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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站在昔日辦公大樓的會客廳內,林仲培神情緊張的等候秘書通知他是否可以接見喬淳旭。
  他這几天的日子過得差勁透了,四處求職四處碰壁,而且還得接受別人的不齒目光。在冷靜几天后,他明白唯一能翻身的机會還是得回到環藝,喬淳旭一向欣賞他,雖然這次他犯了錯,可是他要央求他再給他一次机會,否則沒有人敢再錄用他,他這后半生全毀了!
  “林經理,不,林先生,你可以進去了。”陳秘書習慣的喊了他的職稱,但隨即改口,神情也快速的閃過一絲不屑。
  他勉為一笑的朝她點點頭,快步踏入辦公室。但令他意外的,坐在副總裁位子上的竟然是柯凱。
  柯凱拉拉身上的西裝,嘲諷一笑,“惊訝吧?對你厚顏無恥的踏入環藝辦公大樓一事,我也同感惊訝。”
  他神情難看的抿抿嘴,“喬副總呢?”
  “出國了,身為他的超級好朋友,只好受他所托的坐在這位子上了。”他睨林仲培一眼,雙手交握的將身子靠往身后的椅子,“有事?”
  “我——”他欲言又止。
  “說吧,你一向不是吞吞吐吐之人。”
  “我想回來上班。”他深吸了一口气,吶吶的道。
  “什么?”柯凱愣了一下,隨即發出諷刺的大笑,“你是痴人說夢還是瘋了?也不想想你對環藝做了什么,竟然還要回來?”
  “我是錯了,所以想請副總裁給我一次補償的机會,煩勞您幫我說說情。”他极其謙卑的彎腰道。
  他冷笑一聲。“別說得這么好听,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來,走訪了几家公司應征?”
  他臉色刷地慘白。
  “走吧!淳旭的個性你也清楚,你那樣對他,他當日馬上召開記者會回敬你,你說他會讓你回來?”柯凱搖搖頭,“別作白日夢了,走吧!”
  林仲培握緊了雙拳,神色中大顯陰霾,沒想到他卑躬屈膝的前來還是受到這等屈辱!
  他的人生事業全完了,而這一切都是喬淳旭害的……
   
         ★        ★        ★
   
  遠在美國的喬淳旭,此刻正神情自在的和湯威夫婦在客廳里閒聊著。
  這一個多星期下來,他大半的時間雖都“緊隨”在藍韶音的身后,沒有和這對夫妻有太多的接触。不過由于相見歡,雙方印象极好,他借住在這儿的日子反而比在台灣還快活。
  “淳旭,你明天就要回台灣了?那韶音是不是要跟你回去?”倪秀嫻關切的問。
  他聳聳肩,“韶音的個性确實很拗,我努力了一個多星期,她對我卻愈來愈冷淡。
  “不過,雖然如此,我們還是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你。”湯威有另外一個發現。
  “真的?”聞言,他不由得笑開了嘴。
  “當然是真的,尤其韶音是個習慣獨處的人,一下子有個人如影隨形的緊跟著她,我想她多少感到無所适從,僅能以淡漠來回應吧。”倪秀嫻的口气中有著怜惜。
  喬淳旭爬爬劉海,“不過,我明天就得回台灣,她又能繼續待在這儿當縮頭烏龜,不必面對我的糾纏了。”
  “你同她談過了嗎?她不想跟你回去嗎?”湯威其實舍不得藍韶音回台,但明白她在乎喬淳旭,總是希望兩人能好好的在一起。
  喬淳旭瞥了神情憂慮的湯威夫婦一眼,他們一開始就認定他是藍韶音的准男友。因此,他也樂得扮演這個角色,所以這一個多星期來,不論藍韶音如何的向他們解釋兩人之間“普通”甚至“陌生”的關系,夫婦倆總是笑而不語,認定那只是情人拌嘴后的生气之語。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唯一一次的心無旁騖下和女人混了一個多星期后,內心也萌現莫名的情怀,令他感到心惊!
  不知道這算不算惹火燒身呢?在內心輕歎一口气后,他頗感無奈的道:“阿姨、姨丈,韶音是不可能和我回台灣的,從這些天她的反應看來,你們也知道她還在气頭上。”
  “這孩子——”湯威夫婦相視一眼,全搖搖頭。
  此時,一身淡藍洋裝的藍韶音正好從二樓的走廊步下階梯,而他們剛剛說的那一席話,更是一字不漏的進了她的耳朵。
  因此,她一下樓.便白了喬淳旭一眼,她不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老是故意以曖昧的言詞來誤導阿姨和姨丈,其實她和他就只是因為陰錯陽差而碰在一起,他何必以她的護花使者自居?
  “韶音,你明天不和淳旭回台灣嗎?”倪秀嫻看著在她身旁坐下的藍韶音。
  “阿姨,我和他真的沒什么,我和他回台灣不奇怪嗎?”她冷冷的睇視著喬淳旭。
  “韶音,鬧別扭也該有個限度,淳旭都已經來這儿向你賠罪還陪了你那么多天,夠了。”湯威好言相勸。
  “姨丈!”她簡直沒轍了,不過,她不怪阿姨和姨丈,因為喬淳旭的“戲”演得太好了,她瞥向一臉無辜的他,諷刺道:“你如果真去演戲,要拿金馬獎的影帝頭銜實在是易如反掌。”
  喬淳旭故意長歎一聲,以哀兵之姿著向湯威夫婦,“你們看吧,到現在她還在諷刺我。”
  “韶音——”倪秀嫻拍拍她的手,“別小家子气了,好嗎?”
  她翻了翻白眼,明白多說無益,她站起身,“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去。”喬淳旭立刻跟著起身。
  她沒有回話,靜靜的朝門口走去,她是懶得多費唇舌了。反正這些日子,她從他口中听最多的就是這一句話,只是看著阿姨和姨丈贊賞的朝他頻頻點頭時,她又覺得頭疼起來。
  可以預料的,她也不會在這儿待多久,因為阿姨和姨丈一定會催促她回台灣和喬淳旭“相聚”,而為了耳根清淨,她宁愿回台灣。不過,她是絕對不會和他一起回去。
  兩人相偕步入庭院,朝舊金山大橋而去。
  沉默的走了好一會儿后,喬淳旭勾起嘴角愉悅的問道:“我明天就走,你心里一定很開心吧。”
  藍韶音睨他一眼,“對一個從第一天來到這儿就對我緊跟不舍的人——”她搖搖頭,反問他一句,“如果你是我,你不會松了一口气?”
  “就這樣?”喬淳旭的俊臉上閃過一道遺憾。
  “不然呢?”她望著蔚藍的海岸。
  他的聲音悶悶的,“不會有一絲不舍?”
  何止呢!她在心中歎道,雖然她表面淡然,但一個俊逸非凡的男子一個多星期來對她溫柔有加、頻獻殷勤,再加上不時以言語挑撥她已泛情怀的心靈,還會利用机會“毛手毛腳”的提醒她兩人曾經有過的肌膚相触的激情,她能不心動?不動情?
  若不是長期以來,她習慣戴著面具來面對他人,肯定無法掩飾對他的情動,只是她抑制得好辛苦。所以,她相信阿姨和姨丈一定也已看出她的情不自禁了,所以才會听不過去她對她和喬淳旭兩人之間的“單純”之語。
  “韶音。”見她習慣性的陷入沉思,喬淳旭也很習慣的利用這個机會將手環住她的纖腰,將她往自己的身上靠攏。“近十天來,我可是全力以赴的吸引你的注意,你不可能一點都不Care我吧?”
  “我對男人一向冷感,而你既然看過我的所有檔案,應該也明白這點,不是嗎?”藍韶音邊說邊將目光掃向他放在她纖腰上的大手。
  他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笑笑的正視著她,“再吃豆腐也有只有今天了,何況明天一別,再見面時不知何年何月了?”
  這話帶有一絲隱隱的不舍,她不由得詫异的回視著他炯炯有神的黑眸。
  “老實說吧,我是跟很多女人交往過,不過從來沒有這么‘一心一意’過,眼睛只看著一個女人,成天只圍著一個女人打轉,而好玩的是那個女人還不怎么理我。”喬淳旭朝她眨眨眼,調侃自己道。
  藍韶音睇視著他無語,但眼眸卻出現一絲璀璨的光亮。
  “當然,這時間只有十天,誰曉得我能不能守著這樣的一個女人一生一世?”喬淳旭神色一正,突地出言坦承自己這几日的思緒。
  聞言,她眸中的閃爍之光頓熄。
  “不過,不可諱言,這十天确實是很特別,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意思是他們之間的交集也僅于這十天了?想到這里,藍韶音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苦澀。
  見她又陷入沉思,喬淳旭傾身乘机啄了她紅艷的唇瓣一下,笑嘻嘻的道:“可惜你每回陷入思緒的時間都不夠長,不然我就可以拐你上床了。”
  “你——”她臉儿一紅,推開他。
  他攤攤雙手,看著逐漸抹上彩霞的天際,“這可是我們相處的最后一夜,你不想和我多談一些?”
  藍韶音咬咬下唇,“我們兩個原本就處在不同的世界里,會分開也是正常的。”
  “是嗎?”喬淳旭挑起一道濃眉,直視著她。
  “你有你繽紛五彩的生活,而我有我單純宁靜的生活方式,兩者之間的交集几乎為零。”
  “這不是你昨晚填的詞嗎?”
  她神情突地轉為不悅,“那是我半夜才填的詞,你如何知道?難道你半夜偷進我的房間?”
  “講‘偷進’是難听了,我是好心的過去看你有沒有蓋好被子,結果卻看到你趴在桌上,一不小心就瞄到你填的詞了。”他仍嘻皮笑臉的,因為昨晚他看到的可不只有這兩、三句而已,還有另一首已寫好的歌詞呢!
  瞧喬淳旭神情中帶著一抹趣味的眸光,一副看穿她心思的模樣,她不由得心虛起來,難道他也看到她填的另一段歌詞了?
  “你……你是不是還看到了什么?”她尷尬的紅著臉問。
  “還有什么是我該看到的?”他雙手環胸的反問她。
  “別耍嘴皮,你老實說。”
  他定視著藍韶音,點點頭,“心門已開,愛已滿載,雖想毫不猶豫飛奔向他,但他不在乎天長,不在乎地久,他要的只是短暫的愛戀,我的心退卻,我的情無言,只能將情愛深理心田……”
  听他細說著她所填的詞,藍韶音滿臉通紅,恨不得底下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
  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羞赧的麗顏,“真不知道你這是有感而發,還是單純只為填詞——”
  “我只是工作,你不用做太多的聯想。”她紅著臉反駁。
  “是嗎?怎么我看到歌詞時卻有不同的想法?”
  “我無法左右他人的思緒,隨便你怎么想。”
  “說得這么無情?”喬淳旭搖搖頭,“可是歌詞上說的卻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說了那只是工作,而我所填的全都是愛情流行歌曲。”她含糊其辭。
  “那當然,不過填得出愛情詞儿的人,內心應該也是渴望愛情的。”
  藍韶音心虛的一震,深吸了一口气,背對著他道:“我沒有必要听你胡亂剖析。”
  他慵懶的踱到她面前,“惱羞成怒了?”
  “沒有,只是你明天就要离開了,就別再說一些令人厭惡的話,好嗎?”
  “我以為我說的話都很中听。”喬淳旭俊美的臉上滿是笑意。
  “你太自大了。”
  他點點頭,“我是習慣自大,不過我對自己很坦承。”
  “你的弦外之音是什么?”
  “我坦承自己的感覺,不像你,明明有所感覺,卻努力抑制否認。”他的話可是一針見血。
  藍韶音輕咬下唇,凝視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愛上你?”
  “女人愛上我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她倒抽了一口涼气,“你真的太自太傲慢了。”
  “別生气,我話只說一半。”喬淳旭朝她眨眨眼,“女人愛上我是天經地義,但我對女人有特別感覺卻是生平頭一遭。”
  她抿緊了唇瓣,不明白他究竟想說什么?
  “我不諱言,這一趟來美是故意來纏你的,但頭一回沒有其他雜事,心無旁騖的跟一個女人混,沒想到混久了竟還混出一點點的心動。”
  “你別開我玩笑!”藍韶音囁嚅的道。
  “不是開玩笑,所以一想到明天就要离開這樣优閒的生活、這樣美麗宜人的女伴,還有兩名和藹可親的長者,還真有點不舍得呢!”喬淳旭一臉真摯。
  她直視著他,脫口而出,“真難以想像這些話會出自你的口中。”
  他漾起一絲愉悅的笑容,“我說了我比你坦承心中的感受。”
  藍韶音瞅他一眼,想起明日兩人就各奔天涯,她何苦多訴心中情?何況他也坦白了他不會是個專情之人,那她又怎能將心事全數向他傾吐?
  喟歎一聲,她神情落寞,“感謝你的坦然,只是我對你真的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聞言,喬淳旭的黑眸閃過一道失望之光,“你的防備之心還是太重了。”
  “我必須保護自己。”她虛弱一笑。
  “所以你打算永遠窩在你的象牙塔?”
  “象牙塔是個能遮蔽心靈風雨的地方,沒什么不好。”
  喬淳旭挑高濃眉,“确實是個避難所,但是否真能遮蔽心靈風雨卻有得商討。”
  她無言的凝視著他。
  “要主宰思緒是很困難的,因為思緒能翻山越岭、四處邀游,而且常常不听使喚。”
  面對他俊逸臉上的打趣光芒,藍韶音僵笑的道:“我在象牙塔生活了好多年,早練就了掌控思緒的能力。”
  “是這樣?喬淳旭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若是如此,你就不必老是沉浸在思緒之中。”
  聞言,她再次無言以對。
  喬淳旭瞥了她一眼,露齒一笑,“好了,既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我就如你所愿,少說些不中听的話。”他挽起她的手,“今天咱們就到比較熱鬧的地方走走如何?這段日子我們老是在這大橋、海邊踱過來踱過去的,換些PUB、Disco玩玩吧?”
  她搖搖頭,“我不喜歡那种地方。”
  “就當陪我?”
  她再次搖頭,提議道:“就當是放你我一個假吧,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走我想走的地方,如何?”
  “那有什么意思?”喬淳旭低頭看她。
  “我說了,我們的世界原本就不同,何必強制的將兩人綁在一起。”她苦澀的對他說。
  他歎了一口气,“你說的好像也有那么點道理,何況明天以后咱們也各自歸位了。”他定視著她,“我是想去喝一杯,既然你不肯賞光,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藍韶音點點頭,看著他俊逸的身影背對著她步下橋頭后,攔了一輛計程車离開。
  此時,一股又濃又稠的沮喪及傷感驀地涌上心頭,從今而后,她能注視的大概也只是這個背影而已,因為他們的交集已經結束了……
   
         ★        ★        ★
   
  喬淳旭在計程車司机的引領下到舊金山鬧區的PUB喝了兩杯醇酒,听了現場樂隊演奏,而身旁還有兩個金發碧眼的辣妹搭訕閒聊,這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也是他習慣的五光十色的生活環境,可不知怎的,他處在這樣的環境愈久竟愈覺得煩躁。
  或許是這十天來,生活得太單純、太自然了,整日和藍韶音徜徉在大自然下,只有些許噪音呼嘯而過,停在耳畔的多半是海鳥的叫聲及宁靜海風的呼呼聲……
  他低頭看了手表一眼,晚上十點了,算算時間,他在這儿也混了三、四個鐘頭,明天又是一早的飛机。
  算了,還是回去好了,或許還有机會看一看藍韶音那張純淨宜人的臉蛋、听听她溫柔又執拗的嗓音。
  付了帳單,婉拒兩名美女的邀約,他气定神閒的出了PUB,揮手招了輛計程車。若說這一趟前來美國有什么遺憾之處,那便是他始終沒机會和這名難得令他微微心動的美麗女子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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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韶音還沒回來?”甫進門的喬淳旭訝异的看著同樣惊愕的湯威夫婦。
  “我們以為你們在一起的,以往不都是如此,所以今晚過了十點你們還沒有回來,我們還以為你們一起到哪里聚了,可這會儿卻只有你一人回來。”倪秀嫻心急如焚的握緊了丈夫的手。
  “可是我們五、六點就分手了,她會去哪里?”喬淳旭沒想到這几天來一到五、六點就窩回家里的乖乖女,今晚竟一反常態的到現在還沒回家。一想到這,他的五髒六腑不由得絞成了一團。
  “要不要報警?她從來沒那么晚回來。”湯威擔心死了。
  “我先出去找找吧!”喬淳旭攏緊了眉頭,“這些天我老跟著她,知道她曾去的地方也只有那几個。”
  “那快去找,湯威你也一起去,我在家等著,看看她是不是一會儿就回來了。”倪秀嫻擔心的催促著丈夫出去。
  “那也好,我們分頭去找,反正她的活動范圍就在舊金山灣這個附近,偶爾會到天使島和惡魔島走走,不過這么晚了也沒有船到那兩個島——”湯威困惑的頻搖頭,“這孩子在想什么?怎么會在外面待那么晚?”
  “別念了,也別說了,夜深了,听鄰居說最近老有些青少年在附近閒逛,你們快去找她吧!”一臉蒼白的倪秀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喬淳旭點點頭,和湯威慌忙的分頭尋找,只是他的一顆心沒來由得緊揪著,而這种感覺在他三十五年的人生歲月中是不曾感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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