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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們必須在這停車,前面的停車場已經鎖上了。”
  沉飛點點頭,把他的朋馳轎車停在街邊。羽蕊先行下車時,他皺皺眉,不過沒說什么。
  “你好象對這一帶很熟。”她領著他順著一條舖滿落葉的人行道走向狹窄的巷道。
  “我有職責在身。你要來,我便有我的功課該做。”她淡淡回答。
  沉飛在出發時便開始怀疑和她同行是否明智,她太容易令他分心,沒別的,只要看著她,知道她在身旁,他腦子里就只有她。可是他未加深思就錄用了她,如今她既然成為他的貼身保鏢,豈有不讓她一起來的道理。
  再者,雖然只和她相處了不到一天,他确信她不會同意他單獨前往一個全區的人都反對他的地方。這情況委實好笑,向來只有他不容許別人說不的。
  不論如何,沈飛的成功并非僥幸。一踏上他新近買下的上地,他的注意力便因他對這整個地方的關切而集中起來。
  通常他只有開車循小徑經過這個地區,不過他若將成為這個社區的一分子,他也想多了解它,何況他還要在此地設立新公司。
  這個地區正如他昨天在記者會上說的,建筑都十分老舊又沒有特色。雖然距洛杉磯市中心很近,但居住在這儿的人的生活方式卻和市中心完全不同。
  這個舊社區也屬于洛杉磯,但早已被過度文明的社會几乎遺忘。它和洛杉磯市中心一樣,也混雜了各色人种。不同的是,此地的人沒什么重要會議要參加,不必庸庸碌碌一天之后,還要帶著面具似的笑容出席宴會,也沒有急迫的事等在生命另一頭。
  沉飛并非企圖把這個區域變成另一個商業區,他是想藉由設立分公司,以了解這個舊地區复蘇的可能性,同時重現他對人的關心的理想。
  到目前為止,這個新方案還只在醞釀的階段,便已鬧得草木皆兵。原因出在搶購這塊地的另外某些人輸得不甘心,便散布對沉飛不利的謠言,使這一帶的居民相信他要毀掉他們的舊家園,把他們赶到街口去。
  標購時落敗的几個大企業家中,包括“沉氏”多年的強勁對手””中亞專業投資開發集團。這個集團的大股東曹英峰,和沉飛已過世的父親之間,有段外人不知的仇怨。
  沉飛是個一旦拿定主意、下了決心,絕不輕易罷手更改的人。若存心和他作對、從中作梗的是曹英峰,他就算賠上這條命,也要堅持到底。
  沉飛身穿運動裝和運動鞋的樣子,使他看上去平凡了些。但是羽蕊知道他絕不可能和与他們擦身而過的居民一般平凡的,她怀疑他懂得何謂平凡的生活。
  辛澀的感覺沒有預警地浮土來,羽蕊立即將它揮開。她發現和沉飛在一起,她總要費很大的心力,才能維持她訓練有素的冷靜和客觀。
  她真的不該接受這次“任務”的。她父親要她來做的事情完全違背了她的本性。坦白說,她很矛盾,一方面她樂于看見天之驕子沉飛的重建計畫失敗,因為他此舉明顯的將使原居民個個無家可歸。試想,“沉氏”蓋的房子,這些居民如何住得起?只怕連屋檐下都沒有他們蹲的地方。他嘴上說他不是不關心居民的未來居住問題,其實和絕大多數有錢人一樣,只是一口空話。
  另一方面,在她和他短兵交接后,她不知怎地竟會在他目不轉晴盯著她時,感到十分困扰。她告訴自己是因擔心他看出她來“沉氏”另有目的,她心虛,才會如此不安。但是她的女性直覺卻告訴她一些令她懊惱的話,這一部分的她,承認沉飛有股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他是個非常吸引女性的男人。
  他昨天對她的評語使她有些惊訝。他經常周旋于那么多名媛美女之間,何以竟會認為她引人注目?但那或許只是他向每個他認識的女人說的相同台詞。
  對她是沒有用的,她對白己說,她不會像其它女人那樣對他著迷。
  她留意著沉飛緩慢、從容的步伐,他看似關心的環視他們走過的社區環境。畢竟,他擁有了這片土地。
  她在想什么?她臉上交錯的表情复雜得他來不及辨識和了解,他捕捉到最多的是哀傷和愁郁。沉飛很想和她交談,了解她充滿智能的腦袋在想些什么。但她披著冷漠外衣的神情令他無法忍受,她是他的貼身保鏢,卻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
  沉飛才准備開口,一個身著精心裁制的三件式西裝的男人邊抹著汗,邊朝他們跑過來。
  他的西裝和這個地區看起來格格不入。這人是這一帶的房地產經紀商,在沉飛標購此地區之前,他提供了不少資料,供沉飛做研究和對整個地區的發展性做初步了解。
  “對不起,對不起,沈先生。我遲到了。周末,你知道,車子塞得厲害。”杰瑞.威士連連道歉。
  “沒有關系。杰瑞,見見我的新安全主任,項小姐。杰瑞威士是個精明的房地產經紀人。”沉飛介紹道。
  “哪里,沈先生才是我所見過最精明的生意人。幸會,項小姐。”
  “你好,威士先生。”羽蕊客气地握一下杰瑞肥厚的手。和他的市儈外表無關,羽蕊直覺的不喜歡他,尤其不喜歡他對她笑的神情,諂媚得很。
  “叫我杰瑞就好。我今天在報上看到你們的照片。昨天的記者會好精采呀!”
  “下次我會邀請你上台發言。”沉飛說,他還沒有時間看今天的報紙。
  羽蕊看到了,那張照片拍得好象他們倆脈脈含情相望。她可以确定她父親絕不會錯過,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在早餐桌上對著早報滿意的笑著的樣子。而她母親會說:“像一只偷到魚的貓。”
  他們走過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正在草地上玩耍的一些小孩子瞧見他們,全部停止游戲。杰瑞自顧自的帶路,而沉飛和羽蕊卻把孩子們故意的盯視目光收進眼底。
  棄物堆滿了大部分地方,但是中間有一個簡陋的棒球場地,那些孩子就在那里享受難得出現暖和陽光的冬日周末午后時光。他們平均看起來都在十一、二歲左右。
  “就是這里。”杰瑞停在比鄰空地的一幢磚造建筑前,他的聲調顯得超乎尋常的熱心。
  前門的鎖看起來已經鎖了很久了,他們花了一番工夫才打開來,里面布滿灰塵和蜘蛛网。兩個男人走過空屋,偶爾停下來以便杰瑞能看著文件說明較特別的地方。沈飛其實听若未聞,他的目光不時地飄向到處查看的羽蕊。
  他佩服她的是她表面上一副好奇和興味盎然,實際上卻處于警戒狀態。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隨意走來走去而已。
  她今天仍穿著白襯衫和那件黑夾克,他肯定她的配槍還在夾克底下。遺憾的是她把裙子換成了黑色長褲,遮住了她線條美好的雙腿。
  孩子們嬉鬧的聲音飄揚上來。沈飛沒理會正口沫橫飛的杰瑞,徑自走到打開一扇窗子,站在窗旁的羽蕊旁邊。當他向下凝望那些孩子,她看到一抹柔和万分的笑容浮上他英俊的臉孔。
  羽蕊之所以過來開窗,一方面看看窗對面有沒有另一棟空建筑,同時讓空气流入這個陰郁得令人窒息的房間。結果現在他的笑容似乎把空气又抽光了,至少從她的肺腔抽走了。
  “這种草草組成的棒球隊,一定能勾起很多人的童年回憶。”他看著孩子們打球,自己也墜入回憶似的低語。
  “我不知道。我沒打過棒球。”羽蕊說。
  他是什么意思?她很難想象底下那些孩子的童年能和他的比較。
  “那塊空地做公司停車場再适合不過了。”杰瑞也靠過來,“清理那塊地花不了多少錢的。”
  “不!”沉飛答道。
  杰瑞視為得到他的認可,得意的繼續發表他的意見。“不需要多少……”
  “我是說不行,那不是做停車場的好地方,那個棒球場要留下來。”沉飛打斷他的話。
  羽蕊吃惊地望著他,心底有些波浪動搖了起來。
  杰瑞更是訝异地盯著他看,不過,他仍是應和道:“當然,听你的。”
  羽蕊看得出沉飛很習慣這樣的逢迎式的回答,他并不很在意這個褐發的房地產經紀人。
  他繼續望著下面那群孩子。
  “沈先生,我待會儿還有個約會,你要不要現在去看……”
  “我現在正在看我要看的。”沉飛擺一下手打斷他。“謝謝你專程赶過來。你有事去忙吧,祝你周末愉快,杰瑞。”
  杰瑞還想再說些什么,但見沈飛全神貫注于一群小孩,他不解地聳聳肩,轉向羽蕊。
  “很高興認識你,項小姐。”杰瑞說完便轉頭离去。
  她微笑地點頭后,目光立即移回到沉飛臉上,他的表情竟像個向往如入下面的孩子們的另一個孩子,看得她不禁為之動容。
  “計畫開始實施時,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這個棒球場地整理得煥然一新。”他有點自言自語。突然,他像發現什么似的,“你看!”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見一個站在三壘的男孩,他的身子向前傾,一只手放在膝蓋上,做出准備盜回本壘的樣子。
  “那個正准備揮棒的可能是他哥哥,他會一棒送他回本壘。”
  他說著時,較矮的男孩果然揮棒擊中球,三壘的男孩拔腿奔回本壘,他的其它同伴高興得大聲歡呼。
  “你怎么知道?”羽蕊問。
  “我和我弟弟小時候和鄰居的小鬼們打球時,我就常做這种事。”他把手掌圈在嘴上,朝下面大叫:“Goodplay,kid!”
  孩子們抬頭望過來,他向他們豎起大拇指,然后轉向羽蕊,卻望見她充滿疑惑的神情,他的笑容頓時隱去。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
  “沒什么。”她輕輕說。
  陽光斜進窗戶照在她的黑發上,閃著多彩的光。她眼底波動著無聲的蕩漾,他無法自禁地沉溺了進去。
  “你像個謎,你知道嗎?”他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滑過她的鼻梁。
  “為什么?”羽蕊故作冷靜的問,盡管他的碰触似乎触及了她最敏銳的神經。
  他一時答不出來。當他碰到她的剎那,他想說的話都消失在喉頭,凝視著壓在她白晢皮膚上他黝黑的手指,他如触電般麻木。
  “我不确定。”他俯視她美麗的容顏,低喃著,“魏伯在哪找到你的?你以前都在什么地方?”
  羽蕊避開他的視線。很多人說她很像她的父親,她希望他不要看出來。
  ““沉氏”有套精密的計算机系統,你若對我的身分有怀疑,盡可以去查。”她的聲音帶著小心,眼神則流露出机警,態度保持沉穩。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信任魏伯,當然信任他介紹的人,何況他對你還是大力引荐。”他說話時緊緊盯著她的眼神,像在搜尋某個記憶。“我覺得我以前應該見過你。”
  她越過他左肩看向窗外。“我沒你那么赫赫有名。”她阻止自己移動,以免露出她的不安。
  “你相信前世之說嗎?”他突然問。
  羽蕊眨眨眼,緊張松弛了。“看不出你還會迷信。”
  “輪回不是迷信。你沒看過這种書嗎?它是有臨床根据的。”他收回了快撫触得她顫抖起來的手,插進褲子口袋。
  她緩緩吸了一口气。“我沒有空閒看這類書籍。”
  “哦?那你都閱讀些什么書呢,羽蕊?”他念她名字的方式彷佛他們是對親密的情侶。
  他們站在一間廢棄的舊大樓中,他卻使她覺得他們在一間浪漫的房間,下一刻可能就要一起上床了。
  “你有一份我的詳細個人資料,董事長,上面包括我的嗜好。”她對他面帶微笑。“現在,你是不是要繼續巡視這個地區的其它地方呢?”
  “你是我的貼身保鏢,可是為什么你總是和我保持安全距离?”他先抱怨著,然后又揶揄她,“你真的擔心我會攻擊你嗎?”
  她給他一個無辜的回視。“我不是如影隨形地照你的指示跟著你嗎?至于攻擊,除非你自認為你是色狼。”
  “男人沒有不色的。”他說。
  “對我來說,你是我的雇主,不是男人。”她柔和地說:“而且以你的身分地位,我想你不會笨到占你的女性職員的便宜,也沒有必要。”
  “你很厲害。”沉飛大笑。
  她的确是。不知何故,他對她的想望強烈得令他吃惊,他不喜歡自己竟對一個女人著迷到這种程度。他若告訴她,昨晚他滿腦子都在想著她,想著今天又可以見到她,而且想到自此而后,只要他要求,她每天都將時時刻刻伴在他身旁,他便興奮難眠。她听了大概會笑死吧。
  “我不過道出事實。”
  “好,你是對的。基本上,我也不贊成公司的男女職員有牽扯不清的瓜葛。”他移動腳步。“來吧,我們到別處看看。”
  他們再次經過空地時,那些孩子又停下來看著他們,不過原本的敵意已被好奇所取代。
  當沉飛朝剛才跑回本壘的男孩揮揮手,他也回揮了揮手,還咧了咧嘴。
  “你喜歡小孩嗎,羽蕊?”
  “還好。”她頓了頓才回答。
  “我很喜歡。”他說完后,轉頭看見她一臉的疑惑,隨即笑說:“你好象很意外。”
  “你不像喜歡孩子的人。”她坦言。
  “是嗎?在你眼里我是個怎樣的人?別說些傳播媒体夸張歪曲的話。”
  她不禁莞爾。她本來要說他和報紙上形容的花花公子很不相同,不過她畢竟才和他相處兩天不到,雖然她看人的第一眼印象通常相當精准。
  “夸張歪曲嗎?”她反問。
  “今天的報紙我還沒有看,不過我不用看也猜得到杰瑞所謂我們倆的照片。等著瞧,不出多久,就會有人開始謠傳你是我的情婦了。”說完,他扮了個鬼臉。
  她沒想到他也有調皮的一面,忍不住地笑出來。
  “這樣好多了。”他說。
  “做你的情婦?”
  “那說不定更好。我指的是你的笑。你太嚴肅了,羽蕊,你看,陽光多好……”
  閃進羽蕊眼角的是另一种光””金屬在陽光底下的反光。她太清楚那是什么金屬了。
  “小心!”她喊一聲的同時,用力一推,把沉飛推倒在石磚破瓦遍布的地上,自己扑在他身上。
  他們都听見咻地掃過他們頭頂的子彈飛越聲。
  “別動!”羽蕊欲跳起來去追開槍的人時,沉飛抓住她。“不管是誰,已經跑掉了。”
  她也听到急促的腳步聲跑開。
  “可惡!”羽蕊低咒。“光天化日,膽子未免太大了。”
  “嘿,這里是洛杉磯,全美第二大罪惡之城。”
  “我恨這個城市。”
  “我也不怎么特別喜愛它。但是現在我開始對它有一點好感了。”
  她向下瞪視他,仍未察覺她的身体以一种親密的姿勢覆在他身上。
  “那個人差點殺了你啊?”
  “是差一點,但你救了我。”
  陽光使他看不清楚她,當他的手托住她的后腦把她的臉向他推進,他如是告訴自己。然后她的唇變得太近,近得他無法不滿足他的想望。
  哦,不行,不能讓這种事發生。羽蕊在心中大聲警告自己。然而當他的唇吻住她時,所有的否定想法都消逝了,這就像一個多年的夢幻成真,她無法自禁地合上眼,讓美好的感覺沖刷過全身。
  不知道是陽光的溫度升高了,還是他的体溫在上升,他的手不可思議地顫抖著撫過她的背脊,試探她皮夾克底下的柔軟曲線。
  他覺得他渴望更多時,設法移開雙唇,轉而親吻她其后柔細的肌膚,然后吻她的頸凹,沉醉地听見她猛吸一口气。
  她抬起頭,眼光迷像,聲音低柔沙啞。“你表示感謝的方式是不是太過火了?”
  他粗嘎地笑著,沒有一個女人會在他吻過她之后,用這种抱怨的語气對他說話。
  “我想表現得更熱誠些,但時間地點皆不宜。”他說著,緩緩不舍地扶住她,兩人一起站起來。“記下來,我欠你一次。”
  他只是在又髒又亂的地上吻了她,然而他卻覺得他們像在一長夜的纏綿后剛滾下床,且一點也不滿足,反而渴望更深。
  幸好接下來到他們上車离開,沒有再發生“意外”,否則羽蕊絲毫沒有把握她還能像剛才那么反應敏捷。那一吻使得她神思整個混沌了。
  她必須去見她父親。她再怎么不情愿,也無法向自己否認,她不能做這件事。她一開始就該听從她的良心,拒絕她父親。盡管她曾是海軍情報局的精英干員,但這并不表示她就能胜任待在沉飛身邊當間諜。
         ※        ※         ※
  沉飛伸直右手臂,讓方雯絹幫他套上一只襯衫袖子。
  “謝謝你,絹姨,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衍了。”他用左手慢慢扣上扣子。
  “你應該小心一點的。”雯絹收拾著醫藥箱,對他皺眉搖頭。
  “沒什么大不了,要不是摔那一跤,根本沒事。”對白天發生的事,他扯了個小謊。
  “這么大個人走路,好端端的怎會摔得這么厲害?”
  其實是羽蕊推開他時,右臂撞到碎瓦片,才愈合不久的舊傷口碰裂了個小口,不過他不打算再討論不值一提的小傷。
  “真的沒什么,絹姨。沉威回來了嗎?”
  “還沒有。要我打電話給他嗎?”
  “不用,我只是問問。你下班吧,不必陪在這,我看些公文就走。”
  他坐在辦公桌前開始批示著一桌子的公文、卷宗。周六晚上,誰會相信這個花花公子在此伏案工作呢?雯絹搖一下頭,悄悄掩門出去。
  沈飛其實一點看公文的情緒也沒有。關于新社區的計畫,過去一年中他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在上面。現在規畫案有了,土地也標購到手,他正掉進任何計畫完成前都會有的過渡期,而這件案子特別棘手,在那些繁瑣的細節處理好之前,他無法放太多心思在其它事情上。
  中午的“意外”使他產生新的困惑和怀疑。曹英峰或許會千方百計阻撓他的社區重建計畫付諸實施,因為那等于將“沉氏”的規模又擴大了一倍。但曹英峰應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吧?會嗎?
  要不是羽蕊及時推他一把,那顆子彈說不定已經要了他的命。然而此刻他思考的卻不是他的生死一剎那間的危險。他似乎仍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唇瓣壓著他的嘴唇,他也仍感到一种不滿足感戳刺著他。
  他可以把它歸為化學作用,但他非常清楚,從第一眼見到明蕊,他的意志和心緒就完全違反他意愿的受到她的影響。最糟的是,她什么也沒做,不像其它女人總是試圖吸引他的注意,或明示、暗示地對他表示興趣。奇怪的是,她身上倒彷佛有塊強力的磁鐵,緊緊吸住了他。
  這提醒了沉飛一件事,他還真的是根本沒仔細看她的個人資料呢,因為他當初壓根沒打算接受這個荒唐的安排。
  羽蕊的個人資料還在他桌上。他找到那份檔案夾,打開來。
  片刻間,沉飛蹙緊了眉。這是怎么回事?他在納悶著,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請進。”
  “我就知道你還在這。”沉威走進來,一臉倦容。“我大概是老了。”
  “怎么了?”沉飛搖頭,注視弟弟跌進沙發。
  “哎,你知道那些模式,香檳、股票、房地產,除此之外,沒別的話題。哦,順便一提,你和你的貼身保鏢是整晚宴會里人們談得興致最高昂的頭條新聞。”
  “可想而知。”沉飛淡淡道:“我想我要解除她的職務。”
  “誰?”沉威倒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
  “羽蕊。項小姐。”
  “這么快?”沉威意外的張大眼睛。“為什么?她今天和你出去表現得不稱職?”
  “太稱職了。”沉飛簡略地告訴他白天的事情。
  “老天!”沉威前傾身子。“你沒事吧?”
  “我們都沒事。”
  “看到是誰沒有?”
  沉飛搖搖頭。“跑掉了,我不讓羽蕊去追。”若非他當時不想讓她离開他的身上,及他的右臂痛得要命,他自己肯定會跳起來,非追上那個開槍的人問個清楚不可。
  “這么說起來,多虧了有她在。人家救你一命,你反而革她的職,說不通吧?”
  “對方假如只是閒來無事往我身上敲敲打打,便也罷了。現在玩起真家伙來,我不想一個女人跟在我身邊冒生命危險。尤其若因為要保護我,使得她受到傷害,或甚至送了命,我“鐵臂沉飛”的名號就該改為“軟腳蝦沉飛”了。”
  “如果能找到更可靠、更可信賴的人在你身邊保護你,魏伯就不會叫她來了。”沉威說。
  “為什么一定要有個人在我身邊?多個人礙手礙腳,又是個女人。我現在知道了對手不僅要警告我,還想索性除掉我。遇上緊急情況時,我是先去擔心我的保鏢的安全,還是先保護自己?”
  “可是你也不能在她才上任一天半就把她開除,對她太不公平了。”
  “我只說解除她的貼身保鏢職務,一開始就不該有這樣的安排。我以為對外公布,對方便認為我怕了他們,頂多讓他們在背后笑話我一番,想不到他們竟采取較激烈的手段。今天的“意外”會發生,要怪我昨天記者會上太欠思慮,作了個錯誤的決定。”
  “既然如此,你可別一錯再錯。”
  “此話怎講?”沉飛挑起眉。
  “大哥,她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勤人員。你們一塊出去時,身上有帶槍的,是她不是你。如果你昨天算是欠思慮,此刻我看你又太多慮了。”沉威站起來,好笑地看著他。“怎么回事?自從你有了保鏢以后,金頭腦好象有點突然不太靈活了。”
  “你才語無倫次呢。”沉飛自知這兩天他是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可不愿破人一語道破。“你還有事嗎?”
  “目前沒有。我要回去休息了。你又打算在這熬夜嗎?”
  “我把桌上這些東西看完。”
  沉威走后,他的注意力回到羽蕊的個人資料上。在親屬部分,只填了一格,母親,徐詠薇,其余空白。
  就算她父親已不在了,也該有個“已歿”的紀錄吧?
  沉飛眉心出現一道溝痕。他隱約地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勁,但是他無法同時想著她和思考。
  他用力甩一下頭,他向來敏銳的直覺和清晰賽過計算机的思路,此刻全然發揮不了作用,似乎是她又近又遠的美麗影像,堵住了他大腦里某個思路管道。
  魏伯。他想到介紹羽蕊來的“沉氏”前安全主任。沉飛拿起話筒。
  鈴聲只響了一聲,魏伯就接了,彷佛他在電話邊等著似的。
  “魏伯,我是沉飛。沒吵著你吧?”
  “沒有,沒有。我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很高興我介紹的人能令你滿意。”
  “她好极了,謝謝你。”沉飛告訴他今天在舊社區發生的事。
  “幸好你們都平安無事。”魏伯似乎對他遇到的“意外”毫不震惊。
  “下一次是否還能如此幸運就難說了。”沉飛說:“我有件事想請教你,魏伯。”
  “不用客气,沉飛。和羽蕊有關吧?”
  “那么你也知道我要問什么了。”
  “這個很重要嗎?她絕對可信任的。”
  “我不怀疑這一點。她今天才救了我呢。如果當時她自己倒地的動作稍慢一點,子彈打中的可能就是她了。”
  “唔。你曉得她出自海軍情報組吧?”
  “知道。”
  “所以關于她的許多個人資料,都被列入机密。這是保護她也是保護她的家人,你能了解嗎?”
  他似乎是非了解不可。不管他多想深入的了解她,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机。
  沉飛突然沮喪起來,終于有個女人触動了他的心弦,他卻必須“了解”她對他是個謎的怪象。他還要作個使她离開他的決定。不可解的是,光想著要她离開,他已經感覺到痛苦。
  “我想我了解。”沉飛答:“可是很抱歉,為了她好,魏伯,我恐怕必須解除她的職務。”
  “就因為我不能告訴你她的出身背景?”魏伯有點楞住。
  “不,魏伯。我承認我很好奇,我不是不相信你或不相信她,我也不是在刺探。但是,魏伯,我不能讓一個女人冒她的生命危險來保護我。”
  “她很行的,你不用擔心她。”
  沉飛咕嚕一聲。
  “你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沉飛停住,歎一口气,無奈地承認另一件事,“她在我身邊,我會分心。”
  “我明白了。”魏伯爽朗的笑聲傳過來。
  “你恐怕誤會了,魏伯,我的意思是……”沉飛想解釋,但他的舌頭忽然笨拙起來。
  “這樣吧,沉飛,我把你的意思轉達給她。還是你要再考慮考慮,過几天再說?”
  沉飛的确有些許猶豫。他不大高興,因為他從來不是個舉棋不定的人。
  “不,我已經決定了。”他說,但覺得自己彷佛是個大傻瓜。
  “既然如此,我等一下就告訴她,要她星期一不必去上班了。”
  沉飛皺皺眉。“不,我只是先跟你說一聲,畢竟她是你介紹的人。如果方便,請你給我她的聯絡電話,我會親自告訴她。”
  “不用了,她就在我這。”
  “她在你那?”沉飛挺起身子。
  “在廚房,我叫她去吃點東西。沒關系,沉飛,我對她說也一樣。事實上,她來是告訴我她要辭去你的貼身保鏢職務。”
  沉飛頓時找不到他的聲音。她退縮了,他生气地想,卻忘了他也有意辭掉她。是因為他吻了她?他納悶她是不是也告訴了魏伯這件事?
  “哦。”半晌,他吸一口气說:“她有沒有說為什么她不想做了?”
  “她認為她不适合。你的花邊新聞太丰富,傳播界會把她和你的關系复雜化。她習慣保有她的隱私,不愿意把自己放進花邊新聞里。”
  听起來是個合理的理由,但是魏伯的口吻讓沉飛覺得這是個空洞的借口。
  “你為什么會想到安排個女人來當我的保鏢,魏伯?”
  “別告訴我你有性別歧視,沉飛。你要知道,她是最好的。”
  “最好恐怕還不足以形容她的优秀出色,魏伯。就因為她太好,太与眾不同了,若她為了我受傷或甚至去了性命,我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嗯,她也有意退出,所以你就不必為難了。我很遺憾,但是我尊重你們倆的決定。”
  可是沉飛現在已經后悔說出他該死的決定了。他曾經鎮定地面對整屋子心存敵意的生意人,也曾与机智多謀和狡猾的對手交涉,然而此時的他卻感到自己愚蠢無比。即使他還是青春期的男孩時,都不曾似現在這般滿腔沸騰的情緒和焦躁不安。
  講完電話,他不知跟誰生气地把夾著羽蕊個人資料的檔案咱地合上,丟在一疊不重要的文件上,起身离開辦公室。她要辭職,他懊惱地想,很好,好极了。
  他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緊繃著肩膀,將車開入周六晚上擁擠的街道。一輛車蜿蜒越過三線開到他前面,他猛然踩煞車,才發現自己的反射動作比平時慢了。
  該死的羽蕊,他憤怒地想。他必須將他心中美麗的影子除去。雖然他現在想見她,但是他知道以他此刻躁烈的情緒,他很可能會做出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莽撞舉動。例如把她按在牆上,狠狠的吻她。或在床上,用他的身体壓住她,使她永遠無法自他身邊逃開。
  啊,拿定主意吧,姓沉的。他鄙惡自己的哼一聲。要她留下,或不要她?
  他正想得出神之際,忽然听到四周都是猛按喇叭的聲音,他勉強收回些心神,發現剛才開到他前面的車竟停在那沒動,其它被塞住動彈不得的車主正憤怒地按喇叭抗議,有些人走下車看究竟,邊走邊朝那輛白色的車子叫罵。
  沉飛也下車來,往前面走去。
  “搞什么鬼?”一個男人火爆地問他。
  “我也不知道。”沉飛說。
  已經有好几個人圍擠在白色轎車駕駛座門外朝里面看。
  “什么玩意儿?把車停在馬路上,人不見了。”有人大聲咒罵。
  “借過。”沈飛擠到人群中。“車子有沒有鎖?”
  “對啊,誰來把這破爛東西開走,大家好上路嘛。”有人火大地埋怨。
  立刻有好几個圍觀的人發聲同意,可是沒有一個人采取行動。沉飛欲上前把車開到旁邊去,于是他往前移,准備查看車鑰匙是否留在車上。
  突然有人趁亂靠近他,從后面桶了他一刀。他先感到一陣冰涼滲進皮膚,按著灼熱感散開來,傳入他的身体。
  他飛快地轉身抓住站在他身后的人的手腕,是個金發女人,她尖叫起來。
  “喂,你做什么?”
  她兩手空空,什么武器也沒有。她的表情好象沉飛要當街強暴她。
  沉飛設法站直,眼睛銳利的四方搜尋,雖然他心知對方傷了他之后必定立刻逃走了。
  “喂,你放手呀!你想做什么?”女人狂亂的叫聲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他們轉向沉飛時,他痛楚的身体倒靠向車子。他的手放開了那個女人,緩緩向下滑的身子在白色車身上留下一道鮮明得刺眼的血痕,他最后听到的聲音是男人們的吼叫和女人惊恐的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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