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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她不能忍受禁錮!這已經是第几天了?月影突然感到一陣惊慌,雖然歐陽把柴房改裝得既高雅又美麗,但不管它看起來像什么,牢房就是牢房,對她而言,并沒有什么分別。
  月影翻轉過身子趴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里,這動作卻激起她一陣劇烈的頭痛,覺得四周圍所有的東西都朝著她擠過來,她從來沒試過這么久沒有出去呼吸過新鮮空气,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被逼瘋了。
  她听見鎖的聲音,不一會儿,柴房的門應聲而開;她不用多加猜測就知道是誰來了,歐陽每天都會到這儿來看她好几次,通常是送飯,有時也會來看看她是否需要添衣,會不會著涼?
  他輕輕地接近她,月影雖然沒听見腳步聲,但對歐陽的感覺不必用聲音就可以确定,她靜悄悄地維持原來動作,理也不理他地蜷在那儿。
  “你……還好吧?”他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他坐在她身邊,俯身憂慮地看著她,溫柔地將她翻過身來面對他,惊見那總是活力四現的美麗眸子黯淡地嚇人。
  “我快要死了。”她有气無力的聲音,證明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心惊地用手拂過她前額,再順勢替她拂去臉上的發絲,月影側過臉去,但仍避不開他溫熱的手掌;他是如此有力且溫暖,即使是在這么令她生气的情況之下,他看起來還是那么值得人倚賴。
  不像是受寒啊?歐陽迅速地檢視周圍過后,看見放在一旁動也沒動過的午膳,不悅地擰緊眉頭說:
  “如果你還是繼續這樣下去什么都不吃……沒錯,你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是嗎?”她懶懶地支起手肘,“我為什么要吃?每天都待在這儿也不出去,肚子根本就不餓。”
  “你一定餓了,你從前天晚上就開始沒吃東西,你沒有那么久沒吃過東西的經歷。”他淡漠的語气很堅定,“那些冷的就別吃了,我帶了新的食物過來。”
  才一個轉身,他不知道從哪儿拿來一堆吃的東西,都是月影沒見過的,可能是他剛才帶進來的,剛好兩份,歐陽也打算要陪她一起吃吧。
  他對她的事情一清二楚,月影覺得很生气,因為歐陽是她的獄卒。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餓了?”月影彈坐起來,也不知道哪里生出那么大力气,她用力地戳著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餓不餓,只有我自己知道,你要關就關,千万別管到我肚子這一方面來,如果我想餓死也是我高興。”
  歐陽恨恨地詛咒了好几聲,“我要是讓你在我眼前餓著,那才是該死。”他端起其中一樣菜肴,“你是要自己吃還是要我灌?”
  他發現她賭气絕食之后,立即帶了食物要來陪她吃飯,而月影卻用這种方式對待他,怎能教他不气結?
  “隨便你怎么樣。”月影气忿地說:“就算你用灌的,也得看姑娘我吞不吞進去。”怒火使她的黑眸再次有活力起來。
  歐陽冷冷地看了看她,才緩緩說道:
  “我可以點你穴道再灌,不過……那有多么痛苦你清楚,你好好考慮一下。”
  月影正打算頂嘴,正巧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阻住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爭辯。
  “王爺……”
  歐陽示意他閉嘴待會儿再說,然后起身离開,指著月影交代:
  “你好好斟酌,等我回來,你可以跟我一塊儿吃,要不就讓我……”他加重語气,“喂你吃。”
  月影气呼呼地看著他离去,才死命瞪著那份食物,突然間……
  她的眼睛一亮,伸手探入怀中拿出一包藥粉,洒在歐陽的那份菜肴上,還充分地攪拌之后,臉上露出快樂的微笑。
  ***
  樂平公主拖著夫婿尉云來見歐陽,因為沒有月影消息,她每天提心吊膽的,尉云拗不過她,只好帶著妻子來到這儿,以他對歐陽的了解,要是運气好一些,說不定他會忘了上回在他家的事。
  他們就可以趁机見上月影一面。
  “怎么那么久?”
  面對著妻子的埋怨,尉云只能苦笑,在等待通傳的時候,他還以為歐陽會气得連見都不見他們呢!現在這樣還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他卻不敢對妻子說。
  尉云平常就很不重虛禮了,但歐陽的情形比他嚴重十倍以上,他的態度可以用“粗魯”兩字來形容。
  “王爺駕到。”
  尉云偕妻子站起相迎,才見到歐陽出現,沒兩步就跨到了他們面前。
  “什么事?”
  樂平听見他不加修飾的粗豪大吼,赶緊躲在丈夫后面。
  “樂平好一陣子沒見到月影了,想要探望她。”
  歐陽瞪她:
  “你以為我會虐待她?”
  樂平的性子一向是吃軟不吃硬,也板起一張臉踏出一步怒道: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久沒跟我聯絡,要是她還好的話,你就讓我們見她。”她不理會丈夫的阻止伸手推開尉云繼續說: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打她?”
  “打她?”歐陽的表情像是受了冒犯。“你以為像月影那樣的人……可以挨得了我打?我看起來像是會打女人的人嗎?”
  “要不然你為什么不讓我們見她?”
  “我有說不讓你見她嗎?”歐陽气急敗坏地說。
  尉云笑了,樂平的激將法成功了,看來老婆還是高明得多,這招要是讓他來使……一定不靈。
  “那帶我們去見她。”
  “現在?”
  樂平仰起頭說:
  “當然是現在囉!要不然怎么知道你有沒有掩飾事實。”
  尉云差點沒笑出來,但見到歐陽鐵青的臉色,忍住了。
  歐陽所說的話像是從齒縫硬擠出來的。
  “好吧!跟我到柴房來。”
  樂平惊叫:
  “柴房?!”
  就連尉云也不得不惊訝了,沒想到歐陽真的會虐待郡主,將她關在柴房。
  “愛來不來隨便你們。”他轉身就走。
  ***
  月影郡主在將那包已為歐陽准備多時的“秘藥”放在食物中之后,高興又得意,一張臉笑咪咪的,眼睛都瞇成一直線了。
  歐陽打開門時,見到的正是這种情形。
  “你怎么了?”
  月影斂起得意神色:
  “沒什么,沒什么。”
  有點奇怪,她那個樣子好象很高興看到他一樣,她剛才見他還像見仇人般眼紅,他才想要開口問個清楚。
  樂平公主沖進來問道:
  “月影,你有沒有怎么樣?”
  “你怎么來了?”月影喜形于色地跳下床來。
  “逼尉云陪我來的。”樂平話才說完,駿王就跟在妻子后頭出現,他仔細打量了這間改裝過的柴房,看得出來歐陽的用心。
  “改裝得非常高雅舒适。”
  月影長聲呻吟。
  樂平冷哼了几聲之后說:
  “再怎么高雅舒适,柴房就是柴房,有什么好贊揚的?”
  “正确地說,應該叫牢房。”月影覺得有必要補充說明。
  歐陽面無表情地插口說:
  “既然知道這是牢房,一個囚犯有這种牢房還有什么好挑剔的?”他忽略掉月影咬牙切齒的神情,指著那仍然沒動過的食物又說:“我不是叫你要吃嗎?”
  那是什么態度?月影气得想要立即發作。算了!小不忍則吼大謀,她再忍一忍他好了。
  “呃……一個人吃東西很沒意思。”她裝作無趣模樣,還輕輕地歎了口气。
  樂平撫掌大叫同意:
  “對啊!一個人被關在這儿怎么會吃得下?”
  尉云對妻子的行為只不住搖頭,明知她是在為月影搖旗助威,就算月影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她也會舉雙手雙腳贊成。
  至于他這一邊嘛!就得站在老婆這邊了,所以:
  “太好了,剛好我們也還沒用膳,干脆大家一起吃好了。”
  “怎么可以!”月影惊呼,這才惊覺失態住口,改為吶吶地說:“東西不夠四個人吃啦。”
  尉云環顧四周,發現原先剩在那儿的午膳,“夠啦,我們也不太計較。”
  月影正待要說,沒想到歐陽先開口。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就坐下來吃吧!”他已經沒空和他們閒扯淡,心里一直擔心月影還沒吃任何東西。
  尉云將東西全放在桌子上頭,月影看著那盤“特餐”被移至駿王夫婦面前,冷汗涔涔地滴下來,她不住地跟樂平眨著眼睛打著暗號。
  “怎么?”樂平會錯意地說:“這個菜好吃?”她舉箸指向那一盤“特餐”。
  “不對,不對。”月影急急忙忙地站起來將那盤菜端到自己面前。
  “你愛吃?”尉云這么問。
  別開玩笑了,她瘋了嗎?“是……是,我就愛吃這個,你們千万不要跟我搶。”
  “是嗎?”歐陽露出笑意,她終于有食欲了,“那你就多吃一點。”
  “喔,我會。”這下她死定了,這是什么世界?天理何在?
  歐陽滿意地看著她吞下一口又一口的食物。
  尉云又拿了另一盤高危險食物,月影馬上又跳起來,嘴里還塞得滿滿的食物。
  “這一盤也是你的?”尉云識相地將食物放到月影前面。
  月影只得又象征性地吃了一大口。算了!她將那几盤菜全都一次攏在自己面前,其它的全推出去,這樣省得待會儿痳煩。
  樂平疑惑地看著月影,她今天的行為有點奇怪,依她看來,那几樣菜并不是她平常愛吃的東西啊!何況月影吃得一向不多,今天這樣子看起來像是饑民。
  “啊……”月影微微側身彎腰低聲呻吟,沒想到這么快就發作了。
  “怎么了?”歐陽是第一個發覺月影有异狀的人。
  “沒……什么。”就連發出這几個字的聲音都今她痛苦不堪,月影起身輕聲說道:“容我告退片刻。”腰都快直不起來,還要裝成神態自若的樣子真辛苦。
  她該不會是……樂平開始意識到發生什么事了;盯著月影假裝鎮定移到門外的身形,她回頭拋下的話證實了樂平的怀疑。
  “那几盤菜是我最愛吃的,千万……千万……不要跟我搶。”她有气無力地對著樂平說:“尤其是你,我們兩個是好朋友,你一定要把菜留給我,不要罔顧朋友道義……”
  “我知道,我知道……”樂平看見月影蒼白的臉色比她還緊張,“你赶快去,我明白了。”
  “你真的這么做?”樂平對著床上虛弱的月影問道。
  她只能低低地呻吟道:
  “這是天要亡我,我沒有辦法逆天行事。”
  “是不是藥量放太多了?你應該放少一點的。”
  “謝謝你的忠告,我如果知道是自己要吃的,我會放少一點的。”
  樂平長歎道: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開玩笑?”
  月影勉強地露出笑容:
  “往好的地方去想,至少我恢复自由了。”
  “還說往好的地方想?有誰在好几天粒米未進的情況之下還吃瀉藥?”樂平不住地搖頭,“你都已經虛脫了,這回傷身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補得回來,我真不明白,為什么你不當場說個明白?”
  “那怎么可以?這一招經我親身体驗,更證明了它的有效和痛苦,告訴他之后,下次就不能利用了。”她突然花容失色地問道:“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嗎?”
  樂平搖著頭,“還在查,你這病在歐陽看來,倒是很突然,他正在查證原因。”
  “那糟。”月影半撐起身子,“你赶快去阻止他殺廚子、大夫……”
  “老早就去了,要是等到你吩咐……”樂平瞪她,“所有的人都過完奈何橋了。”
  月影放心地頹倒床上。
  “真奇怪,你就明明知道他喜歡亂七八糟遷怒,你還讓這种事情一再地發生,王府的人不被歐陽殺光真是奇跡。”
  “通常我都來得及自己去解救他們。”
  “万一來不及怎么辦?”
  是啊!万一來不及怎么辦?最近她和歐陽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糟了。
  “幫幫我,樂平,我只能向你求救了,他現在只要一不高興就把我鎖起來,這种日子我不知道還能過多久?”她蒼白的臉上出現窒息的神情,“總有一天會被逼瘋掉。”
  樂平相信,她了解月影,知道她不能長久在這种不自由的狀態下生存,一直以來,她就是最渴望陽光的那朵花儿,戶外的空气和自由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歐陽這樣做是扼殺她的性靈。
  “讓我想想……”樂平靜默了好一會儿,才神秘地對月影說:“我看這樣好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就修書一封給我嫂子,你帶著我的信物和信件給太子妃蕭舞揚,我想……”
  “隔了一個國家,歐陽應該拿我沒法子吧?”月影的眼中出現希望的火花。
  是嗎?樂平想到歐陽的執拗,心中卻不敢作出肯定的答案。
  ***
  剛救下一群仆人的駿王尉云和歐陽在一起。
  “你為什么阻止我辦他們?”他一想到月影那蒼白的痛容就心疼。
  尉云歎了口長長的气才說:
  “歐陽,你的脾气越變越大。”
  “一群飯桶。”歐陽仍生气地咒罵著。
  “月影好些天沒吃了,一下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那么多,生病是有可能的,為什么一定要怪在別人身上?”尉云別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每個人都說是你脾气坏,但我知道……一定有別的原因。”
  歐陽靜默了好一會儿,對于尉云,他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時候快到了。”
  “什么時候?”
  “月影快十七了。”
  尉云明白了,當初歐陽答應月影的父母要照顧到她出嫁或滿十七歲,而目前這個情況,應該到了他該放手的時候。
  “你沒有辦法護著她一輩子的,她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尉云緊盯著歐陽的表情,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除非……”
  “你說。”
  “你替她找個丈夫。”尉云惡作劇地說,明知歐陽的心情卻還這么建議著。
  “嗯。”
  還撐?
  尉云故意興高釆烈地又說:
  “那么就別再拖了,我們立刻開始辦。”
  “我沒有認識合适的人選。”
  “樂平認識的人多,對于這种事,她最內行了,只要到時候你覺得人選合适,月影不就終身有靠了嗎?”
  歐陽冷冷地側過頭去,不想讓尉云看見他眼中閃過的痛楚。
  “這件事情讓我再好好想想。”他下了結論,然后雙手隨意揮動,“我已經讓下人替你們准備了客房,這几天就住在這儿吧!我想樂平公主一定希望和月影多聚一陣子。”
  尉云點點頭,离開了歐陽,知道他想要一個人獨自靜靜。
  他一直在月影郡主身旁守護著她,親眼見她從一位不尋常的迷人孩子,直到今天她長成一個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她是如此美麗清新而且純真,讓歐陽有一股沖動想將她裝進盒子里珍藏起來。
  而他和她無止盡的沖突也由此而生,他也不确定她是為了什么總是要和他作對,只要他命她往東,她就絕對往西直沖,兩人的做法和目的永遠背道而馳,沒有一次是相同的。
  她為什么總是不懂得他對她的善意呢?
  ***
  “今天好一些了嗎?”樂平几乎每天都固定來探望月影郡主。
  月影睜著那雙迷人的翦翦秋水,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說道:
  “要不是大夫說還要休息個兩三天,我几乎可以起來跳舞了,我快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离開這儿啊!”
  “噓!”樂平听她這么一說,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急忙看向周圍是否有別人,“你小心一點,被歐陽知道就什么都別提了。”
  “說的也是。”話雖這么說,月影還是又忍不住問道:“我什么時候可以出發?”
  樂平無奈地搖頭,順著她的意思,小心地壓低聲音回答:
  “我已經派人過來,總得要有一群人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單獨离開,一點安全保障都沒有。”
  月影聞言失望地嘟起嘴:
  “那還要等多久?”
  “快了,快了;你不要不耐煩,我這邊也是挺擔心的,万一尉云知道是我搞的鬼,那還不曉得怎么收場呢?”
  万一要是東窗事發,尉云是絕不可能相信這件事……會跟樂平沒關系的,但是,現在也沒有那么多工夫來管這些了,事情做了再說,后果怎么樣,等到發生了再來想辦法。
  這种處理方式都是由嫂子那儿學過來的,有時候挺好用的,不過通常過程都是雞飛狗跳就是了。
  “你确定她會包庇我?”
  “沒有問題。”樂平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你到了舞揚那儿,只要听她的就好了,其它的事情就都不要管,万一發生了什么事,也都与她商量,天大的事儿都有她撐著。”
  听太子妃舞揚的話,天啊!事情的發展已經很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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