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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自窗外投射而入的陽光,斜洒在方忌威的俊臉上,同時也喚醒了他。
  “小柳……小柳……”他啟口輕喚。
  “十四叔,你醒醒!醒醒啊!”始終在一旁照顧他的方來福又惊又急,拼命搖撼著他。
  “小柳!”方忌威霍地坐臥而起,伸開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十四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傅姑娘,我是來福呀!”方來福呵呵地傻笑。
  “來福?”方忌威先是一怔,旋即在看清眼前的人影時,才納悶地喃喃低語:“怎么會是你?”
  “當然是我!”方來福奇怪地看著他,激動地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地嚷著,“十四叔,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要不是爺爺請來全廣東最好的大夫,恐怕你性命不保!”
  方忌威緊張地又問:“我怎么會在這儿?”
  “這是方家,你當然在這了。”
  “不對!小柳呢?”方忌威掀開棉被,霍地跳下床,“她應該在我身邊才對,怎么不見她人呢?”說完,就要沖出房間找尋那抹倩影。
  方來福沖向前,張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十四叔,你才剛复元,要上哪去?”
  “走開!我要去找小柳!”
  “十四叔,你不用去找了。”方來福低下頭,滿臉的沮喪。
  “什么意思?”他的濃眉蹙得更緊了,不安地看著方來福。
  方來福咽了咽气,才鼓起勇气告訴他,“傅姑娘在你回來的當天夜里,到巡按府邸里行刺柳大人,當場被抓。”
  “你說什么?她被抓了?”方忌威緊揪住他的衣襟,緊張地問。
  可惡!這傻丫頭一定是為了救他,先把他帶回方府,才又跑去找柳炎文私下報仇呵!
  “是的,傅姑娘被關入地牢里了。”
  “我這就去救她!”他掠過方來福,就要沖去救人。
  “十四叔,你要三思啊,”方來福從身后死命抱住他,不准他走。“你現在面對的可是咱們方家的世交,又是位高權重的柳大人,怎能說救就救呢?說不定你非但救不到人,還會害得傅姑娘的處境更危險了。”
  來福說得沒錯!
  他現在面對的不是以往那些隨便就能打發的市井小民,就算他明明知道趙知縣极有可能就是真凶,但他該如何讓柳世伯相信呢?
  看來,這件案子的确比以往他所見過的,更加棘手,也更該小心應付了!
  “方來福,沒想到几天不見,你也變聰明了呵!”方忌威拍拍他的肩。
  “那還用說,這都是十四叔教得好。”方來福得意地呵呵笑了起來。
  “這件案子實在太有挑戰性了!有趣!我方忌威這就宣布和真凶開戰!我要讓真凶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讓他們知道本狀師的厲害!”他雙手環胸,看似胸有成竹。
  “十四叔,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計策了?”方來福崇拜的看著他唇邊邪魅的冷笑。
  “以我的聰明才智,當然有好計策了。”他自信滿滿地冷笑著。“不過,你得先幫我辦點事。”
  “十四叔,你盡管交代!為了替傅姑娘洗刷冤屈,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拍著胸脯。
  “很好,把耳朵拿過來!”
  “拿耳朵?”方來福聞言,惊嚇地捂緊兩耳,求饒似地喊:“不會吧,十四叔,我雖然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要我犧牲我的耳朵,好像不太好耶!”
  “笨蛋!誰要你的耳朵了!”方忌威打了他的頭一下。虧他剛才才稱贊他變聰明了咧!
  “那你又要我把耳朵拿給你?”
  “我是要你把耳朵靠過來,我要跟你說悄悄話,你懂不懂?”方忌威沒好气地解釋。
  “哦,早說嘛!害我的心怦怦跳!”
  “快點!”
  方來福乖乖地將耳朵湊向他,仔細听著他的“悄悄話”,拼命點著頭……
   
         ☆        ☆        ☆
   
  繞過蜿蜒的長廊,柳元元在啞婆的攙扶下來到花廳,便見薛媒婆眉開眼笑的坐在惠芸娘的身旁。
  “娘,你找我?”
  “元元,快來這邊坐。”惠芸娘將一張張庚帖遞到她面前,笑道:“你快看看,這几個人選的八字,你比較喜歡哪個?”
  “娘,你問我這個做什么?”
  “當然是替你另外找個婆家!”
  “另外找個婆家?”
  “沒錯。”
  “娘,我早就和忌威哥哥指腹為婚了,怎么還要找另外一個婆家呢?”
  “元元,你放心好了,這真正和他指腹為婚的其實是……”說到這,惠芸娘才猛然想起自己差點說溜了嘴,連忙頓住。許久,才清清嗓又道:“唉,我的意思是,這都怪娘不好,要是娘當初不讓老爺和方家為你們兩個孩子指腹為婚就好了,也不會委屈你一直到現在都上不了花轎!現在,這婚約恐怕已經沒机會履行了啊!”
  “娘,你的意思是——”
  “娘的意思是,把你和方家的婚約給退了,娘再為你找更好的人家嫁了。”
  “不行呀,娘!你要是真這么做了,忌威哥哥會不高興的。”
  “傻丫頭,你還擔心方忌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方忌威那小子真是忘恩負義的家伙;我們柳家待他不薄,他竟胳臂往外彎,在你爹上任巡按大人當天替一個叫傅小柳的通緝要犯告御狀,甚至為了救那女人硬是挨了我一掌呵!也不知他是真笨還是假笨?現在又是死是活?”惠芸娘不客气地說。
  “娘,你說的這些了我也略有所聞。”向來怕事的柳元元不免擔心方家那邊的反應,“可是……”
  “可是什么,你的婚姻大事比任何事都重要,更何況你是娘惟一一個寶貝女儿,我可不希望你的婚事毀在婚約的束縛上呀!”
  “是呀!小姐,你年輕貌美,但人遲早會老,你可不能再等了。”薛媒婆也勸說著,“而且,是方家不信在先,說什么都是他們理虧。”
  “這……”柳元元的心意有些動搖了。
  “薛媒婆說得對。”惠芸娘見她開始猶豫了,立刻加把勁又說:“我相信,忌威若是知道了,他也不會怪你的。”
  思忖許久,柳元元果然被說動了,也就應允了,“既然如此,就請娘替我做主吧!”
  “太好了,我這就讓薛媒婆為你找一個最好的人家嫁了呵!”深怕女儿會反悔,惠芸娘連忙轉頭對薛媒婆使使眼色,“還不快去!”
  “是,夫人。”薛媒婆回神,轉身奔了出去。
  “娘,那么我也先告退了。”
  “嗯,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房里,等著薛媒婆的好消息就行了呵!”惠芸娘開心地拍拍柳元元的手背。
  “是,娘。”柳元元含羞點頭,欠了欠身,正要讓啞婆攙扶回房,迎面就見蔡捕頭形色匆匆地沖了進來——
  “柳夫人、柳夫人!”
  “什么事?”
  “這……”蔡捕頭看了看柳元元,面露難色。
  “沒關系,你直說吧!”惠芸娘看出他的顧忌。
  “是。”蔡捕頭點點頭,才繼續道:“稟夫人,是這樣的,趙大人要小的來通知夫人,有人要在大人重審云來客棧命案時,為傅家兄妹辯護哪!”
  “什么?竟然有人敢為柳家兄妹辯護?”惠芸娘又惊又气。
  “更夸張的是,那人居然是方來福啊!”蔡捕頭抑聲說。
  “方來福?”惠芸娘挑挑眉,冷笑著輕哼,“哼!他也有這個能耐嗎?”
  “他應該沒有多大的能耐,不過万一有方得天或方忌威為他操刀,恐怕就大不相同了!”
  “說得沒錯。”惠芸娘輕蹙纖眉,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冷哼:“等等,可是他并沒有說要告誰呀?擔心什么?”
  “雖然如此,但總得有個官派狀師,為死者控告他們謀殺!”蔡捕頭面色凝重。
  “所以,趙大人才會擔心,要我務必來請你為他想想法子。”
  “還有什么辦法,當然是去找全廣東最好的狀師,去治方來福那不自量力的東西!我就不相信會沒有人選,”
  “不用找了,最好的狀師就是我!”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渾厚而自信滿滿的嗓音。
  惠芸娘、柳元元、蔡捕頭和啞婆同時循聲望去,赫然就見方忌威一派瀟洒地佇立在門口。
  方忌威!真是方忌威!登時,眾人心頭一惊。
  “方忌威,真是你?”惠芸娘不敢置信他竟然在挨了她一掌后,還能活著呵!
  “柳伯母,別來無恙呀!”方忌威用力地推開蔡捕頭,大咧咧地走入門內,唇邊還挂著一抹別有深意的冷笑。
  惠芸娘先是臉色一白,旋即定了定神后,也跟著冷笑,“托侄儿的福,柳伯母好得很,倒是你……竟然還沒有死呵?”
  “我向來敬老尊賢,要死也得等柳伯母先走一步才行呀!”
  “你——哼!好個廣東第一狀師接班人,口齒還挺伶俐的嘛!不過,真不知道你這樣還能維持多久呵?”
  “當然是維持久久,除非柳伯母閉眼看不見了呵!”
  “你——”
  沒有察覺到兩人一來一往下,話語和視線交鋒的火藥味,柳元元惊喜過后回神,立刻沖到方忌威身邊嬌笑著。
  “忌威哥哥,你的頭傷已經好了?”
  “當然,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掌,還能不好嗎?”他意有所指地瞪向一旁同樣气得火冒三丈的惠芸娘。
  “忌威,是你自己要替那個女人挨下一掌,怪不得我!”
  “要是你真的打在她身上,信不信我會當場掐死你?”他抑怒低吼,語气滿是警告。
  “忌威哥哥……”柳元元從未見過神情如此嚴肅的方忌威。
  就在周圍凝結起一股劍拔弩張的气氛時,方忌威突然笑了起來,就像換了張面具似的,方才那几乎要沖上前掐死惠芸娘的怒容,倏地換上一張頑皮而和悅的笑臉。
  “呵呵呵!放輕松點嘛!”方忌威拍拍柳元元緊繃的肩膀。接著,又對著惠芸娘嬉皮笑臉地道:“柳伯母,跟你開開玩笑,你可別和我一般見識呵!”
  惠芸點怔了怔,對于他這樣的反應,反而不知如何發火,只能壓抑住胸口的怒气,悶聲低應了聲,“嗯,我當然不會了。”
  “哈!我就知道柳伯母是個慷慨又慈藹的長輩,絕對不會記恨,是不是?”他雙眸里的冷魅笑意,令惠芸娘的心口也不禁震懾了。
  “是……是。”
  “很好,那就讓我來為趙大人控告傅家兄妹吧!”他一派悠閒地說。
  控告傅家兄妹!
  方忌威竟然自愿為知府控告傅家兄妹!眾人惊愕不已。
  “忌威,你怎么會自愿為知府控告傅家兄妹呢?”惠芸娘試探性地問。
  “很簡單,原因有三,第一,我之前腦袋受傷時,曾被傅家兄妹乘机欺負,我心有不甘;第二,只要趙大人付得起錢請我,我就認錢,不認人;第三,傅家兄妹口口聲聲說真凶是柳世伯,我听了很不爽!我怎能容許別人誣賴我的岳父呢?”
  停頓須臾,他笑著又說:“基于以上三點,我方忌威告定他們了!”
  “太好了!忌威哥哥出馬,一定能將傅家兄妹繩之以法的。”听了他方才的那番話,最開心的當屬柳元元了。
  “沒錯。”
  沒錯!在整個廣東省城里,恐怕沒辦法再找到像方忌威這般出色的狀師,就連他的父親方得天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呵!
  不過,就算方忌威再怎么聰明過人,也不可能贏過她,更不可能臆測到真正的凶手,而這一切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惠芸娘心想。
  許久,她點頭道:“忌威,既然如此,能不能將傅家兄妹繩之以法就看你的了。”
  頓了頓,她又伸手拍拍他才剛复元的背,語帶威脅地說:“你可別讓柳伯母失望了呵?”
  “當然!”方忌威虛應了聲,雙眸里激射出一道犀利的眸光,唇角也勾起一道若有似無的邪魅笑紋……
   
         ☆        ☆        ☆
   
  深夜的寒風,吹得回春堂伙計長富渾身涼颼颼的,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
  “三更半夜的,上哪去買香煙紙錢?”他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喃喃自語:“唉!沒辦法,最近老是做噩夢,不拜一拜實在沒辦法安心。”
  走著走著,路旁的草叢里猛然跳出一道人影。
  “長富!”
  “哇!我的媽呀!阿彌陀佛,不要過來呀……不要過來呀……”長富嚇得兩腿拼命抖,只差沒屁滾尿流了。
  “喂!”那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哇!真的來了呀?哇……”長富撇開臉,不敢直視來人,雙腿抖得更厲害了,連害怕的眼淚也被逼出來了。
  “長富,你看清楚我是誰!”
  “我不敢看哪,誰……誰……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吐舌頭,還是雙手拿起頭給我看哪?”長富顫聲說,硬是不肯轉頭。
  “你不轉?那……我就乘机掐你脖子!”說著,他果然跳上前就要掐住長富。
  “哇!不……不要啊!我……我快喘不過气了呀!我……我轉頭看你就……就是了嘛……”他哭喊著,勉強自己轉回頭。
  定睛一看,這才發現眼前掐住他的不是什么鬼,而是方家十四少呀!
  “忌威少爺,是……是你?”
  “當然是我了,瞧你嚇成這副樣子!”
  長富拍拍劇烈跳動的胸口,破涕為笑問:“忌威少爺,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會在這呢?還……還躲在草叢里呵,差點嚇死我了!”
  “本少爺是特地來找你的。”方忌威的臉色一沉,認真地望著他。
  “找我?”長富納悶地接搔頭,問:“忌威少爺特地來找我,有什么吩咐嗎?”
  “听著,”方忌威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你,你是不是曾經奉你老板何大貴之命,將一斤砒霜賣給柳夫人惠芸娘?”
  “你……你怎么知道?”長富急問。一問完,他立刻臉色大變,捂口低呼:“糟了!說溜嘴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方忌威低斥。旋即,又冷笑著說:“你若是不想被抓去殺頭,就乖乖地當我的污點證人!指證你的老板何大貴和惠芸娘!”
  “不行呀!要是我……我指證柳夫人,一定會被殺了滅口的呀!”長富嚇出一身冷汗。
  “哦!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你不當我的污點證人,恐怕你早晚都得死呵!”
  方忌威的冷笑中夾雜著一絲不悅。“而且,可能死得更快!”
  “你……你胡說!”看著方忌威唇邊那抹別有深意的微笑,一股懾人的寒意立刻竄進長富的背脊。
  “我沒有胡說!”他冷冷一笑,視線放向他身后,“不信,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長富心頭一顫,咽了咽口水后,勉強自己回頭……唉!怎知不回頭還好,一回就看到那一身素白,臉色青白,雙眼瞪得老大,還不斷吐著舌頭的“冤魂厲鬼”啊!
  我……我的媽呀!長富在心底大叫,渾身發抖。
  “嗚……好哀怨哪,回春堂的砒霜好難吃呀……我要讓何大貴和長富也吃下一斤砒霜啊……”
  听著那在眼前飄來晃去的“冤魂厲鬼”提到自己的名字,長富立刻腳軟地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饒……饒命啊!各位大哥、大姐,我……我不是存心要害你們的呀!饒了我吧!”
  “你把我害得那么慘……我要你還我命來……”
  “不……不要啊!我……我全是奉了我老板何大貴之命,才……才會把砒霜賣給惠芸娘毒死你們……我知錯了!請各位大哥、大姐饒了我!我……我決定當忌威少爺的污點證人,替你們討回公道!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就信你這一次了!听好了,要是你沒有在公堂上說實話,我就喂你吃砒霜,再刺你一劍,讓你到陰曹地府來作伴……嗚……好哀怨喔……”那“冤魂厲鬼”撂下狠話后,便唰地一聲,橫著飄入草叢里,消失不見了。
  看著“他”一眨眼就消失,才一抬起頭的長富心髒不胜負荷,當場昏了過去。
  一身素白的方來福,這才又踏著自制的滑輪唰地滑了回來,停在方忌威的身邊,不屑地對著長富昏倒的身影搖頭歎气。
  “唉!真沒用,這樣就被嚇昏了呵!”
  “看了你這鬼樣子,誰不昏倒?”
  方忌威的語气毫無起伏,眼神茫然地淡淡轉頭,近距离和他對視良久,也咚地一聲當場昏倒在地……
  “十四叔,十四叔!”方來福急喊了几聲,确定十四叔真是被他嚇昏了,才沒好气地自問:“不會吧!沒這么恐怖吧?”
  說著說著,他自衣襟里掏出一面鏡子一照,來不及大叫就跟著昏了過去……
   
         ☆        ☆        ☆
   
  我愿為星你為月
  愛意如光相皎洁
  小院涼階共春宵
  柳暗花明永相隨
  傅小柳顫著手,蜷縮在地牢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方忌威為她寫的詩,思念著兩人回憶里的點點滴滴,更擔心著他的安危,卻不知方忌威已迫不及待地來見她了。
  地牢里濕气又重、空气又悶,惟有一群來自各方的罪犯關在斗室里,混雜成一股難聞的气味。
  可此時的方忌威除了心急如焚外,絲毫不在乎這些,只是擔心著待在地牢里的傅小柳,還要忍受多久這樣的煎熬,思及此,他的心忍不住就抽痛起來。
  “傅小柳,有人來看你了。”獄卒打開牢門吼著。
  “叫他走。我不想見任何人。”她气若游絲。
  “小柳,是我。”
  方忌威開口,低渾的嗓音在偌大而冰冷的地牢里回蕩,撼動著傅小柳每一根神經。
  “忌威……”她低喃一聲,轉過頭,正好和方忌威那熾熱而沉痛的目光交接,緊緊地相纏,千言万語全化為這深情的凝視。
  當傅小柳再次回神時,已被方忌威緊緊擁入怀里,沉痛低喊:“小柳,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忌威,你的傷好了?”
  “能不好嗎?你把我丟回家,自己卻跑去找柳炎文報仇,讓我忙著复元,只怕來不及救你!”他的語气有些責備,雙眸里卻滿是沉痛和關切。
  “忌威……”她感動地低喊一聲,然后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哽咽地說:“我再過明天就要上公堂受審了,能不能翻案就看這一次了。要是能夠洗涮冤屈,是我和大哥的福分。但是,要是無法翻案,我和之前就被抓的大哥,恐怕難逃一死了。”
  她死不足惜,不過不能為義父、義母和鏢局上下十多人口申冤,讓凶手伏法,是她最大的遺憾。
  “小柳,這件事我早有安排。”方忌威緊抓住她的雙肩,急喊著,“听我說,為了能為你翻案,我……”
  話未完,獄卒已帶著緊緊以手絹掩鼻的柳元元來到牢房前,硬是打斷方忌威的話語。
  “方狀師,柳姑娘來找您了。”獄卒說。
  “忌威。”柳元元溫柔低喚,眼神卻不友善地打量著傅小柳。
  “元元,你怎么來了呢?”方忌威迅速回神,臉色由原先的慍怒巧妙地轉為和緩。“這种地方實在太不适合你了,恐怕有損你的身份。”
  “我去方家找過你,听來福說你來找傅姑娘,因為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才急忙來找你,你不會生气吧?”
  “你關心我,我當然不會生气了。”方忌威隱忍著心里的怒意。
  “你不生气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柳元元緊緊拉住方忌威的手,語帶妒意地又說:“對了,忌威,你怎么會來這里?”
  他先是一怔,繼而冷靜地笑道:“這還用說嗎?你忘了我是官派狀師,當然是來問案的呵!”
  “官派狀師?”傅小柳低呼,不敢置信地問:“你是替官府定我的罪的官派狀師?”
  方忌威心口一揪,卻故作輕松地道:“呵!讓你知道也無妨,我的的确确是官派狀師,為了能替官府定你和傅正龍的罪,所以才會有這閒工夫和你在這里閒扯。要是你現在就伏首認罪,或許我明天在公堂之上,還能請巡按大人從輕發落。”
  “不!忌威,你……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對吧?”傅小柳難以置信,喃喃低問。
  “開玩笑?我方忌威像是在開玩笑嗎?”方忌威的眸光沉痛万分。
  傅小柳凝視著他灼熱而深沉的眸光,然后苦笑著說:“忌威,你老愛跟我開玩笑,這一次的玩笑最像了,連我也分不清楚你說的究竟是實話,還是玩笑了?你直接告訴我,好不好?”
  為了顧全大局,他只好在柳元元的面前,狠下心欺騙傅小柳最后一次!
  思及此,他吸了口气,強忍著心痛吼:“好!我告訴你,我從頭到尾都是騙你的。其實我還對你以前出手打我的事耿耿于怀,一直還想報仇,所以明天我一定會告到你和傅正龍認罪為止!”
  “從頭到尾,你……都是騙我的?”傅小柳的雙眸驀然被淚水占据了。
  “沒錯!”不忍見她眸里的失落和痛楚,他撇轉開頭,故作冷漠。
  “那……你寫給我的詩,也是……”
  “騙你的,全都是騙你的。”他咬牙低吼。
  “方忌威,你這個大騙子!你這個大騙子!”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搖撼,一遍又一遍地控訴。
  “忌威,我們走吧!別理她了!”柳元元得意地說。
  方忌威不舍地凝視傅小柳一眼,伸手想拭去懸在她眼眶上的淚珠,卻被她狠狠地揮開,不許他碰。
  “方忌威,你這個大騙子,我恨你!我恨你!”她怒視著他,心碎低喊著,盈眶的淚水就這么扑簌簌地滴落而下。
  “小柳……”
  她的話語像一把利劍,狠狠地戳入他的胸口,划開一道又痛又深的傷口,淌出一縷縷無形卻足以蝕骨的滾燙血液……
  “你走!我不想再見你!你走!”
  她恨恨地又喊,舉手便撕去他當初送給她的情詩,揚洒在他的眼前……
  “我們走吧!”
  方忌威不忍再見她的淚水,一轉頭便拉著柳元元消失在傅小柳淚霧迷蒙的視線中……
  “小柳,你千万得忍耐著,我很快就會救你出來了!”一走出地牢,方忌威立刻仰頭向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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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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