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03節


  坐在喜房內,紫語垂著頭,幻想今日的重逢。再見到她,他會欣喜若狂嗎?或僅是淡然一笑,像那天一般?
  搓著雙手,她的掌心冒汗,誰料想得到上蒼會這般眷顧于她?那天下午的偶遇,讓她得知了世上有一個名叫卓勖愷的男人,得知了他的眼神會讓人怦然心動,得知了挨著他,就算天垮下來,自己都不會害怕……
  然后是祖奶奶帶著她進宮見皇太后,單單一句:“小紫儿啊!你心中有沒有中意的王爺、貝勒?”就為她拓展了幸福未來。
  想起那一天,她的心到現在都還會怦怦亂跳,紅紅的臉頰變得滾燙,皇太后的問話讓她一時忘記了矜持嬌羞,“卓勖愷”三個字就這么脫口而出。
  皇帝哥哥一听,當下拍掌大聲喝彩,“紫儿妹子好眼光,在這整座京城里,恐怕再無其他男子的人品武功能出其右了,這下子,我若下旨賜婚,恐怕京城多少心碎女子都要淚濕春衫袖了。”
  她安安靜靜地听著皇帝哥哥和皇太后、祖奶奶對話,慢慢收集著屬于他的各种消息。知道他是個讓邊疆各民族畏若天神的大將軍;知道他在二十歲那年,一舉拿下文武兩科狀元;知道他官拜一品,還曾經單人空拳周旋于十几個武功高強的刺客中,救下皇帝一命。
  有這樣的偉岸男子為夫,她還能再貪求嗎?不能!再貪求連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扶扶沉重的鳳冠,當新娘子真的好累,腰有些酸、背有些痛,但她仍端正坐穩,不讓那雙帶笑的眸子有机會取鬧她。
  從知道將要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如往常般時時垂淚,讓嫣語取笑她說:“難不成我那未來的姐夫是東海龍王,怎么都還沒御駕親征呢,就把你的淚雨收拾得干干淨淨?看來他的本領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從小她就愛哭,淚水就像水閘,開了門就再難停住,夕陽西下,她哭;花開花落,她哭;月圓月缺,她也哭……連背首詩,她都能哭上好半天。總之,要她停下淚水,除了難還是難。
  大夫來看過,看不出個所以然,請了得道高僧到家里,他只是淡淡的說聲:“前世情孽,更改不來。”
  問他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停住淚水。他回答得更妙了,他說:“該停的時候,她自會停。”這不等于沒問嗎?再追問下去,他不過莞爾一笑說:“等情緣碰上了,她就會停。”接下來,除了“天机不可泄露”外,再不肯多說半句。
  沒料到,一場婚事真能止住她時時決堤的淚,她帶著笑為自己縫補嫁衣,帶著笑為自己整里嫁妝,她的笑讓全家人預知了她將會幸福,也印證了得道高僧說的話——等情緣碰上了,她自會停。
  當她听到“他”上門要求將婚事提前舉行時,她正躲在門帘后,溫習著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就是這個聲音夜夜在她夢中盤回……他沒有排斥阿瑪不准他娶小妾的要求,還要求把婚事提前舉行,是不是代表……
  他知道是她了嗎?明白紫儿就是端康紫語,也就是語歆格格?他也迫不及待想和她共結白發情……
  未來……他們會相扶相攜走過一生,直到他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屆時,他們將再攜手,共同約定下輩子……想到這里,她抿起唇偷偷笑開。
  肚子有些餓,如果含笑在,她就可以要她幫自己弄點吃的。
  可是,她沒帶半個仆人嫁入將軍府,為的就是要告訴他,從下嫁這刻起,她就不再是滿人格格,而是一個漢人妻子,一個全新的端康紫語,從此將以他為天、為尊,她將放下身段,全心全意融入他的生活。
  背酸疼得更厲害了,他為什么還沒回房?被灌醉了嗎?或是賓客尚未散盡?無妨,她愿意捺著性子等待、等待他和她的春宵花月夜……
  二更鼓敲過……三更鑼響過……他始終沒有回房,她還要等待多久?!
  昨夜群帶解,今朝喜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紫語的頭越來越沉重,最終敵不過濃濃睡意,沉沉入睡……
   
         ☆        ☆        ☆
   
  他終究沒有進入喜房,紫語自己取下紅巾、鳳冠,緩緩站起身。
  一室的孤寂襲上她,這就是她的新婚日嗎?她搖頭苦笑,不明白怎會變成這樣?眼眶微微泛紅,不哭、不哭啊,說好不哭的,怎么新婚第一天又落淚了,她拼了命想把淚水咽回肚子里,卻是越咽淚水越不肯止。
  對鏡坐下,看著昨日的殘妝,她是一個最上不了台面的新娘子。
  “含笑……”聲剛揚起,她就猛地想起身邊再無半個貼身丫環。
  她只好站起身,取下架上巾子,用壺中開水簡簡單單梳洗過,換上紅綾襖、繡羅盤比甲和翡翠撒花魚鱗裙,什么都可以自己來,唯獨這一頭青絲,她是怎么也梳不好一頭發髻,到最后她放棄了,簡簡單單地抓起半頭烏絲,在腦后簡單地用發帶束起。
  再起身,她把床上的大紅棉被折好、將滿地散落的衣裳整起,然后把那一箱一箱的嫁妝收好,她藉著忙碌讓自己忘記掉淚。等整個房間都弄得勉強像樣后,她推開門,准備認識未來的生活環境。
  門一開啟,紫語笑了,她立刻喜歡上這里、喜歡上滿園的梅樹,等待冬天一到,將開滿白色梅花,淡淡的梅香會侵入她的夢鄉,陪她一夜好眠。
  好的開始讓她重新振奮起心情。走出戶外,她頑皮地玩起一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尋夫記”。
  古有“醉臥沙場君莫笑”,現有“醉臥翠徑妻莫笑”,說不定她的丈夫正醉在哪一處樓閣,忘了新婚妻子,所以,她將去把他給找出來,然后叉起腰,好好地罵上一頓。留待往后,閒來無事時告訴儿孫,祖父母曾上演過的這場稀奇鬧劇。
  走出園門,左右一望,不見半個人跡。想想,她選擇朝白石台階方向走去,走過台階,只見白石峻層、縱橫拱立,側邊則是柳木籠蔥、奇花爛漫,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紫語從曲徑中走去。一路走來,出亭過池,她總算看到几個仆人在園中修花剪木。
  她走近他們,想張口問,卻又不知該問些什么。問她的夫君往何處去嗎?她問不出口啊!万一,他們抬手遙指杏花村,她要不要來上一段“清明時節雨紛紛”?
  吐吐舌頭,想著想著,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怀著心中事穿花度柳,眼前的好風好景均落不進她的眼中。
  一步步走過,她竟走進管食膳的廚房,想想自昨儿過午就不曾進食,也真有些餓了。她悄悄走進,不想打扰人,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格格”止住了她的腳,她忙縮身往門外躲去。
  “格格?格格又如何?就算是皇后,要是得不到皇帝寵愛,不也是深宮怨婦一個。所以啊!她是注定在咱們將軍府沒地位啦!”一個丫頭大聲嚷嚷。
  “你怎知道格格得不到主子寵愛?”
  “主子要真是喜歡她,會把她安排在梅園?這么簡單的理儿也不懂!那儿可是咱們將軍府里最僻遠的角落,要不是非不得已,誰敢往那儿走?听說上回菊儿、玫儿去打掃的時候,還被老夫人的鬼魂給嚇出一身病,現在要整理那儿,總要一伙人十几個趁著大白天一起行動,再不敢落單。”說起神鬼,大家的興儿全被提起。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路走來,發覺單單梅園沒有仆役候著。紫語側著頭也听得入神了。
  “是啊!我听門房阿坤說,大少爺昨儿夜里,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去看媚湘,我想他大概是很不喜歡這個新夫人。”又有新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他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看媚湘……她喃喃地重复咀嚼著這句話,她的心喝了醋,酸得她眉頭皺擰,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守得的竟是一場難堪……
  “听說,這新夫人拿皇帝欺壓咱們將軍,我想換了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這种妻子。”
  “她怎么欺壓主子?”
  “她要主子娶了她之后,不准再有其他小妾。也不想想媚湘姐姐跟了主子多年,感情那么深厚,兩人早是夫妻了,只差那道結婚儀式,這會儿,她一來就要把那些擋在她前面的女人全清除掉,哪個當丈夫的能受得了這种悍婦?”
  原來……他早有心上人了,當初還以為他心中有她……真是可笑……紫語淚濕成河,她未免太一廂情愿……
  “我想她不只是個善妒的潑婦,一定還長得很丑,否則干嘛害怕老公不要她,先把丑話講在前頭。”
  “那……我們將軍豈不太可怜了。”說至此,一群人同仇敵愾了起來?
  “不只是將軍可怜,媚湘姐姐更是可怜,一個人流落在外,孤孤獨獨永遠也正不了名,這算什么,‘格格’很了不起嗎?憑什么有權亂棒打散人家美鴛鴦。”
  “誰叫咱們是孤苦無依的貧窮女,哪能和格格斗?要怨就怨老天不公平。”
  “是啊、是啊!人家是格格嘛!媚湘算什么?不過是賤命一條。”想起身份差异,人人心中皆有不平。
  “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么一定要娶那個丑格格。”
  “沒辦法!他要不娶就是抗旨,抗旨是要誅九族的,說不定東殺西殺就殺到咱們頭上來了。”
  “看樣子,咱們要是想保住項上人頭,還是少往梅園跑才是。”
  “對了,梅園的丫頭到現在還沒來領飯,該不是她家主子還沒睡醒?唉當格格的就是命好,不像我們天沒亮就要起早工作。”
  “也許是人家格格不吃咱們這种‘人間煙火’?”一個酸溜溜的口气響起。
  “說不定當格格的都只吃仙丹不吃其他。”這話一說,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若吃了仙丹也變不成美人,還要拿圣旨逼著夫君不准花心,這种仙丹不吃也罷。”說完,又是一陣哄笑。
  爹爹的私心維護怎會讓她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想來她要在這個家中生存,是很困難了。
  擦去淚水,她逼自己振作,這時候再也沒人可以維護她,她必須自己突破僵局,融入這個大環境,否則未來的大半輩子她要怎么過?
  平复了情緒后,她清清喉嚨踩進門,不亢不卑的說:“各位嬸嬸姐姐,我是打梅園那儿來的,我想要拿夫人的早膳。”她還是沒有勇气承認自己就是語歆格格。
  “你打梅園那里來?”一個膽子頗大的女孩走近她,仔細審視,她長得很漂亮,淡淡的胭脂把她的臉襯得如同天上仙女,這么漂亮的下人難道會有個丑主子?不會啊……小容心想。
  “姐姐怎生稱呼?”紫語揚起一個溫柔微笑。
  “我叫小容,你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叫紫儿,姐姐有空可以到梅園找我。”提了邀約,就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情。
  “好啊!等我忙完就過去。”她把托盤遞給紫儿,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對了,我們那儿沒有水了,能不能麻煩……”
  “好!我回頭幫你送去。”小容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梅園里的人”。
  紫儿對她謝過,然后轉身走出廚房,還沒走遠就听見一個大嬸拉高的罵人聲音,好似故意說給她听般,她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側耳傾听。
  “死丫頭,剛剛我們怎么說的,你全忘記了嗎?還想保住命的話,不要接近梅園半步!你要敢給我偷偷溜去,我一定把你的雙腳打斷。”
  “是啊!誰知道那個格格是不是吃人妖怪?莽莽撞撞就去了,誰知道還回不回得來?會不會尸骨無存……”另一個人落井下石地笑說。
  “可是格格要水……”她輕聲反駁。
  “叫她的丫頭自己來拿,不然就等著活活渴死好了,咱們將軍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主子可沒有為了娶她而多買几個丫頭入府。”
  “是啊!不幫她送水,難不成又犯了殺頭大罪,還是再去找皇帝老爺頒個圣旨把咱們全斬了?放心,皇帝沒這么閒、四處管人家的家務事。”
  紫語再听不下去,偽裝的堅強此刻盡數散去,她快步前奔,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哭上一場。
   
         ☆        ☆        ☆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床。
  易求無价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紫語在梳妝台前,對鏡坐望,一個月了!嫁入卓家整整一個月,她仍然沒有見過夫君一面,環視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她倒宁愿他們口中的“老夫人”來陪她一敘。有鬼魂相伴,總強過對鏡空嗟怨。
  口渴了,紫語站起身想倒水,卻發現茶壺早空了,是啊!上一次、不!上上一次想倒水時就沒了水。
  搖搖頭,她的日子過得极糟,常常忘了上一餐飯是什么時候吃的?總是餓极渴极,才勉強到廚房要來茶飯,否則她連動都嫌懶。
  說到這里,上次吃飯是几時的事儿?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真記不得了……沒關系,反正不餓……
  她成天過得渾渾噩噩,口里對著滿園梅樹悲切哀傷,怨青春空自蹉跎,怨滿腹心事無法向人訴說,獨居深閨,空閨冷落,夜半醒來,只能擁衰獨泣、淚濕枕席。她的悲有誰會來怜惜?悲怒哀怨,都只是多余。
  歎口气,她努力把自己弄得干淨整齊,抱起白玉箏走到梅林邊的涼亭,對著滿園秋風,她悲從中來。
  也罷!認了命、信了運,就這樣子走完下半生吧!歎息能改變什么?心雖不甘,又能奈何?
  指間滑過,挑過琴弦,挑過她無痕無波的心湖……几個撥弄,她輕揚嗓音。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唱畢,淚流香腮,冬去春來,花落花開,她只能斜倚梁柱,讓惆悵寂寞侵滿心田……
  揮去滿頰淚濕,挑起琴弦,她一遍一遍重复唱著這首菩薩蠻,一遍一遍复習著她的哀愁,不在意天色漸暗、不在乎涼意漸濃,她的未來還有什么可在乎呢?
  勖愷返家,問過老總管才知道媚湘把“語歆格格”安置在梅園。
  該死!那是他用來紀念爹娘的地方,誰都不准擅入,她居然讓“那個女人”給住進去,他怒气沖沖地前往梅園,准備把人給扔出去。
  一路上,總管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夫人除了要茶要水,她不曾派丫頭去打扰過別人。”
  “夫人不太用飯,不知道是不是府內的菜不合她的胃口。”
  “這些日子她沒出過將軍府一步。”
  “園里沒有人見過夫人,只有几個廚娘看過她的丫頭,听說是個很美麗清靈的丫環。”
  她倒是很耐得住寂寞,就不知道她對丈夫在新婚夜就失蹤的事有何看法?
  走近梅園,他听見那飽含悲戚的歌聲,心中一震……那是娘……不!不是,他搖搖頭,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一場可笑婚姻創造出的人物。
  飛身入亭里,他抓起她的手,阻斷了她的歌聲,透過朦朧月光,他看見她的臉。天!怎會是她?怎會是他朝思暮想的紫儿?難不成……她就是……他有強烈被欺騙的憤然。
  “說!你是誰?”他的聲音填塞著滿滿怒气。
  他的五指握得她的手腕好痛,紫語咬著牙,卻控制不住不斷往下墜落的淚水,她又做錯了什么?上回是一道她事先不知情的圣旨,這回呢?她彈錯了曲子?凡是欲加之罪,皆何患無辭呀!
  “你啞了嗎?”他手一撥,把她的白玉箏給摔落地面,白玉箏應聲斷成兩截。
  她好心疼,那是爹爹托人自西域帶回來的啊!她想蹲下身拾起斷琴,卻又被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再不說話,斷的不會只是一把琴,還有你的手。”他語帶恐嚇。
  “我是端康紫語,也是你新入門的結發妻子。”這個事實夠不夠可笑?成親一個月,丈夫竟不識得妻子?說什么結發妻?恐怕他已忘記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物!她的心好苦好澀……
  “你的‘爹’就是端康王爺?什么時候起,滿人也模仿起漢人喊爹娘,不喊阿瑪額娘了?”
  “如果你是為這件事生气,我很抱歉。”她的淚不曾止住過,一顆顆、一串串順著頰邊滑落,忘記停歇。
  他狠狠地瞪住她,盡管知道她真實身份是端康紫語,她的淚仍然影響了他的心、他的情緒。
  見他不說話,紫語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深怕他發火,真會卸下她的手骨。現下的他,對她而言太陌生。
  “走,進屋去!把你的東西收一收。”他拉起她往屋里走。
  他要赶她走了?他要休了她這個“妒婦”?不要啊!這樣子要阿瑪的面子往哪儿放?額娘的心要傷成怎生模樣?“我又做錯了什么?請你告訴我,我會改,請不要赶我走。”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我沒說你做錯事情,我只是要你收拾東西搬离開這里,以免打扰我的爹娘。”她的淚收服了他的心、他的情緒,不知不覺地,他緩和了口吻。
  打扰他的爹娘?是了!梅園的一個角落有壟墳土,墳上有碑,碑上面刻著一男一女的名諱,那就是她的公婆?她早該聯想到的。
  “知道了,你放開我,我馬上去整理。”她順從回應。
  手被解套后,紫語默默蹲下身,拾起白玉琴,緩緩走入屋內。
  勖愷瞪著她的背影,一顆心還沒自乍見到紫儿的翻騰中脫身……
  “唉呦!”
  一聲惊呼打斷他的思緒,勖愷飛快沖進屋里,卻發現里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說知道她到底發生啥事。
  “該死的!為什么不點上燭火?”他怒聲問。
  “很抱歉,我沒有蜡燭。”她唯唯諾諾地回話。
  說得好!堂堂的將軍府居然供不起將軍夫人一根蜡燭?他冷哼一聲。
  “你給我好好待著,不准動!”
  說完,他走出門外。
  紫語緩緩地摸上床,端坐在床沿,乖乖地“不准動”。
  等他再度回來,房里燃起暖暖燭火,溫柔的火光驅走了每一寸黑暗。
  “你們在外面候著!”對門外男丁說完,他轉過身打量她,多日不見,她已憔悴至此?纖弱的身子更不盈一握,是他的關系嗎?
  “說!”他刻意武裝自己,不讓心疼流泄出心房。
  紫語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什么老要她說話?搓搓凍僵的雙手,她把披風拉得更緊一些。“你想听什么?”
  “這屋子里為什么沒有升火?”
  “我不會升……”也沒爐炭啊!怕冷,縮縮手、縮縮腳,棉被一蓋也就撐過漫漫長夜。
  “你的丫頭在做什么?”他怒瞪著雙眼,嚇得她噤聲。“難不成提水洗衣,都要你這位尊貴的格格親自動手?”
  “我沒有帶隨身丫頭進將軍府。”他憑什么這樣生气,錯不在她,錯在他這個失職夫君啊!
  “端康王爺已經窮到,連送一個丫環給出閣女儿都舍不得了?”他譏誚地勾起嘴角。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從王爺府帶來任何東西,包括‘格格’的身份。”她的話几乎是頂撞了。
  “前些日子在廚房進進出出的那個丫頭呢?”
  他猛地一拍桌,嚇得她惊跳起身。下意識揉揉剛被他扯出青紫的手腕。他……好嚇人……
  “我說過沒有丫頭,那個人……就是我……”她怯怯地縮往屋角,只盼能离他遠遠的。
  “這算什么?標新立异嗎?一個將軍夫人要裝扮成丫頭,誰騙下人?”
  “我不是……”想爭辯,卻又想起,她是隱藏自己的身份沒錯。
  他要怎么說全隨他去吧,反正他誤會她、欺侮她,哪一項少過了?她不介意多加上几樁。
  低下頭,不再說話,她合著淚不落,委屈地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往屋外去。
  “你又要做什么?”他大喝一聲,喝止了她的腳步。
  “收衣服,你剛剛要我整好東西遷出梅園……”紫語一邊擦淚、一邊回話,不要又說她做錯事,她真的盡力了呀!
  天!她的淚水還真多!勖愷別過頭不想被她惹人怜愛的嬌顏影響。
  “明天再搬!”留下這句話,他轉身离開。
  他走了?梅園又剩下她孤單一人,冷清又如往常,一古腦儿地侵上這里的每一寸空間。傻瓜!怎會以為他回來了,一切將會不同?他仍舊是他、她也依然是那個拿圣旨壓他的狹心格格。這段日子下來,她要是還學不會死心,未免太愚蠢。
  紫語呆呆地坐著,任淚水一顆顆掉落,總要淚盡情逝才會停止哭泣吧!

  ------------------
  轉自書香門第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