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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馭山,你看!那是什么?”孿苹欣喜的自馬背上回頭,直指不遠處的一頭畜生,她坐在前面,迎風揚起的長發輕輕拂過馭山的臉?
  “公主,那是一頭牛。”他握著韁繩,長臂圍繞住她的嬌軀?
  “牛?”她困惑的重复。“怎么我不曾在王府里見過?”
  李苹嬌憨的模樣教馭山心動不已。他低沉的嗓音更柔了,像柔和徐緩的清風。“牛是耕作用的,王爺府里不种田,當然也就沒有畜養牛只了。”
  “哦!”她嬌羞的低下頭。
  見她不再說話,馭山前傾身軀,貼靠在李苹的背上。“是不是不習慣騎馬,開始覺得酸疼了?”
  “呃……”李苹支支吾吾的。馭山……怎么和她靠得這么近?他說話的气息都吹吐在她的臉頰邊,讓她的臉龐不由自主的逼紅!
  馭山當她是不好意思開口承認,于是便道:“到了下一個鎮,我立刻去買一輛馬車。”
  這提議在不久前他們离開天顯宮時他便提過了,卻被興致高昂的李苹強烈否決了。
  “我不要!”她蹙起柳眉再次拒絕。“我不要坐馬車!每次都坐馬車,什么風景都看不到!我要看牛、還要看人、還有……”
  “不行!”
  馭山蹙起眉,沉著聲睇她,讓李苹驀地瑟縮了一下。
  “你凶我……你騙人,你說過絕不會凶我的。”她螓首低垂,委屈的囁嚅著。
  “我沒有。”馭山立刻松開眉頭,放輕聲調安撫她。
  “那我要騎馬!”
  “我會買輛有窗子的馬車。”
  “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嗎?”她抬起瞳偷覷馭山的臉。
  他揚起嘴角,“可以。”
  就算是散盡身上的銀兩,他也會為她買個最舒适、最安全的馬車。身分卑微的他,沒有什么珍貴的東西能給她,但至少他有余力辦到這一點小要求。
  “馭山?”李本偷偷抬眼覷他。
  “公主有何吩咐?”
  她驀地柳眉輕顰,美眸微黯,“你能不能別這么叫我?”李苹吸著小嘴咕噥著,“我才不是什么公主呢!爹爹不疼我,老嫌我礙眼;府里的下人也不愛搭理我,他們都說跟了我這個主子也沒好處可撈……”
  馭山低首凝睇著李苹黯然的嬌顏,覺得好生心疼。握緊了雙拳,他克制著伸手撫摸她的發絲的沖動。“不是每個人都這么想的。他們并不知道你的珍貴,這世上也有人會將你疼惜如命的!”
  “你會嗎?”她仰起小臉瞅視著身后的他。
  “公主究竟想問什么?”他不敢确定。長期征戰沙場的地,鮮少有机會和女子近距离接触;因此,他摸不著她的想法,不确定她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答案?
  “你——”這塊遲鈍又可惡的大木頭!李苹鼻頭一酸,眼眶泛淚。
  她就是不要馭山叫她公主嘛!這樣的稱呼只能把他們兩個擺在上尊下卑的主仆關系上……她不要這樣子嘛!他就這么討厭她嗎?除非必要,否則他根本不愿意理會她嗎?
  “你跟其他人都一樣!”李苹委屈的控訴著。
  馭山看著她滴滴答答落下的淚,几乎想揮拳揍死自己。“我又說錯了什么嗎?”他就知道不該在她面前多說話!他的嘴這么笨,個性也呆板得跟塊木頭似的……他到底該怎么跟她相處?該用什么方式來守護她?
  馭山望著李苹的淚顏,不禁倍感挫折。要他帶兵打仗、提劍与敵人廝殺都比面對眼前這女子還叫他感到輕松……
  李苹伸手拭淚,凝眸覷著馭山的臉。他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很無措?
  看著面前這高大壯碩如山的男子一反往常的沉著穩重,竟在自己眼前如此的躊躇不安、手足無措——李苹忍不住噗哧一笑。瞧他這模樣,還真的是塊木頭呢!
  看她又哭又笑的,馭山更苦惱了。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思緒和邏輯怎么和他完全不一樣?兵書上壓根儿沒有提到如何和女子相處呀……老天,這比戰場上揣測敵方的戰略還要困難啊!
  “馭山。”
  他連忙擬足精神,“是!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我說的活,你都會听嗎?”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听見他肯定的回答。
  果然——“只要公主開口,馭山一定為你辦到!”他肩一挺、頭一揚,凌厲的眼神說明他的堅定。
  “那好。”李苹漂亮的眼珠子靈活的一轉,“我命令你,從今以后不准叫我公主。”她皺起柳眉下台。
  李苹隱約有些明白了,馭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真的很怜惜她,可是卻又遲鈍得不知道該怎么和她相處。
  這突來的認知讓李苹開始用另一种角度來看待馭山。
  在她眼中,他權威、高大的形象不再那么遙不可及。他也有弱點、也有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雖然如此一來,會多少讓她心中戰神般威武的形象有些“破損”,但卻意外的教她感到欣喜。
  因為這意味著她和他更親近,而她更了解馭山了!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但是,公主……”
  “你還叫!”卒苹蹙眉輕斥。這塊大木頭!
  “但是你明明就是公主,馭山怎么能僭越了身分?”
  唉!這比從前將軍要他領兵偷襲敵軍還教他為難!
  看來,不端出一個理由他是不會接受的,李苹暗忖著。“木頭,”她決定從此以后都叫他木頭,至少這比“馭山”兩個字還要貼切。“你難道想泄漏了我的身分嗎?万一讓不相干的旁人察覺我的身分,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馭山低頭思索。嗯!這點他怎么竟粗心的沒想到?
  李苹見他開始動搖了,連忙撇開臉,裝出哭泣的聲調,并舉起衣袖佯裝拭淚。
  “你也知道,我爹爹一向討厭我,万一我被他抓了回去,恐怕不是一陣毒打就能解決的,爹爹,恐怕會把我關在地窖里好几個月,說不定還不給我飯吃……”
  她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偌大的敏王府里根本就沒有地窖……不過馭山并不知道。
  此刻的他正攢起了眉,仿佛已經看見李苹嬌弱的身軀無助地蜷縮在地窖里,委屈得掉淚的畫面。
  “既然不能喊你公主,那屬下應該怎么喚你呢?”馭山終于妥協。
  他這么一問,讓李苹忍不住羞澀的低下頭來。他……他怎么這么問她?要她一個姑娘家怎么口答嘛!
  “隨便你。”她嬌嘎的說。
  “這……”又是一個難題!馭山再度陷入苦惱。
  該怎么喚她呢。馭山攢起眉心認真的思考。沉默籠罩著兩人,沮滯的气氛僵持了近十分鐘,只有馬匹噠噠的踏步聲在空气中回蕩著。
  他到底想好了沒?李苹籌得有些不耐煩了。“我看你就跟其他人一樣,喊我苹儿吧!”她再一次的睜眼說瞎話。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李苹這口說謊說得臉不紅。气不喘的,神態自然得很!
  “來,木頭,你喚喚看!”她側轉過身于,眨動著期待的眼眸際著他。
  這、這稱呼不會大過親密了嗎?他這么喚她……合宜嗎?馭山的舌頭似是打了上百個結似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喊不出這兩個字。
  李苹柳眉一豎、小嘴一噘,忿忿的轉回身。“罷了!你不愿意喊就算了!”
  她生气了!?
  “苹儿!”馭山急忙喊出口。
  “再喊一次。”李苹輕咬著唇,凝眼瞅視他。
  看著李苹眼波帶媚的嬌羞模樣,馭山的規線竟著迷的移不開來。“苹儿。”她要他這么喚她,他便這么喚她。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會為她完成。
  李苹怔了怔,繼而羞怯的低下頭。她咬著紅唇,想掩住嘴邊的淺笑,卻擋不住心頭如波浪般涌來的欣喜。
  馭山掀開馬車的帘幛,看到里頭空無一人,深切的恐懼在瞬間爆發。
  馭山緊握著的雙手竟然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苹儿她……怎么不在馬車里?他只不過才离開几分鐘的時間啊!難道她……
  當日在天顯宮初見面的景象又浮上馭山的心頭。那兩個企圖輕薄的猥瑣男子,以及惊惶失措的李苹……
  馭山倏地拔出腰間不輕易出鞘的長劍,提气縱身一躍——驀地,一個頎長的身形飛快的閃至他的面前。
  “什么人?”馭山舉起劍,全身處于備戰的狀態下。
  “大哥,是我呀!”馭海連忙出聲,“哇!大哥,你要上場打仗啊?”
  自從他們一干人“戰亡”后,几乎不會見過馭山腰際的長劍出鞘。
  “發生什么事了?”馭海的眼神倏地冷硬,也跟著拔出長刀備戰。
  “你怎么會在這里?”馭山詫异的揚起眉。
  “呃……沒什么啦!”馭海搔搔頭,避開馭山的視線。
  他怎么能說自己前些日子行酒令時輸給了馭河、馭風及馭火,只得無奈地挑起密探的責任,偷偷跟上京城。探看馭山跟李苹公主有無最新的發展。誰知他一到敏王府打听,這才知道……
  “哎呀!馭山,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馭山立即蹙眉。該不會是天武鏢局出了岔子了?
  “就是李苹公主啊!她不見了,听說有人將她從西林縣的天顯宮帶走了!敏王爺气得差點沒吐血,而現在還查不出究竟是誰帶走了……”
  突然,他的視線詫异的停在不遠處。“馭山?你什么時候買了輛馬車?而且還是這么豪華的馬車!你几時決定當個娘儿們啦?”男子漢大丈夫,有馬不騎,干嘛偏偏去坐馬車?
  深怕馭海再囉唆下去會耽誤了自己尋找李苹的寶貴時間,馭山素性濃眉一豎,大眼一瞪……馭海立刻摸摸鼻子,乖乖的閉嘴。
  “苹儿……公主和我在一起,是我從西林縣的天顯宮帶走她的。”
  “嘎?你!”馭海英唆的下巴差點儿沒落下!
  “但是她不見了……”馭山再也掩不住心中焦急,勿匆推開馭海四下搜尋。
  “不見了!?”馭海終于尋回因震惊而怔忡的神志,他不敢置信的大喊出聲。“你、你是說,你不但拐走了李苹公主,如今還把她弄丟了!?”媽呀!誰來告訴他,他其實是在作夢啊?
  “我沒有拐走她!”馭山倏地停下腳步,臉色鐵青。其實,他在心底,也會不只一次的質疑著自己……
  “可是,公主她的确是跟你走了呀!”
  馭山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如今更顯陰尊了,“至少我沒有弄丟她!”
  “但是李苹公主不見啦!”馭海在馭山的瞪視下,縮起了脖子,小聲的囁嚅著,“是你自己說的嘛!你是怎么了?竟然會丟下公主一個人!?万一發生什么事情……”山、河、風、火、海他們這几條爛命賠都賠不夠!
  馭海再度說中馭山的痛處,他攢著眉說道:“我方才和她起了些爭執。”
  哇哇!真夠大膽的!竟然敢跟公主吵架?
  “你和她鬧什么呀?”
  馭山縱身一躍,一邊找尋李苹的身影,一邊開口:“她要和我一起去江南,但我不肯。”
  馭海跟隨在他身后,“去江南?公主她不打算回敏王府嗎?”
  這也難怪啦!敏王爺待她那么苛刻,公主不想回王府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是公主的要求,你就答應了吧!”馭山也真是的!為什么不干脆一點呢?他其實也舍不得她离開吧?
  “但是……”馭山眼神一黯。他真的能這么做嗎?可以嗎?
  “你就因為這一點儿小事惹惱了公主?”
  “被她煩不過,所以,我決定暫時离開一會儿。”他怕自己終究會臣服在她的迷蒙淚眼中,所以不得不逃開。“但就這么一眨眼的工夫,誰知道公主竟然不見了!”馭山這會儿后悔得几乎忍不住想痛扁自己。
  馭海詫异的凝視著馭山明顯的苦惱与焦急。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馭山出現這种表情,就連從前跟在將軍身邊領兵打仗,都沒見過他露出這等神情。
  “馭海,你往那儿找,我從這頭沿途找找看!”馭山簡短的扔下几句話后,便提气縱身,高大的身形已然立在十丈外。
  望著那個疾速消失的身影,馭海原本張開了口想說話,這會儿只得摸摸鼻子,乖乖的閉了起來。
  馭山知道李苹公主對他的影響力嗎?馭海忍不住在心里自問。
  “這里是哪儿呀?”李苹輕撩起曳地的裙擺,避開腳下的泥泞。
  她……該不會是迷路了吧?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當時是往東方走,還經過了一條小溪呀……怎么現在全不一樣了?
  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李苹的心頭不禁感到一陣惊惶。驀地,一道冷風朝她迎面拂來,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馭山?”她開口輕喚。
  可是卻沒有回應。
  “馭山?你在哪里?”她又提高了音量。
  正當李苹舉步想走,突然,一道黑影自她眼前閃過……登時嚇坏了她,也引起她尖叫連連!
  “馭山!你到底在哪里?我在這儿啊!”他听得到嗎?他听得到她的呼喚嗎?好可怕……馭山到底在哪里!?
  不遠處,心焦的馭山耳失地听見一個女性尖叫聲。他立刻毫不遲疑地躍身疾奔。
  一“啊!”當地高大的身形自濃密的樹叢中穿越而出時,又引出李苹另一道恐懼的惊喊。
  “苹儿!”馭山放柔了聲音輕喚。他厚實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似是因為乍見李苹而感到放松,又似是要將盤据在心頭的恐懼全數擠出。他趨近了几步,又是低喚一聲,“苹儿?”
  顫抖的李苹驀地止住啜泣,她緩緩的自雙膝間抬起頭來。
  “木頭!”李苹像是在黑暗中乍見光明般,踉蹌著急奔人馭山的怀抱里!
  “你怎么這么淘气呢?”馭山收緊了雙臂,將她緊擁入怀,他閉上眼,重重地吐出桓在胸臆間的那口气。“你難道不知道迷路的危險嗎?”
  “對不起。”李苹將小臉埋在馭山的肩窩里,一雙柔荑死命的扣住他的衣服。
  “你明知道自己對這里完全陌生,怎么可以一聲不吭的就离開馬車?要是我沒找到你怎么辦?”惊魂甫定的馭山稍稍卸下恐懼,极度的憤怒馬上竄升而起。
  “你凶我……你說過絕不會凶我的。”李苹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馭山的怒意不減,口气卻漸漸的柔了下來,“這次是你的錯呀!犯了錯就該接受責罵。”
  他這么說也沒錯,可是……
  “可是我迷路了嘛!我也知道天色暗了,四周又黑又冷啊”“李苹委屈地低垂螓首,在馭山的怀中哽咽的囁嚅著,”我想回馬車上呀!可是我怎么找、怎么走,就是找不著……“
  “算了!但是你要記住,下次再也不能這么做。懂嗎?”
  馭山妥協的歎了一口气,微彎下身子,伸手為她抹去頰邊的淚痕。
  “嗯!”李苹輕輕的頷首。她仍舊貼偎在馭山的身側,緊揪著他的衣袖不肯放。
  在极度的恐懼之后,兩人都沒意識到彼此間無言的親昵來,靈動的大眼里盛滿不安,“這附近一直有人在叫……”好可怕喔!
  馭山怜惜的撫了撫她黑瀑般的發絲,“那是夜鷹的叫聲。”
  “夜鷹?”
  “嗯!你瞧,”馭山指了指樹梢上的黑影,“那就是夜鷹。”
  “它的眼睛好大……它怎么一直瞪著我看?”李苹害怕的更往馭山的怀里靠去。
  馭山伸手將她纖細的嬌軀攬得更近,然后緩緩的露出一抹笑容。
  “它不是在瞪你,它是看你看得出了神,收不回目光了。”月光下的她。有著一种難以言喻的柔美,就像是墜落人間的天女,稚气而嬌憨,明亮而動人!在馭山的深情凝望下,李苹不禁感到羞澀。他是在稱贊她嗎?李苹輕咬住唇瓣,愉偷地睇了馭山一眼,然后,她悄悄的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就此不肯放開。
  始終被遺忘在一旁的馭海,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嘴角夸張的上揚著。照這情形看來,公主和他們回江南是可以肯定的了。
  這一回去,天武鏢局怕不掀翻了天才怪!別說是老大、大嫂及五虎大伙儿們會感到惊訝,就連鏢局里那個對馭山一往情深的睬映,也怕是要詫异的白了俏臉!
  李苹公主對上馭山的貼身侍女睬映…哦喔!這兩個女子都不好惹哩!
  哈!這不是太有趣了嗎?他真想赶快看看那是個什么樣的熱鬧景況!
  敏王府。
  “你說什么?有人曾看見一個神似公主的女子經過?”劉晉羽飛快的自椅子上躍起,一臉的惊喜。
  “是的。屬下听那農人提起,公主和一名高大的男子在一起,而且,那名男子還在鎮上買了輛馬車,看來是准備給公主搭乘的。”
  “高大的男子?”劉晉羽驀地眯起眼。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
  “那農人還听見男子和公主的交談,听說他們要往江南而去。”
  江南嗎?
  劉晉羽低下頭,陷入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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