵的回答總是很模糊。
  他仰頭喝了一口啤酒,迎接下台后听見他大駕光臨的一群欣喜若狂的伙伴。
  夏啟東又是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惊人的畫面。
  “你這個死人,現在才出現。”主唱阿得說著,拳頭也跟著落下。
  孟樵笑著擋住了他的攻擊,和其他人以酒瓶相碰示意。“你的聲音愈唱愈好了。”
  “不好怎么成了?有一個不負責任、离團出走的團長,我當然只有自主自強,免得本團慘遭解散之災。”
  阿得嘴巴可利了,說得孟樵只能苦笑,而一旁的夏啟東更是一頭霧水。
  “本來就已經……解散了……”孟樵輕聲啟口,那股不知名的愁再次罩在他身上。這次他沒躲過阿得的拳頭了,肩頭上挨了一擊,他連人帶椅的轉了半圈。
  阿得這才將眼光移問夏啟東。除了又是惊艷得說不出話來之外,更讓他吃惊的是,獨來獨往的孟樵怎么會帶一個美少男侶身邊,要也是帶女人嘛。
  “他是夏啟東、”孟樵向阿得介紹。
  阿得倒是十分熱情地以酒瓶示好。夏啟東拿起酒瓶和他的相碰。阿得的眼神令他不适,他開始怀疑他和孟樵的關系。尤其他們的對話,實在頗引人遐思。
  不堪被當成隱形人的夏啟東,耐性都快磨光了,他干脆起身离座,連話都不想吭一聲,反正他們的話題他又插不上嘴。
  “他怎么了?”阿得莫名看著忽然离座的夏啟東說。
  孟樵望著他沒入人群的背影,啜了一口酒,語气冷漠:“他就是這樣。”
  “他是什么人啊?你會帶他來一定有原因的吧?”
  “解你媽個頭!”阿得怒斥他。
  其他團員先行离座,小圓桌只剩他們三個人。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走近阿得,阿得卻向他便了個眼色。“先到吧台等我。”
  男子順從地离去。孟樵一手托腮,修長的手指夾著點燃的香煙,習以為常地問:“又換人了?”
  “他是我學生。”阿得回答得一點也不認真,孟樵卻很明白。
  阿得也為自己點了一根煙。在昏黃燈光下,白煙飄散四周,夏啟東發現阿得有一張算得上出色的俊臉。
  “自從侖侖走了,我就死心了。”
  “阿得。”孟樵以眼神示意阿得,不要在夏啟東面前提起這件事。
  夏啟東也察覺孟樵的用意,他暫時先把這個大問號吞進肚里,他可是心理系高材生,這個另類的世界,他有追根究抵的好奇心。
  還是多年的老友了解他。孟樵淺淺一笑,深沉的黑眸投向阿得,丟給他一句讓他為之一楞的話。“阿得,你想不想侖侖?”
  阿得楞了一下。二年來,侖侖的話題可是孟樵的禁忌,誰敢在他面前提起,准少不了拳頭伺候,這會儿他竟主動提起,難怪他要嚇一跳了。“媽的,你明知道我豈止想他而已,我這輩子真正愛過的只有他一個,我可不像你他媽的這么絕情!”
  孟樵完全接受阿得的指責,他捻熄了几乎触指的煙,將下巴枕在十指交纏的手背上。阿得皺起眉,惊訝地在他黑不見底的眸子里看見流轉的溫柔。
  “這小子比侖侖還天才,沒听過搖滾樂,卻可以唱得比你還專業。而吉他更是听了就會,我忍不住……把他帶來這里看你表演。”
  “老哥,這個團是你的。”阿得提醒他。就算孟樵不再彈吉他了,他對音樂的狂熱絲毫未曾稍減,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他讓我又想彈吉他了。”孟樵的眼神仿佛發掘到至寶一般閃爍光芒。
  阿得聞言,簡直無法置信。自從三年前侖侖自殺去世之后,孟樵几乎把他的第二生命——吉他,跟著侖侖一同埋葬,离開了樂團,宁愿當個Bsrtendcr,也不要再玩音樂了。所以他只好代替侖侖主唱的位置,找來兩個吉他手,延續這個團的生命。他在等待孟樵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碰”聲巨響,有人從男廁飛了出來,摔落在撞翻的桌子上,引來一陣騷動。這种行為很熟悉,孟樵直覺站起身。
  “是夏啟東!”他立刻沖了過去,阿得也尾隨于后。
  夏啟東气急敗坏地揪起那個老外的衣領,一口流利的英語吼得眾人目瞪口呆。“你這個下流的同性戀,吃屎去吧!”
  他揚起的拳頭倏地被一股強勃的力道扣住,夏啟東气憤地扭過頭,盛接到發自那雙黑眸深處的兩道冷冽的寒芒。
  “連到這里你也要惹事?”孟樵的口吻冷冰冰的。
  夏啟東气不過的跳到他面前喊:“這家伙想騷扰我!”
  “所以你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被騷扰了?”孟樵真是冷酷到极點了。
  夏啟東气得發抖,一把推開了他,沖出人群。被摔在地上的老外,還以為得救的想爬起來,孟樵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不急不徐地賞他一記拳頭,當場讓他昏倒在地。
  “再聯絡了。”丟了一句話給阿得,孟樵就跟著跑出去了。
  三年來,阿得總算看到孟樵的轉變了,一抹詭异的笑容慢慢爬上他嘴邊,他准備好好瞧瞧那個叫做夏啟東的火爆小子會帶給孟樵生命中何等的轉變!夏啟東气得直往車輪胎踢,身后傳來一陣冷硬如冰的聲音:“你生气也用不著拿找的車出气吧?”
  才說完,他就被突然轉身的夏啟東揪住他衣領。“你帶我去什么鬼地方?阿得是gay,你也是!”
  孟樵蹙著濃眉,雙手往他胸前一推,蹬眼道:“我如果gay,你睡在我家的兩個晚上我早就上你了,美男子!”
  長得美也有錯嗎!夏啟東最恨自己這張像女人……不,是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他气得握拳。
  “我就知道你是個變態!”
  孟樵扯住他肩頭的衣服,一手就把地拉在自己面前,含怒的黑眸對上那雙噴火的眼晴,仿佛擦槍走火的火團熊熊燃燒,好不容易建立的友好關系再次崩碎。“你如果繼續這么惹人厭的話,我就……”
  “你就怎么樣?”夏啟東打斷他的話,像個邪惡的坏孩子一樣挑釁他:“把我打死去喂狗?還是扒光衣服把我上了?”
  孟樵一使勁,大手揪住他的領口,夏啟東几乎快窒息的脹紅了臉,雙腳差點就离地了。他和他的臉距离不到一公分,他的呼吸有酒味,他的气息還有煙草味,同時更有逼人的火藥味,他真的火大不。夏啟東無懼地望著他,卻在兩人几乎臉貼臉的情況下,竟無法抑制心髒猛烈的狂跳。我才不怕他!他倔強地對自己說,即使他雙頰的熱度亦因他吹拂在臉上的怒气而急速加溫……
  “你以為我不敢對你怎么樣嗎?”孟樵一字字從緊咬的齒縫間迸出。他已經受夠,這個小魔鬼,現在他把理智交給沖動,如果他再不住口,他可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舉動來?
  他一雙寶鑽似的瞳眸澄亮透明,孟樵竟看見他眼中的自己,忿怒化做一縷輕柔的眼波,他簡直嚇住了。而該死的惡魔仍不放過他的心神蕩漾。
  “你如果敢敢的活,何不馬上動手?”道是挑戰還是挑逗?他竟然無法分辨。他的大腦不听控制的,突然強悍粗暴地一把將他的衣領扯向前,卻莫名地貼上他的雙唇……
  夏啟東被緊貼在一起的四片唇震得僵立發楞,只感到男人的吻競是如此霸气,男人的吻殘酷得帶著摧毀的無情,男人的吻更蠻橫地踩蹦他惊駭無比的气息……這突如其來的吻沖擊著彼此,一時都忘了要分開,直到——
  “該死!”孟樵痛喊不聲,倏地將夏啟東推開,一道鮮紅的血液隨即自他破裂的唇上滑了下來。
  夏啟東用手背擋住自己的嘴,眼中跳躍的火苗与發顫的拳頭不斷刺激他的怒气,然而他的雙腿卻直立不動,甚至雙膝還微微顫抖,他竟然踏不出腳步去賞他一拳!他不知是被他气坏還是嚇坏了,他竟然被一個男人奪去初吻,教他怎么受得了?
  “該死!”夏啟東重复他的咒罵,轉身握拳忿恨地往牆上猛捶,發泄地大叫:“他媽的,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
  “你知道個鬼!”孟樵抓住了他猛捶牆的手。
  夏啟東有如被電到般的彈跳開一步,大吼:“你別碰我,你這個惡心、齷齪、低級、下流的變態,你离我愈遠愈好!”
  “你如果不想有第二次的話,就給我閉嘴!”孟樵也大吼回去。
  夏啟東緊抿雙唇,背貼著牆,仰頭瞪著他怒火沖沖的俊容。高大的地几乎遮去了路燈的光線,他在他緊鎖的眉宇間看見掙扎的痛苦。
  “你要把我逼瘋嗎?我不是同性戀!我愛的是女人,長頭發、大胸脯的女人,你懂不懂?誰叫你買吉他?淮叫你會唱歌?誰叫你剛好醉倒在我車上?他媽的,你到底是哪蹦出來的魔鬼,非把我逼瘋不可!”他一連串大吼吼得夏啟東耳根發麻,頭暈目眩。他如雷的咆哮再一次貫穿他欲裂的耳膜“阿得才是同性戀,他愛侖侖;侖侖卻愛我,侖侖死了,自殺了,因為我!你再給我說什么同性戀的鬼話一次,我就殺了你!”孟樵惡狠狠地撂下警告,帶著燃燒的熊熊怒火忿而轉身,在夏啟東還來不及從他的吼聲中清醒過來時,車子早已狂飆而去。
  夏啟東呆楞了三分鐘。他霸道的強吻還清晰地烙印在他唇上,他卻發現在剛剛那一霎那,他打破了孟樵封閉冷冽的心靈;他會那樣歇斯底里的吼叫,可見那段傷痛對他造成的打擊有多深刻。
  他非搞懂不可!在那瞬間,他竟极度渴望一探這個滿身是傷的男人內心最深的世界。
  他立刻又跑進PUB里找阿得。
  七年前,孟樵十八歲高中畢業,提前入伍當兵,在軍中認識了原名方逸侖的侖侖,一個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知已。成了莫逆之交的兩人退伍后,一同考上大學,認識了阿得后,与几個同好組成Amazing樂團,白天上課,晚上就在SCREAMPUB演唱。侖侖是主唱,孟樵和阿得則擔任吉他手,還有貝斯手董捷,以及鼓手中評,在PUB界,Amazing算是頂尖的熱門好手。
  阿得追侖侖追得勤,侖侖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愛情,但在阿得發現原來侖侖愛上孟樵之后,情況有了劇烈變化升大三的那年暑假,侖侖和阿得交往也快三個月了。
  一天,阿得競气呼呼找孟樵理論,孟樵才知道侖侖對他的感情,他當然疼愛雖是同齡卻猶如弟弟般純真的侖侖,只是他實在無法接受同性之愛。
  沒想到對阿得肝膽相照的一句話,卻粉碎了侖侖暗戀四年卻苦等不到回應;侖侖本想用与阿得交往的方式來刺激孟樵,想不到竟只得到他不可能愛他的回答。當夜,侖侖割腕自殺,死前還把吉他弦剪斷,他的血把吉他染成紅色,仿佛是對孟樵做最嚴厲的審判……
  所以孟樵不再彈吉他了,所以他休了學把自己封閉起來,一頭自退伍后与侖侖約定留長的頭發也愈來愈長了,似乎是對侖侖唯一兌現的承諾。
  原來是這樣,夏啟東被這樣的感情世界震撼了。連阿得回憶起這么殘酷的往事時,眼中都還會泛淚,那么孟樵呢?夏啟東緊鎖著眉宇,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傷害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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