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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在那家上次去過的日本料理店里。
  亦天坐在那儿自酌自飲,臉上依然冷冷的沒有什么表情,而且目不斜視——從進來開始,他一眼也沒看過姮柔。但是他邀她來的。
  她并不生气,因為她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此刻,她能看透他,只是此刻,真的。
  雖在喝悶酒,他心中卻在想著很多事,看他的黑眸,里面光彩不停的變換,深綠,深藍,深紫,深灰——不是她眼花,她真的看出這么多顏色。眼中的變化這么多,心中當然在翻騰起伏,對不對?
  他喝完第三瓶酒,臉上才微有酒意,突然,他把視線轉到她臉上。
  “你—直望著我,你想知道什么?”他眼中光芒懾人,令人呼吸都似不暢。
  “我——”她嚇了一大跳。“不是。你知道你眼中的顏色一直不停的在變嗎?”
  不知為什么,她就這么說了出來。
  他的濃眉慢慢聚攏,眼光突然間變得一團深黑。
  “什么意思?”他沉聲問。
  “我猜——你心中有許多事,對不對?”她直率的。仿佛面對的是個知心朋友。
  “錯了,”他沉聲說。“我心中了無凡塵。”
  “了無凡塵!怎么突然變成大師了呢?”她笑起來。
  突來的一种變化,令她在他面前不再有怯意,他們之間不是朋友,卻——也鼓不起敵意。
  他的凝視仍在她臉上,此刻,她卻沒有退縮。
  “你在研究嗎?”他問。
  “有這興趣,但是太難了。”她說。
  “難?”
  “你外表象團霧,內心卻透明。即使透過霧,什么也見不到。”她搖搖頭。
  他想了一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為什么要弄得自己這么神秘?”她問。
  “誰都有權保護自己。”
  “你那些屬下了解你嗎?”她大膽問。
  “我不了解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必了解我。”
  “這么孤獨,你不覺痛苦?”
  “什么是痛苦?”他問。
  “這——很難解釋,要去感覺。”
  “我是個沒感覺的人。”
  “不信,任何人都有感覺,除非行尸走肉。”她說。
  “你就當我行尸走肉吧!”他又喝一杯酒。
  第四瓶也快喝完了,她有點擔心。
  “常常喝那么多洒?”
  他不語,再飲一杯。
  “你——沒有家人嗎?或在鄉下?”她試探著。
  “誰叫你來問的?”他突然說。
  她呆住了,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沒有人,我自己好奇。”
  他眼中光芒一閃。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女人,好奇——并不是好理由。”他似笑非笑的。
  “事實上如此!”她急忙說。
  “有個叫白翎的女人是誰?”他問。
  姮柔大吃一惊,白翎?他怎么知道的?
  “她——我的朋友,唉—一弟弟的同學。”她說。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會相信。
  “很好的解釋。”他再喝。“還有——個姓陳的男人呢?”
  “陳先生——啊!沒有,怎么這樣問?”她的心在顫抖。
  不能輕視他的神通,他什么都查得到。
  “沒有?”他逼視她。
  她心亂了,慌了,畢竟沒有經驗。
  “有一個——是我以前工作那間公司的老板,”她想自己一定變了臉色。“姓陳。”
  “就是他吧!”他吃一片生魚。“怎么不吃東西?”
  “哎——我不餓。”她搖頭。
  怎么有心情吃呢?突然變成被審犯人一樣。
  “我想你嚇倒了?”他哈哈大笑,笑意漸斂,臉色又變的凝肅。
  剛才那陣笑聲仿佛不是他發出的。
  “沒有,沒有。”她的心七上八下。
  她知道,她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以前公司的老板還找你做什么?”他又問。
  “他想叫我回去做。”她說。
  “既然人家那么有誠意,你就回去吧!”他說。
  “但是一—你的公司呢?”
  “我另外再請人,我不是那么念舊的人。”他說。
  “但是那些帳一—四年來的帳我沒做完。”她說。
  “新人可以代替你做!”他淡淡的笑。“我并不介意,我對任何職員絕不為難。”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終于說。
  “為什么?”他眼中又是光芒一閃。
  “很悶,而且——我不喜歡!”她吸一口气。
  “那就是喜歡我這儿了?”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樣子。“陸健是個不錯的人。”
  陸健!關陸健什么事?
  “我在哪儿工作与任何人無關。”她正色說。
  “別太緊張,我不理會職員間的戀愛問題。”他笑。
  “請——別亂說,”她快生气了。“在我眼里,陸健只是個小弟弟,是同事。”
  “陸健比你還大一歲。”他說。
  他知道她几歲?他記得這种瑣碎事?
  “不是年歲,是心理上的。”她紅著臉。
  “好。算你說得有道理。”他又開始喝酒。
  “你只喝酒,吃的東西太少。”她說。是很自然的關心,沒有任何作狀。
  “看不順眼可以先走。”他揮—揮手。
  “喝得爛醉誰送你回家?”
  “計程車。這儿的人都知道我地址,他們會叫車送我回去。”他毫不介意。
  她不喜歡他這种態度,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再見!”拿起皮包就往外沖。
  沖到一半,心中就覺不妥、不忍,這么一走——他真醉了怎么辦?什么事都可能發生的。
  她轉頭,遇到一對又黑又亮又深沉的眸子,他一臉的凝肅,正在注視她。
  心中一軟,她又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心軟,這种感覺很莫名其妙的。
  她坐下,默默的迎著他視線。
  覺得窘迫的反而是他,他訕訕的收回視線,再喝一杯。
  “其實——我也能喝酒。”她說。
  然后為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很少女人能喝酒。”他說。
  “可以試試,四瓶酒也醉不倒我。”她仰一仰頭,有強烈的挑戰味道。
  “四瓶?好!”他指著她。
  她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知道從哪儿來的好興致,她變了一個人似的。
  接著,又為自己倒滿一杯。
  “慢著,”他用筷子按任她的手。“今夜不是斗酒,我不想倒在這儿。”
  “我只想證明,女人并不是你眼中那么差勁的。”她說。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以為然?”她挑戰似的。
  “喝酒。”他揚一揚酒杯。
  他喝酒有個習慣,總是一杯杯的喝,又快又急,絕對不會喝一口或一半。
  她跟著他再喝一杯,面不紅,气不喘。
  他看她一眼,為她再倒一杯。
  “不必三瓶,連喝三杯已很不錯,你是女人。”他說。
  她二話不說的又倒進口里,立刻為自己再倒。
  “不必急,”他的筷子又按過來。“既然你有興趣,我們有大把時間。”
  他似乎對她有一點點另眼相看了。
  她的固執,頑強全被挑起來,眼中射出一种——類似貓般光彩——這是平日絕對見不到的,她是斯文、秀气的,現在卻像貓。
  “我絕對有興趣。”她說。
  “想不到你真是個對手。”他是—話雙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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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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