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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肯思中尉抱著滿怀的書走向桑德斯的艙房。
  不出他所料,如意仍然守在桑德斯的床前,這已經是他們出海的第三天,桑德斯仍在昏睡的狀態。
  “桑德斯還沒醒?”他把書放在床頭,輕聲問道。
  “溫度已經降了下來。”如意伸手探了一下桑德斯的額頭。“他已經比出海那天好多了!”
  她的話讓肯恩又回想起出海那天的情景,老天!那可真是一聲災難!桑德斯由他的中國新娘挽扶著來報到,那時的他兩眼發紅、全身發燙、步履瞞珊,他怀疑他恐怕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更令人惊訝的是,身為桑德斯好友的他居然不知道他在什么時候結婚?老實說,那時候他的确曾經怀疑過這個中國女孩的話。
  可是當她出示手中的婚戒時,整個軍團,連指揮官在內,沒有人敢對她無禮。
  在英格蘭,誰不知道鼎鼎大名的亞爾貝瑪家族?這個世家從十二世紀開始就一直是權勢和富有的代名詞。女孩所持的藍寶石戒指又名“亞爾貝瑪之心”,是歷代亞爾貝瑪侯爵夫人的信物,如果桑德斯·費恩·圣約翰·亞爾貝瑪,現任的圣約翰伯爵,亞爾貝瑪家族的繼承人,愿意把這枚婚戒送給這個中國少女,她的地位是無庸置疑的。所以他們那個向來勢利的指揮官連結婚證明都沒看就讓女孩上船。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對女孩和桑德靳倉促結婚一事感到困惑,不過桑德斯的眼光實在沒話說!這個名喚如意的中國女孩簡直是美得出奇,更令他惊奇的是,如意不但能說一口漂亮的英語,連莎士比亞都知道!
  老天!他開始覺得汗額,他是一個男爵的次子,因為家道中落而從軍,雖然能讀能寫,可是莎士比亞啊!那种古英文他是從來沒碰過。
  所以桑德斯會喜歡她不是沒有原因的,肯思心想,雖然如意是個中國女孩,但比起那個在天津中讓桑德斯動心的藍雅,她簡直好得沒話說!
  單單看如意不眠不休的照顧桑德斯的情義,就夠讓人動容的!
  如果是藍雅,他不相信她會這樣做,那個女人的眼中只有自己,他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桑德斯一直看不到這一點?不過他認為桑德斯這一次的決定是正确的,即使异國婚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為了像如意這佯美麗、溫柔的女子,這一切部值得。
  若是如意知道肯恩是用溫柔二字來形容她,她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認識她、知道她的人,對她的評語有莽撞、任性、粗心、大意、倔強……應有盡有,但絕對沒有溫柔。這一點現在躺在床上的桑德斯肯定舉雙手同意,可惜昏睡中的他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所以就只好任由肯恩這樣錯下去了;“你也應該休息一下,不然……”肯思朝如意微笑,指著桌上的書。“我替你找了几本書,我猜你一定想多知道一些關于印度的事。”
  “太好了!我等等就看。”如意有些心虛的笑著。因為气气自以為是的桑德斯是一回事,但欺騙善良的肯恩又是另一回事。
  從她上船來之后,肯恩一直對她照顧有加。他讓她知道洋鬼子里也是好人的。
  如意明白肯恩一直對她和桑德斯結婚的事感到疑惑,但他始終很有風度的什么也不問,這一點和那個留著山羊胡的指揮官是很不一樣的,那個山羊胡呀!剛開始神气的很,可是一看到她手上的藍寶石戒指后就判若兩人,真奇怪!難道這只戒指真有什么魔力嗎?
  唉!看來這一切都要問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但那個人除了夢魔外,什么也不管。如意有些惱怒的想,每天藍雅藍雅的,不騙你,她連那個藍雅長得什么樣子都可以猜出來!
  她正打算如果桑德斯再在她面前喊藍雅兩字,她就要拿枕頭悶死他,也不想想這几天是誰在照顧他!她大概展出了十分恐怖的表情,因為她听見肯恩說。
  “別擔心;桑德斯會沒事的,他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可是都挨過來了。”
  誰會擔心那個沒有良心腸人呀!如意心想。但仍強迫自己挂上楚楚可怜的微笑。記住啊!她告訴自己,現在的她是愛桑德斯愛得愿意為他遠离家園的女子。可是邪門的很,這几天她居然越看桑德斯越有感覺,有時候她會想愛上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种感覺?那种空泛的東西真能讓人生死相許嗎?她覺得自己有些忌妒忌藍雅——不!不!不!如意提醒自己,我是為了找如心才遠渡印度,這和桑德期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嗎?。肯思困惑的望著她。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事?”如意問道:“你覺得有什么是我該知道而他沒告訴我的嗎?”
  肯恩投料到她會有這些回答,笨蛋人:人家的家務事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呢?但他還是紅著臉說,關于他自己的事……。他考慮著,想該怎么說才好。“不過——這個人就是這樣,我也是和他同個軍團這么久,才知道他是更爾貝瑪家族的人,你不要在意……”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何況那天在天津的舞會中,我們都看到你們共舞。——”也看到我把他推到荷花池中,如意心想,但仍朝肯恩甜甜一笑。
  你是說藍雅的事嗎?”
  “他都告訴你了?”“嗯!”如意點頭。“我知道他曾經愛過藍雅。
  可是那都過去了!”她充滿著感情的說:“現在他的身旁有我,我愿意為他付出一切,像這次到印度,就是他堅持一定要我同行的……”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后的男聲打斷。“我堅持什么?該死!你究竟說什么?”
  如果可能的話,如意希望自己當場變成石像。其實也快了,因為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得不能動彈。
  她非常非常緩慢的轉過身,勇敢的迎向桑德斯憤怒的藍眸。老天!他是真的很生气!如意有些懊惱自己沒有事先想好面對他的理由,其實她是不敢想,她一直希望他能就這樣睡到印度,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現在她唯有硬著頭皮去面對了。
  她很快的跑到桑德斯的身旁,“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我真是擔心极了。”
  “你在玩什么……”
  如意很快的打斷他。“你知道嗎?你已經昏迷了好几天,我們的船已經出航了。”
  “是呀!”站在一旁的肯恩點頭。“這几天在船上都是如意照顧你,她實在是個稱職的好妻子。”
  “妻子?”桑德斯眯緊眼睛。“我什么時候有……”如意忙拿起水杯往桑德斯有嘴里灌。“桑德斯!你一定很口渴,這几天你都沒有喝水。”
  桑德斯被水嗆到,開始猛咳,如意用力拍著他的背。
  沒等如意說話,他就沉聲對肯恩說:“請你出去一下,我有話想私下和我的‘妻子’談談。”
  如意發現他特別加重了“妻子”二字。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桑德斯語气中的怒气讓如意畏縮了一下。
  見如意沒有答話,他諷刺的說:“我的好妻子你倒是告訴我,我是什么時候娶了你?”
  如意打量他的那個神色,如果她不說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走向前來狠狠把她的答案搖出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試著解釋。“我只是不想再等三個月的船期,因為到那個時候,如果我要找到如心,恐怕很難……”“所以你就大方的利用我來當做船票?”桑德斯斬釘截鐵的打斷她。“你連張結婚證明或身分文件都沒有,我那些素以紀律著稱的長官和同僚居然讓你上船?”
  “他們都相信我的話……”
  “老天!”桑德斯挖苦的說道:“你應該感謝你的父母給了你一張甜美的面孔,讓人無法想像你會說出不實的話。”
  她到底是被夸獎了還是被諷刺了?如意打量他冷峻的藍眸,然后小心翼冀把藍寶石戒指交給他。“我覺得是這枚戒指替幫了大忙。”
  桑德斯的嘴諷刺的扭曲。“這就是你的目的嗎?亞爾貝瑪之心。”
  “亞爾貝瑪就是指環中的字,那是做什么的?用來尋寶的嗎?”
  如意的好奇心被挑起,她實在太佩服自己了,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有熱心求知的精神。
  但桑德斯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該死的!她到底是真胡涂還是假胡涂?他覺得自己頭痛欲裂,他試著站起身來,但膝蓋卻不由自主的發抖。
  “喂!你不要站起來,你才剛退燒呢!”如意急急奔向他。“你這樣是不行的。”
  “你最好為自己的處境祈禱。”桑德斯揮開她的手。“等我复原……”“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對汗毛沒有興趣,我只想把你丟到印度洋喂魚。”
  他的話并不當真,然而她卻無從知曉,胡亂威脅從來就不是他的風格,他向來以冷靜、理智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自傲,但這個中國女孩卻總有辦法气得他七竅生煙,其實她只不過撒個令人難以相信的謊,亞爾貝瑪之心不也自動歸還了嗎?
  桑德斯咬牙想,他真正气的是,不論這個女孩做了些什么,他仍然覺得她是越看越漂亮……“好吧!”他听見如意說,有點苦澀,也有點認命。“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就算被丟到印度洋我也認了,可是那必須在我找到如心之后,找到如心后,我一定任憑你處置。”
  “你的話當真?”
  “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听她說得這樣大義凜然。桑德斯反而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可惡!從他遇見這個中國女孩后。他就一直手足無措,她老是不按牌理出牌,該哭的時候瞪大跟睛,該惊慌失措時一臉從容就義的模洋。可是他就是想不透自己為什么總有种沖動,沖動的想把她樓進怀中,告訴好她不要這樣勇敢,告訴他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的……。老天!他一定是燒昏頭了!一個藍雅還不夠?他怎會對這個小騙子動心?
  但這個小騙子的臉突然很近很近的靠向他。“你不要緊吧?”她的手探向他的前額,“奇怪!燒都退了,你還是不舒服嗎?”
  “我只是覺得把你拿去喂魚實在太可惜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這個小騙子知不知如此靠近他是十分危險的,雖然大病初愈,但他還是個貨真价實的男人。他听見自己說:“我有更好的主意。”
  如意彷佛被催眠般的蹬著他,她實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一秒鐘前桑德斯似乎气得恨不得掐死她,但現在他又用那种奇异的眼光望著她。在她能有所反應之前。桑德斯的唇就壓了下來。
  措手不及、意亂神迷、心旌動遙如意的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掙脫他,但她卻被一种溫暖新奇的感覺攫住,她很想問他為什么這次的感覺和上次的不同?一樣是嘴對嘴,但現在卻免不住的顫抖。這實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圍,她不自覺的往后退,离開桑德斯溫暖的臂彎。
  “你……你不應該這樣做。”
  她甚至認不出這是自己的聲音。事實上,在講完這句話后,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桑德斯只是靜靜的凝視她。他覺得自己好像又發燒了,因為一陣暈眩襲來,但他仍微笑的告拆如意:“這次就算是我被推到海里我也不會后悔。”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以后五十年,他都會后悔的事,因為——他,圣約翰伯爵,大英帝國的上尉軍官,居然暈倒了,而且還是倒在如意的怀里,老天!
  如意寢食難安了一個禮拜,才對那天的吻做了一個結論。
  桑德斯會吻她,純粹是為了泄憤和報复,他生气她冒充他的妻子、生气她拿了那枚什么“亞爾貝瑪之心”,才會演出那一幕。
  他的憤怒其實不難理解,想想看!如果你平白無故跑出一個妻子,又“借用”了你的傳家寶石,無論是誰都會气坏的!他是想用那個吻來懲罰她的,他想毀坏她的名節,讓她找不到婆家。
  一定是這樣的!桑德斯絕對不可能喜歡她。
  那天稍晚,桑德斯醒來,他答應暫時不拆穿她,但對外那件事卻不曾再提,好像那個吻根本不曾發生過似的。
  一件在她心中引起惊濤駭浪的事,對他而言卻是稀平常,如此輕易就能拋在腦后。難道對他而言,這個吻真的這祥微不足道嗎?
  如意覺得十分沮喪,她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樣若無其事,但卻常常想起那個吻,她可以用一整天的時間不斷揣摩他的心思、假設他的動机,雖然她知道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撮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她實在需要一個能傾吐心事的對象,唉!如果如心在她的身旁好了!至少如心可以告訴她這种讓她的心揪得緊緊,一會微笑一會歎气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你在這里做什么?”听見桑德斯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如意嚇了一路。
  “我在看夜景,甲板上比較……事實上……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說到一半,語气開始轉硬。
  “你是我的妻子。難道要肯恩管嗎?”桑德斯十分討厭自己話中的酸意,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他就是不喜歡任何人圍繞在如意身旁。像前几天他看見如意被一群海事軍官包圍在甲板上,而他的好友肯恩不但不阻止,還像個保護者般的站在一旁,充滿仰慕的看著她。
  那時,他做了一件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他當著同僚面前發怒,而且怒形放色。
  最后肯恩和那群軍官好像都突想起自己還有沒做完的事,紛紛找藉口离開。
  老天明察!他也不希望這樣!可是這個中國女孩卻讓他打破他生命中的許多紀錄,他有些恐懼的發現昔日那個冷靜、自持的桑德斯已經逐漸消失,只要有她在旁,他就很難冷靜下來,最近他更發現藍雅的影像在他心中已不再那么鮮明。
  如意就像他命里的魔星般,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塌胡涂。
  “我又不是你的妻子。”他听見如意悶悶的說。“至少到印度之前我們必須演場戲。”他提醒她。“別忘了!強迫我演的可是你!”
  “那到了印度之后呢?”
  “我會把你丟上第一班開往中國的船上!”桑德斯說道。“可是如心怎么辦?我發過誓如果找不到如心,我永遠不回去。”
  “我們又回到了老問題了,對不對?”桑德斯把手靠在甲板的扶欄上。“好!如果我讓你留在印度,你要用什么辦法來找如心呢?”
  “這個……”一個大大的問號從如意的腦海中浮起來,可是看到桑德斯胜利的表情,她又不甘心的說:“我可以貼布告,或者到路上一個人一個人的問……反正這件事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只要到了印度我們就分道揚鑣!喂!你懂我的意思嗎?”
  “若事不關己,我可以听你的,但這件事已經扯上我,我就不能不管,你懂我的意思嗎,小姐?”
  “什么鬼意思!”如意瞪著他。“我的事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發什么瘋,硬要把自己扯進來?”
  “誰教你讓整個軍團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想想看!我怎么能讓自己的老婆到處貼布告?”
  “你這算什么理由?”桑德斯不急不緩的道:“明正言順的理由。”
  “你會后悔的。”如意語气激動。“我得把話說在前面,我絕不會乖乖的接受你的安排,而且我阿瑪說……”他打斷她。“阿瑪是什么?”
  “阿瑪就是我父親!”
  “他說了什么呢?”
  “他說我是個專惹麻煩的麻煩精,所以我得警告你,要是你在我的身旁待得久一點,我鐵定會給你添一籮筐的麻煩!”
  “我听見你的警告了。”
  但是不太感激。如意老羞成怒的轉身就走,她發誓今晚幫桑德斯換繃帶時,她一定會讓他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意微笑,很快的他就會知道——她,大清王朝的萱格格,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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