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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民國五十四年,七月五日,午后四點十二分。
  正霄一下飛机,便把手腕上的表調成台灣時間。
  去國三年半,松山机場景物依舊,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這塊土地上有他最深的牽絆,所以他一拿到學位,就毫不猶豫地飛回來。
  他一出關就看見何禹。除了頭禿些、肚子胖些,何禹一點都沒變,一張合不攏的笑嘴,比學成歸國的正霄還興奮。
  “歡迎回來!”何禹用力拍著正霄的背說:“你小子喝了几年洋墨水,愈來愈有架式啦!”
  “什么架式,不過念几本洋書罷了。”正霄笑笑說。
  “念洋書就是鍍金,一下身价百倍。”何禹駕一輛軍用小吉普說:“你接了母校的聘書,我還是不放過你。”
  “怎么說?”正霄眉毛一抬。
  “美國介入越戰,要以台灣為后勤基地,所以偶爾要借借你的長才。”何禹說。
  “大哥,我現在是書生報國,搞不來情報戰了。”正霄忙說。
  “不是情報戰,只是顧問。”何禹說:“近來政局不是很穩,去年中法斷交,今年又美援停止。但我有信心,台灣會起飛的,你看著好了,你不會后悔回來。”
  正霄根本沒有留在美國的打算。當他收拾行囊奔回國民所得只有二百多美元的台灣時,的确是留學生的异數。
  但他的心在這里,他能不回來嗎?
  三年多了,阿素始終沒有消息,他們運用私人管道,也刊過尋人啟事,阿素卻如海面上的泡沫,蒸發不見了。
  徐升放棄了,何禹也不再搜尋,兩人都做了最坏的假設,要正霄死心。正霄卻不愿想阿素有什么三長兩短,他相信她還活著,因為他仍那么思念她,無一日相忘,彷佛她在某一處,用情絲縷縷來牽系他。
  他終于了解什么叫“儿女情長,英雄气短”。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子,不及他的肩,卻能挑起他內心最溫柔的感情,并且長駐不走,不就像是一种蠱惑嗎?
  當年要不是何禹押他到松山机場,強迫他赶上冬季班,他可能還留在台灣找阿素呢。
  在芝加哥三載余,夏天湖風拂面,帆影依依;冬天雪花紛飛、瑩白世界,四季來去,歡聲笑語,都無法沖淡阿素的影子。
  想她時寂寞,不想她時更寂寞。山中數月似乎已成為他的寶山圣地,兩人相處种种成為他最珍貴的回憶。
  人海茫茫,她到底在哪里呢?
  望著車窗外的台北街頭,變化不多,仍可以感覺。樓房多些,轎車多些,人多些,甚至屋頂也零零星星有了電視天線。
  “現在政府正在淘汰三輪車,輔導出租車。過一陣子,摩托車也要取代腳踏車了。”何禹在一旁說。
  車子經過招牌林立的鬧區,正霄看見一群人圍在騎樓下,不知在看什么。
  “他們在看電視。”何禹看出他的疑問,“台視三年前開播后,買得起的還沒几家。所以一到黃昏,大家就聚在電器行前面看。”
  過了鬧區,房舍漸少,稻田農地一塊塊出現。
  灌溉用的留公圳是他所熟悉的,沿著新生南路,來到大學附近的一排新公寓。
  每戶都是兩層的水泥樓房,附一個小小的院子,看來非常安靜舒适。
  何禹把車停在一扇紅門前說:
  “這間是你的。左右鄰居都是教授,環境很單純。我的就在你對面。”
  正說著,另一邊的紅門開了,何禹四個上中學的孩子都聞聲出來,親熱地喊他陸叔叔。
  正霄終于有回家的感覺了。多年來他和何家已建立一份深厚的感情,對何禹夫婦比自己的兄嫂還親,甚至他賺的錢都交予何大嫂文麗來保管,她也認真為他標會置產,下一步則期盼他早日結婚生子。
  文麗辦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來為正霄接風洗塵。席間除了何家六個人外,還有文麗的123<<妹文綺。
  文綺大學畢業几年,在學校當秘書,暫住姊夫家。她非常活潑健談,尤其愛听正霄在美國生活的种种,說到有趣處,便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沒多久,正霄也和她變得熟絡了。
  晚飯后才一杯茶,正霄便借口時差,准備告辭。
  “那怎么成?我們還要喝酒呢,一定要來個不醉不歸。”何禹拉住他說。
  “改天吧!”正霄堅持說:“今天實在太累了。”
  若是以前,他們這些兄弟們在何禹家一聊起天,不到半夜絕不走人。曾几何時,再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也有一种滄涼感,總無法真正融入,總想回到自己的角落,靜靜地思念阿素。
  像思念他失散的妻子一般。
  何禹陪他走回新家。晚風輕吹,路旁新种的樹如列隊的士兵,窄窄的巷內散發著桂花香,遠處隱約傳來蟋蟀叫及蛙鳴聲。月呢?月在云后朦朧著。
  正霄用文麗鄭重交給他的鑰匙開了門。屋內隔局和何家相同,樓上三個房間,樓下是客廳、廚房、飯廳,雖然文麗已幫他張羅了沙發、床、桌子……等家具,一應俱全下,仍顯得空洞冷清。
  “我一個人住不了那么大呀!”正霄四處看看說。
  “當然。”何禹點頭說:“我們是算計到你結婚之后哇!”
  “結婚?”正霄苦笑說:“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呢!”
  “你要討老婆還不簡單,現成就有一個。”何禹口气突然一轉說:“你看我那小姨子文綺怎么樣?”
  “她!”正霄十分訝异,“大哥,你饒了我吧!我才剛下飛机,時差都還沒調過來,哪有心思去注意這些!”
  “要有緣,槍林彈雨中都可以一見鐘情,時差算什么!”何禹不放棄說:“老實說,你對她印象如何?”
  正霄把文綺當成是何家的一分子,所以不曾特別留心,他很誠實地回答:
  “我不知道。大哥,相親的事,麻煩你對大嫂說,暫緩一下吧。至少也要等我适應了教書的生活再說。”
  “等?還等?你都三十二歲了吧?!我在你這年齡,孩子都兩個了。”何禹臉色一沉說:“你總不會對那個林阿素還不死心吧?!”
  “我對她有一分責任。”正霄輕描淡寫地說。
  “責任?”何禹有一絲不耐,“快四年了呀,我們用盡各种方法找她,台灣就這么大,翻也該翻出來了。如果找不到,只有兩种可能;一是她已不在人世,二是她根本不愿現身。這种情況之下,你毫無辦法,最好就是徹底把她忘掉。”
  “但愿我能。”正霄固執地說:“我發誓這一輩子一定要找到她,無論生死,直到解開所有的謎底為止。”
  “人生總有些謎是解不開的。”何禹歎口气說:“但沒有必要讓它耽誤你的婚姻大事吧!”
  “沒有耽誤,只是再晚一點而已。”正霄語气不變。
  “怪,我以前還很欣賞你這不屈不撓的騾脾气,對你的工作很有助益。但放到日常生活里,卻是個大大的麻煩。”何禹搖搖頭說。
  正霄報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何禹离去后,他整理行囊。再仔細看四周,文麗很有品味,窗帘、椅墊、桌巾、床單都仔細搭配,茶几上還放置一瓶盛開的紅劍蘭,旁邊散著粉白的小花朵。
  阿素最喜歡出林間那些不知名的小花。
  他由皮箱拿出阿素插花用的竹筒,它隨他飄洋過海,伴他每個晨昏。在芝加哥第一年的漫長冬季里,他甚至用刀在上面雕出六個字:
  “荒霧溪,長相思。”
  曾在一個月圓之后,他為阿素背誦李白的七言樂府“長相思”,怕她不懂,又轉念王維的“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几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他念完就解釋:
  “紅豆是相思子的种子。相傳古代有一婦人,丈夫打戰死在邊城,她因太過悲傷,天天在樹下哭著。她死后,別人就稱這种樹叫相思子。”
  “相思子是不是相思樹呢?”阿素問他。
  “不是。”他說:“相思子我在岭南看過,有點像爬藤的豆類,花是淡紅或紫色的。相思樹是台灣特產,是高喬木,花是黃色的。”
  阿素張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看他,他忽然有摸不透之感,原來她的心中也藏著許多秘密。
  唉,說相思易,解相思難,他如今才明白相思之苦,真是摧心肝呀!
  他把小白花放入竹筒中,置于床前,陪他一個無眠的長夜。
           ※        ※         ※
  八月底趁學校開學前,正霄去了一趟碧山。
  往碧山的路,柏油面長一些,車也平順一些。最令人惊訝的是,以前古意盎然的碧山車站已變成气派的水泥建筑,連帶附近的許多老屋也煥然一新。
  徐升的老店明亮寬敝多了,還寫了一個“老徐雜貨店”的招牌,阿春的手上抱著第五個孩子。
  鄰居听到有從美國回來的博士,都來看熱鬧,彷佛正霄會長出金色毛發似的。
  他帶來的禮物,若有英文字的,更被人當寶貝般評頭論足一番。
  徐升噓喝了几聲,赶走眾人,才能和正霄安靜說話。
  “碧山改變不少,車站都不記得了。”正霄說:“剛才我還不敢下車呢。”
  “都是去年那場台風,還取個美國名字,叫葛樂里的,弄得道路坍方,溪水暴漲,把碧山沖走一半,不變也不成了。”徐升說。
  “山上的林場呢?”正霄問。
  “關閉了。”徐升說:“中部橫貫公路通車后,很多人轉去梨山种水果。也有人的老婆想去都市,現在工厂多了,賺錢穩定又舒服。”
  正霄听了,不免有人事全非之歎。
  兩人由台灣聊到美國到大陸,又由從前到現在,最后仍避不開阿素的話題。
  “太邪門了,就是找不到,連個聲影都沒有。”徐升一再重复。
  “阿素上山那一天,那几個說要找人的可疑分子呢?他們有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正霄說。
  “查啦,他們不曾再出現,住的那間土厝是空屋,找的女孩子不曉得是誰,鄰居也一問三不知。阿素若与他們有關,也進入一個死角了。”徐升說。
  正霄表面凝重,濃眉憂結,徐升也沉默著。
  “我看阿素不是女鬼,就是樹精。”端了一盤下酒菜進來的阿春說。
  “怎么說呢?”正霄很認真地听著。
  “前年的水災把火車站沖走,你知道嗎?底下居然是日据時代的墳地,棺材板都跑出來了。”阿春神秘地說:“你看,阿素在火車站莫名其妙地出現和消失,說不定就是墓中女鬼的化身呢!”
  “呸!呸!呸!現在是農歷七月,你別亂說,小心招霉气。”徐升罵道。
  “樹精又是什么?”正霄繼續問。
  “這是一個很靈的仙姑說的,我幫你去問過阿素。”阿春聲音更小,“山上多的是千年古樹,幻化成人形也不無可能呀,你說是不是?”
  “去,再說我就縫你的嘴!”徐升大吼。
  盡管徐升不斷強調阿春是婦人之言,正霄也以無稽之談視之。但离去時,他仍在車站附近徘徊一陣,恍惚希望阿素又會由飄渺中平空出現。
  她那眉宇間的靈气,言語間的柔媚;那銀鈴般的笑聲,那婉約的姿態,來去如風如霧,令他失魂落魄、念念不忘。若非有魔法,又如何能解釋呢?
  是鬼也好,是樹精也好,總要再見一次呀!
  到了台南,轉搭火車之前,他逛了逛書店,竟買了一本聊齋志异,一路讀著凄美哀怨的人鬼之戀到台北。
  他想自己是不是隨著阿素瘋過頭了?車窗外的一輪明月似也在嘲笑他。
  阿素此刻是不是也在看月呢?
           ※        ※         ※
  今夜無云,如墨的天空,銀盤似的月亮閃耀著皎洁的光輝,連星子都隱去。
  君琇坐在陽台的搖椅上,由三樓的欄杆望去,人間昏暗清冷。附近樓房不多,她的位置居高臨下,可看到一排寂寞的路燈迤邐向椰子樹亭立的公園。
  這樣的夜,總讓她想起那遙遠的山中,常有霧的,又恍如在夢里。
  筆直參天的巨木,蜿蜒悠游的溪流,在更深万籟俱寂時,其實也不靜。尤其十五的明月升至山谷的中央時,有一种無法比擬的圣洁与美麗,群山万物似都在膜拜頂禮。
  兩個人影在林間穿梭,手牽著手,時而停下來緊緊相擁,纏綿銷魂之情,令草木月娘都顫動。
  君琇咬著唇,心如針刺,尖銳的痛楚中,不禁鼻酸。
  怎么會呢?那么多年過去了,想到那無情人,為何仍是千般怨万般恨,像飲不完的一泉苦水呢?
  總想他身在何處?在做什么?是否有佳人相伴?
  她的牙陷得更深,痛得她輕呼一聲。
  他當然是眾美女圍繞,那樣男子气概、英气勃勃又儒雅瀟洒的人,不風流也是難的。看他在山中三個月,對她体貼入微又深情款款,哪知翻臉即不認人,最后一面也懶得見。
  鶯聲燕語、環肥燕瘦何其多,他怎會留戀一個平凡無奇的村姑呢?可恨他不識她的內心,不曾注入感情,害她賠上自己,造成一生無法彌補的傷痛。
  比起來,父親在她生命中所投下的陰影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夏夜微溫的風拂散她聚在眼眶里的淚。對面人家的庭院有一棵相思樹,已開漿落花,小小如棉絮,洒在地上如一層黃色的氈毯。
  “長相思,在長安。……長相思,摧心肝。……昔時橫波目,今做流淚泉……”
  “相思豆并非來自相思樹……”
  可惡的人,竟還敢大言不慚和她說相思!
  “長相思,短相思,任是枝葉成灰亦相思。”君琇輕聲念著惜梅教她的一闋有關相思樹的詞。
  几年相處,君琇也逐漸知悉惜梅和紀仁過去的一段故事,將近八年的愛情長跑,歷經戰爭、動亂、生死及等待,才有今日美好的結果。
  “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惜梅說:“相思豆是結子相思,相思樹是燒成相思,是悲是喜,都是相久相還呀。”
  君琇一直沒說出她失蹤時的遭遇。怎能說?她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簡直是丟臉!
  也許是太過激動,手緊了些,怀中的小航動了一下。
  小航呀,她當年的選擇。選擇生下他,選擇撫養他,也選擇了終身不嫁。
  望著那依在她胸前如天使般的臉孔,才過三歲生日的小航,慢慢脫去嬰儿的圓滾,愈來愈像他的父親。粗直的眉、挺立的鼻梁、有神的眸子、薄薄的唇,笑起來簡直是徐平的翻版。
  “小航的爸爸一定長得很英俊高大。”惜梅不只一次說。
  “聰明机伶,像個外省孩子。”福嫂的評語。
  不管小航像誰,在醫院第一眼,她就深深愛上他,把他當成她的寶、她的命。
  因為小航,她才沒有被不甘及怨恨毀掉。
  夜漸深了,福嫂走過來說:
  “抱進去吧!不然會感冒的。”
  君琇將小航放進小床,又不舍地望了好久才离去。
  福嫂正在廚房炖補品,收音机播著“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牆上也挂著凌波和樂蒂的劇照。
  這部梁祝前年在台灣上演,引起盛況空前的黃梅調風潮,連不太懂國語的福嫂也看了好几遍,每次都哭濕好几條手帕。回到家天天唱“梁兄啊……”、“英台妹……”,還真學得字正腔圓。
  君琇只去看一回,就不敢再去。她自己就是一出悲劇,哪有多余的淚為別人流呢?
  她唯一比梁祝幸運的地方,是有這么多愛她的人支持她,絲毫不因她未婚生子而看輕她。
  最初一年她住在惜梅家。父親來過一次,听到她的事,罵一些難听的話,表明將她逐出楊家,從此斷絕父女關系。
  君琇不在乎。
  第二年君誠為她爭取母親留給她的遺產,雖比原來少很多,卻也夠她買一間公寓,几年不愁吃穿。
  去年君誠和父親大吵一架,自己出來創業,就住在君琇這里。君誠看准台灣電器未來的一片好景,雖然現在沒有人用洗衣机,電視、冰箱每百戶不到二台,電話也每百戶只有一具,但他相信以后都是家家的必備品。
  他在惜梅家認識了馮紹遠,一個青年企業家,兩人相談甚歡,一拍即合,分別到日本的NEC電器學技術,打算創出屬于台灣的品牌。君琇受他們熱沈的感染,成了他們的秘書、會計兼打雜,日子也充實起來。
  這個家是熱鬧的,离惜梅只有几步遠,惜梅探孫般天天來,她的三個儿子和讀大學的君諒是小航最愛的舅舅。連秋姨也不時帶著新玩具、新衣服來寵小航。
  “不論你爸爸怎么凶,我都會來的。”秋姨說:“我也當過未婚媽媽,你記得嗎?”
  君琇慢慢能体諒秋姨從前的苦境,內心的芥蒂也消失了。
  她應該是快樂的,不是嗎?但她內心仍有那么多填不滿的空虛,讓她不時覺得哀愁,來一聲長歎。
  “歎气會減短壽命的,歎一次少三分鐘。”福嫂端來一碗中藥,“趁熱喝吧!
  我加了几塊排骨,不會苦。”
  “我又不做月子,怎么老煮這些東西?”君琇說。
  “你太瘦了,我們鄉下人是生一個壯一個,手粗背厚,你是愈來愈單薄。現在大少爺又把你累成這樣,不補行嗎?”福嫂振振有辭說。
  君琇知道她不喝,福嫂又可以訓一大串,只有忍著吞下去,嘴里滿是澀味。
  “你呀,年紀輕輕就愁著一張臉,女人不出嫁,又帶個小孩,就是不正常。”
  福嫂又舊話重提,“我看那個馮先生長得一表人才,人可靠又會賺錢,配你是剛剛好。”
  “福嫂,你別亂湊對,下次馮先生就不敢來了。”君琇說。
  “男未婚,女未嫁,他也喜歡小航,有什么說不得?奇的是偏偏沒有人想到這個主意。”福嫂說。
  “他無意,我也無意,想到也沒有用。”君琇說。
  “我本以為你是天下第一怪人,結果馮先生又比你更古怪,一個有才情、有事業的男人,干嘛三十歲了還不結婚?我真的愈來愈不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福嫂說。
  正談著,和女朋友約會的君誠回家,臉上掩不住的興奮之情。
  “曉莉的爸爸答應投資了。”君誠一進門就說。
  “太好了,你的准岳父愿意出錢,爸爸一定也會跟進。”君琇開心地說。
  “可不是。加上紹遠在中部籌的資金,惜梅姨家的土地,我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君誠說:“我現在就打電話到桃園給紹遠。”
  君誠忙他的公事,福嫂繼續說:
  “說到桃園,我才想到。再過二個星期,碧山大拜拜,我要回去一趟。”
  說到碧山,君琇心一緊,表面很鎮定說:
  “你也該回家看看了。這些年來,為了我,你哪里都去不成,連你儿子女儿都吃醋了。”
  “吃什么醋?同樣是吃我奶長大的,你還吃最多呢!”福嫂說:“我還情愿跟你,自由自在,不必受媳婦和女婿的气。”
  “有你,是我和小航的福气。”君琇說:“這次你就多玩几天,不必急著回來。”
  “我哪放心得下?所以我只住一晚。”福嫂說:“要不是新房子蓋好了,忠義一直要我回去看看,我還真懶得跑。”
  君琇明白,福嫂是說來讓她安心的。對碧山,她有太多回憶,她的歡樂及痛苦都在那里發生,有關徐平的一切,或許永遠要成為一個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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