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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

作者:亦舒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集《鐘情》

  韋玉華終于搬了出來。
  終于,是因為她自十二歲開始就想离家出走,人家是与母親夾不來,她則与父母親都無法交通适應。
  玉華形容她的少年期:“如一個人被麻布袋罩著身体遭拳打腳踢,有怨無路訴。”
  也許是過份了,這是她身受的感覺,別人很難了解。但是過去的,也就是過去了,尤其不能令玉華釋然,那過去的每一天都是她生命中寶貴的一部份,一去不再回頭,她為自己不值。
  更加逼切地要搬出去,一待大學畢業,找到第一份工作,立刻在中等住宅區找到小小公寓房子,租了下來,并且把歷年為小孩子補習的節蓄取出裝修小小單位。
  現款都花光了,玉華每天晚上吃一只長條法國面包。
  但是值得,這是獨立生活的第一步。
  兩年后,她要把這幢小公寓分期付款買下來,她不在乎是否能夠找到理想伴侶,她并不希企异性來接手料理她的生活,她決意憑雙手去爭取她所需要的一切,十塊就是十塊,廿元就是廿元,不好高,不騖遠,腳踏實地。
  玉華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現代女性,不是單憑嘴巴嚷嚷獨立,然后一見到男人,立刻雙膝放軟的充頭貨。
  這是心態問題,玉華見過一些前輩阿姨姐姐釣金龜的悲劇,連時間精力肉身靈魂都賠貼,沽沾自喜做著毫無希望的蝕本生意而毫不自覺……
  生意?是,因為女方有所企圖,她拿她所有的去換她所需的,便是原始的生意交易。
  感情中滲了這么复雜的因素,怎么能平起平坐。
  這也許是玉華做人唯一的原則。
  平時,在別人眼中,她也就是個聰明伶俐圓滑得過了頭的時髦女性。
  唉,且把韋玉華嚴肅的一面放下,齊來看看她活潑的日常生活。
  話說玉華已把公寓裝修得七七八八,這個屬于她的小天地充份表露了她的愛好与品味。
  客廳架子上欠一只鐘,她決定到古董店去選只三四十年代的座鐘,最好數字有夜光的那种,熄了燈也看得見綠色的螢光字。
  玉華很遺憾,父母什么資產都沒有留給她,韋老太是那种防子女如防賊般的老人家,一次黃金价格暴升,玉華認為應該出貨套現,提醒老母几句,韋老太卻說:“金子?我哪儿有金子,今天天气好熱,你吃過飯沒有?”
  五華馬上明白老媽的心理.以后都沒有再提過一個字。
  怎么又說到這种題目上去了,好生無味,人生路上總有荊棘,与這篇故事,一點聯系都沒有。
  這個故事,主要同玉華要買的那只鐘有關。
  那天下班,她經過一間小小古董店面前,駐足,即時看到她心目中的時鐘。
  外型精致,鐘座用木制,題面上寫著阿拉伯字母一二三四,螢光粉清晰完整,是一次与二次大戰期間的式樣,玉舉微笑,她喜歡它。
  她推門進去。
  這种開在廟街的所謂古董店舖,賣的大都是什么貨色,本地人与游客心中也都有數。
  玉華預算的极限是一千大元。
  掌柜的是一個年輕人.
  玉華笑說:“我想看看個窗里的那只鐘。”
  年輕人劍眉星目,本來一臉笑容,听到玉華這句話,有點尷尬,說道:“對不起,那件貨是非賣品。”
  玉華一怔。
  當然,這是他們做生意的一貫手法。
  客人看中什么,什么使即時變成非賣品,好讓客人更加希望得到它,以便漫天討价。
  玉華問:“不賣,擱櫥窗里干什么?”
  年輕人很坦率:“吸引顧客。”
  “你還有什么類似的座鐘?”
  “有,請過這邊來。”
  一邊擱著三五座粗糙的仿制品,售价也不低廉。
  玉華搖搖頭。
  “不喜歡?”
  “不喜歡。你們只有這些?”
  “對不起。”
  “你是店主?”
  “正是。”年輕人微笑。
  不象。
  年輕人解釋:“叔公半年前過身,把這家店留給我。”
  “生意好嗎?”
  “托賴,還過得去。”
  年輕人斟上一杯香茗。
  “我告訴你怎么樣,我給你八百塊,買你櫥窗那座鐘。”
  年輕人笑了,搖搖頭,“非賣品。”
  玉華又說:“一千塊.我只得一千塊。”
  “我叫柳志成,貴姓大名?”
  “韋玉華。”
  “韋小姐,那座鐘真是非賣品。”
  “世上沒有非賣品這事,關鍵在你想賣多少。”
  柳志成一怔,這個女孩子好厲害,個性這么強,說話竟如此直率。
  他說:“它是不祥物,叔公說很少人降得住它,不賣出去,也是為著顧客好。”
  玉華反正有空,听見這話,好奇心大熾,又見沒有其它顧客上門,便坐下來,問他,“怎么樣不祥?”
  柳志成端的好涵養,笑笑說:“你不會想知道。”
  玉華有點不好意思,人人皆有私隱,不一定肯告訴陌生人。
  她搭訕的說:“謝謝你招呼。”
  “有空再來看看。”
  玉華告辭。
  柳志成送到門口。
  他穿白襯衫及卡其褲,自有一股瀟洒之气質,玉華十分欣賞。
  她朝他笑笑,截住一部街車,回家去。
  買不買到那座鐘倒是其次,她不過用它做裝飾用,沒有它,也可以買別的,現在令她感興趣的,是鐘背后的那段故事。
  不祥,怎么樣不祥?
  玉華很想知道。
  第二天中午,玉華又逛到柳家古玩店去。
  櫥窗中那只鐘不見了,啊哈!玉華大樂,可逮到了,昨天還說不賣,今天遇到慷慨的客人,馬上易主。
  她推開店門,指著柳志成笑問:“你把它賣了多少?”
  柳志成抬起頭來,見是玉華,心里先有三分歡喜,見她如此活潑爛漫,更添兩分好感,他決定作弄她,慢吞吞地說:“賣掉了?沒有賣掉,我取下來抹油。”
  玉華一听,知道自己太過武斷,立刻气餒,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柳志成忍不住笑起來,同時輕輕把座鐘搬出來。
  玉華看到座鐘,更加愛不釋手。
  一次生兩次熟,柳志成又對這個女孩子十分存好感,便安慰她:“它真的是非賣品,來,我把它的秘密告訴你如何。”
  玉華的精神又來,“真的。”
  “我知道你有興趣。”
  玉華坐下來,聚精會神地預備听故事。
  柳志成看看她,心想:這雙大眼睛好動人,他咳嗽一聲,才能集中思維。
  “叔公說:這只鐘,有奇幻神秘的力量。”
  玉華詫异,“是嗎,它能夠做什么?”
  “它使你做夢。”
  玉華真正遭到迷惑了,“夢?什么夢?美夢抑或噩夢?”
  “兩者都有。”
  “怎么可能,我不明白,請說得詳細一點。”
  “你看到鐘面的十二個數字嗎?家叔公說,每逢時針与分針在午夜十二點正會合的時候,奇怪的事會得發生。”
  玉華趨身過去,“什么事?”
  “指針不再移動,時間停頓下來,這只鐘會把人帶到另外一個空間去。”
  玉華先是呆呆的听著,忽然之間,她覺得這個故事荒謬得無以复加,忍不住仰起頭大笑起來。
  然后她站起來,“我要回公司了。”
  柳志成看著她,“你不相信這故事是不是?”
  玉華很婉轉地說:“你講故事的技巧可能不太好。”
  柳志成气結,他搖搖頭,“信不信隨你。”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明白,一只小小座鐘如何控制空間。”玉華用手托著腮。
  “我也不明白。”
  “你試過沒有?”
  柳志成搖搖頭。
  “你叔公試過沒有?”
  柳志成答:“恐怕有吧,他一直說人類渴望未卜先知是最愚昧的行為,一旦知道將來事,目前的生活就沒有意義。”
  玉華不為所動,她說:“一千塊買你這只鐘。”
  柳志成搖搖頭:“但是我今夜可以請你吃飯。”
  “好,我下班來找你。”
  玉華臨走之前用手摸一摸座鐘。
  那天她做得比較晚,柳氏古玩的店主并沒有不耐煩,他在店堂等他。
  兩人吃了頓很舒服的日本菜,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柳志成在大學里念的是商科,談吐幽默,玉華喜歡他那股悠然之態,他并非与世無爭,積极中卻不強求,与時下一般窮凶极惡爭取的年輕才俊是有點分別。
  他送她回去。
  玉華道別時問:“那只鐘,真可以把人帶進未來?”
  柳志成笑,“你不會相信這种事。”
  “不,我的思想很開放,很愿意接受新事物。”
  “那只鐘已有好几十年的歷史了。”
  “你會不會把鐘借給我放一個晚上?”
  柳志成仍是搖頭。
  玉華抱怨,“你這個人,亂賣弄神秘感。”
  他把兩只手插在口袋里笑,“明天輪到你請喝下午茶。”
  玉華樂意地點點頭。
  她与柳志成開始約會。
  玉華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男生。
  但是每次到古玩店去,她的目光總忍不住落在座鐘上。
  一次她感喟的說:“我們生命受時間控制,千真万确,粉紅色嬰儿終于也會變成衰翁老婦,每一只鐘都是神秘的,是,它們均确有不可告人的力量,因為它們把時間具体地用時針分針表現出來。”
  志成笑她,“給你這么一說,我看到鐘都怕。”
  三月,是玉華生日。
  玉華心生一計,問他:“我有一個愿望,只有你可助我達成,柳志成,你肯不肯出一臂之力?”
  志成一則不虞有他,二則是女朋友的生日愿望,便爽快的答應:“當然可以,義不容辭。”
  玉華慧黠地笑,“喏,是你自己說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不准食言。”
  志成這才覺得不妥,玉華是個鬼靈精,有許多匪夷所思的想法,一下不小心,就會著了她的道,但是他愿意,他不怕。
  “很簡單,柳志成,把那座鐘借給我,讓我帶回去,明天還你。”
  柳志成呆住了。
  這女孩子真叫人防不胜防。
  玉華見妙計得逞,不禁拍手稱好。
  志成沉默。
  玉華說:“不過是一只鐘而已,你怕什么,怕午夜會有一只精靈自鐘內鑽出把我抓進第五空間去?”
  志成很勉強的說:“好吧,借給你。”
  “謝謝謝謝,你放心,我會好好代你管理它。”
  “我只恐怕你會失望。”
  “不要緊,至少可以證實令叔公是太過多疑了。”
  柳志成在跟著的時間里變得沉默,玉華知道他不悅,但是好奇心戰胜一切,她心內抱著歉意,決定有机會要好好補償志成,但今天,她不會撤消原意。
  志成把握捧出來交給她。
  鐘頗重,玉華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損害,擔當不起,老實說,她也有點后悔,太任性了,影響志成情緒,但騎虎難下,只得過了今晚再說。
  座鐘放在她家那只柜上,倒是天衣無縫。
  玉華看著它,已經十一點多了,午夜十二時,會有什么發生?
  她頭皮發麻。
  若不是天性倔強,玉華真想撥一個電話叫志成來把座鐘取回算數。
  這只鐘滴嗒聲十分響亮,產生催眠作用,玉華眼皮沉重。
  不,不能睡。
  眼皮不听話,緩緩合上,玉華瞄一瞄鐘,十一點五十七分,哎呀呀,時針与分針快要交疊在一起,她的精魂可是快要出竅?
  來不及了。
  玉華倒在長沙發上,伸展雙腿,只覺舒暢,要好好睡他一覺。
  她耳畔听見清脆的叮叮叮,一連十余響,玉華沒想到那是只自鳴鐘。
  她睡著了,一點事都沒有。
  只覺得自己一呼一吸,非常痛快。
  忽然間,她听到哭泣聲。開頭,玉華以為是大廈隔鄰有人吵架爭執,聲音傳到她這邊來。
  后來發覺不對,哭聲太過清晰,直鑽入她耳朵,玉華轉了個側,睜開眼睛,嚇一大跳,她看到一個少女,坐在牆角哀哭。
  “你是誰?”玉華問。
  少女似沒有听見,她捂著面孔流淚。
  “你怎么會在我家?”
  話還沒說完,玉華發覺這不是她的家,她不知道躺在什么人的床上,這肯定是貧苦之家,家私雜物既髒且亂,天,怎么會來到這個地方,几時來的?
  玉華失措,連忙下床。
  她過去拉那個少女,伸手過去,手明明触摸到對方衣角,卻一點力道都沒有,她想推她,推之不動,玉華發呆,這是否一個夢,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華急急同少女說:“你緣何哭泣?來,讓我們一起离開這個鬼地方。”
  太遲了,有腳步聲傳來,少女抬起頭,淚痕滿面。
  玉華驟然看到她的五官,頓時一怔,好臉熟!在哪里見過她?
  一個面肉橫生的婦人進得門來,也不多話,走近少女身邊,舉起手就打,少女擋也擋不住,頭臉上一下子吃了好几記耳光,被打得金星亂冒。
  玉華看不過眼,沖上去說:“別打了,再打我去報警。”
  中年婦女沒有看見玉華。
  只是指著少女罵:“王孝慈,你別以為我不敢打死你,今天當著你父親,我就剝掉你這層皮。”
  玉華忽然明白了,王孝慈,這是她母親的名字,這蹲著挨打的少女是她的母親!
  玉華一直知道母親是人家的養女,童年与少年時期過得很不愉快,故此脾性古怪,但玉華沒想到她過的是這种非人生活。
  玉華怔怔的站在一旁觀看。
  不曉得恁地,玉華原諒了母親,難怪她多疑多病,難怪她難以相處,難怪她沒有安全感。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訴過苦,是以玉華對她的苦難一點了解也沒有。
  這下子統共明白了。
  玉華又發覺她如走入一部電影之中,在現場看到一切事情發生,但是劇中人卻看不見她。
  這种感覺怪异极了,玉華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見少女滿臉血污,她忍不住扑過去,“媽媽,媽媽。”玉華一直叫,但沒有人听得見她。
  玉華哭了。
  那少女瑟縮在牆角猶如一只老鼠。
  惡婦离去,鎖上門,少女緩緩站起來,摸向門邊,想偷走。
  玉華同她說:“我們一起逃,來,不要气餒。”
  沒有這個机會了,玉華耳邊傳來叮叮響,她惊醒,看到自鳴座鐘兩條針交疊在一起,正是午夜十二時正。
  玉華混身寒毛豎起夾,是它,是它把她帶到時光的那一邊,看到那幕慘劇。
  玉華整個背脊都是冷汗。
  玉華明白到她母親令她生活難過的原因了,她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第二种生活,比起她少年時身受的一切,她對玉華,已經夠恩慈寬容。
  玉華怔怔地如做了一個噩夢,內心激動不已。
  電話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玉華被嚇得跳起來。
  這么晚,會是誰?
  是柳志成,怪鐘的原主。
  “志成,我有話跟你說。”
  “我先說。”
  玉華詫异,“你有什么話要說?”
  “我要向你坦白。”
  “我不明白。”
  “玉華,那只鐘——”
  “那只鐘真可怕,”玉華喘息地說:“請你快來把它取走。”
  誰知志成說:“玉華,我決定把它送給你,真對不起你,我瞞了你這么久,我只不過想你回頭來找我。”
  “什么,”玉華呆住.“你說什么?”
  “你還不明白嗎,玉華,那只鐘是一只最普通不過的座鐘,我以三百元向舊貨攤買來。”
  “我不相信!”
  “是真的,那天你進來問价,我要是把鐘賣給你,你就不會再回頭,我慌忙間用這個詭計,其實我應該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對你一見鐘情。”
  玉華在電話這一頭完全呆住。
  猜一千次都猜不到老實的柳志成會出這樣的點子。
  “鐘不是你表叔公的?”
  “不是。”
  “你到底有沒有表叔公?”
  “有,除了鐘的故事,什么都是真的,玉華,你會原諒我嗎?”
  “鐘沒有神秘力量?”
  “當然沒有,那是我胡扯。”
  玉華由心底嚷出來:“你錯了,柳志成。”
  “我知道是我錯,我良心正責備我,我決意把鐘送給你。”志成苦苦哀求。
  柳志成誤會了。
  “我原諒你。”
  “真的?”
  “真的?”
  志成松一口气。
  “志成,除了這個辦法,別的不管用,要是我一進門你就問我電話地址,我會嚇得腳底抹油。”
  志成不相信運气有這么好。
  “算了,志成,明天見。”
  “明天我來接你上班。”
  挂了電話,玉華走過去,看著那只鐘。
  她也弄胡涂了,究竟是幻是真?
  該夜她睡得很好,第二天下班,玉華去探望母親。
  王孝慈現在當然已經是個中年婦女,看到女儿回來,也不說什么,反正母女一直是淡淡的。
  玉華坐下一會,也就起身告辭。
  母親問她:“你來有什么事嗎。”
  “沒有事。”
  到門口,玉華又回過頭來,“你后來如何离開養母的家?”
  她沖口而出:“我是逃出來的。”
  玉華點點頭,昨晚她看見的,全是真的,柳志成錯了,那只鐘,的确有神秘力量。
  她母親惊疑不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一只鐘告訴我。”
  玉華知道母親沒听懂,但是不要緊,來日方長。
  玉華要把這鐘還給柳志成。
  志成不肯收。
  時間越接近十二點,玉華越是害怕。
  要老命,這次不曉得要去到什么地方,看見什么情形。
  幸虧柳志成在身邊,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十二點快到了,志成忽然說:“玉華,我好累。”
  鐘,是那只鐘,真得把它送回古玩店去。
  玉華又感覺到昏昏沉沉,啊,這是一只會催眠會作崇的鐘,叮叮,又敲起來。
  玉華有了經驗,拼全力睜開眼睛,咦,這是何處,擺設裝修美觀素淨,一張安樂椅上坐著一個人,是——是——柳志成,他看上去老成得多,已是中年人模樣,玉華知道她是次被座鐘帶到未來世界。
  有人叫他:“志成,志成。”
  聲音好不熟悉。
  那人在門外出現,玉華嚇一大跳,那竟是她自己。
  只見中年韋玉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神情愉快,過去靠在柳志成身邊說:“女儿的男朋友還不錯吧?”
  玉華嚇一跳,女儿,他与柳志成已經有了女儿,呵,原來已經結婚多年了。
  只見他倆緊緊握著手,仍然相愛,無限鐘情地看對方,中年柳志成說:“沒想到晃眼二十年。”
  中年韋玉華答:“凡人怎么敵得過時間大神。”
  玉華暗暗道:只要快樂,已經足夠。
  自鳴鐘不停的響,象是要喚醒他們。
  志成抬起頭,用迷茫的神色望了望四周,無限錯愕,他嚷出來:“玉華,我做了個夢,看到你,也看到自己。”
  玉華也已醒來,赶緊握住志成的手,兩人都怔怔地。
  過半晌志成問:“是不是那只鐘?”
  玉華很平靜地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同舊貨攤上買來的鐘有什么關系。”
  “夢境太奇怪了。”
  玉華知道,他倆剛才那個夢是一模一樣的。
  “來,走。”王華站起來。志成問:“走到哪里去?”
  “把鐘搬回古玩店。”
  “不是已經屬于你嗎?”
  “還是放店里做生招牌好。”
  “一切依你的。”
  玉華抬起頭問:“真的,志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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