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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銀河歷三百九十八年。
  奧林帕斯行星,黑帝斯城。
  今夜這座以古希腊紳話中冥王之名所命名的城市,天气是令人毛骨棟然的陰森詭异。厚重的烏云遮去僅余的少數几點星光,刺骨的冷風狂妄地怒吼著,仿佛想藉此對人們宣告它不可輕忽的力量。
  當午夜剛過的那一剎那,一道青色的閃電划過天際,照亮了山頂一座宏偉的古堡,那便是黑帝斯城里最令人敬畏的家族所居住的宅邸。
  他們姓“韓”,雖然不是寒冷的“寒”,卻常常讓人聯想起那個字。
  韓氏家族自從人類進入銀河時代以來,便一直掌握著丰富的經濟資源。傳說中他們家族所累積的財富足以買下宇宙中最耀眼、最宜人的行星奧斯丁,那也正是蘭奧帝國的首都──“扶搖城”的所在地。
  不過即使這樣的傳說甚囂塵上,韓氏一族依舊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不輕易与外界接触,也從來末顯現任何政治或軍事野心。
  正因為他們是如此財勢傲人,卻又极少曝光,所以更加引起了黑帝斯城人對他們的好奇,關于韓家的一切便以各种奇特的方式流傳著。
  韓氏代代單傳,而且每一代的主人總有些令人不敢恭維的怪脾气:他們共同的特征是對女性的极端不信任,即使是對自己的母親。這大概也是因為嫁入韓家的女人,往往都是怀著不可告人的野心或目的所造成的。
  韓家的男人似乎被下了詛咒般,總是無法娶到真心相愛的女人,迎入門的妻子常常是令他們頭痛不已的。因此韓家的家訓明文規定著:不准任何女性繼承韓象的一切,就算是親生女儿也不行,自然更輪不到妻子這种外姓人了。
  也為了這個條款,每一代韓家的主人都得想盡辦法生養出男性的繼承人,以便繼承龐大的家業。并嚴格限制只能有一位繼承人,以免分散家族財富。
  因為是唯一的一個,故此這個繼承人也必須是最优秀的一個,嚴格的訓練与教育自是免不了的。据說韓家男子受的嚴苛教育直逼帝王,這也是他們能在銀河系中保持屹立不搖,占有長久經濟优勢的主因。
  韓家代代男子都是冷酷且优秀的,這一向是他們引以為傲的一點。
  但在銀河歷三百九十八年的今夜,卻出現了一個例外。
   
         ☆        ☆        ☆
   
  韓家第十四代繼承人韓蔭站在回旋式的樓梯上,俯視著正在吵鬧的父母。
  一雙深遽得不似八歲男孩的黑色眼眸,看來毫無一絲激動的光芒,臉上的神情亦是漠然的。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父母,對他們不時的激烈爭論早已習以為常。但是在他小小的心靈中卻有一种奇特的預感今夜會發生不尋常的事。
  “我受夠你們這些韓家的男人了!”韓蔭的母親仙妮亞甩動一頭耀眼异常的金發,冰綠色的眸子閃著憤怒的火焰。“不論是那個脾气古怪的老頭,還是你這個娘娘腔的懦夫,甚至韓蔭那個小魔鬼,”她語气冰冷地宣告著。“你們全都令我惡心。”
  “你批評我和父親也就罷了,連自己的儿子都不放過,你究竟是什么樣的女人啊?”韓毅瞪著妻子,“他是你的親生儿子呢!”
  “哈!”仙妮亞夸張地對空中揮了揮手,“我才不承認他是我的孩子呢!他根本是撒旦投胎轉世的,你記得嗎?”她指著前方一道玻璃長窗外。“那小鬼出世的挪天晚上就是這种莫名其妙的鬼天气,難怪他的個性會那么陰陽怪气。”
  “他的個性會陰陽怪气也是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造成的!”韓毅激烈地駁斥她,“打從他出生那一天開始。你什么時候關心過他?什么時候盡過一點母親的責任?”
  “你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仙妮亞一陣冷笑,“我這個母親不負責任,你這個父親又高明到哪里去了?還不是每天醉生夢死的,跟那個小鬼一天講不上三句話。”
  “你居然還有臉教訓我?”韓毅臉色發育,“我悶悶不樂還不是因為你!你每天都出去尋歡作樂,有沒有顧及我這個丈夫的感受:“
  “怎么?”仙妮亞睨他一眼,性感的唇色微掀,“你怕我紅杏出牆,給你戴綠帽子嗎?”
  “我何必怕?這早已是事實了。”韓毅嗓音尖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跟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的事!”
  “知道最好,省得我還得遮遮掩掩的。”仙妮亞毫不在意丈夫的指控。
  韓毅聞言气得渾身發抖,“你──你究竟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這要怪你自己!誰教你這個娘娘腔毫無男子气概?”仙妮亞毫不留情地譏剌他,“既然你無法滿足我,就不能怪我另找樂子。畢竟我跟你不一樣!”她有意無意地挺起她那對丰滿的胸脯,“我可是個十足的女人呢!”
  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韓毅的視線依舊忍不住被美麗性感的妻子這個帶著挑逗意味的心動作吸引,他黑色的眸子渴望地盯著她因呼吸急促而激烈起伏的胸部。
  仙妮亞在注意到他目光的焦點所在后,禁不住自得地一笑,她一向清楚地明白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影響力。當初她就是以自己出眾的美色誘惑他娶她入門的,那時候的她相當為此得意,但過了不久,她就知道她錯了。
  嫁入韓家一點好處都沒有,她不僅不能分得任何財產,甚至不能隨心所欲地花錢。
  不錯,她是有一張IC卡可以用,但那跟自己擁有財富的意義完全不同。只要她刷卡,即使只一分一毫的花費,韓家的男人都會清清楚楚地知道,這种感覺令她相當不愉快。
  現在好不容易她終于釣上一個有錢的老凱子,老家伙妄想要娶她,她原本是不想答應的,但一想到老家伙一個子嗣也沒有,將來死后,那筆丰厚的財產必然都歸她所有,就禁不住心動起來。他的財富自然是比不上韓家,但是“多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能夠實實在在握在她手中的錢財才是真實的,才是值得追求的。
  “我要离婚。”仙妮亞冷靜地宣布。
  “什么?”韓毅一愣。
  “我要跟你离婚。”
  韓毅完全惊呆了,作夢地想不到結婚十年的妻子竟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終于去了一件心頭重擔,仙妮亞禁不住露出一抹輕松的微笑,“我的律師明天會通知你一切細節。”她拿起擱在桌上的皮包,轉身要走出大門。
  “等一下。”韓毅無法忍受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离去。“你不能就這樣离開,至少得解釋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它的語音微微顫抖著。
  見丈夫如此不敢置信的神情,仙妮亞的心中一陣暢快。
  “老實告訴你吧,我打算嫁給另一個男人。”她冰綠色的漂亮雙眸閃著邪惡的光芒。
  “另一個男人?誰?”
  “你不是很清楚我在外面的一切嗎?”仙妮亞不怀好意地微笑,“怎么會猜不出我即將下嫁的對象?”
  “你是指|愛德華那個糟老頭?”韓毅的語气是震惊地。
  “沒錯。”
  “為了那個行將就木的老家伙,你要跟我离婚?”
  “那正是他最大的优點。”
  “什么意思?”
  “別告訴我,你這個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男人會不懂我的意思。”仙妮亞优雅地撥了撥亮麗的秀發,意味深刻地瞥了他一眼。
  “你妄想得到他遺產?”
  一陣清脆的笑聲自仙妮亞性感的紅唇中逸出,“比起你們韓家這些只能看不能摸的財富,愛德華的錢容易到手多了。”
  韓毅瞪著妻子那張寫著貪婪的絕世美顏,“我沒想到你會是這种女人。”
  仙妮亞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否則你以為我為什么嫁給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娘娘腔?”她語气辛辣,“還不是為了你們韓家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只是我沒料到你們韓家的錢就跟你的人一樣中看不中用,我被騙了十年,可不打算再繼續被騙下去了。”
  “你”韓毅兩道濃眉痛苦地糾結著。雖然他早就明白妻子并不是真心愛他,但親耳听她說出口,而且又毫不留情地嘲弄他的“男性能力”,依舊令他痛苦難堪。
  “我要走了。”仙妮亞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旋轉過身。
  “你不管我們的儿子了嗎?”
  仙妮亞凝住腳步,“我真佩服你的單純。”她回眸朝他詭异地一笑。“竟然一直相信那小魔頭是你親生的儿子!老實說,連我都不确定他的父親是哪一個呢!”
  “你是說韓蔭他”韓毅的臉色發育。
  “或許是你的儿子吧。”仙妮亞嘲弄地撇撇唇角。“看他那副陰陽怪气的模樣,我看机率應該不小。你就向上帝好好祈禱吧,祈禱你沒白養他這些年。”她聳聳肩。“至于我,可不想承認他跟我有任何關系。”
  “那你對我──”韓毅嘴唇顫抖地。
  對他這個試探性的詢問,仙妮亞并未正面答覆,她只是朝他綻開一朵甜甜的微笑,然后便毅然決然地轉身离去。這個不言可喻的行動說明了她對韓毅的感情。
  韓毅怔怔地望著她早已消失的背影。
  他深愛的妻子离他而去,留下一個可能根本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儿子!
  他禁不住仰頭大笑,笑聲尖銳得像正在割碎玻璃,令人神經一陣繃緊。
  這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難道就因為他姓韓,出生在這個富可敵國的家族,就注定得受盡感情折磨嗎?
  他恨“韓”這個姓,從小就恨。如今更是巴不得他從未出生在這個莫名其妙的鬼家庭里。
  仙妮亞說得沒錯,他們韓象的男人他父親,他,以及他儿子,全都是令人厭惡的典型。
  只要是出生在韓家的男人,就絕對逃不過命運的詛咒,他們是絕對不會享受到任何家庭溫暖的──不論是小時候,或是長大成家以后。
  他失神地佇立在客廳里,空气中還殘留著仙妮亞獨特的香水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終于忍不住流下兩道淚水。
  該死的!他恨這個賤女人,這個人盡可夫、見錢眼開、异常虛榮的女人。
  可是他也愛這個女人,從十年前第一眼見到她開始,他就忍不住為她出眾的美貌与性感的身材深深痴迷。世上沒有其他女人能像她一般牽引他的心,讓他又愛又恨。
  為了她,他可以犧牲一切。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里,极盡嘲笑侮辱之能事。她甚至丟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儿子給他!
  他悚然轉身,見到韓蔭站在樓梯口默默地凝視著他。那小鬼漠然的眼种仿佛這一切皆不千他的事似的。
  韓毅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憎惡感,他狠狠地瞪韓蔭一眼。“你都听到了吧?”
  韓蔭仍然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你心里一定正在嘲笑我吧?一個遭到妻子拋棄的沒用男人,還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八年。”韓毅把怒气發在儿子身上,他掃向韓蔭的眸光冷酷地足可殺人。
  面對父親充滿憎恨的眸光,韓蔭一點也不退縮;仍然用他深若寒潭的黑眸回視著韓毅。
  父子倆的眸光冷冷地交會著。
  韓毅首先崩潰,他沖向樓梯口,伸手勒住儿子的頸項。“你竟敢用和那個賤女人一樣的眼光看我,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种!”他的眼眶發紅,雙手亦逐漸地勒緊。
  逐漸因呼吸困難而感到极端難過的韓蔭達一聲呻吟也未發出,只能由他緊蹙的變眉察覺他正忍受著极大的痛苦。
  “你還敢這樣看我?給我閉上眼睛!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我真的會殺了你的!”韓毅粗聲警告著他,不禁加重了手勁,“閉上眼睛!你這個小魔鬼,听到沒有?”他歇斯底里地喊。
  “夠了吧?給我住手!”一陣蒼老卻威嚴十足的語音,遏止了逐漸失去理智的韓毅,也解救了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韓蔭。這個聲音的主人便是韓毅的父親──韓冀,也是仙妮亞口中那個脾气古怪的老頭。
  從小便极端敬畏父親的韓毅,一听見他的聲音便迅速地松了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就算是白痴也能一眼看出韓蔭絕對是韓家的子孫,”韓冀瞪著儿子,灰白的長眉直豎。
  “只有你才會被那個拜金主義的女人給耍得團團轉。”
  韓毅直覺地望向已昏迷倒地的儿子,黑發、黑眸、還有韓家男子引以為傲的俊秀五官他的确遺傳到了韓象的基因,絕對是他的親生儿子沒錯。
  他党然清醒過來,一雙黑眸瞪著顫抖的雙手。
  天啊!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想殺死自己親生儿子!他還算是個人嗎?
  他既不是妻子眼中的好丈夫,也稱不上是儿子眼中的好父親,而且自小至大,他的父親一直對他极為不滿。
  人生的角色他沒有一個扮演得好,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失敗者!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什么活在世界上的价值呢?他哪還有顏面繼續苟且偷生?
  一念及此,他忽然慘叫一聲,急奔上樓,沖向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儿,一聲槍響伴隨著一道青色的閃電,喚醒了昏迷中的韓蔭。他睜開雙眼,茫然地望著四周。
  “你父親自殺了!”韓冀而通銳利的眸光直勾勾地射向他,語气是漠然地。即使在唯一的親生儿子舉槍自殺后,他依舊保持著冷靜的情緒。
  “自殺?”韓蔭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韓冀微微領首,唇邊勾起一絲怪异的微笑,“我一直以為他儒弱到极點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舉槍自殺的勇气。”租父陰冷的語气令韓蔭不白覺地全身一陣顫抖。“你知道他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种地步嗎?”
  韓蔭默然搖頭。
  “因為他愛上了女人,而且是最糟的那一种。”韓冀淡淡地說道,眸光依舊緊盯著孫子。
  “一個优秀的韓家男子必須是冷酷無情的,尤其不該受女人玩弄。你父親忘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遭受懲罰。”
  韓蔭聞言不禁微仰起頭,朝樓上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為你父親感到難過嗎?”
  韓蔭考慮了一會儿,“不。”他誠實地回答。
  韓冀滿意地點點頭,“不必為他難過,重要的是,你該記取這個前車之鑒,千万不要犯了和他一樣的錯誤。”他將眸光轉向窗外,凝望著天色。“你出世的那一天晚上,天气和今天一樣古怪。那時我就有一种強烈的預感,你會是一個相當不平凡的人物。”他微微一笑,眸光再度掃向韓蔭。“你將會是我們韓家有史以來最优秀的子孫。”
  韓蔭不自覺地亦仰首凝望著窗外,一道青色的閃電再次划過陰暗的天際。
  “你是冥王派來的使者,專門來嘲弄那些愚蠢的人民的。”韓冀認真的語气仿佛在宣告著一件相當重大的事,“你的眸光冰冷得足可令最勇敢的人心生畏懼,你的微笑會無情得讓所有有幸瞧見的人全身發抖。你將會是韓家几世紀以來鉅額財富的主宰,也是這整座冥王之城的主宰。任何人,不論是男人或女人,都會臣服于你的權力之下,”韓冀輕輕一撇唇角,“臣服于韓家傲人的財富之下。”
  听著祖又一長串的宣示,韓蔭的反應依舊是不發一言,神情亦是一貫的淡然。
  “我會用最嚴格的教育方式來栽培你,絕不會讓你步上你父親的后塵。”韓冀以這一句堅定的宣告,結束了他今晚對韓蔭的訓話,同時亦開始了韓蔭長達十五年的嚴苛教育。
   
         ☆        ☆        ☆
   
  銀河歷四零九年。
  這一年,韓蔭十九歲。和許多貴族及世家子弟一般,韓蔭亦被租父送往軍官學校就讀。
  雖然蘭奧帝國已在四年前被當時的宰相喬立所滅,建立了大靖帝國取而代之,朝中亦重新換過一批權貴,但上流社會仍然保持著將子弟送往軍校就讀的風气。
  韓蔭所就讀的是一所位于奧斯丁行星上,距离大靖帝國的政經中心“靖城”只有數小時車程的軍官學校。這里培養出絕大多數奧斯丁行星聯盟里的优秀軍官,是一所強調動教嚴管、校風极端保守的軍校,也是帝國權貴們最喜歡將子弟送往的地方。
  一般貴族是希望其子弟能在嚴苛的軍事訓練下,迅速培養出獨立自主的性格,以便順利地接掌家族重任。
  而韓蔭則完全不需要這方面的訓練,他早在八歲那年就學會了獨立自主。韓冀之所以要送他去念軍校的原因是,為了讓他學會如何應付這些驕縱的權貴子弟。
  “這些貴族公子哥儿有一天都會和你一樣繼承家族的重任,所以你必須及早研擬出一套冶服他們的方式,將來在商場才能無往不利。”這是韓冀給孫子的忠告。
  韓蔭討厭軍校。并非他無法忍受軍校生活的嚴苛,也不是因為他在課業上表現不夠出色,而是他受不了被迫和一群虛有其表的權貴子弟朝夕相處。
  他們之中多數的人不僅脾气驕縱任性、頤指气使,而且言語無味,毫無一點思想。他不認為這些驕傲的孔雀們在商場上能有一丁點妨礙他、或幫助他的能力。他根本不想費心和這些人交往。
  而他們也同樣厭惡韓蔭。
  “這小子以為他是誰啊?不過是一介平民,竟然敢對我們不理不睬,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一位侯爵之子安東尼.米克貝爾加曾經如此公開批評過。
  這個出身高貴的繼承人是一群同樣出身的貴族子弟們的首領。他所帶領的組織在軍校學生里可說是一股极龐大的勢力,几乎令所有的軍校生都不得不遵從他們的權威,尤其是出身平民的學生,更時常遭受到他們的欺負与侮辱。
  唯獨韓蔭,雖然他也只是一介平民,卻從來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更可惡的是,挪小子就連在皇太子殿下面前也是一副高傲冰冷的模樣。”對安東尼而言,軍校里只有兩個人物是他招惹不起的。一位是現年僅十七歲,當今的皇太子殿下──喬云:另一位則是溫莎公爵的儿子,也是太子殿下的好朋友──艾略特.溫莎。
  盡管安東尼在大部分同學心目中是一個相當值得敬畏的人物,不過在這兩個地位比他高的人面前,他一向是誠惶誠恐地唯恐触怒他們。但是韓蔭那小子竟然敢招惹令他敬畏的人物。
  事情發生在韓蔭入學后的三個月,校慶典橙上舉行了一場傳統的劍術比賽,許多貴族子弟都報名參加了這場比賽,包括安東尼和喬云。
  在一場場淘汰賽舉行過后,由安東尼和太子取得了最后的決賽權。
  在激烈的打斗中,安東尼故意地輸給喬云,他認為這是對王室應有的尊重,也是巴結喬云的妙方。但在圍觀的人群中,卻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冷哼聲。
  “是誰發出那种聲音的?”安東尼冒火地以銳利的眸光搜尋著四周。“給我站出來!”
  他很快地瞧見韓蔭修長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
  “是你!”安東尼緊聚眉峰。見韓蔭眼光冰冷地回硯他。
  “你最好有一個好理由。”安東尼瞪著他。
  韓蔭唇邊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微笑,“你要我當眾解釋嗎?”他的語气充滿了挑戰。
  “沒錯。”安東尼高傲地望著他。
  “我會有那樣不禮貌的舉動是因為,”韓蔭慢條斯理地說,“我認為這是一場充滿虛偽,一點也不光明正大的比賽。”
  “什么意思?”安東尼還裝胡涂。
  “意思就是──你,安東尼。米克貝爾加,并未盡全力比賽,你是故意輸給太子殿下的。”
  韓蔭此言一出,所有在一旁圍觀的同學一起發出一陣惊呼。這不僅對安東尼,對太子殿下而言更是一個极大的侮辱。他們目不轉睛地注襯著情況的發展。
  安東尼已气得臉色發青,他沖上前去,就要對韓蔭揮拳相向。
  皇太子殿下止住了他。
  “米克貝爾加同學請勿如此沖動。”喬云對韓蔭的侮辱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
  “殿下,讓我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安東尼激動地嚷著。
  喬云搖搖頭,用亮得像翡翠的碧眸瞥了韓蔭一眼,“這位同學有權表示他的看法。”
  “可是……”安東尼欲言又止,但喬云溫和卻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种令他敬畏,他怕自己再多言會意得太子殿下不快,只能恨恨地瞪著韓蔭,而韓蔭泰然自若地承受著他充滿殺意的憤怒眸光。
  一時之間,周遭的气氛安靜得出奇。
  “你認為我的劍術并沒有好到足以擊敗米克貝爾加嗎?”喬云率先打破凝結的空气,碧綠的眸子直盯著韓蔭,語气中好奇的情緒是遠遠超過被冒犯的部分的。
  韓蔭只是默然地回應他的注視,不置可否。
  “你愿意跟我比划一番嗎?光明正大的比賽。”喬云溫和地微笑。
  韓蔭一怔,沒想到他會如此提議,他是想藉此討回被削去的面子嗎?韓蔭輕輕扯了下唇角,如果太子以為他劍術不精,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擊劍的。他接受了太子的挑戰,并且全力以赴。只是他沒想到,要擊敗這個外貌俊逸的皇太子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喬云的劍術的确相當高明,遠比韓蔭方才觀察到的還要出色。看來在和米克貝爾加那只孔雀對戰時,他也并未發揮全部的實力。
  他們僵持了二十几分鐘,韓蔭才以一個困難度极高的漂亮招式輕輕划過了喬云的衣角。
  喬云并未繼續出招,淡然地一笑。“你贏了。”他垂下劍,极有風度地認輸。
  韓蔭凝望著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敬意。
  “我認為太子殿下的劍術絕對足以擊敗米克貝爾加。”韓蔭禁不住坦率直言。
  “可是卻不足以擊敗你,是嗎?”喬云亦以帶著欣賞的眸光回望他。
  “我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
  “希望能有机會再次与你比劍。”
  他們這番惺惺相惜的對話,令旁觀的安東尼怒气沖天。這個下賤的平民竟敢用這种不遜的語气和太子殿下說話,連他這個侯爵的繼承人都得隨時注意和殿下說話的禮貌,而他竟然──安東尼因此決定給韓蔭一個教訓,而且是畢生難忘的教訓。
  在校慶過后不久的一個假日,安東尼帶著一群听命于他的同學在學校附近一條隱僻的小徑攔住了韓蔭。
  “揍他。”安東尼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蜂擁而上。
  一開始韓蔭還能從容地應付,但終究難以同時抵抗這么多人,漸漸地落于下風。
  正當韓蔭開始處于挨打局面時,一個清亮的聲音揚起,“嘍,你們這些人做什么這么多人圍毆一個人,不覺得可恥嗎?”
  所有的人聞言都停止了動作,一起將目光集中在這個膽敢插手的人身上,見到一個和他們穿著同樣制服,大概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他金棕色的變眸滿是不以為然地盯著他們。
  “這個家伙是誰?竟敢在此大放厥詞!”許多同學同時發出了不快的怒吼。
  “你是安東尼.米克貝爾加吧?”那個青年直視著安東尼。“快停止這种不光明的幼稚舉動吧,這种暗箭傷人的行為有失你身為貴族的身分,不是嗎?”
  他略帶諷刺的語調令安東尼發出一陣令人膽寒的咆哮,“這不關你的事!趁我還沒真正生气時,你最好識時務一點,滾离我的視線。”
  青年搖搖頭,“我不能任由你們欺負人。”
  “我建議你离開這里,”韓蔭冰冷地回絕它的好意。“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是嗎?難道你打算一個人對抗他們全部?”
  “不干你的事。”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坐視不管。”他不理會韓舊的拒絕。
  “可惡!”安東尼終于失去了耐性。“連這家伙一起教訓。”
  安東尼下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可是偏偏有一個怯怯的聲音提出反對的意見。“最好不要,老大,這個多管閒事的家伙叫賀星揚,据說和太子殿下走得很近呢。”
  “怎么可能?他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平民!”安東尼怒吼著。
  “可是我的确是這么听說的。”那個人仍堅持著他的意見。
  “你這膽小怕事的家伙,要是怕事就先滾好了。”
  那位提出异議的同學帶著怨恨地瞥了安東尼一眼,急忙逃离現場。他決定去通知太子殿下這件事,他可不會笨到与太子身邊的朋友為敵。
  結果喬云和艾略特.溫莎在半個小時之后赶到了現場。但他們并未遇上那些為惡的貴族子弟,只看見韓蔭与賀星揚鼻青臉腫、滿身是傷地倒在地上。
  “他替我擋了大多數的拳頭。”賀星揚在見到好友來援時,只說了這么簡單的一句話。
  也就是這一句話,令韓蔭從此擺脫不了這三個人的糾纏。
  無論他做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難,這三個家伙總要多管閒事地插上一腳。
  他們根本不理會他冰冷的拒絕、沉默的抗議。基本上,他們對他的冷漠視而不見。
  韓蔭相當不習慣他已經不再是個獨行俠的事實,但也惊駭地發現他竟然開始享受這种有人關心他的感覺。他開始喜歡和這几個人混在一起,假日也常常和他們一塊儿打橋牌。
  撇開這三個人的愛管閒事不談,他們打橋牌的高超技巧倒讓韓蔭十分高興。能找到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是一种幸運。而且他們思考的方式及知識領域也比那些庸碌之輩高明多了。
  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已不知不覺中開始依賴這段真誠的友誼,只是他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        ☆        ☆
   
  韓蔭在那三個家伙的精心設計下過了畢生最難忘、也最愉快的生日后,竟然像個白痴般,一路帶著微笑回到奧林帕斯行星。
  一直到出了星際空港,踏上黑帝斯城的土地后,他才又恢复平常的冷漠。
  他戴上黑色的墨鏡,神情冷肅地跨上了一輛來接他的豪華轎車。
  在車子駛离繁華的市區,彎入一條較偏僻的道路后,兩小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四、五個不怀好意的少年攔住了一名年輕少女。
  雖然車速极快,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但仍然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韓蔭原本不想理會的,但或許是他那些朋友好管閒事的個性影響了他吧,他竟命令司机倒車。
  當車子停下來時,他打開車窗,朝女孩揚聲喊道:“上車。”
  几名青少年不約而同將眸子轉向他,包括那個被攔住的少女。
  她穿著白色的學生制服,黑色的長發松松地綁著兩條辮子,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神情漠然。
  “我叫你上車。”韓蔭再次命令,銳利的眸光透過墨鏡直直射向她。
  “別開玩笑了,你是她什么人?”一名看來是那群不良少年首領的男孩子嚷道。“敢管我們的閒事!”
  韓蔭不理會他,逕自盯著那女孩,“你到底要不要上車?”他的語气是不耐煩地。
  那個首領再次開口,“我警告你,她是我看上的馬子,你最好別──”韓蔭瞪向他的目光令他害怕的閉嘴。那是足以令人膽寒的冰冷眸光,即使隔著墨鏡,那痞子仍可清清楚楚地感到一陣直透骨髓的戰栗。
  女孩終于拾起掉落在地的書包,靜靜地上了車。
  几名青少年只能呆呆地目送她上車,不敢有絲毫异議。不知怎地,這個戴著墨鏡的青年身上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陰森气質,讓他們沒膽冒犯。
  “謝謝你。”上車之后,少女只淡淡地說了這句話,便轉頭盯著窗外。
  韓蔭掃了她清秀的側面一眼。她很年輕,大概只有十二、二歲左右吧?薄薄的、緊閉的雙唇顯示著不服輸的佩強。韓蔭輕輕撇了撇嘴角,泛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只可惜她那雙放在膝蓋上微微顫抖的心手,泄漏了她心中的懼意。
  “住哪儿?”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韓蔭這才發現她眼眸的顏色是一种不尋常的紫灰,睫毛很長,眼珠有一种奇特的透明感;像是從极高的地方俯視著世界似的眼睛。
  “下一條街口讓我下車就行了。”她看了他一、兩秒,眼神的穿透力令韓蔭微微一震。
  他點點頭,直覺地不想和她再多接触。既然地無意讓他送她回家,他也用不著扮演護送嬌弱少女的勇敢騎士。
  他讓她在下一條街口下了車。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點點頭便轉身离去。
  韓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冷漠女孩的背影,她輕飄飄的走路方式仿佛不沾一點塵土,纖細的背影驕傲地直挺著。
  這樣的走路方式奇妙地讓人有一种不真實的感覺,仿佛如果她就這樣消失也不奇怪似的。
  很特別的一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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