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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名身著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翻牆而出,背后背著一個同色包袱巾,那包袱看來沉甸甸的,一看便知裝滿了物品。他扯下臉上的蒙頭巾,露出一張卑鄙委瑣下流的三角臉,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嘿嘿笑了几聲便要离去。
  剛跨出几步,突然間從巷子轉角處沖出几名捕快將他團團圍住。
  “王小二,你今天逃不了了,快快束手就擒!”韓千劍手中提著劍抵住王小二的胸坎。“有我韓千劍在,你休想在城里來去自如!”
  他后頭的三名捕頭也擺出陣勢,今晚非將王小二拘捕到案不可,不能再任由他在縣里到處行竊;大大小小的當舖銀樓都快被他偷遍,遭受損失的主人家全上衙門找縣老爺理論。
  這事在城里已拖了個把月了,那些失主們還打算聯合上告本省知州大人,到時縣老爺就難看了。
  于是在縣老爺的要求下,韓千劍領命在十日內要將這個小賊逮捕到案。
  他先逮著了負責替王小二鎖贓的毛三,逼問王小二下一個可能的行竊目標,同時喝令毛三必須唆使王小二務必至下個目標物去,同時又在目標物設下埋伏,准備將他一舉成擒。
  果不出所料,王小二出現在陳老爺府上,帶出一整個包袱的贓物,正想离開時便被韓千劍率人攔下。
  見韓千劍率人堵在前面,王小二心知不妙,早就風聞縣老爺此番請回高手在本縣坐鎮,還想著別和他打照面,不料今夜就碰上了。他腦袋里轉了几轉,錢和命,還是老命一條比較重要。
  “嘿嘿,捕頭老爺,小人不過是討個生活而已,干啥這么苦苦相逼咧!”涎著臉笑著說,冷汗自他額角上滑下。
  韓千劍聞言劍眉倒豎:“你說的是哪門子狗屁不通的話!”
  王小二見韓千劍打算來真的,忽地把背上的包袱丟向衙役們,里頭的金銀球寶砸向衙役的臉面,他們紛紛抬起手阻擋,王小工趁此良机便要竄逃。
  韓千劍不給他机會,騰身一躍,便落在他面前,劍鞘抵住他頸子。
  王小二万分恐懼地盯著自己脖子上的紅豆杉劍鞘,而韓千劍以劍鞘逼他緩緩至牆壁,雙手高舉。
  “韓捕頭饒命……“王小二邊說邊跪倒在地。
  “扣住他!”
  韓干劍甩袖轉身走開,几名捕快趨上前以繩索縛住王小二的二及軀体。

  一大早街上便沸沸揚揚的,不少人交頭接耳地傳說昨夜韓捕頭抓到王小二的事跡。每經過一次渲染,韓千劍便增加一分神勇,還有人說他昨夜目睹了一切,親眼見到韓捕頭施展他絕世武功,如何將王小二制服云云。
  “只見那韓捕頭劍光一閃,十步內的東西應聲斷成兩截。而王小二想溜時,韓捕頭腳尖一點,便擋在他去向前,手刀輕輕划過王小二的臉頰,王小二的臉馬上裂開一道口子,血液流淌了下來,嚇得王小二再也不敢移動半分,乖乖束手就縛。”
  有些人就拿著扇子,模仿茶舍里說書人架勢幫韓千劍宣揚。韓捕頭當下便成了城里的風云人物,孩子們紛紛把韓千劍當成偶像,几個孩子還跑至衙門探頭探腦,想看看韓捕頭他的模樣。
  藍菊悠納悶地看著店里頭不停竊竊私語的客人,瞧他們個個臉上挂著興奮笑意,眼瞳閃閃發光,臉頰燒著紅紅的霞光。她招手叫來小豆子和小春子,他們兩個多和客人相處,應該知道城里發生了什么事。
  “城里有什么新鮮事嗎?”
  “報告菊子姐,据說昨儿個夜里,韓捕頭派人把那個做惡許久的飛賊王小二逮著了。”小豆子以手巾擦去額上的汗水,這惱人夏季總教人不由自主地滿身臭汗。
  藍菊悠挑高了眉頭,還真不能小覷這位捕頭大人呵!開張第一件大事便是把城里頭人恨得牙痒痒的賊子給送上枷鎖。問著了她想知道的事,她便又一頭鑽進廚房里忙東忙西,可不能讓上門的客人餓著了,那可是有損她的名聲。
  “藍大娘,昨儿和您打的兩籠包子可出籠了嗎?”
  遠遠的,陳大嬸就拉開了嗓門叫貨,生怕遲了包子就讓人買完了。
  從另一個街頭,韓千劍拖著腳步走來。他清早梳洗后找不到空閒吃東西,縣老爺拉著他問東問西的,還有几位失主拉著他猛謝個不停,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下來,他自覺有些体力不支,都快吃午飯了他才找個藉口說出來采買,擺脫了那些人。
  前腳才剛要跨出衙門,后頭又沖來一批說想拜師學藝的小伙子,幸好他溜得快,否則又別想打牙祭了。
  才走到轉角便听見有人對著菊香樓高喊要包子,這倒引起他的好奇。
  “這位大娘,這菊香樓也賣包子嗎?”
  陳大嬸點點頭:“是啊,韓捕頭,你剛來不曉得,藍大娘的包子可好吃了,我家的小狗子一吃就是五個,不多買一些不夠吃啊。”
  韓千劍半信半疑地隨同陳大嬸走向菊香樓。
  小春子瞧見他來了便高聲喚他:“韓捕頭,你來啦。”
  陳大嬸狐疑地盯著韓捕頭:“捕頭大人,小春子和你熟識嗎?”
  韓干劍羞赧地笑了笑:“還好。”
  藍菊悠听見小春子的喊聲,又從廚房跑來,沖著韓千劍喚道:“喂!來幫個忙。”
  見韓千劍還站在原地不動,藍菊悠索性直接跑來拉著他的手直往廚房去,指著灶上冒著熱气的蒸籠。
  “那兩籠就麻煩你了,幫個忙把它們抬出去,我一個人拿不了。”藍菊悠理所當然地瞧著他。
  韓千劍一臉莫明其妙,這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他成了菊香樓的跑堂小二?
  “怎么還呆呆地杵在那儿,快啊,陳大娘等著呢!”
  藍菊悠拍拍他的肩,還把手靠在他的臂膀上。
  韓千劍楞了下,一臉不贊同地甩開她的手。她還是這樣瘋瘋癲癲,不管是婦道人家或是黃花閨女,隨隨便便搭在一個男人身上就是不知羞恥。
  他卷起袖子使把那兩個蒸籠拿起,走至外頭,讓兩位小二將里頭的包子包起來,交給陳大嬸。
  藍菊悠抬高下巴瞪著韓千劍:“喲!韓捕頭您方才是什么意思,把我的手給甩開,是看不起我藍菊悠嗎?”
  看見她帶著怒气的眼瞳,韓千劍心知不妙。俗話說:惹熊惹虎,千万別惹母老虎。他放下袖子,不落痕跡地退開兩步。
  “一個女子本不該隨便倚著男人,不合禮教,也有失你的名聲。韓某本不該唐突。”
  “嗟!所以我就討厭古代人,囉哩叭嗦的一肚子不合時宜。”藍菊悠朝著他比了個不雅的手勢。
  “藍掌柜,請注意你的身份。別都是和男客人打情罵俏的。”韓千劍一本正經地板起臉孔,伸手便要將她卷起的袖子放下。
  誰知藍菊悠毫不客气地以手巾抽了韓千劍的手臂一下。
  “喂!客气一些,方才是誰猛強調禮教的重要性,結果居然對個弱女子動手動腳的。”
  韓千劍自知理虧,可他也說不上為何想替她將挽上的衣袖拉回,悶著怒气找個位子便坐下,舉杯自行斟滿涼水便入口。
  小豆子和小春子想上前招呼他,但被藍菊悠攔下。
  她大搖大擺地走到他的桌前,一只腳便跨在凳子上,湊近韓千劍面前,深棕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韓千劍瞧,韓千劍被她瞧得有些許怒意。
  “客官,想來點什嗎?”她眨眨眼睛。
  韓千劍沉吟片刻:“來些包子和一道小菜就好了。”
  藍菊悠拍拍手,插在腰帶上:“失禮,包子全賣完了,客官明日請早。”唇畔彎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那兩碗白飯和兩道小菜。”韓千劍又喝下一杯涼水,他實在餓了,不想和她再攪和下去。
  呃?她轉入廚房里頭,片刻后又提著一只小竹籃走出。
  “豆子,把這些東西拿去給韓捕頭吃,別教他餓坏了,咱們菊香樓可擔當不起。”
  “菊子姐,怎么你不自己拿去,人是你嚇跑的,為何我得跑腿?”
  藍菊悠一瞄他,小豆子便不敢再有第二句話。
  “我得去查查我們回去的事,沒空理會他。你去就行了。”她眉眼一挑,傲气凌人地說道。
  小豆子一臉哀怨地提著籃子循著韓千劍的方向跑去。哪知韓千劍的腳步早已回到衙門里,小豆子只能請侍衛大哥帶他進去。左等右等等不到韓千劍,一問才知曉縣太爺找他去談天,就在衙門后面老爺的住所。
  繞過一個大大的回廊,侍衛帶他等在外頭,由侍從入內稟報,老爺批准才得進入。小豆子一進去便見到韓千劍和老爺正嗓飲著茶湯。
  “這菊香樓的女老板到底是何來歷,為何老爺您讓她這么放肆地在城里開店做生意?”
  韓千劍背對著小豆子,不知道他走了進來。
  縣太爺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藍掌柜手藝高明是眾人皆知的事,至于其它的表現只能說她是豪爽過人,巾幗不讓須眉……”
  韓千劍瞄了縣老爺一眼,瞧他的笑意中隱隱含著一抹淡淡的譏誚,他心底也有几分了然。自古女人還是乖乖待在家里的好,別出來拋頭露臉,不然就是像藍菊悠這樣,受人輕瞧。日后他還是得要好好說一說藍菊悠才行,做人還是得守本分來行事,才合乎中道,合乎孔老夫子的訓斥。
  “不過,想想她一個寡婦,在這儿討生活也是不易,不如就由她去了。”他頓了頓。“不過前陣子听說城里的張老板有意思娶她做六姨,不知親事談得如何?”
  “六姨?”韓千劍納悶地問。
  “是啊,難不成你以為一個寡婦能當正房妻子么。”
  縣老爺理所當然地說道。
  韓千劍輕輕歎口气,其實這藍……藍掌柜人也不錯,算得上是美人胚子,可惜遇人不淑,嫁個活不過三柱香的短命相公,一切都是命吧……不過,回頭還是得說說她。
  “我們家掌柜生得是貴妃娘娘命,可不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住。憑張老板也想娶我家掌柜,真是老母豬上樹,有得拼了!”小豆子忍不住插嘴。
  “怎么你在這儿?”縣老爺問道。
  “掌柜命我送些吃食給捕頭大人,免得他餓著了。”
  小豆子亮亮手中的提籃。“都在這儿,捕頭用完再煩勞送回我們那儿。豆子我先告辭。”
  “捕頭好福气,尋常藍大娘她是不兼外送,連她的老主顧趙員外她也不理的。”縣老爺以扇骨敲敲韓千劍的手臂,眸光中透著揣度。
  “哪儿話,可能是藍掌柜見我幫城里立了大功,才特為我整治的食品,沒什么特別的意思。”韓千劍四兩拔千斤把話題調開。敢情這儿的人閒著沒事,也愛嘴碎叨念,要緊被逮著了話題,那可真沒完沒了。
  “我回房去吃東西了,不扰爺清靜。”他提著竹籃走出廳門。
  而縣老爺也不以為意地拿起卷宗來閱讀。
  從韓捕頭上任以來,据下面的人回報,宵小之輩少了許多,當初答應韓捕頭的毛遂自荐還真是明智的決定,他得意地捻捻山羊胡子。
  籃子里隱隱透出的菜香教韓千劍打從心底感到安适,說來好笑,菊香樓的食物是他打從來到城里落腳最讓他覺得親近的東西。
  韓千劍原本緊抿的唇瓣不覺展開笑紋,腳步亦輕快許多。

  從林間穿過的夜風,將暑天的熱意消散不少,搖曳的月影從樹間篩下在山徑上拋落許多銀屑盤的光片。
  韓千劍拉著他的老馬于樹枝上緩緩走著,山里頭空寂無人,獨有夏虫平添細音,或是他不經意踩碎的枯葉發出的沙沙聲響。
  逛了這么一圈,他不覺感到有些餓意,可是在這深山野地里哪來的東西果腹解饑?
  他拉住韁繩,舉目四望,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山里頭不只他一個人在。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中了箭的野雞摔在他腳邊,韓千劍好奇地撿起那只雞,這么晚,還有獵戶在打獵嗎?
  “唉,你怎么在這儿?”一個輕盈的身影無聲地落在他身畔。
  韓千劍一看原來是藍菊悠。她穿著一身藍灰色的褲裝,背后扛著箭筒,一手拿著弓,另一手則握著系著石塊的布條。汗濕的發絲貼在她額上,盤好的髻已有些凌亂。
  “那你又怎么在這儿?”韓千劍反問。她裸露在外的手肘上有道血痕,似乎是被獸類抓傷的,他忍不住以指尖触碰那傷口,但旋即像碰著了燒燙紅的烙鐵似地縮回。
  藍菊悠看看自己的手,不以為意地笑道:“不礙事。”她伸手朝向韓千劍。“我的獵物。”
  “這只雞?”
  藍菊悠點點頭:“是啊,要做我包子里的餡料。你不知道嗎?雞肉清爽不油膩,教人百吃不厭。”
  “你都是這樣找包子的料嗎?”韓千劍助她把背上的獵物放到老馬背上,有兔子和野雞類的收獲。“你一個人不怕碰到什么危險嗎?”
  “有啥好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嚇自己。”藍菊悠伸展身子,拿掉那些后輕松許多。“再說誰敢招惹我,我就送他一箭。”
  韓千劍笑道:“你太放肆了,不是個女人家該有的樣子。”
  “該什么樣子?”藍菊悠瞅著他,這個冬烘先生又想發表什么高見,不過耳尖的她卻听見不尋常的异聲,好象是人類饑腸轆轆的聲音。
  “你晚上吃了嗎?”
  韓千劍吶吶地扯動嘴角,被她發現了。“沒怎么吃……現在餓了。”
  “既然餓了為什么不來捧我菊香樓的場,不給我面子啊。”藍菊悠老大不客气地以食指尖戳戳他的胸口。
  韓千劍別過臉去不回答,其實他有那么一瞬間差點走到菊香樓,可是他想想怎么這么簡單地就被藍菊悠的手藝給征服了,一時心有不甘,便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隨意吃了點面就算了事。
  “我也餓,不如就烤只雞來解饞吧。”藍菊悠興奮地提議。在山林中燒烤,是多么富野趣的事儿啊。她拍拍手,先前他在菊香樓時見過的大黃狗踩著躍跳的腳步而來,背上還綁著一個布包。“大黃背上的包袱裝的是一些調味料。”
  藍菊悠說到做到,馬上跑進林子中抱了一些枯枝,掏出隨手帶著的火种,于路邊燃起小小的火堆。韓千劍立在一旁看著她的舉動,藍菊悠瞟他一眼,站起身來,兩手插腰。
  “喂!你木頭人啊,去砍些柴火來啊。”
  “我?”韓千劍愣住。砍柴火?手邊又沒斧頭。
  “是啊,不是你,難不成是我嗎?”藍菊悠抽出箭筒中的刀子,在他眼前晃著。“我這是廚子刀,專管廚房里頭的事,砍柴這回事當然就交給你腰上的劍。”
  她拍拍韓千劍上配劍:“敢情這劍是挂著好看的?”
  韓千劍無奈地走入明暗的林子中,算他倒霉,碰上個不講理的女人,手中的青鋒劍還真是糟蹋了,拿來砍柴,被鑄劍師傅听了,師傅一定痛徹心扉,捶胸頓足。
  火光點亮他們周遭的林地,光源之外的地方更形黑暗,老馬儿臥一邊,拉出的影子斜斜地划過大半個林子,更遠的地方影子和黑暗合成一体,分不清景物的樣子。
  藍菊悠專注地烘烤著木架上的雞肉,經過她涂抹隨身都帶著的調味料,再經火烤,雞身烘成濃金色的外皮,散著誘人的香气,挑逗著韓千劍的食欲。
  看著韓千劍目不轉睛的神情,藍菊悠忍俊不住笑了開來。拭淨刀刃后,她切下一塊熱騰騰的肉塊給他,滿意地看見韓千劍惊奇的神情。他的表情真是對一個廚子最大的恭維。
  “喜歡嗎?”
  韓千劍點頭,肉鮮美多汁,咬下去,肉中的汁液充滿口中,辛香甘甜,咸淡适中,金黃色的外皮另有風味,教人意猶未盡……
  “這只雞就算我款待你,下回記得來店里捧場。”
  藍菊悠不忘交代,開玩笑,如果菊香樓沒客人,那她就得喝西北風,怎么可以讓這种事情發生。所以,說什么也要把客戶拉緊。
  “藍掌柜你……”
  “我怎么著?”藍菊悠切下雞腿給自己。
  “你的舉止應該注意,該留心的禮度儀法要謹守。
  別像個風騷的女人,”韓千劍語重心長地說著。“否則會讓人看輕。想再找個依靠就難成了……”
  藍菊悠眼瞳轉了一圈,再嫁,她為什么要嫁人?就是不想嫁人,不想有人纏,才說自己文君新寡的,這捕頭說些什么傻話。不過她轉念一想,還是有蒼蠅死盯著她,也許就是人家還不怎么看輕她的結果。攫在心中琢磨著,是該再想些法子教那些蒼蠅滾遠點……
  “藍掌柜,你究竟听見了沒?”韓千劍在她面前搖著手。
  藍菊悠吊儿啷噹地點點頭。再說吧,再說吧,她在心里頭回答。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又是每月一次的市集,攤販擠滿了整條街。每當這個時候就是衙役得特別留心的時刻,因為當街上塞滿了人,也就是扒手當道的時机,不在街市中多巡几回,那些扒手們就當城里沒人管。
  轉了個彎,韓千劍和三名捕快走入購物的居民中,其實趁著市集來采買的人不光是在住城里的居民,還有隔著几十里路外的村落庄戶。因為這儿實在是太偏僻了,很少有商人會來到這儿,是故,每月一次的赶集對他們來說是重要的生意,趁著這個時机還可以在街市中將自家种的成品拿來販售,多少可以貼補家用。
  一個身材矮小,佝僂軀体的男子,眼神在其他人上頭飄啊飄的,稀疏的山關胡子用手梳了梳,看在韓千劍眼里就覺不對,瞧他那副鬼祟模樣,絕不是什么善良的百姓。
  那男子魚樣地滑過身畔的人們,裝成若無其事的樣態,口中還吹著不成曲的口哨。他撞了一名外表光鮮的人一下,同他賠個不是后,兩人便散開,下一刻那人要掏錢付帳時惊覺荷包不見蹤影,慌忙高聲叫喚:
  “有賊啊!有扒手啊……”
  韓千劍連忙施展輕功步法追上前去,被他相中的獵物很少有逃脫的机會,更何況只是這种毛頭匪人。
  不過今天的街道擠滿了人,妨礙他的步子。
  同時那小像泥鰍般滑溜,到處在人群里頭鑽動,總是离他約三步遠……
  可惡!再這樣下去有損他威信。韓千劍打定主意,騰身躍起,踩過兩位路人的肩頭,搶上前伸手抓住竊賊的手臂,使出擒拿技將他擲倒在地。那小賊哀哀地叫出聲來。
  “看你怎么跑?”韓千劍以繩索縛住那人的雙手。
  “哎呀!韓捕頭好俊的身手。”一個嬌滴滴的女音插入。
  韓千劍呆了下,這聲音好熟呀,抬頭一看,原來他正好在菊香樓前。
  那話音的主人正倚在門邊,笑盈盈地瞅著他。她臉上薄施脂粉,唇上染了胭脂,紅艷艷地像是盛開的薔薇花瓣,在她笑顏上盛放;著一身藍色衣裙的女子,如黎明破曉時的天頂的那抹天色,帶著涼意如同水流似地溜過心田,滲入其中……
  “你是——”
  “我是藍菊悠啊。”她淺淺笑道,舉止中流露出的媚態教韓千劍一時傻了眼。
  “唉,藍掌柜,你今儿個怎么換了姿態啊。”一名上門來的客人帶笑地問。
  “還不是韓捕頭教的么!”藍菊悠輕佻地以手臂撞了來人的胳膊。“他說女人家要有女人家的模樣,韓捕頭的話絕不會錯,所以我反省了一回,決定按捕頭的話行事。”
  來客傻呼呼地笑,今儿個是交上什么運道,居然受藍掌柜的青睞呵。
  “來來來,快進來坐吧。”藍菊悠攬住他的手,笑盈盈地引他入內。
  “哎呀……痛啊……”
  突然間韓千劍手底下的扒手殺豬似地嚎叫起來:“大人,開恩啊,我的手快斷了……”
  “對……對不住!”韓千劍連忙松手。“不好意思。”
  “大人,”那人苦苦地哀求。“我也只不過搶了個荷包罷了,用不著將我的手廢了啊,大人……”
  其他的捕快赶來,接替韓千劍捉住人犯,而韓千劍則呆呆地望著菊香樓里穿梭來回,不時發出銀鈴笑音的藍菊悠。瞧她眼波流轉,在客人和客人間游移。前些日子里她掩不住的英气消逝無形,仿佛是一場清晨的淡霧散去無痕,現下全是輕佻流媚。
  “是我錯了嗎?”韓千劍喃喃自語,還是天下女子皆如此善變?
  “哇——”后頭的捕快紛紛發出無意義的贊美聲,呆呆地注視改頭換面后的藍大掌柜。
  “早就覺得藍掌柜漂亮,不料打扮起來更美了……”
  仿佛听見他們的話語似的,藍菊悠回首望向他們的方向,拋來一個媚麗笑意。
  看得那些捕快們骨頭都快醉了,全身軟癱,滑坐到石板地上去。
  獨有韓千劍一時岔了气,咳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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