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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午三點交完班,陸寒換掉制服,剛走出飯店門口,躲都來不及,又被眼尖的郭媽叫住了。
  “陸寒哪,交班啦,荔枝剛上市,又肥又甜,也別多吃,免得上火,哪,我給你留了一斤。”
  “郭媽,你就饒了我,讓我的胃有一天不裝水果好不好?”
  “水果吃了,皮膚好。”
  郭媽捉著陸寒,荔枝就往她手里塞。
  “徐小亮那個鬼沒發現你現在皮膚又白、又嫩嗎?”
  說著,郭媽還去拍了拍陸寒的臉。
  “嘖嘖!還真滑呢。”
  無可奈何地,陸寒只好掏錢了。
  從進了這間飯店做事,就如陸寒說的:她的胃,沒有一天不裝水果。
  “你那個有錢姐姐還來找你嗎?”
  一邊找錢,郭媽一邊探听。
  陸寒理都懶得理,她不要談崔蝶兮。
  “我們那棟破樓的人,都曉得這件事了,大伙儿全說你傻得少根筋。”
  “快點找錢,我要回去休息了,站了八個鐘頭,腳酸、臉也僵了,你幫個忙,別煩好不好?”
  “有錢你不要,偏要賠笑臉,開電梯。”
  零錢交給陸寒,郭媽歎了口气。
  “其實,我頂佩服你的,年紀不大,骨頭倒挺硬的,這年頭,你這种傻丫頭難找羅。”
  拿著荔枝,陸寒也不再留著听郭媽后面那一段一邊惋惜,一邊贊賞的話。
  才走了几步,徐小亮從后面追上來了。
  又是滿腰的榔頭、鉗子。
  “叫你都沒听到?”
  陸寒把荔枝遞給徐小亮。徐小亮吃一顆,丟一顆,反正,飯店后面是個根本談不上衛生与公德心的下層社會集合區。
  “干嘛了?”
  陸寒半天一句話不吭,徐小亮嚼著荔枝,納悶地去勾陸寒腰。
  “臉跟冰塊一樣。”
  “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嗎?”
  陸寒硬冷地丟了個不好看的眼色給徐小亮。
  “陸寒,寒冷的寒,別惹我。”
  “好吧!寒冷的寒,我不要亂惹。”
  徐小亮一顆顆剝,殼子就一顆顆留在他走過的腳印后面。
  他專心吃荔枝,郭媽形容的又肥又甜。
  “你干嘛不跟我說話?”
  專心吃荔枝的徐小亮,好委屈地叫著:
  “你不是叫我不要惹你嗎?”
  “——我心情不好。”
  徐小亮小心地低聲問:
  “可以惹你了?”
  陸寒沒有往破樓的窄梯走。
  她從徐小亮手上揪了個荔枝,高高地將荔枝殼往腦后扔。
  “你覺得崔蝶兮令人討厭嗎?”
  “問我嗎?”
  “廢話,有第三個人在嗎?”
  徐小亮兩眼一翻。
  “長得可怜兮兮的,不過挺漂亮的、從相學上來看,她算是那种老實、善良型的。”
  “其實——”
  陸寒把話又吞回去了。
  “其實什么?”
  像拋棄自尊一般,陸寒帶點不甘愿地,停了好久,好久。
  “——我真想忘記我媽媽臨死留下的話。”
  “去過有錢生活?”
  陸寒臉都翻了。
  “徐小亮,你想法卑鄙!”
  “好啦,我用詞不當,你說清楚點嘛。”
  陸寒用力地踢地上的一只空鐵罐,踢得好遠,用足了力量。
  “誰愛過窮日子?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好人家出來的女孩嗎?因為我覺得我應該是那樣子的!我本來應該是那樣的!”
  沒有東西好踢了,陸寒不怕痛的一拳打在旁邊騎樓的柱子上。
  打完了,她手也痛了,激動的坏情緒,逐漸降低,平复下來。
  “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不稀罕當有錢人家的女儿,一點都不。”
  “我相信。”
  “我從小看崔蝶兮的像片,你明白嗎?”
  陸寒軟弱了。
  “我崇拜她的形象,她那么优雅,尤其見到她以后,她連掉眼淚都有气質——”陸寒眼眶紅了,她真想趴在徐小亮的胸前,狠狠哭一頓。
  “我一直在學她,我從小就要學她——”
  大白天的,又在街上,吊儿郎當慣了的徐小亮才不管,他一把摟過陸寒的肩。
  “別蠢了,你有你一套迷人的地方,起碼,我就被你迷得半死。”
  陸寒索性嘩地大哭了。
  “我喜歡她的,你猜也猜不到,我真的喜歡她,你猜也猜不到——”
  徐小亮或許猜不到,這种屬于女孩多重的細致、微妙心理、徐小亮是粗枝大葉的。
  但,他能了解。
  大白天,能一把鼻涕,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街上就號陶起來,徐小亮了解,陸寒是真的喜歡那個崔蝶兮,甚至,需要她。
  崔蝶兮沒有開車。
  她跟羅勁白約的是吃冰淇淋的小店。
  從前,別說崔蝶兮,就是羅勁白也不太涉及這种消費低廉的地方。
  米色的粗布褲、細格子襯衫,羅勁白的儒雅不變,但,又多了分帥气。
  崔蝶兮還沒坐下,羅勁白就指了指柜台。
  “我替你叫了草莓冰淇淋。”
  “你覺得女孩子都喜歡吃草莓嗎?”
  羅勁白擰了擰崔蝶兮嬰儿般粉嫩的面頰。
  “至少你喜歡。”
  擰完了崔蝶兮的面頰,羅勁白趁人不備地偷吻了下她的發絲。
  “我看到你過街、車停得很遠嗎?”
  “我沒開車。”
  “為什么?”
  “因為你現在也不開車。”
  羅勁白開玩笑的:
  “怕傷了我這個搭公車的人的自尊?”
  “怕你不喜歡跟我這個資本家約會。”
  崔蝶兮除了單純、美麗,她那細膩的解人心思,是叫男人感動的。
  羅勁白忘情地看著她,他确信,這個世界,再不會有第二個如此扣人心弦的女孩了。
  “為什么這樣看我?”
  羅勁白放松了他的凝視。
  “你不但不屬于這個社會,甚至,你不屬于這個地球,別以為我在講愛情對白哦,我實在很幸運,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就坐在我的身邊。”
  崔蝶兮動人的笑容,輕輕咽著羅勁白替她叫的草莓冰淇淋。
  “工作愉快嗎?”
  “隔行如隔山,不過,還好我修過法文,多少應付得過去,我負責法國市場,老板很惊訝我談成的那几筆生意,下個月要加我薪。”
  “嘩!你怎么那么棒!”
  羅勁白挑挑眉毛。
  “也談不上什么棒不捧,用法文限法國人談話,總比用英文的親切、和諧,再加上我大概涉世未深,容易讓他們產生誠實跟信用的感覺。”
  講到一半,羅勁白想起了一件事。
  “你有沒有听說過你姨父在做期貨?”
  “期貨!”
  崔蝶兮不懂地。
  “什么叫期貨?”
  羅勁白真是哭笑不得。
  “老天!崔氏机构繼承人,居然不知道什么叫期貨?真是沒人相信。”
  “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呢?”
  “你爸爸那些企業,目前,你還是委托你姨父全權代理嗎?”
  崔蝶兮吃了一小口開始化了的冰淇淋。
  “我什么都不懂,也不清楚該從由哪里開始懂,只好交給姨夫了。”
  “我听到一些風聲,而且,十分可靠。”
  “有關我姨父?”
  “對。”
  “怎么樣?”
  崔蝶兮問得輕描淡寫,毫不關心。
  “跟你說的那個期貨有關嗎?”
  “你爸爸在西區的百貨公司、保險大樓、大家戲院,還有,東區的二家飯店、保齡球管,甚至,連存在銀行的古董和名畫,都拿去做設定抵押了。”
  崔蝶兮又不懂了。
  “什么叫設定抵押?”
  拍著額頭,羅勁白真要昏了。
  “就算你從不過問,起碼,你爸爸在世的時候,多少也該會聊點跟他事業相關的話題吧?”
  “他的事業,永遠不會踏進我們家。”
  崔蝶兮快樂的眼神,幽幽地發出郁傷。
  “他只是每一分鐘愛我,從我整理一個發型到買一雙鞋,他都要照顧。偶爾,他會談談到英國;順便在蘇富比藝術拍賣中心買到他渴望的古董,在香港的名畫拍賣,他高价獲得他要的。”
  抬起眼瞼,崔蝶兮清澄,沒有雜質的眸子,楚楚依依的望著羅勁白。
  “除了古董、名畫,他跟我談的,永遠是我,他給我一個很小、很溫暖,絕對受不了一絲干扰与傷害的世界,只是這樣——”
  崔蝶兮的眼睛,晶瑩里,仿佛要透出潤濕。
  “不要再談我爸爸了,好嗎?我好久不敢去想他了,我不敢——”
  羅勁白是不敢,也不愿再談了。
  如何責怪,困惑崔氏繼承人,不知道什么叫期貨?不知道什么叫抵押貸款?
  的确,崔大經給他女儿的世界太小,太溫暖,太不受干扰与傷害。
  崔蝶兮被護養成了朵純白、洁嫩的百合。而且;還用上好的玻璃屋培育著,連細菌、都不是輕易能侵犯進去。
  挂上電話,陳致先像一尊木乃依,有形狀,死灰無血色的形狀,但,沒有生命。
  陳太太正叫佣人放水,准備去洗澡。
  丈夫那張像被宣判死刑的臉,可把她嚇著了。
  “怎么啦?致先。”
  “紐約那邊——又跌了。”
  陳太太也不管佣人在喊水放好了。
  她頹坐到丈夫對面。
  陳致先像個沮喪的啞子,就這么呆呆,痴痴地癱著,動也不動。
  陳太太眉心搓成一條深縫。
  “都跌了?”
  “——都跌了,大豆、錫、銅,都跌了。”
  “倫敦那邊呢?”
  陳致先得了呆痴症般,仿佛听不見妻子焦慮的問題。
  “我在問你,倫敦那邊怎么樣?”
  陳致先衰弱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比紐約更慘——那里是全完了。”
  陳太太搓成深縫的眉心,像有人拿郎頭,在上面用勁地敲了一錘。
  突然,沉寂的空气里,陳太太囂叫了起來。
  “叫你不要貪心,我叫過你不要貪心!”
  囂叫的陳太太,再也不能沉沉地跌坐著,沉沉地焦慮著。
  “兩個最大的期貨中心、你全去交割,黃金、大豆、銅;鐵、錫、銀,有什么你就來什么!”
  囂叫聲,已經變成怒斥了。
  “今天買漲,明天買跌,八字又生得坏:買漲的時候人家跌,買跌的時候人家漲。從開始就沒有賺過,叫你停,你還講我沒眼光!”
  “好啦!”
  呆痴的陳致先吼了。
  “我又不是上帝!我能預測嗎?”
  “早叫你停,你要貪!”
  陳太太的聲音,比賽似地拉得更大。
  “貪貪貪,你腦子里就是一個貪!”
  “我在為誰貪?”
  陳致先跳起來了。
  “搞清楚!為這個家?”
  陳太太暫時被丈夫“貪”的理由鎖壓了。
  兩張互責、怒怪的臉,又恢复了死寂,恢复了絕望、沮喪。
  而問題并不是時間流逝、就能消失的。
  陳太太那道深陷的眉心,發出垂死,游絲般、缺乏力量的聲音。
  “一點希望都沒了?”
  “明天——”
  陳致先的聲音,比太太還微弱。
  “成敗就指望明天了。”
  陳太太的心口,抽動著。
  “如果——”
  她真不敢問完整句話。
  陳致先衰弱的眼皮,抬了抬。
  “——就全完了。”
  陳太太抽動的心口,像被人踢了一腳,整個人坐都坐不穩了。
  “——那銀行的設定抵押?”
  “都是蝶兮的名字。”
  陳太太的臉發白。
  “全部——我姐夫全部的產業——”
  “都押了。”
  發白的臉,也判死刑了。
  陳太太腦子嗡嗡響。
  都是崔蝶兮的名字。
  也就是說,法律上,這筆期貨交割的失敗,都是崔蝶兮做的。
  陳致先喃喃地。
  落地暈黃燈的光圈,照著他,蜡人般。
  “人算不如天算,你說得好,沒那個八字,沒那個命。
  原想趁著蝶兮代理權沒收回去之前,買空賣空。多少人靠這個撈出几十億的身价。我陳致先——也是几十億的數目,但——全賠了。”
  陳太太的臉,捂進了掌心里。
  “——蝶兮,她全部的產業,——都押光了,全部,是不是?”
  暈黃燈光下,蜡人般的陳致先,兩眼空洞,意識虛脫地。
  “——包括她的房子。”
  埋在掌心里的臉;瞬間抽了出來。
  陳太太張大著口,雙眼銅鈴般大。
  “你——你——”
  舌頭打著結,陳太太唇都抖了。
  “連她的房子你都押了?”
  陳致先的臉,沒有妻子的激動,他像個饑餓過度,已經忘掉饑餓,生命遲滯地把自己放在沙發里,支撐著他的軀体。
  這回,陳太太不是囂叫。
  她的手腳,腦子、心髒,被一陣一陣的痙攣、刺著、敲著。
  “連她的栖身之所,你都押了?”
  妻子的聲音仿佛很遙遠,陳致先讓自己空白,一切的思緒都拋進空白。
  “陳致先!”
  陳太太像老母雞被砍了脖子般,凄痛,不可忍,無法忍的嘶喊。
  “你過分了!”
  陳致先眼皮張都不張。
  “你真的過分到我想不到!再怎么樣,你不該把人家住的房子也拿去押!”
  脖子砍傷了,砍出了陳太太的良知、砍出了她對死去姐姐的一些感情。
  “你怎么可以做這种事?你怎么可以!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哄哄騙騙,做做手腳,都無所謂,你怎么可以把房子給押掉!”
  陳致先沒有反應。
  他已經擠不出任何一句話可以說了。
  “你對不起人!陳致先,我也貪心、但不能貪到不留半點良心!”
  沖到丈夫面前,陳太太眼淚都跑出來了。
  “你得答應我,房子要給留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可怜蝶兮小孤女一個,你叫她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我對我姐姐沒交代的!”
  陳太太搖著丈夫。
  她的眼淚流個不止,真情真意的眼淚、每一顆,每一粒都是。
  “弄了對假母女,蝶兮沒追究,弄掉她爸爸留下的產業,我去求她,我去跪她,但,你千万不能叫她孤魂野鬼地沒落腳處,千万不能,否則,連我都不能原諒你——”
  陳致先是麻木的,妻子的眼淚与哀求,又如何?
  羅勁白想也想不到,由辦公大樓下來,竟然一眼看到他的父親。
  那冷漠得近于冷酷的羅開程,板著羅勁白熟悉的表情,守候犯人一樣地,盯著由電梯口出來的羅勁白。
  羅勁白太吃惊了。
  吃惊得忘了該喊眼前這個人叫爸爸。
  羅開程也不開門。
  他像個法官,庄嚴地站在那,直挺,不忘他的權威,矗立著。
  “——爸爸。”
  羅勁白叫了。
  他确定這位男人,是他的父親,他的意識由詫异里蘇醒。
  羅開程不露痕跡,技巧地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
  這像他儿子嗎?
  牛仔褲,翻領的T恤,一看就是路邊的賤賣廉价貨品。
  胖瘦是沒變。
  但這,是他儿子嗎?
  冬天是英國毛料的一式西裝,夏季是法國一等的麻紗白裝。領帶、皮鞋、皮帶,連襪子都是名牌。站出來,誰都贊賞,羅律師,你儿子實在优秀,皇族都調教不出這么有風度的年較紳士。
  現在,羅開程看到的是,隨便在街上。就可捉出一把一模一樣的羅勁白。
  “爸爸——”
  羅開程表情不動,但,他那雙炯利的目光,羅勁白清楚,他在困惑一個他陌生的儿子。
  “是你母親——”
  羅開程借故咳了一聲。表情依然冷漠。
  “她要你回去。”
  講完,羅開程仍覺自尊不夠的又強調。
  “她求了我很久。你知道我不可能要一個不象我的儿子,這是我說過的話。”
  羅勁白沒有半點反應。
  羅開程又發出他沉重,不帶感情的聲音了。
  “我不會更改的,雖然,我代替你母親來這里找你回去,可是,這里面,絲毫沒有我個人的成分,我只是受不了她的哀求。”
  羅勁白的牛仔褲,挨著大樓進口的矮梯坐下。
  他看了父親一眼。
  “坐下來聊嗎?”
  羅開程不敢肯定,他的儿子,他那儒雅,帶貴族气質的儿子,可以一屁股坐在行人如織的階梯上。
  他,瞠目了。
  “我認為你最好現在就站起來。”
  羅勁白當然還是尊敬他的父親。
  他站起來了。
  “我對你只是失望。”
  羅開程相當、相當不以為然地望著儿子。
  “希望你不要讓我絕望。”
  羅開程的目光,抗拒相信,這是他儿子。
  “像一個貧民區養大的孩子——時間不長,但,你變得很快。”
  “該我說一句話好嗎?”
  羅勁白沒有變,他的態度、他的神情,還有羅開程所謂的貴族气質。
  “我還是那天离開的我,而且,更像我。”羅勁白如以往般,恭敬地對父親說話。
  “你說過,我像祖父的孫子。爸爸,你太清楚我的本質了。也許我這一身廉价衣服你看不慣,也許坐石階你厭惡,可是,這不是我的改變,因為,我一個月只拿一万二的薪水,我沒辦法有多余的錢去顧慮這些。”
  現在,該羅勁白滔滔不絕了。
  “我的穿著沒有影響我的工作能力,也沒有影響我老板對我工作成績的滿意。”
  羅勁白態度恭敬,但言詞鋒利。
  “在你沒有放棄要求我做一個你要的儿子之前,我不考慮回去。”
  羅開程充滿權威、尊嚴的臉,就象被打了一耳光,毫無防備的一耳光。
  “如果爸爸容許的話,我可以去看望媽。”
  “不必!”
  羅開程忘了他重視的身份与風度。
  他吼叫得周遭的人,都回望他。
  “不必”兩個字一出口,他猶如按了電鈕的彈簧,多看一眼儿子的容納力都沒有,忿憤、傲然,全身血液狂沖地掉頭走了。
  羅勁白點了根煙。
  他坐回石階。
  深深地吸進,深深地吐出來。
  一根完了,又接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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