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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夕顏在云石軒外一座小型花園里徘徊著,猶豫不決。
  她知道這個時候喬云一定待在他的書齋里。許是為了政務傷神,許是正凝神讀書,總之,他漂亮的書桌上一定擺了一壺清茶。在宁靜的夜晚品茗讀書舊他多年來的習慣——他曾經這樣告訴過她。
  “其實我這人只要有書、有茶,就可以過日子了呢!”
  他說這句話時,唇邊那抹迷人的笑意仿佛還在她心頭蕩漾著。
  “別忘了還要有可以清淡的朋友。”她刻自己是這樣接口的。
  她悠然長歎,仰首凝望著這棟完全以大石板塊砌成的獨特建筑。
  第一次到這里來時,她曾為它的特殊著迷不已,尤其是對門邊那些喬云親筆題的字——“位高如云,質朴若石。”
  挺秀飛揚的字体恰恰顯現了題字者的性格,她只瞥了一眼,就可以确定是他的親筆。
  這是他的座右銘,有以時時箴規自己切勿自矜自傲。
  他完全做到了自己對自己的要求。她不認為從古至今有一個位居云端的人,能象他一般以一顆路邊頑石自居。
  “我很喜歡石頭。”他撫著灰白色的石板牆,碧眸閃著奇特的光芒,“它常常是遭人遺忘地躺在路邊,由著人們踐踏,或是提供人們休憩,但卻依舊堅定自在。”
  “所以你以頑石自許?”她是故意嘲謔他的。
  他毫不在意的雍容气度卻深深地打動她的心。她怎舍得放棄這樣一個有深度,有理想的男人?
  她絕對不能向他坦白一切,如此一來,她必定會失去他的。
  可是她又怎能自私地選擇不告訴他一切!他的國家就要發生戰亂了啊,她應該告訴他這件事的。
  “我的才華、我的理想、我的生命、都是屬于他們的。”他那晚在山頂上所說的話,在她的耳邊清晰地回蕩著,“我能給你的也只有我的心而已。”
  夕顏仰望著比前几天都來得更燦爛的夜空。她就要連他的心也得不到了嗎?
  這么璀璨的夜空,難道是上天在諷刺她黯然的心情嗎?
  “今井小姐為体力遲遲不進門呢?”駐宁在軒門外的憲兵羅伯見夕顏在門外徘徊良久,似乎毫無進門之意,禁不住好奇地開口。
  難道皇太子殿下和這位美麗動人的小姐吵架了嗎?
  自從憲兵總監大人指派他來負責駐守東宮這棟皇太子殿下最愛的建筑物,除了太子的好友溫莎侯爵、賀少將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子,他從未見過其他人有幸踏入二樓一步。
  這位小姐是唯一的一位。而且她還是個女人。
  當太子殿下交代他們這位小姐可以不經通報,任意且隨時進入云石軒,享有与軍神和侯爵相同的特殊禮遇時,他們表面上雖不敢質疑他的吩咐,私底下可就議論紛紛了。
  殿下和她究竟有什么關系?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不需經過討論就可以确定了。當然是一對戀人了。
  否則一向洁身自愛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讓她隨意進入他的私人書齋?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太子殿下終于有了情人消息賣給新聞界,一定可以大撈一筆!
  只可惜項上人頭無論如何還是得先保住的。
  “抱歉,我為你們帶來困扰了嗎?”
  羅伯覺得她清越的嗓音十分動听,“不是這樣的,小姐。我只是覺得你在外面待久了,恐怕會著涼。”
  “謝謝你的關心。”她給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令他一陣目眩神迷,“我只是想欣賞一會儿這些美麗的花。”
  一直到她終于進了屋,羅伯依舊牌失魂落魄的狀態。
  他現在總算明白什么叫“傾城傾國”。這個女人的美貌絕對有顛覆一個國家的能力。
   
         ☆        ☆        ☆
   
  一听見夕顏走進他書齋的清脆跫音,喬云立刻放下手中的書本,抬起頭來。
  他和夕顏父親一樣,喜愛讀傳統紙張裝訂的書,認為現代影像聲光效果十足的電子書只會令讀書人頭痛。
  “我正在等你呢,夕顏。”他那一見到她便頓時散發愉悅光采神情令她既心動又心痛。
  “你正在沏茶嗎?”她強迫自己自唇角勾起笑意,察覺到空气中流動的清香似乎与前几天不同,她又補了一句,“為茶葉好象与前几天的不太一樣。”
  “看來我這几天的苦心教導沒有白費。”他戲謔地眨眨眼。
  “是什么茶?”
  “記得我曾經帶你去的那座高山嗎?這就是產自那里的茶葉。”他微笑道:“是我最鐘愛的茶。”
  “這樣看來,我百好好品茶不可了。“她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喬云起身,斟了一杯給她。
  夕顏玩賞著他遞給她的陶杯,“為什么不用瓷制的杯子?”
  “你喝了就曉得了。”
  夕顏色依言了淺淺啜了一口,品味著初入口的輕微苦澀与入喉后的甘美那种漸層的感覺。忽然,她揚起一絲微笑。“它有一种獨特的口感。”
  “形容看看。”
  夕顏合上眼帘,“是一种比較醇厚、比較朴實的感覺。”她輕揚眼帘,“用陶杯的确更能襯托出那种感覺。”
  喬云唇邊的微笑加深,“你我晚教過學生里最有天賦的一位了。”他迷人的碧眸光彩耀人,語气則是威謔地,“艾略特喝了好几年我沏的茶都還搞不清楚它們的分別,星揚更夸張,他連紅茶跟綠茶都分不清。”
  夕顏禁不住輕笑著,她好奇地問道,“那冥王呢?”
  “他最過分了,”喬云佯裝仇仇不平地抱怨著,“竟然抵死不喝我沏的茶。”
  “為什么?”
  “除了白開水,所有的飲料都矯柔做作得令人生厭。”喬云模仿著他不屑的語气,還輕扯一下唇角。
  夕顏的輕笑驀然轉成開怀大笑。
  喬云和他的朋友之間的趣事几乎令她忘了心頭之憂。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她倏然止住了笑,蛾眉不自覺地緊蹙。
  “怎么了?你好象有心事。”他兩道濃眉亦隨之弓緊。
  “喬,有關諾亞行星的政變——”她吞吞吐吐地。
  “你在為我擔心這個嗎?”他雙眉迅速舒展,微微一笑,“不必擔心,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他認為這只是個單純的政變嗎?根据杜長風說的話,她肯定這件事与前朝的舊貴族有關,可是她該如何警告他呢?
  要告訴他一切就勢必得對他坦白自己的身世。
  感到一顆心搖晃著,“你不覺得這件事——”她困難地繼續,“可能不單純嗎?”
  “你也這樣覺得!”他訝异地揚眉,“不愧是拿了個政治學學位的人。”他贊許地。
  “你也認為它不單純?”她語气發顫。
  “嗯。”他頷首,“星揚与我都認為這件事跟前朝的流亡分子有關。”
  “前朝?”
  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他們應該是想复辟嗎!”他輕扯嘴角,微微一笑。
  “可是沒有前朝的皇裔怎能算复辟呢?”
  喬云舉起茶杯,飲了一口,“你大概對我國的歷史不甚了角吧?”他淡然地說道:“事實上納蘭氏皇朝有一位公主應該還活著。”
  夕顏臉色蒼白,“你确定?”
  他聳聳肩,“我們一直無法找到她。”
  他們在找她?她的心跳不禁加帶,气息亦不穩起來。
  “不過我猜想此次政變應該与她有關。”他加了一句。
  不是的,她跟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完全是喬治·威廉個人的野心造成的!
  “難道不可能只是某些野心分子假借她名義興亂嗎?‘她极力使語气淡然。
  “這當然也有可能。“他微微頷首。
  夕顏想大喊出聲:事實就是這樣的啊!可是她只能愣愣地望著他。
  “夕顏,“他輕握住她的雙肩,目光是關心的。”你今天一直不對勁。瞧你,”他伸手輕撫她蒼白的臉頰,“臉色都發白呢。是不是不舒服?”
  “我覺得很冷,想喝一杯酒。”她怔怔地回答。
  “好。”他柔聲道,走近酒柜,“想喝什么?”
  “馬丁尼。”她直覺地回答,忽然又改變了心意,“不,還是伏特加好了。純的。”她想喝更烈一點的。
  “那太烈了。”喬云微微蹙眉,“我還是幫你調一杯馬丁尼好了。”
  他打開酒柜,取出一瓶來自奧林帕斯行星酒鄉的琴酒及另一瓶產地為玫哲倫行星苦區酒,以二比一的比例為她調了一杯馬丁尼。
  夕顏凝望著他純熟的調酒動作,心神不定。
  他已經對比次事件有警覺了,她可以不必透露她的身世。上帝竟對她如此寬厚!
  “加不加橄欖?”他忽然問她。
  她凝神,“不要。”她覺得一切似乎又有希望了。
  當喬云將調好的酒遞給她時,她甚至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我不知道你這個皇太子還兼任調酒師。”
  “艾略特強迫我學的。”他漂亮的碧眸閃著笑意。
  她舉起水晶制的酒杯,一口仰盡。
  “你喝得太快了。”她不贊成地叫著。
  “無所謂。”她把玩著精致的酒杯,“我酒量一向不錯。再給我一杯她嗎?”她輕聲要求。
  喬云兩道俊眉一弓。
  “再給我一杯嘛!”她對他撒嬌,“人家今天突然好想——喝嘛!”
  喬云覺得自己無法拒絕她以這种嬌軟的語气提出的要求,在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父親拗
  親拗不過他的小女儿的荒謬感覺。
  他搖搖
  搖搖頭,略帶無奈地再為她調一杯酒。
  “你今天下午然問他,語气帶著一絲异樣。
  “當然,當然”
  “如果我不想”
  “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秘密,”他微微一笑,“你當然也可以有。”
  “難道你不認為好朋友應互相坦白嗎?”
  “可是并非強迫。”他側頭凝思了一會儿,“我們分享彼此的一切是因為信任對方。而且大部分時候即使不說出口,”他漾著笑意,“我們也能猜到彼此的心事。”
  “你曾經被朋友欺騙過嗎?”她語音顫抖。
  “除了那些假意与我為友的人。”他緊聚眉峰,一邊將調好的酒遞給她,“許多人因為我特殊的身分而意圖接近我,我痛恨那种人。”
  她的心髒一陣揪緊。
  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世,或許會以為她是那种人。
  絕不能告訴他。
  “你會認為善意的隱瞞是一种欺騙嗎?”她輕聲問道,不敢接触他的眼神。
  “那得看是什么樣的情形羅!”他頓了一會儿,專注地凝住她,“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么?”
  夕顏連忙搖頭,“沒有。”然后再次將杯中金黃色的液体一口灌盡。
  喬云緊盯著她不尋常的神情与動作,“你今天不對勁,夕顏。”他靜靜地指出。
  連干兩杯酒的夕顏柔嫩的臉頰已然染成薔薇色,眸光微醺。
  她自沙發上起身,紅潤的唇漾著奇特的笑意。
  “我愛你,喬。”她眸光充滿柔情地凝睇著他。
  喬云性感的唇角泛起笑意,“我知道。”他向她眨眨眼。
  “你怎么會知道?我又告訴過你。”
  “我是瞎子嗎?”他點點她嬌俏的鼻子,“會看不出你對我的愛意?”
  “我表現得那么明顯嗎?”
  “你不是曾經說過坦然地表現自己的感情才能活得沒有負擔嗎?”他逗弄著她。
  她默然不語。
  “對了,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他輕輕按了書桌一角,桌面隨著他的動作向兩邊滑開,他取出一一個方型盒子遞給她。
  接過盒子,打量著它象牙雕刻精美的外表。“這是什么?”
  “我父親說要給你的見面禮。”
  “什么見面禮?”
  “那就是說,你如果收了這份禮物,”他的微笑帶著三分邪气,“就承認自己是他喬家的儿媳了。”
  夕顏原本就因酒意而呈薔薇色的雙頰顏色似乎又更加深了一點。
  “那我得多加考慮了。”
  她輕輕打開盒子,藍眸在看清盒內的東西后驀然轉深。
  “這是——”她語音微微發顫。“奧斯汀之星。”她的臉色一下由紅潤轉成了蒼白。
  這是在諷刺她嗎?
  “這是納蘭誡介送給梅琳的禮物。”他輕扯唇角,“雖然拿前朝的皇室珠寶送你有點奇怪,但我父親認為這套珠寶很适合你。”
  夕顏深吸口气,垂下眼帘。覺得自己現在仿佛惊弓之鳥,任何事都會禁不住聯想到最坏的一面。
  喬云取出鑲著堪稱銀河系里最純淨藍寶石的戒指,套在她細致的手上。
  “今井小姐愿意嫁給我嗎?”
  他突如其來求婚,令她倏然打開眼帘,怔怔地望著他看來十分認真的表情。
  “還記得你在山頂時答應要一輩子當我的生活教授嗎?”他提醒他,“這是弟子送教師的賄賂。”
  他溫柔的語調与專注的目光令她心一緊,深邃的藍眸漾著淚光。
  “喬。”她丟下珠寶盒,投入他溫暖的怀里,“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
  “這是酒后吐真言嗎?”他微笑地擁緊她,“或許我剛剛應該多讓你喝几杯才是。”
  “你信不信我?”
  “當然信啊!”他的語气十足的寵溺。
  “不論將來發生了什么事?”她繼續追問,“你都相信?”
  “你該不會是要我說那些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語吧?”他自嘲地,“弟子可說不出口。”
  “我不要你說,”她伸出食指輕按住他的唇,語音空幽,“只要你相信我的真心。”
  “我相信你,夕顏。”他語音沙啞,凝視她的眼眸則氤氳著情欲。
  終于,他低頭攫住了她柔潤的紅唇。
  夕顏全心全意地反應著他,熱情得令他無法招架。
  “夕顏,夕顏,”他費力地自吻与吻之間吐出一句,“你得阻止我。”
  “為什么?”她的气息破碎。
  “否則我——”他掙扎地,“不知會做出什么。”
  夕顏的回應是更激烈地吻他。
  “我需要你。”她軟軟的語調終于令他失卻了最后僅存的一絲理智。
  他輕輕地將她推倒在沙發上,開始動手輕角佳人羅衫——
  今晚的云石軒,是用于熱戀情人的。
   
         ☆        ☆        ☆
   
  第二天早晨,一陣朦朧的鳥鳴聲喚醒了輾轉于夢鄉中的夕顏。她揉揉眼睛,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好一會儿,她才驀然惊覺自己是在喬云的書齋里,而且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瑩潤的容顏在回想起昨夜的激情后禁不住轉成一片深紅,体溫變直線上升。
  她輕悄悄地撐起上半身,打量著依舊沉睡的喬云。
  睡夢中的他呼吸勻稱,胸膛規律地起伏著。而且他仿佛正作著好夢,唇邊泛著甜美的笑意。痴痴地凝睇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不自覺地伸出一只手輕柔地描繪著他俊美的容顏。從他兩道俊挺的濃眉到他性感的唇,她愛戀不已地輕撫著他,仿佛想用手指記憶他迷人的相貌。
  因為她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她怕自己再也沒有机會在這樣美麗的清晨里,自他溫暖的怀里醒來。
  如果可以的話,夕顏希望自己每一天都能象今天一樣欣賞他象孩子般純真的睡顏。可是——她靜悄悄地起身,為何她心中總有一股隱隱約約的不安感。
  披上外衣,走向落地長窗前,掀起窗帘一角望著窗外。
  她可以不必告訴他她的身世啊,他不會知道她就是前朝的亡國公主的。既然如此,她究竟在擔心什么呢?
  她空幽的眸光轉向了云石軒入口處一道漂亮的拱門,門的兩旁栽滿了色彩亮麗的忍冬花。
  她記得第一次到這里來時,在經過那道拱門時,她曾經伸出雙手遮住喬云的眼睛。
  “告訴我,拱門旁邊有什么?”
  “你當我是瞎子嗎?”喬云笑罵她,“門旁是花嘛!”
  “那你說是什么花?”他依然不放開雙手。
  喬云沉思一會儿,“玫瑰吧!”
  “不是。”
  “薔薇?”
  “不是。”
  “杜鵑?”
  她長歎一口气,“不是。”
  喬云沉默數秒,“我知道了,”他似乎极有把握,“
  是木樨。”
  她揚起一陣清越的笑聲,愈猜愈离譜了。“
  “我又不是植物學家,那認得那些是什么品种的花。“他抱怨著。
  “好吧,那你總不是色盲嗎。”她換了個問題,“告訴我靠近門的花是什么顏色的?”
  “這個簡單,白色。”
  她翻翻白眼,“不對。”
  “那一定是黃色了。”
  “不對。”
  “難道是紅色的?”
  好搖搖頭,放開遮住他雙眼的手。“我放棄了。”她夸張地揚聲喊,“是粉紅色,粉紅色。”她再次強調。
  “很接近嘛!”喬云瞪著那叢開得十分燦爛的粉紅色花朵。
  她瞪他一眼,“只要稍微有些色彩概念的人,都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粉紅色跟紅色的區別。”
  “我看不出我有記得它們是什么顏色的必要。”喬云不服气地。
  “這表示你是一個完全沒有生活情趣的人,”她點點他俊挺的鼻子,“竟然連种在你書齋外的花是什么顏色的都弄不清楚。你從不停滯不前下來欣賞你周遭的世界嗎?”她義正辭嚴地教訓他,“用你的心去感覺這個世界,喬。”
  “是。”喬云的反應是向她行了個舉手,戲謔地答道,“我會記住教授的教導的。”
  夕顏輕扯唇角,想起當時的事令她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甜蜜的微笑。
  “在想什么?這么開心?”喬云略帶少啞的嗓音輕拂過她的耳際。
  “你醒啦?”她輕柔地。
  “嗯。”他自背后環住她纖細的腰,夕顏輕輕將頭靠在他胸膛。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來這里的事。”她輕聲問他。
  他揚起一陣渾厚低沉的笑聲,“當然。”
  “那時候我問你有關門口的花,你完全答不出來。”她的語气嘲謔。
  “我現在可是大有改進哦,教授。”他的語音帶著笑意,“要不要我再回答你一次?”
  “你說說看。”她旋過身子,藍眸直盯著他。
  “是忍冬花。最靠近門的那一叢是粉紅色的,然后是淺黃色的,再來是白色帶著桃紅斑點。”喬云毫不猶豫,流暢地說道:“我還可以告訴你旁邊的花園里都种了些什么花。一進去最先看到的是一大叢漂亮的黃玫瑰,再來是——”
  夕顏凝望著他,不知為何有一股想哭的沖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喬,你要記住哦,”她伸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龐,“不論以后發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封閉自己的心靈,要和這個世界溝通,要——”
  “用心感覺這個世界。”他替她接下去,碧眸閃著耀眼的光芒。
  “對。”她輕輕地吐气。
  “我會的。”他低垂下頭,吻住她柔軟的櫻唇,“而且我要和你一起去感覺,一起去欣賞這個美好的世界。”他語音沙啞地許諾。
  夕顏低垂眼帘,承接著他溫柔的吻。
  一顆珠淚悄悄地自她眼睫滑落。
   
         ☆        ☆        ☆
   
  當夕顏回到迎賓樓時,一路上遇到的每個人,包括門口的憲兵及屋內的仆役都對她投以奇特的目光,許多人唇邊還抿著笑意。
  難道因為她昨夜一夜未歸,所以引起了眾人注目?
  開玩笑,她已經是成年女子,一夜未歸不值得他們如此大惊小怪吧?
  在道金色樓梯,她抓到百合。
  “百合,”她問這名平素与她交情不錯的侍女,“你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嗎?”
  百合眨眨眼,清秀的臉上滿是調皮的笑意。“什么事?”她佯裝不解。
  “別捉弄我了,”夕顏瞪她一眼,“就是你們這些人臉上奇怪的表情啊!”
  “這個啊,”百合掩嘴輕笑,“公主正想見你,你問她就會明白的。”
  夕顏一陣怔忡,下意識地上了樓梯,來到麗薇的房間。
  麗薇見到她的神情和那些人如出一轍。
  “怎么連你也這樣看我?”夕顏沒好气地白她一眼。
  麗薇逸出一串鈴般清脆的笑聲,美麗的紫眸閃著興味的光芒,直盯著她。
  “夕顏,你昨認好象沒回來嘛!”
  “原來你們真是為了這件事在大惊小怪!”夕顏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這件事是沒什么,”麗薇嘲謔地,“問題是和誰在一起呢?”
  夕顏湛藍的美眸掠過一比异樣的光彩。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人人都曉得哦!”麗薇若有所指地。
  “怎么會?”
  “你一定沒注意新聞吧?”
  夕顏秀眉一揚。
  麗薇美艷的唇角泛著笑意,拿起一具遙控器輕輕一按,房內其中一面牆便由粉紅色轉成透明,變成一面大型熒幕。
  “這是奧斯汀星球報昨晚的頭條。”麗薇連聲音都帶著笑意。
  夕顏瞪著熒幕上出現的影像,不禁一愣。
  熒幕中央是一幅巨型照片,主角是她和喬云,地點是首都電台的攝影棚。
  照片里喬云正低頭凝視她而她則微仰螓首,兩人眸光交纏著,似乎滿溢著柔情蜜意。
  新聞標題以粗黑的字体強調著:“俊逸出塵的皇太子与清麗無雙的好官情火暗燃?”
  光看這戲劇性十足的標題就可以想象內容的精彩程度。
  夕顏長聲歎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花邊新聞的女主角。
  “還有你跟喬云一塊照顧那中年婦女的場面也上了所有電子新聞媒体。”麗薇嘲弄她,“滋味很特別吧!”
  “如人飲水。”她無奈地輕扯唇角。
  “以是一名奧斯汀諺語?”麗薇好奇地。
  “意思是這种滋味只有自己明白。”她微微苦笑。
  “的确。”麗薇贊同地頷首。
  夕顏走近一張擺著一壺熱奶茶的茶几,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很佩服那些記者挖新聞的熱情。”她啜了一口香醇的奶茶。
  “所以你明白今天大家一見到你就忍不住偷笑的原因羅!”
  夕顏不答話,只是吐了一口長气。
  “你跟喬云究竟進展到什么樣的程度了?”麗薇盯著她。
  夕顏將杯中奶茶一口飲盡,走近麗薇房內一道落地長窗前,若有所思地凝望著窗外,至今她還能深深地感受到今早自他怀里醒來,乍見他熟睡的容顏時心中的柔情万縷。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他。平時總是一副成熟穩重模樣的他,睡顏竟然流露出一股孩童般的純真,讓她驀然自內心深處升起一种母性的感覺。
  她希望時光能凝住不動,讓她永遠都這樣躺在他溫暖的怀里,凝望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
  和喬云進展到什么樣的适度了?听見麗薇這樣問她令夕顏不禁自嘲地輕扯唇角。他不僅得到了她的人,竊走她一顆芳心,甚至控制了她的理智。
  只要他在她面前,她就無法阻止自己一雙眼眸跟隨著他的一舉到動。
  “你不用說我也明白,”見刀子遲遲不開口,麗薇秀眉微揚,“你已經深陷情网不可自拔了。”語气是嘲謔地,“至于他呢,恐怕也已經開口求婚了吧?”
  夕顏猛然旋身,一雙水漾著訝异的波光。
  麗薇的眸光則射向她的右手,唇邊泛著訝异的波光。
  夕顏下意識地舉起手,瞥了上面的藍寶石戒指一眼。
  “原來你早就注意到了。”她淡淡地微笑。
  “這么美麗奪止的戒指要想忽略也很難。”麗薇微笑道,“真高興你的初戀就能如此完滿。”
  是嗎?夕顏的心一緊,為何她總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覺呢?仿佛這一切不過是一聲南柯之夢而已。
  “比起你來,我可就沒那么幸運了。”麗薇忽然歎了一口气。
  夕顏聞言,立刻將眸光調向她,“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預料的,”麗薇語調悠然,“我果然無法抵擋侯爵的魅力。”
  夕顏大惊,“他對你做了什么?”
  “你別誤會,夕顏。”麗薇連忙搖手,“艾略特他什么也沒做,甚至連個暗示也沒有。”她停頓兩秒,低垂眼帘,“是我自己陷下去的。”
  “我一直以為憑自己在社交圈打滾多年的經驗,絕不會無法應付他的。沒料到——”她自唇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微笑,“人算不如天算。”
  “哦,麗薇。”夕顏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得輕擁住她。
  “不必同情我,夕顏。”麗薇輕聲說道,“這樣的經驗能令我更成熟一點,不是嗎?”
  夕顏微微一笑,“你是這么一個秀外慧中、又善体人意的女人,艾略特是瞎了眼才放過你。”
  麗薇禁不住逸出一串輕笑,自她怀里退開,紫眸清亮地盯著她,“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友,夕顏。”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請進。”麗薇語音清柔。
  進門的是百合,她對兩人微微行了個禮。
  “有什么事嗎?”
  “今井小姐的TV電話。”
  “是哪一位?”
  “是一位杜先生。”
  杜先生?夕顏呼吸一窒,難道是杜長風?
  “接到我房里。”
   
         ☆        ☆        ☆
   
  熒幕上映出來的果然是杜長風那張蒼老的臉龐,一雙黑眸依舊銳利地盯著她。
  “有何指教?”她語音冰冷。
  “我們已經行動了。”他宣告著。
  夕顏不動聲色,緩緩掃了他一眼。“何必告訴我?”
  “我們一群人已經決定要效忠您,希望公主与我們并肩作戰。”他慢條斯理的一句話仿佛是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在夕顏心中爆裂開來。
  “別開玩笑了,我跟你們這些人一點關系也沒有。”她激烈地駁斥他。
  “殿下是為了私情才拋棄复國的責任吧!”杜長風的語气是不以為然的。
  “什么意思?”
  “我在電子報紙上看見您的照片了。”
  “那又如何?”夕顏神情森冷,結凍的藍眸直視著杜長風。
  “殿下不該墮入那小子的魔掌。”他指責著。
  “笑話。”她泛起一抹冰冷得足以令任何人打顫的微笑,“你們這些人才真是墮入權力欲望的魔障。”
  “我們是真心想擁護殿下复興新蘭奧帝國的。”他揚高聲調。
  “或者只是因為你們內部產生矛盾,想利用我對付喬治·威廉?”她淡淡一句。
  杜長風為她不尋常的敏銳一惊。公主殿下果然非普通人物,正是他們需要的領袖。若能得她號召群雄,必可爭取更多的支持。
  “這雖然是原因之一,”他毫不在意地微笑,“但公主的气度亦真正折服了在以。我愿向殿下效忠。”
  “我可不想淌這渾水。”夕顏輕扯嘴角,語气諷刺意味十足,“你們最好別妄想此次叛變會成功。”
  杜長風臉色驀地刷白,“難道殿下將我閃的計划告訴那小子了?”
  “不用我告訴他,”夕顏微笑,語气嘲弄,“他和軍神早就料到了。”
  “沒關系。”杜長風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臉色一下子便恢复正常,“就算他們擔早防備也無所謂,只要我們干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軍神,恐怕他們整個軍力配置就會大亂了。”他冷笑道。
  夕顏一怔,“你們派人暗殺他?”
  “沒錯。”
  “你們——”夕顏气得無法自口中吐出完整的句子,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离去。
  “公主想去警告他嗎?”杜長風微微一笑,“恐怕已經太遲了。”
  夕顏不理會他,以最快的速度离開房間。
  “您最好仔細考慮一下,加入我們。”杜長風蒼老的嗓音自背后追上了她。
  心急如焚的夕顏卻早已听不見任何聲音。她不斷地在內心祈禱著,請求上帝讓她能及時赶到。
  她不敢想象軍神真的被暗殺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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