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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和日麗、百花爭妍,官道上舒舒暖暖的春風吹拂得人心微醺。比翼鳥儿在枝頭引吭高歌、雙雙彩蝶在花海間舞著琴瑟奏鳴曲。
  胡男倚著樹干無聊地等待下一批肥羊,順手扯下一叢的倒地鈴,撕開豆莢將它的种子剝下。倒地鈴的种子非常特殊,米色的圓形种子中央有一個黑亮油光的心形圖案,他把它提在掌心仔細地玩賞。
  “漂亮東西都有毒,你手上那些東西就是個好例子。”二當家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胡男立刻挺身站直,恭敬地喊了一聲:“二當家!”
  “阿男,做完這票你就帶著琴姑离開山家寨吧!”
  “二當家不要阿男了?”他訝异且惊慌的問道。
  “咱們兄弟一場,我就不拐彎抹角的挑明了說,你缺少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气魄,根本不是當強盜的材料,況且你臉上那么大一塊胎記,很容易讓官府的人給認出來,到時拖累了眾家兄弟你過意的去嗎?這次買賣結束后,大當家會給你一筆錢,你就拿著這些錢回鄉下去做個小買賣吧!”他不容置喙的口气讓生性怯懦的胡男不敢多說一句。
  “是!二當家。”
  “好了,剛剛阿主探路回來,再兩柱香的時間官轎就會經過,你先准備准備,還是照往例——不留活口。知道嗎?”
  “是!”他口里答著,心中卻存了疑。動官轎好嗎?會不會把事情鬧大了?盡管心中有太多的擔憂,但是當家作主的事輪不到他這种小嘍羅,因此他無權插口。
  阿男撒下掌心的倒地鈴,照著二當家的吩咐,抽出彎刀准備待命。
   
         ☆        ☆        ☆
   
  路旁的鮮艷隨著官道向前延伸,溫暖的驕陽滲透了人們的四肢百骸。春意正濃是旅游的大好時机!
  福家錦麗豪華的車車馬馬拖了好長一列。這回福大人借著南下公干之便,攜儿帶女來一趟向往已久的江南游。
  听說江南處處好風光,蘇杭風景美不胜收、洞庭湖畔的人文傳奇更是會令京城人土流連忘返。對這趟江南行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莫不滿心期盼。
  隊伍中的最后一輛馬車里,福雙雙膩在奶娘梁潤娟身上,把玩她胸前的玉佩,嘟著小嘴蠻橫地說:“奶娘,你是不是在想女儿?我不許!我就是你的女儿,只准依疼我一個。”自小她就是梁潤娟帶大的,相較于額娘,她對乳母更親近些。
  “您是大福晉的掌上明珠,奶娘哪有那么好福气。”想起女儿,梁潤娟眼眶微微一紅。
  “不管、不管!你和額娘通通一樣只疼大哥不疼我。”她耍賴著。
  “雙雙小姐,沒有的事。”
  “雙雙懂事一點。”福騏雋看著奶娘低頭拭淚,出言斥責妹妹。
  對于奶娘他一直是偏心的。六歲那年他收留了家鄉發生大水,跟丈夫、女儿走散的梁潤娟,當時額娘剛產下雙雙,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雙雙的奶娘。
  他很喜歡梁潤娟身上那股悠然嫻雅、從容不迫的安定气質,她不像額娘或姨娘身上的富貴嬌气,所以他從小就較親近她,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稍微放下不苟言笑的酷模樣。
  “你就是偏心大哥,不然你的玉為什么一塊給了大哥,另一塊卻不給我?”
  “雙雙小姐——當初要不是小少爺收容,嬤嬤可能就活不到現在,那塊玉是報答小少爺的救命之恩啊!而剩下的這塊……”她低下頭摩蹭著胸前的玉佩,因為她總是還存著那么一點點希望,期待在有生之年還能見上夫君、女儿一面呵!
  “夠了,你想要什么跟阿瑪要去,不要連奶娘貼身的一點點小東西也搶。”十二歲的福騏雋訓起人來,已有股不容忽視的霸气威勢,嚇得雙雙噤若寒蟬。
  潤娟剛想出言安慰,忽然間,馬車赫然停住,吵雜聲響伴隨著刺耳的刀劍鏗鏘聲自車廂外傳來。福騏雋想拉開布幔翻身下車,卻讓胡男快一步躍上車。
  梁潤娟挺身護住兩個小主人,無視于眼前亮晃晃的刀子。
  乍見到梁潤娟,胡男的心髒咚咚搶快了兩下。
  天哪——她真漂亮,她的容貌一定就像師爺說的那种會害魚和大雁子掉下來摔死,花儿會枯掉的那种,難怪二當家老說“漂亮的東西有毒”,像他現在手就抖得不像話,鐵定是中了她的毒啦!
  胡男的魂魄飛掉半條,半晌說不出話來。
  “救命啊!”雙雙突然大喊,揮動的手不經意間竟扯了他臉上的覆巾。
  額娘和阿瑪的慘叫聲在耳際響起,福騏雋心頭一震,少年老成的他已隱約明白家人正慘遭到怎樣的滅門大禍。
  福騏雋靜靜地盯住那張臉,把他從眼角延伸到下巴的那塊暗紅色胎記牢牢刻在心版。若今日蒼天有眼讓他不死,有朝一日他會要這群盜匪付出慘痛的代价!福騏雋在心中暗自發誓。
  “你、你要做什么?”梁潤娟抱住小姐,鼓起勇气問。
  哇!她的聲音柔軟清脆,琴姑的破鑼嗓門与她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強盜除了殺人越貨還會做什么?”他將一把亮刀舞得雙雙慘叫連連。
  “求你不要殺少爺小姐,你要殺殺我好了。”潤娟挺身而出。兩眼緊閉,晶瑩淚水不受控地扑簌滑落。
  面對楚楚可怜的她,不知怎地胡男就是狠不下心來。
  “別哭,都依你,我不殺人就是。”他歎口气。二當家說的沒錯,他不是當強盜的料。“你們最好躺下來不要發出任何會響,否則來了別人,那我可沒本領救你們了。”
  潤娟拼命點頭,緊緊捂住雙雙的嘴巴,合作地拉上騏雋和雙雙。
  臨去前,他回頭看了潤娟最后一眼,卻發現潤娟胸前的玉佩、就留個回憶吧!往后回想起,會記得這輩子他胡男曾經碰過這樣一個天仙美人。
  他粗魯地扯下翠玉轉納入怀,回身跳下馬車,對著遠方的同伴大喊:“解決了!快走!”
   
         ☆        ☆        ☆
   
  胡男帶著老婆琴姑在京城落了腳,頂下一家古董店做起茶壺古玩買賣。剛開始總會因為不識貨而吃點虧上點當,但一個月下來加加減減倒也沒太失損大。嚴格說來還得歸功于琴姑的能干,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總能把客人游說的服服貼貼。
  今天他批了些貨,正准備回店里,卻在回家途中發現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她頭上的辮子亂蓬蓬地,一張臉蛋儿烏漆抹黑,約莫好几天沒清洗了。
  突生而出的怜意,令他蹲下身詢問:“小女娃儿,怎么坐這里?你爹娘呢?”
  看見胡男那張嚇人的瞼,她有些害怕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別怕!大叔不是坏人。餓了吧?”他從怀中掏出一張燒餅遞予她。
  女孩小心翼翼地拿走,放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啃咬。“我沒有根,爹爹昨儿個死了。”想起爹,她的眼淚滴滴答答落了下來,把甜燒餅澆上了咸味儿。
  “可怜的小女娃。”胡男托起女孩的臉,用手巾抹去一塊髒污,忽地,那雙飽含恐懼的清瞪眼瞳,把他的記憶撞回那個春風暖暖的午后、撞出他鎖在心底深處那沉淀已久的模糊情意。
  多酷似的一雙眼睛啊!當時她就是用這樣一雙眼眸望著他,帶著淡淡的乞求……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喚醒了跌入回憶中的他。
  “好心的爺,請你借我銀子,等我買棺木葬了爹爹,我就到您家里當丫頭,讓老爺使喚好嗎?”她的手怯怜怜地址著他的衣擺。
  天可怜見,才多大的孩子就學起大人賣身葬父。
  “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爹爹叫我小于。”女孩回答的俐落清楚,一點儿都不像山寨兄弟生的那群小小子一樣,連請個話都含糊不清,叫人摸不著頭緒,這丫頭肯定聰敏得緊。
  “小魚?”真可愛,要有兄弟姐妹不就小蝦、小貝的一路喊下去?“家里還有沒有兄姐?”
  “沒有!爹爹就我一個女儿。”
  “葬了爹,你有沒有親戚可以投靠?”
  “沒有。”她沮喪的搖搖頭。
  “那我陪你回家葬了爹爹,以后你就當我女儿好不好?”
  他誘哄著。
  不明所以地,他竟喜歡上這小娃儿,想將她好好地撫養長大。是不是為著那雙酷似的眼睛?他沒多花精神去研究。
  小于遲疑了一會儿,最后點了頭,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埋了爹爹啊!
  從此,膝下猶虛的胡男有了天倫可享。
   
         ☆        ☆        ☆
   
  清乾隆年間春天討伐安南的鎮遠將軍領軍返朝。這次的胜利讓乾隆皇帝龍心大悅,特封福騏雋為一品將軍,御賜良田千畝、黃金万兩。
  這些年,福騏雋所立下的大大小小戰功,讓他成為皇上眼前的大紅人,滿朝文武莫不對他另眼相待,連皇太后都對他滿意的不得了。
  民眾夾道歡呼,迎接鎮遠將軍凱旋歸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把人們對這位大英雄的崇拜之情激到最高點。
  “看哪!威武的震遠將軍又打胜仗了!”群眾看到福騏雋出現,就哄然喊叫起來,如痴如醉的圍現百姓,情緒沸騰到极點。
  他在馬背上的颯颯英姿,讓彩樓上的豆寇少女滿怀期盼。
  冷眼望著老白姓爭相目睹的舉動,他不禁扯唇一晒,那輕輕一笑更是讓姑娘們的芳心猛然跳躍,羞得雙頰緋紅、抿唇偷笑。
  忽地,一騎往前疾駛到福騏雋跟前。“你可回來了!”
  “我不回來,留在安南當安南王嗎?”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看在老友遠道相迎的份上,你就不能稍微笑一笑嗎?”
  “可以啊!只要你長得夠可笑。”
  “臭家伙,你別仗著有皇帝撐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豈敢!”
  他嘴上說豈敢,臉上仍然是那副死樣子,看得索應綸牙緊手痒。
  索應樺和福騏雋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感情比手足還親,尤其在福大人和夫人去世后,索親王更是二話不說地一手照應起福家里里外外的事。
  “我家那堆格格快想死你啦!可不可以麻煩你撥個空,到我親王府走走?”
  想起一早被妹妹們推出門的情景,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都是這小子!沒事長了那么一張俊逸的帥臉做什么?
  福騏雋無奈地歎口气,又是如此。每每班師回朝面圣后,總有無數的邀宴等在后頭,今天是皇太后、太后,明天是親親王、臨親王,再后天父換成賀大人、林大人,接風宴一場又一場,他不明白自己哪來那么多風,怎么接都接不完。
  “去不去?一句話。”索應綸逼迫他立下決定。
  “等你家的格格戰亂成禍……”平定亂事是他在行本領,至于女禍嘛……免了吧!能閃多遠就往多遠處躲。
  “差不多了,我已經被她們弄得民不聊生、有家不得歸。”
  “你不會讓她們轉移目標,就說我的婚事必須由皇上作主跟婚,想煩想鬧請她們去找皇上。”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計策。”有了解決之道,他立即舒展留心,開心地對群眾揮揮手致意,用他那張風流倜儻的臉瀟洒一笑,笑得百姓一陣騷動。
  他就是善于作秀,所以在北京城的風評,比冷酷得不近人情的福騏雋好上千百倍。當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在“作秀”,對此他有另一番解釋——那叫“親民愛民”。
  斜眼望向那群為索應綸歡呼的群眾,在推擠的人群中,他找到一張臉,那張化成灰他都無法忘怀的臉——猙獰的暗紅色胎記、無精打采的猥褻眼睛……倏地,他像鎖定獵物的野狼——漫不經心的笑諺頓時轉化成銳利目光,倔強的眉間閃過一絲殺气。
  他靠近索應綸在他耳邊低語。
  索應綸順著福騏雋的眼神向人群中望去,那張臉在人群中顯得突兀而不協調,他是個极鮮明的目標。
  “原來你對丑男人的興趣大過如花似玉、粉妝玉琢的美人儿。”他滿腹狐疑地調侃道。
  “他是我的滅門仇人。”福騏雋長年冰冷的語气中,難得的出現了一絲激動的情緒起伙。
  “不會吧?!几年前你不是帶兵把山寨給挑了?”
  “單單遺漏了這條漏网之魚。”
  “你有證据?他那樣子像是個普通商人,雖然是丑的离譜些。”索應綸說。
  “我的眼睛就是證据。”他咬緊牙關進出話詔。
  “好吧!我去查查他,你等我的消息。”
  “多謝!”他如炬的晶眸中,邪惡之火蠢蠢欲動,他張起細准備等獵物上門。
  “不客气,只要你記得拜見過皇太后到我家來繞一繞,在下就感激不盡了。”臨行前,他俏皮地朝駭雋眨眨眼,不忘記趁机勒索。
  索應綸的輕松和福騏雋的嚴肅成了鮮明對比。
  他——再也逃不掉……
   
         ☆        ☆        ☆
   
  春寒乍暖,胡紫默換上春杉帶著丫鬟阿璧上街。
  她身著淺紫大襟、彩繡長襖裙,外罩素色描金邊,足蹬彩繡鑲寶弓鞋,腰間的藕色紗巾隨著她的身形移動搖擺。
  她全身上下沒有其他首飾,只在胸前配戴一個小小的包金鎖片。未著胭脂的白淨臉上嵌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如漆墨的眼瞳帶著一股穩定人心的嫻雅端麗,她微微噘起的唇邊漾著兩個小酒窩,纖細削瘦的身形更讓人升起怜惜之意。
  這樣一個靈秀飄逸的女子走在街上難免招來“醉翁眼光”,但她并不在意,因為從小她就跟著爹爹在市集中進進出出,早已習慣,這里的商家誰不知道她就是“古月齋”胡老板的千金。
  听說胡老爺除了這個女儿外,沒有其他子嗣,但他絲毫不以為意還處處昭告于人。他就是有了這個“于金”才幫他帶進千万財富,讓原本貧困的家庭變成殷富之家。
  因此,他順理成章地把女儿寵上天!胡姑娘獨鐘玉器,他就成箱成堆的搜購、舉凡她日常用品皆是以玉雕之,比如碗筷壺盤、桌椅鏡台。簪鐲佩件……盡管干金散盡他都甘之如怡。
  另外,胡小姐的眼光奇准,總能在一堆古物中尋出遺珠,分辨膺品的能力更是常讓一些專家咋舌。為此她常一個人帶著丫五到各個五百店、珠寶行、古玩店里挑些好貨色,再回家交給父親高价轉手賣出。
  紫出進了“鴻記寶齋”,專心地細細翻著陳列貨品,逐一握在掌心把玩。
  “胡小姐,你好眼力,這鳳形鑲翠金步搖是五代墓出土的寶物,除了這支我擔保你找不到雷同的,還有這鑲金纓絡市面上也挺少見的。”老板傾力推銷。
  紫默微微地搖頭,放下手中金步搖,拿起把翠羽簪,那雕功、刻功均屬一流,翠綠色的簪上鑲著几朵新梅,梅側有一只雕得栩栩如生的蜜蜂正揚翅待飛,仿佛春風一起它就要展翅飛舞。
  胡紫默心喜的表情瞧在眼尖的老板眼里,便拼命鼓吹。
  “我都忘記胡小姐最喜歡玉器了,看我這漿糊腦袋……”
  正說著,門口處進來兩個气宇軒昂的男子,老板不禁分了心,一雙眼珠子直朝外溜。
  紫默体貼地說:“老板您去忙,我是熟客您別急著招呼我。”
  “那么胡小姐……我就不招呼了。”
  她頷首,低頭繼續挑選。
  “老板,我要買一副玉質首飾。”福騏雋言道。
  “您要耳墜子、手環、項鏈還是簪子?”
  “都拿些來瞧瞧。”
  “是!您請稍候。”老板轉身取物。
  “買首飾?有鬼哦!從實招來,哪家的姑娘要勞動咱們福將軍親自挑禮物?”索應綸暖昧地朝他一笑。
  “你說呢?”
  “該不會是我們家哪一個有福气的格格受您青睞了?”
  “如果你肯‘青睞’我們家雙雙,我就給點回饋,如何?”
  他反口咬住好友。
  “你別害我!”索應綸瞠目大叫。
  “她對你可是情有獨鐘。”騏雋似笑非笑地說。
  “多承厚愛,在下無福消受。”那個調皮搗蛋的鬼靈精——他想起來就頭皮發麻、渾身不适。
  老板用托盤取來几包玉器,他皆不滿意。
  “有沒有其他的?”
  在福騏雋詢問的同時,紫默也挑好几項物品,拿到柜台前交給老板結帳。
  老板一面撥著算盤記帳,一面從中拿起紫默挑選的翠羽簪遞給福級雋。“公子您看,只要花點功夫細細挑選就能挑到好東西。”
  他接過手,在審視翠羽簪的同時順帶掃了紫默一眼,他發現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腰間的玉佩上,炯炯眼神被那塊玉緊緊揪住,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它,根本沒注意他的存在。
  野雋微微一笑,有意思了,從來沒有女人能這樣忽視他。
  老板見他飽含笑意,以為他對胡家小姐有意思,善心地想玉成好事,便搭口說:“公子,胡小姐可是我們這一帶的玉器專家,您想買玉可以請教她,她的眼光比咱們這些開几十年店的老頭還靈光呢!”
  好玩!騏雋的眼光從未在同一個女人身上停留那么久。莫非,看到——他的心也隨之蕩漾?應綸決定幫他一把。
  “玩石頭也需要專家?都是些一女孩儿玩意罷了。”索應綸故意這么說。
  “那是你不懂!書上說君子也要戴玉的,不戴玉就稱不上君子?”阿璧不服气地嘟起嘴巴。“阿壁!”紫默輕聲阻止她。
  “你讀哪一本書?我怎么沒看過?是瞎扯的吧!”應綸故意挑釁阿璧。
  “小姐!你說啦!免得他們狗眼看人低。”她這話連騏也一并罵進去了。
  “請公子原諒下人無狀。”紫默對著應綸屈膝一福。
  “姑娘可否指教哪本書上名這一段話?”索應綸仍咬住那話題不放,試圖引出她清脆悅耳的嗓音。
  “阿密指的是禮記上那段:”古之君子必佩玉…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后玉鏘鳴也。故君子在車則聞惊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人也。“紫默柔聲道。
  “對了!有這么一段、是我孤陋寡聞不及姑娘了。”應綸欠欠身。
  “好說。”她點點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福騏雋的腰際,神情專注地像是從未有他這號人物在場。
  “姑娘,這支翠羽簪可否割愛,”騏雋清清嗓子,把她的眼光引回自己身上。
  “抱歉…”她抬頭回應,一仰首卻望進他魅惑的深邃目光中,心跳漏了兩下。這個男人啊,好迫人的威勢,俊秀的臉龐流露著尊貴气質,他跟她是不同階級的人!在他無禮的注視下,她的眉尖下意識地聚攏。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居然有女人對福騏雋的注目不悅?
  “我想把它送給一個老人家祝壽。”騏雋撇撇嘴,不懂為什么要對她解釋,但話就這么自然的脫口而出。
  “那——好吧!”紫默的意愿在他的霸气中讓步,不過下一刻她的眼睛又閃亮了起來。“公子,既然我讓了玉簪,您身上那塊玉佩可否割愛?”
  “你說這個嗎?”他將玉佩遞到紫默面前。
  她輕触美玉,纖細皙白的小手襯著翡綠映出一幅好畫。
  “啊?小姐,這塊玉跟你那塊一模一樣呢!除了刻在上面的圖形有一點點不同……咦?說不定兩塊可以并在一起。“阿璧見玉惊呼不已。
  “姑娘,你有同款的玉佩?”乍聞丫鬟的話,騏雋的溫柔眼光霎時轉為如鋒利刀刃,劍劍朝她砍殺。
  紫默承受不來他犀利的熾熱眼神,怯懦地螓首低垂。
  “回答我!”福騏雋恣肆地抬起紫默的下巴,強悍地命令。
  她強自鎮靜,垂下長密睫毛、深呼吸平复心悸后,輕言:“如果公子有意割讓,請到‘古月齋’一談,我愿意高价收購。”說完話,她攜著阿璧倉促离去。
  兩道欲吞噬她的目光,讓紫默全身不寒而栗,她像被鎖定的獵物般惊慌地盲目逃竄。
   
         ☆        ☆        ☆
   
  “阿璧,你把‘篆文金墜飾’留下,其余的送到店里給爹爹。”紫默拿著一本詞選,靠著臥椅翻閱。
  “小姐,你留下這個可是要給廚房的沈大娘?”阿璧問道。
  “是啊!沈大娘的女儿要出閣了,給她添個嫁妝。”
  “小姐,你待下人真好,難怪人伙儿都羡慕我好福气,能在你身邊當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誰也別羡慕誰,懂嗎?快送去吧!”
  “我懂!我出去羅!”阿璧一旋身,步出門外。
  紫默取出鳳紋玉佩,阿璧說對了,兩塊玉是一對的,這兩塊各雕著龍鳳圖樣,取其義為“龍鳳呈祥。”這种雕法在市面上很普遍,她經手看過的雙佩很多;但從未見過玉質這般溫潤翠綠,雕功這樣細膩的。
  若沒猜錯,這兩塊玉應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她手上這塊是爹爹要她保留的傳家寶,那么他——身上佩帶的那塊玉呢?又得自何處?這樣的雙佩很少有人肯單獨出售的啊!
  用手指描繪著它上面的紋理,心底浮現出那男人的身影——一他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威勢,站在他面前,她的四肢像似被無形的繩索牢牢捆綁,而動彈不得,他太危險、太容易掌握人的情緒了。
  他是什么樣身分的男人?她竟然在還沒弄清對方的身分就貿然提出割愛,實在太唐突也失態了、紫默心神不宁地蹙起雙眉。
  紫默取下頸間的包金玉鎖片,換上手中的鳳形玉佩,把它藏入單衣內,細細感受冰冷玉石在胸間烙下的絲絲涼意。
  一抹不甚熟悉的情愫悄然地爬上紫默心窩,他是這樣的一個偉岸男子呀!但他眼底不經意間所流露出的恨意卻教她卻步,迫使她必須尋出另一种情緒來遮掩她的霎時痴傻。
   
         ☆        ☆        ☆
   
  “胡紫默!你給我死進來!”足未踩入店舖,就听到娘的怒吼聲,紫默轉頭和阿璧對望一眼,然后硬著頭皮走進店里。
  “娘——-”紫默輕聲低喚。
  “你這敗家女又看上哪家的珍貴寶貝了?非鬧得你爹拿個部家當去換才甘心,”琴姑气惡的一掌揮向桌面,震得怀中茶水外溢。
  “你別听那瘋婆子亂說話,乖女儿,來!看看爹幫你買的寶物。”說著、胡男獻寶似地把龍紋玉佩遞上。
  紫默震撼地望住手中的玉佩,他——來過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怎會輕易拋售自己的隨身物?
  “爹!您用什么价錢買下它?”
  “什么价錢?那個昏庸的老頭子拿一整間店,去跟人家換一塊破石頭。就因為你喜歡、你愛、你要,他就不計代价把它捧到眼前獻給你,真不知道他上輩子造了哪條孽?才會撿回你這個來路不明的討債鬼!撿也撿了、養也養了,我不計較、我認啦!可是——胡大小姐能不能求求你,你有滿屋子的玉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看一樣要一樣,我們胡家已經供不起你這种‘千金’大小姐。再照這樣下去,胡家遲早要宣告破產!”琴姑連珠炮似地罵出滿腔的不滿。
  “你給我住嘴!再多講一句我就把你休了。”胡老爺气呼呼地吹眉瞪眼。
  “你就會一天到晚拿休書恐嚇我,是啊!是啊!我是人老珠黃不值得人家疼,就想一腳把我踢開!跟個死沒良心的男人几十年,下場就是招人嫌棄?我的命好苦啊!”她說著說著便哀哀啼哭起來。
  “有本事就生個儿子或女儿給我寵啊!自個儿連個蛋都下不來,還好意思成天說東罵西。”
  “爹爹,別和娘嘔气,娘有娘的委屈,何況您用一間店去換一塊玉佩,的确是有欠思慮了。”紫默輕拍娘的背安撫她,卻被她不領情地伸手架開。
  “女儿,老爹開了十几年店實在是開膩了,早想把店讓出去,這會儿有机會能帶著這些年攢下的銀子頤養天年,何樂不為?”
  說完他把頭朝向琴姑,語气變得粗暴地喝斥:“憑什么我要辛苦一輩子都不得休息,你這瘋婆娘不要把每一筆帳,都往紫儿身上算!”
  “我是瘋婆娘?你才是老怪物!誰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根本就貪上這小妖精的美色,想把她養大納為妾,你以為你的私心沒人看透?可惜啊!可惜!女大不中留啊!眼下不就勾引外面的野男人拐走你的店了,再不用多久,你那些家當就要全落入人家的口袋里。”
  “娘,紫儿知道您心里有气,但別這樣說我、說爹啊!”
  “說你?我還想打你呢!打死你這狐狸精就不會搞怪了。”說著抬手就要往紫默身上打。
  胡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地撂下一句:“你等著接休書吧!”說完拉著女儿頭也不回地离去。
  胡男的恐嚇讓琴姑對紫默更加恨之入骨,她忿忿不平地朝著漸离漸遠的兩人狠聲低語,“好!你等著,是你對我不仁在先,休怪我對你不義。”
   
         ☆        ☆        ☆
   
  夜里,紫默拿著玉佩細細端詳,触摸著栩栩如生的龍雕,他的身影又纏上心頭,他是怎樣霸气的男人呵,鎮日盤旋在她的腦海,怎么也驅赶不离。
  想起他譏諷的表情、那股不容人逼視的气度,她就渾身泛起一陣顫抖。像他這种人要一個小小的古月齋有何用途?她歎口气,這种心思深沉的男人,她恐怕永遠都無法看透。
  “失火了!快逃!失火了!”
  一陣扰攘的叫喊聲,震惊了她的知覺。
  “小姐!快逃!火勢向這邊燒過來了。”阿璧破門而入,神色倉皇的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他將她往外拉。
  一時間,府里的仆役紛紛往門外沖,熾熱的空气灼得紫默雙頰潮紅。猩紅的火迅速地在一幢幢屋舍里奔馳、游竄,烈火將夜牢照得如白書般明亮。
  忽地,她遙遙望見爹爹顫巍巍地往早被大火吞噬的庫房跑去,她甩脫阿璧的手往爹的方向飛奔,卻仍來不及救回生,她眼睜睜地看著爹投身于大火中,看著他的身体在大火中痛苦地扭曲變形。
  她的淚水不禁哀慟的扑簌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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