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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韻芳如約開車來到擎天崗停車場,果然看到芷英的黑色英國蓮花轎車已停泊在車陣中。
  題然芷英已到了好一陣子,她的座駕已被許多車子包圍了。
  雖然不是假日,秋高气爽的擎天崗草原依然吸引了不少人偷閒來此享受原野遼闊怡人的視覺美景。韻芳鎖好車,信步向草原走來,她看見芷英坐在草原上,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嗨!芷英,想不到你還帶了個小跟班!”
  韻芳愉快地打招呼,眼睛同時被兩個漂亮的大小女孩所吸引。芷英穿一套粉色褲裝,脂粉未施,長發直泄,她的典雅幽靜气質就如同在精致的雜志內頁所看到的,气質逼人,充滿藝術气息的歐洲年輕美女,而那坐在她身邊的可愛小女孩也是一身粉色的蕾絲褲裙套裝,兩人就像一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磁娃娃。
  “韻芳,侵占你的工作時間,不好意思。”
  芷英的气色并不好,仔細看還有一抹淡淡的黑眼圈,叫韻芳看了忍不住心疼。
  “這是什么話?我還要感謝你讓我偷得浮生半日閒,走出室內來這么好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气、沐浴美妙的秋天陽光呢!少做九個CASE有什么關系,你知道,保險業的客戶是做不完的。”
  “這邊坐吧!我們正等你來一起野餐呢!”
  芷英打開藤籃,里面盡是蛋糕、披薩、炸雞、鹵味、飲料和苹果、蜜棗、加州李等水果。
  “韻芳阿姨,我要喝奶昔!”
  小女孩對韻芳竟一點也不怕生,看韻芳忙著擺食物,嬌滴滴地需索著。
  “好,可愛的小洋娃娃,你怎么知道我是韻芳阿姨?”
  “芷英阿姨告訴我的啊!芷英阿姨說韻芳阿姨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喜歡芷英阿姨,所以也喜歡韻芳阿姨!”
  小姑娘嘟著小嘴一副天真万狀的模樣,逗得韻芳十分開心。
  “好哇!芷英,你倒是替我把國民外交都做好了。你還沒告訴我,這個小跟班是誰呢?”
  “她是管成霄的女儿,叫作靚君。你知道,她是我教琴的學生。今天是她生日,帶她出來走走。”
  “哦,管成霄有個這么漂亮可愛的女儿,可見他的前妻一定也是個不賴的人物。這個人真是艷福不淺,四周總是有美女環繞。芷英,你經常往管家跑,對這個台北的名男人的觀察如何?老實說,我對他還滿好奇的。是不是他只對女人的外表感興趣?他對女人的品味究竟如何?”
  韻芳看靚君拿了一杯奶昔走開了去找附近的小男生一起玩耍,忍不住偷偷問著芷英。
  听韻芳的口气分明是有否定的意味,芷英淡淡笑說:“怎么,你是不是認為他對女人的品味并不高?”
  “我不否認,不過,我對他的生活真相一無所知,沒辦法去判斷他。倒是,可以從一個方向揣摩出一、二,只怕你不喜歡听。”
  “我無所謂。你愛怎么說他,我都無妨。”
  “不,芷英,你弄錯我的意思,我是說你那把你當死對頭的寶貝姊姊邰芷菱啊!管成霄會看上芷菱,真讓人對他的品味感到怀疑。”
  “芷菱長得漂亮,誰不為她著迷?何況她是那么擅長演戲,要俘虜一個男人,易如反掌。”
  芷英不屑地說。
  “那就對啦!鼎鼎大名、英雄蓋世的管成霄也不過如此啦!輕易就為一個女人的表相所惑,多大的本事,也不過是浪得虛名。”
  “旗芳,話不能這樣說,愛情就是會讓人沖昏頭,不管你是天縱英明或是什么偉人神圣。你想想,古今中外有多少英雄豪杰栽在女人手里?”
  “芷英,你這番話真讓我听出許多玄机。第一、看來管成宵和郁芷菱的狀況不佳,而且管成霄似乎是落在吃扁的這一邊。第二、從你的語气听來,你對管成霄的評价不差,而且還同倩他。第三、你的遇人不淑論是有感而發,感歎自己嫁錯了人,對不對?”
  韻芳靠著兩人深厚的交情,直截了當地說。她們之間本來就是百無禁忌、無所不談的。
  “韻芳,我的心事真是逃不過你這只孫猴子的金眼金睛!”芷英苦笑道:“算你都猜對了。但是管成霄和芷菱的事与我無關,我倒是真覺得自己和他是同病相怜,一時胡涂誤了自己一輩子!”
  “說真的,芷英,你和旖魁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又怎么了?”
  “惡夢不斷重演,你知道的。”
  “是他又……”
  “韻芳,求求你別把它說出來!”
  芷英以近似哀泣的聲音說完,把臉埋進膝蓋里。
  韻芳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按著芷英勸說:“不要這樣傻好嗎?芷英,他是你的老公,是你最愛的一個男人不是嗎?而且,你也已經歷盡千辛万苦克服過去的魔障和夢魘,和他在一起這么久了!也許他太急切、他性欲太強、他在床上不夠溫柔,但這些都不應該和你過去的遭遇混為一談,是不是?像羅旖魁這樣急色的男人到處都是,他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個!”
  “可是,韻芳,你看看靚君。”芷英淚眼婆娑地望著在遠處玩耍的靚君說:“如果不是他那么自私,我也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我恨他,他完全不重視我的感受,婚姻根本只是他發泄性欲的快捷方式!”
  “芷英,在這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我一樣喜愛小孩子。羅旖魁是一個走在時代前端的人,他那么時髦,他有他的觀念,這杜會上多得是這种只想逍遙過一生的頂客族,他已經是這种人了,你怎么奢望夫改變他?”
  “所以,我只有自歎薄命、任他把我當作泄欲的工具了。”
  “不合吧!芷英,為什么要想得那么不堪呢?畢竟你總愛過他吧?”
  “是啊!一時沖昏頭,要痛苦一輩子。”
  “唉,芷英,一切的症結都在于羅旖魁不該強迫你拿掉孩子!你們的人生觀、价值觀真是南轅北橄、天差地遠,我真要好好替你們去拜神求佛、向上帝和耶穌禱告,看看能不能奇跡出現,讓你們的想法靠近一些些!”
  兩人說得正不胜唏噓,小靚君像小兔子一樣蹦了回來,一個勁就住芷英怀中鑽,芷英褸住她,不斷親吻她細綿綿的頭發,忘情地說:“韻芳,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歡小孩!如果讓我有一個小孩,讓我全心全意去愛他,我不會在乎羅旖魁要怎么游戲人問!”
  靚君听不懂芷英的話,只是也按著芷英的腰,仰著小臉蛋對她說:“芷英阿姨,別忘了給芭比娃娃做裙子、做圍兜兜、做手帕哦!”
  芷英點點頭,靚君又轉移陣地坐到了韻芳的腿上,同她甜甜地央求說:“韻芳阿姨,那你也幫芭比娃娃做書包、做褲子,好不好?”
  “好!好!”
  韻芳笑容滿面回答。
  靚君撤足了嬌,拿了一塊蛋糕又找玩伴去了。
  “破碎婚姻的受害者!這么小就沒有母親的照顧,真可怜!天底下的事為什么偏偏有這么多不圓滿?”
  芷英慨歎。
  “是啊!所以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不能事事隨心所愿,只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愛心移情到你身邊周圍的人身上吧!我看靚君黏你黏得很緊,你就多愛她一些吧!”
  “我的确很喜歡她。天真爛漫又無邪的一個可愛的小東西,她讓我忘掉人間許多丑惡和煩惱。”
  “人間有很多不圓滿,但所幸還有一些報償和慰藉。”
  “是,所幸是如此。”
  橘色的太陽逐漸傾沉向草原的西側。向晚的秋風拂過大草原吹到芷英身上,她感到冷冷的寒意,卻也有一點點余暉的溫暖。
  “爸爸!你有沒有買大蛋糕?你有沒有買大蛋糕?”
  還沒走進管家正門,靚君就在庭園上又蹦又跳叫嚷著。
  “有!有!大蛋糕在家里等靚君等了好久好久了!”
  管成宵迎出門,伸手抱起扑向他的女儿。
  芷英捧著一個包扎得十分漂亮的大盒子,進了廳內,把它往茶几上一枚,就說:“靚君交還給你了,姊夫,我告辭。”
  又對靚君說:“靚君,這是阿姨送你的禮物,阿姨要走了。”
  靚君听言,手腳并用地急著從成霄身上掙脫下來,扯住芷英說:“芷英阿姨不要走,不要走嘛!陪靚君吃大蛋糕好不好?好不好?”
  芷英蹲下來抱住她,苦笑著說:“阿姨不能留下來。抱歉。明天阿姨再來教靚君彈琴,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阿姨陪靚君吃大蛋糕!”
  盡管親君苦苦哀求,芷英仍是抱著她一個勁儿地搖頭。
  管成霄忍不住說話了:“芷英,請你留下來一起吃飯吧!葉嫂做了一桌子的菜,我們本來就內定了留你一起晚餐。”
  “這樣不好吧!芷菱不希望看到我這個多余的人留在這稟。”芷英說著,放下了怀中的靚君,親吻她說:“靚君,阿姨真的得走了。”
  靚君听了立即呻吟她哭了起來,成霄急說:“芷菱不會來的,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是靚君的生日,我也沒通知她。看在靚君的情分上,你就讓她高興一下吧!”
  成宵的話讓芷英既惊訝又遲疑,地想不到芷菱和管家竟是如此疏离。
  “真的,芷菱絕對不會來,請你留下來吧!”
  成霄想起芷菱對芷英的敵視和成見,再一次重申著。他倒是不在乎讓芷英發現他和芷菱間不尋常的狀況。
  “對嘛!對嘛!我不要芷菱阿姨,我要芷英阿姨。”
  靚君緊抱著芷英不放,在這父女一大一小的夾攻下,芷英不得不退讓投降,她微微笑著對靚君說:“好吧!阿姨留下來陪你。”
  “YA!芷英阿姨不走了,YA!”
  靚君樂透了地歡呼起來。
  “來,芷英,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吧!”
  成霄溫柔地遨請著。
  餐桌上點著親君最喜愛的豬寶寶的蜡燭,低放著輕靈愉快的鋼琴演奏曲,成霄不停地為芷英和靚君舀湯夾菜。長久的相處以來,盡管芷英仍是那么矜持含蓄,她的冰冷淡漠卻因靚君和她的親密而消退了,看著她和靚君輕言淺笑的溫柔模樣,成霄目不轉睛甚至忘情的發了呆。
  吃過了飯,成霄讓葉嫂帶靚君去洗澡后,邀請芷英列花園中散步。為免客廳對坐的尷尬,也為了已答應等靚君洗完澡一起切蛋糕再走,芷英跟著成霄走到了夜色溶溶、月高風清的花園。
  各种不同的花香混合成一股濃郁醉人的香气扑鼻而來。籣花、含笑、茉莉、桂花、玫塊……開滿了管家的花園。
  芷英听到管成霄一聲輕輕的歎息。
  “姊夫,你在歎气?”
  在好一陣沉默無言的漫步后,芷英拋開矜持,語帶關切地問。
  “人有悲歡离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不外是,一時對人生有一些陳腔溫調的感歎罷了。”
  “人生就是遺樣,明知都是陳腔濫調,卻沒有一個人超塵拔俗,免除這些煩惱。”
  “對所有的凡夫俗子而言,生命的形式就是在情欲兩個字上打滾,消磨了一輩子,然后是一副千瘡百孔的臭皮囊兩手空空地回去,什么也沒有。”
  “想不到姊夫會有這么悲哀宿命的人生觀。”
  “的确是很悲哀。活了半輩子,最大的心得是空虛迷惘,不知所為何來?真是所謂古今如夢,何曾夢覺?”
  “至少你有靚君,她是你的生命最具体、真實的延續。”
  “這點應該是吧!除了她,我一無所有。如果沒有長出她這么一片嫩芽,我就真的只是一根枯枝了。”
  “而我,正是不折不扣的一無所有。像一片葉子隨風离了枝、落了地,就什么也沒留下。”
  芷英的話,令成霄停住了腳步。
  “芷英,我非常高興你今天肯和我講這么多話,但是,你的話卻對我印證了更多你的悲愁和不快樂。告訴我,你真的那么不快樂嗎?你有很多心事,是不是?”
  成霄的追問,換來的卻是芷英的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正触痛了她的心弦,以致她又回复了往昔的深沉和矜持。
  “芷英,抱歉,我不該去探触你的心事,但是,我真的忍不住關心你。告訴我,旖魁對你怎么樣?你們的感情好吧?”
  面對成霄的追問,芷英痛苦地回避著他那炯炯熱切的眼神,只把臉偏向另一邊,不讓他看見她欲泣的表情。
  “芷英,告訴我,你為什么如此地不快樂?”
  “姊夫,不要問我這些乏善可陳的人間俗事,那只會使你已經有一肚子感慨的心情更沉重、難過。”
  芷英不得不以輕描淡寫的自嘲來回答。而實際上,她正极力吞下涌在喉問的淚水。
  成霄卻听得出她帶著硬吶的聲音中那無法掩飾的感情。看她偏著臉惟恐被自己看穿什么的模樣,他有一股強烈的,想把她擁抱入怀的沖動,但是,他克制住了。
  兩人緘默無言地站了好一含儿,直到芷英回复了平靜,才又踏出了腳步緩緩并肩在草坪中踟躕同行。
  “姊夫,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芷菱和你之間發生了什么問題?否則,為什么從我給靚君教琴到現在,都沒看過她在這里?”
  芷英終于又開口說話。
  “不瞞你說,我們的狀況很糟。總而言之是個性不合。然而,天底下個性不合的怨偶何其多,倒不怪上天為什么獨獨刻薄待我!”
  成霄意味深長地慨歎著。
  芷英經此一說,所有的悲情再也抑制不住,始終隱忍著的啜泣終于放出了聲,低低地掩面哭了出來。
  成霄想不到她對這番話的反應會如此強烈,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不住喃喃地說:“對不起,我無意引動你的愁緒,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的自怨自艾會傷害了你─”芷英听他說完這一番話的同時,急切地把他推開了。
  屋里那一頭,隱隱傳來靚君的呼喊:“芷英阿姨!爸爸,你們在哪里?”
  成霄掏出手帕遞給了芷英,柔聲地說:“把眼淚擦掉,進去吧!”
  芷英溫順地拭去了淚痕,隨著成霄走進屋門。
  “芷英阿姨,幫我梳頭發!”
  靚君拿了一把梳子朝芷英扑過來。芷英牽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一邊替她梳頭,一邊說:“靚君好香好香,是最干淨漂亮的小公主。”
  成霄滿眼欣賞陶醉又感動地看著她們,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妻女。然而,他為著這种錯覺或者白日夢而更加不能自己地心酸。
  畢竟,芷英是別人的妻子。唱完了生日快樂歌,她离開了這個家。
  捏著藏在西裝褲袋中的手帕,成霄感覺那微微的濡濕感不只來自芷英的眼淚,還滲有他自己太多太多的孤獨、矛盾、迷惘、苦悶、向往,依戀不舍等种种愁緒所匯集而成的淚水,他想輕吻著它而哭,卻又嘲訕自己的多情与妄想。到最后,只剩一片無邊的脆弱与空虛把他淹沒……。
  盡管感倩生活是如此不如意,盡管內心世界是如此孤獨空虛,身為昂藏七尺男儿的管成霄在忍受苦悶之后,仍不乏興致勃勃地投入生活的豪情。他寄情工作,拒絕頹廢自怨自怜,為每一個找上他的患者貢獻最好的服務。
  自從和芷菱口角以來,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到她了。對她的不滿已從沸騰的狀態逐漸冷卻了下來,一則是因為羅旖魁的勸解,二則是他到底對她有一份殘存的情緣,在時間消逝的淡化作用下,他漸漸淡忘了她可憎的嚴重性与強烈度。
  在最近的一段時日中,芷菱曾主動打電話來認錯言和,成霄也發現,芷菱和芷英兩姊妹雖然极為疏遠、簡直談不上有什么手足之情,但至少芷英和旖魁或芷菱与他本身這兩對男女之間關系的不和諧,全然是因為個性不合等各自內在的因素所起,和芷菱之仇規芷英并無關系,他實在沒有理由為此而与芷菱恩所義絕,所以他在電話中告訴芷菱,讓兩人分開冷靜一段時間再見面。
  正當醫院稟的護士們正暗中詫异著如此久沒見到邰芷菱的芳蹤時,她就翩若惊鴻地出現了。
  可能是忙著錄像的關系,在護士小姐她們看來,許久不見的美艷准老板娘可是清瘦朴素了許多,以往總是艷光四射地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她,這回卻是素衫淡妝,斯文清秀得今人耳目一新,換句話說,今天邰芷菱的舉止打扮,和她常常在戲劇中扮演的文秀織弱女子神似极了。殊不知,這正是都芷菱挽回成霄的手段之一,她要讓他相信,她又回复了當初相識時的純情与溫柔,她要用盡辦法拉住他,因為他有名气又富有,他是她的金山銀庫,是她藉以攀上天去摘星摘月的魔豆。
  “成霄,你還在忙嗎?”
  當她一見到還穿著醫師服的成霄,即使四下無人,她不再像以往一樣把身子貼上去。她只是怯怯地捏著手袋站著喚他,神倩既像一只迷途歸來的待罪恙羊,又像是被老師打過手心后需要父兄來抱著呼气撫慰的小女孩。
  他忍不住又為她那無堅不摧、能夠溶化男儿鋼鐵意志的凄怨神情所炫惑、著迷。
  成霄看到她那楚楚可人的模樣,心就先軟了一大半。
  “剛剛下斑,你坐一會儿。”
  成霄面對失和后又修好的未婚妻,顯得有些靦腆。或者,毋宁說,他對自己為芷菱又一次的炫惑感到心虛不自在。他掩飾地說著,走進內室去更衣。
  換了外出服出來,他的神色也調整得自然多了。
  “去哪里吃飯?”
  他拿了車鑰,千平地問。
  “你作主嘛!我跟著你。”
  芷菱以一千万個乖順的表情和聲音回答,然后她像日本電影中的舊式女子一樣亦步亦赶地跟在成霄身后。
  這景況讓成霄深感好笑与不忍,想起從前芷菱總是一把挽住他,上半身黏靠在他身上,下半身扭擺著走路的媚態,真是相去何止千里!他停下腳步等她走近來,放慢速度和她并肩一齊走,并且說:“今天沒錄像?”
  “沒有,劇本還沒赶出來。”
  她回答得一絲不苟,一點也不敢瞎扯打屁。
  “近來好吧?”
  成霄又問。
  這樣的寒暄几乎讓芷菱就要無法忍受,但她机靈地偷瞄他一眼,發現他的神色并沒有想象中的嚴肅和冷漠,于是哀怨地說:“除了工作,就是閉門思過啊!”
  成霄聞言笑了笑,替芷菱打開車門后,自己再鑽入駕駛座發動他的白色蓮花。電門開啟后,漂亮的儀表板粲然亮起,像万里無云的一片清夜星空。
  “閉門思過的結論是怎樣?”
  熱車的空檔,成霄又問。他終于再度轉臉用心地凝視她,聲音顯然柔和了許多。
  聰明的芷菱覺察得出,成霄似乎已經回心轉意了,心中不禁得意又僥幸起來。因為在她离開她居住的套房之前,她可是和命運之神下了賭注并且抱著志在必胜的決心和自信的。她心里正在嘀咕自語,告訴她的對賭者說:“看吧!第一回合我可不是又贏了。”,可是,表面上她万分畏怯与卑屈地說:“人家說過好多吹,知道錯了嘛!以后一定努力保持舌粲蓮花、口角春風,好不好?”
  芷菱的劇本背多了,加上她有備而來,几句話听得成霄真有“眼界大開”的感覺,他操縱方向盤把車駛出地下室,滑進華燈初上的城市中,面露笑容地說:“几天不見,怎么變得講話引經据典,這么有深度?”
  听成霄夸贊,芷菱心中更樂,繼續一本正經地表演說:“讓你知道人家是真心真意地要修心養性嘛!本來人家還不敢來見你,怕你給我吃閉門羹。但是,我實在太想念你了,穆罕莫德說,山不來就你,你去就他;即使你會因此而看輕我,我也忍不住要來看看你……。”
  芷菱才講到一半,成霄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覺得今晚的芷菱真是既天真爛漫又和以往大不相同,他伸手去摸摸她的肩頭,稱許地說:“芷菱,你今天真是存心逗我,是不是?”
  看成霄高興,芷菱內心有一億個快意稱心!想不到這么几句借來的台詞這么管用!管成霄被她哄得昏頭轉向算是他活該,誰叫他漠視她,向來不看連績劇和單元劇!這几句台詞可是兩天前才在電視上播出的,念詞的正是她邰芷菱大姑娘!
  芷菱謹慎地不敢多說話。整個晚上她對成霄百依百順,陪著他吃飯兜風,一路上謹言慎行,直到在竹圍吃了消夜,兩人喝了一些陳年紹興后,芷菱開始喊頭痛,成霄才把她送回石牌。
  正好又是詹娜不在家。
  芷菱臉色發白,重重地喘著气。身為醫生的成霄以手探測了她的脈搏和体溫,竟然是脈搏稍顯緩弱,体溫卻稍微升高。
  “芷菱,你的酒量是不錯的,怎么才喝了一些,就不舒服呢?”
  成霄關切地問。
  芷菱躺在床上,一副病懨懨、不胜虛弱的樣子,捧著胸口說:“最近身体不太對勁,前几天在攝影棚大吐了一陣,躺在化妝閒吊了兩次點滴呢!”
  “哦?”
  成霄聞言,又急忙去翻看她的上眼臉。
  “成霄,我又想吐了!”
  沒等成霄看個清楚,芷菱翻下床來,躲到浴室襄去,好一子才捂著嘴走出來。
  “吐了嗎?”
  成霄想去看她的嘔吐物,芷菱擺擺手說沒有,卻是一臉作嘔的痛苦表情。果然她躺在床上不到兩分鐘,又沖進浴室真的大吐起來,成霄親眼看到她吐得猛烈凄慘,十分心疼,卻不知道她在第一次躲進浴室時偷偷喝了几大口的吐根漿!
  芷菱忍著痛苦,趁著成霄忙著替她擦拭揍扶的當儿,把吐出的穢物沖了,又堅持漱了好几次口才躺回床上。
  “芷菱,看來你是得了腸胃炎,實在不該再去吃螃蟹、喝酒。你身体不好,怎么不早說呢?”
  “人家不忍心掃你的興,舍命陪君子嘛!”
  “小傻瓜,真把命陪掉了,我還要為你,一點都不領情,嘿!走,馬上去看醫生!”
  成霄命令她。
  “不用了,我昨天才看了醫生,藥還沒吃完呢!”
  芷菱從床邊框上拿出一包藥,和了冷開水就吞了,叫成霄真是拿她莫可奈何。
  “成宵,我好虛好虛,你回去了,詹娜又不在,我該怎么辦?”
  芷菱的苦肉計眼看已要得逞。接下來,她將施展三十六計中另一高招。
  “怎么辦?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看我會去下你不管嗎?”
  管成霄不疑有他,在懶骨頭上靠了下來,准備為芷菱廝守一夜。
  芷菱按兵不動,乖乖在床上躺了一兩個鐘頭,才听見管成宵開始微微打鼾。于是她嚶嚶地哭泣起來,哭聲逐漸持續加大,直到把管成霄惊醒。
  成霄一躍而起坐到床邊,問道。
  “又不舒服了,是不是?”
  芷菱搖搖頭,眼淚沿耳鬢滑到枕上來。
  “不然你不睡覺,哭什么呢?”
  成霄伸手替她拭淚,她像落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兩只手抓著他的手腕不放,眼淚一串地連著滾下來。
  “成霄,我是不是一個惹人厭、招人煩的孤魂野鬼、沒人要,沒人關心,沒人重視我的存在,好象在這個世界上是多余的?”
  她故意把成霄的手肘放在她的酥胸上,卻故作不在意的說些傷心話。
  成霄的手背一触及芷菱的胸脯,便适時翻持過來變成了以他的手掌覆握她的手掌,并安慰她說:“別胡思亂想了,人在病中的想法都比較悲觀。”
  芷菱听了大失所望,她最拿手的悲情台詞現在竟然發生不了作用,他連一句窩心体己的話都舍不得出口。好在他的手還握著她的,人也還坐在她床邊。
  “成霄,我不要抓孤單單地過日了,我們結婚好不好?”
  芷菱忍著心中一團熊熊欲火,可怜兮兮地哀求。好不容易把成霄留在香閨中過夜,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机會,她不相信管成霄逃得過她軟玉溫香抱滿怀的誘惑。她在說著這些話的同時,撐起上半身把臉埋進成霄的兩腿上,并伸手環抱了他的腰。這是個蓄意挑逗的動作,卻因為配合芷菱整個晚上中規中矩又楚楚可怜的表現中顯得如同小鳥依人的自然与真情流露。
  芷菱的求婚和動作都讓成霄大感意外,只因她的演技太好,掩蓋了她狂野而熾烈的企圖心。”“你還在生病,我們先別談這個問題。把身体養好更重要。“成霄很快又把她扶起靠回在枕頭上,平平地再說一句:“放松下來,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
  他把她的手塞回毯子里,自己又回到懶骨頭去倒頭大睡。
  他的語言就是這么貧乏、乏味。
  芷菱恨得牙痒,卻也不敢再造次。手段僅能到此為止,她不敢太激進,否則极可能像攝影棚里某個道具工人的口頭禪一樣,“吃緊撞破碗”,她可就落個一場空了!
  死了心把床頭燈完全熄滅,她鑽進毯子里咬牙切齒地重重咕噥了一句:“管成霄,本姑娘總有一天要讓你失身當不成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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