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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蓉蓉在一邊問:“我呢?我該到什么地方去,我是否放假?”
  子佳說:“你自己溫習功課,我稍后即返。”
  她躺在沙發上,伸個懶腰,“正好補一覺。”
  子佳赶到公司,張天和正在等她。
  他臉色鐵青,似有壓抑不柱的怒火。
  子佳一見,也沒好气,冷冷道:“什么大事,老遠叫了我來,就為叫我看這眼睛鼻子?”
  “你昨天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知故問。”
  “你到歐亞去見了那個叫施鴻展的人是不是,喪國辱邦地拿到一筆芝麻綠豆生意尚洋洋得意是不是!”
  子佳也提高了聲音,“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是你的舊情人是不是?”
  子佳冷笑,“這好像已脫离公事范圍。”
  “曾小姐,我的女職員不能不擇手段,我不能叫外人笑我施美人計。”
  “張老板,我并非美人,你大可脫嫌,施某人只是我的;日同事,利用一下類似關系而賺得一宗生意,何樂而不為。”
  “我得到的情報卻不是這樣的。”
  “張老板,你的情報人員大大失職,”子佳冷笑。
  “我不屑做這种生意!”
  “那么,把合同退回去。”
  “人家更多話說了。”
  “這樣吧,”曾子佳瞪著他,“左又不是,右也不是,干脆失掉金星公司,大家度假去。”
  張天和看著子佳,忽然之間气平了,“我只是想說,生意固然重要,犧牲太大,卻是划不來。”
  子佳亦降低聲線:“我并沒有犧牲什么,眼睛鼻子都在此地。”
  “可是,自尊卻一點點剝落,蕩然無存。”
  子佳忽然笑了,“自尊,那是什么,大學出來,上班第一天開始,已經沒有自尊,只余生活。”
  “子佳,話不要說得太難听。”
  “張老板,有自尊,我早辭職了,還會一大早給您老召了來听教訓?”
  張天和一想,大大覺得尷尬。
  子佳回一句:“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過,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不會為公司出賣自己。”
  “好了好了,牢騷發完沒有。”
  子佳好气又好笑,“張老板,你好出身,不明白什么叫掙扎求存,動輒惊怖地叫:這种事怎么做得出!那种事虧他狠得下心!絕對不予諒解。”子佳語气漸漸悲涼,“太天真了,太不懂得体諒人了。”
  張天和解嘲:“你瞧我這個張天師。”
  子佳這才有時間坐下來,不知怎地,十分想抽一支煙,一煙在手,名正言順可以不必講話。
  半晌張天和說:“他們都說他是你的舊情人。”
  子佳好气,“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釋。”
  “那樣平凡的一個人,怎么配得起你。”
  子佳笑了,雙臂抱在胸前。
  若干年前,不少人還以為她配他不起呢。
  “那种等級的人,本市起碼三十万個。”
  子佳還是笑,笑著笑著,忽然覺得突儿,他召她來,就是為了弄清楚施某人与曾子佳的關系?
  當下她不動聲色。
  “以后你不必再同歐亞聯絡,我會派人過去接頭。”
  “最好不過。”
  “告訴我,曾子佳,你算不算一個精刮厲害的女子?”
  子佳沉思后答:“我很會保護自己,在過程中如果傷害到他人,我不會遺憾,不過,我絕對沒試過為著個人利益而陷害誣告他人。”
  張天和有點困惑,“這樣算是好人還是坏人呢?”
  子佳覺得好笑,代他解答:“目前世風日下,道德淪亡,我覺得我不是坏人。”
  “是不是好人呢?”
  “做好人并非我的人生目標。”
  “你的目標是什么?”
  “安居樂業,當中經過些什么,并不重要;最終達到目標,即系成功。”
  張天和凝視子佳:“我不了解你愿意付出什么樣的代价。”
  子佳溫和地答:“好老板只需糧期准,毋需了解伙計。”
  “我的生活圈子太窄,我与外界脫節,我怕人覺得我膚淺。”
  子佳笑:“誰,誰敢那么說?富家子弟何須閱歷。”
  張天和還想發表意見,子佳看看表,“蓉蓉還在等我。”
  張天和并無搭訕。
  “你不關心她的學習進展?”
  張天和揚揚手,“已經把她交給你了。”
  能夠這么放心,可見倚重子佳。
  他又說:“你一定覺得這次試圖改變蓉蓉,對她來說,不甚公平吧?”
  子佳搖頭,“我不會那樣想。”
  “因為你是導師?”
  “因為這世界大致還是公平的,她愿意接受這樣的考驗,一定有她的理由。”
  “長遠來說,對她是有好處的。”
  這是實話,三兩年后,當車蓉蓉再也不能穿肉色釘亮片窄裙的時候,內涵很能派一點用場。
  “我要回去了,”
  回到公寓開門進去,車蓉蓉擁著枕頭安眠無憂。
  睡著的她都那么好看,比醒著的時候小一點,仿佛只有十六七歲模樣。
  很多女孩子在這樣的年齡還需司机送放學,車蓉蓉已經是社會大學博士。
  子佳有點好奇,她在什么情形之下認識張天和,又在什么机會底下獵取到他的心?
  她怎么樣同他談條件,又如何保證這些諾言最終兌現?都是學問,比空泛地談論國家大事或保護環境困難得多了。
  子佳愿意知道詳情,只是不方便問及細節。
  她做一杯咖啡,繼續讀那看到一半的副刊。
  蓉蓉醒了,慵懶地問:“張老板有什么話說?”
  “臭罵我一頓。”子佳据實答。
  “你有沒有哭?”
  “誰有那么多眼淚,我受了气只會皺眉頭。”
  “他有無表示對我不滿?”蓉蓉關心自己部分。
  “沒有啦,”子佳笑,“一天罵一個女職員已經足夠。”
  “像他,好像生下來就該有人遷就他。”
  子佳溫和他說:“人是有命運的。”
  “我認識他的時候,在一間模特公司任職,我為他的產品拍攝廣告。”
  “那時,還在中學里吧。”
  “嗯,差半個學期畢業,心已經開始野,從沒想過要做朝九晚五的工作,賺不了錢呵曾小姐。”
  子佳微笑不語,都是實話,有什么好辯。
  “我真想出入頭地,出一口烏气,現在想起來只覺幼稚,給誰看呢,其實我并沒有親友,也沒有敵人,而那時心目中所謂成功,不過是衣服光鮮點,屋子大一些。”
  子佳笑,“這的确也是成功的特征。”
  蓉蓉訕笑,她跟著說:“張天和來看我拍廣告,可是導演挑剔,一直自上午十時拍到凌晨尚未完結,他一直坐在那里,一時打几個電話,一時吩咐司机去買水果,直到拍攝完畢,他表示想送我回家,我才明白他等的是我,我還以為他關心那個制作呢。”
  子佳笑笑。
  她可以想象得到,當年的車蓉蓉那雙大眼睛更為清澈,小面孔雪白,長桃身段剛成形,整個人像只活娃娃,張天和立刻想討好她。
  “跟著他什么都有了,”蓉蓉說,“班上有個同學最夸張,戴雙手套都說:‘媽咪自瑞士買回來,’其實任何一間百貨公司里都可以找到一百打,后來我揚眉吐气,課外活動我都穿張天和買的維撒昔。”
  對,沒有大多的媽可以買得起。
  “我一直很感激張天和。”
  子佳有一個疑問:“你的物質生活忽然丰富起來,家里大人不會怀疑嗎?”
  蓉蓉忽然笑起來,一手指著子佳,一手接著胸口,過一會儿停止了,才說:“大人,什么大人,還等我拿錢回去貼補生活呢,后期把我當神明一樣,至少也是衣食父母,你以為他們會追究錢的來歷?”
  子佳不語,太天真了,以致出丑。
  張天和感慨他的生活圈子奇窄,其實曾子佳也不比他好很多。
  “這几年來我一直供奉他們,他們也早已自貧民區搬了出來,現在生活相當舒适。”
  張天和改變了她的一生。
  蓉蓉說:“假使我沒遇到張天和——”
  子佳給她接上去:“那你會遇上劉天和,陸天和。陳天和。”
  蓉蓉一下就听明白,黯然答:“是,你說得對,我存心要找出路,這是惟一捷徑。”
  已經厭倦了校服以外只得一條牛仔褲,所有對別的女孩子來講十分普通的物質在她均是夢想,鄰居不乏秀麗的少女婚后忙得團團轉,生育后終于胖了二十公斤……車蓉蓉這個陋室明娟一早已決定要飛出去。
  “你講得對,”她對曾子佳說,“不是張天和,也會是李天和。”
  “張天和比較好,”子佳笑,“張天和天良未混。”
  “是,我十分幸運。”
  她們笑了。
  子佳打開英語課本,听蓉蓉讀英語會話,更正她錯誤口音。
  蓉蓉說:“你的英語似靈格風。”
  子佳說:“記住,講中文時不要夾雜英語,就算會英文人家也不會把你當作天才,又中又英是十分膚淺做法,要不你全部講英文。法文。或俄文。”
  “是曾小姐。”
  “見人之際,虛偽一點,嘴角總要朝上,眯眯笑,像我們出去開會,管你心中又苦又酸又澀,臉皮上切勿露出來,若連控制五官的能耐都沒有,回家去痛哭,不要出來現世。”
  蓉蓉吐吐舌頭,“是是是。”
  子佳歎口气,“沒有了,我已把我所知傾囊傳授給你,只怕你會跟我一樣失敗。”
  蓉蓉奇問:“失敗,怎么會?”
  “你看我,到了如今,一無所有,在外頭沒有自己的生意,在家里沒有人叫我媽媽,我至今不過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
  蓉蓉不以為然,“唷,听得我几乎要哭了,曾小姐,有著那樣響噹噹名頭的你還亂謙遜的,這個要不要我跟著學?”
  “要要要,有一天你大紅大紫了,人家叫你大明星,你怎么回答?”
  “我說哪里哪里,我只是個跑江湖雜耍的。”
  她們笑作一團。
  這是曾子佳多年來第一宗愉快的差使。
  整個黃昏車蓉蓉都在練習与人對話時眼睛看著人家的鼻于。
  她承認從前說話不是看著報紙就是瞄著電視,還有,不住打呵欠,并且不覺得有什么不對,聊天罷了,那么嚴肅為何來,白辛苦。
  子佳還對她說:“鞋子是鞋子,拖鞋是拖鞋,為什么把鞋跟踩扁當拖鞋?多邋遢,坐在椅子上切莫翹椅腳,拜托,不要抖腳,樹搖葉落,人搖福薄。還有,鎖匙圈別套在手指上叮鈴鈴的轉,呵蓉蓉,我拿你怎么辦呢,你坏習慣之多,你這個人千瘡百孔,把口香糖給我吐出來!”
  “還有,手不要老去摸頭發耳環,這叫搔首弄姿,十分難看,補胭脂請進洗手間,大庭廣眾做來不雅,即使覺得人家話題無味,也不可頻頻取出小鏡子照面孔解悶。”
  “還有,在座超過兩個人的時候不要老談自己,請多多關心他人,認識時事,世上許多人在吃苦,你的片刻不如意讓愛人知道已經足夠。”
  蓉蓉唯唯諾諾,“這個我做得到,那個大抵沒有可能,那個可以試一試……”
  “什么做不到?”
  “口紅掉了不照鏡子怎么補?”
  “明明是小嘴,偏偏涂成血盆大口,還以為美。”
  “流行大嘴嘛。”
  “真已望明年流行單眼。”
  “曾子佳小姐,有時你也真是刻薄。”
  “啊這种工夫你就不必學了。”
  “謝謝你曾小姐。”
  車蓉蓉也快要青出于藍。
  “曾小姐,你平時同些什么人來往?”
  “很悶的一群人。”
  蓉蓉說:“可以想象,大家說話的時候看著大家的眼睛,‘謝謝’,‘不客气’,皮笑肉不笑,可是這樣?”
  “完全正确。”
  “帶我去見他們。”
  “唷,參觀動物園?”
  “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不一定是好經驗。”
  “讓我出去,當作彩排也好。”
  子佳想一想,“見到男生不准拋媚眼。”
  蓉蓉气忿,“那我的眼睛該怎么辦,直鉤鉤,”十分感慨,“還是看地下?”
  “閉上最好。”
  子佳還是把蓉蓉帶出去了。
  那是她一幫;日同事老朋友,通常五六個人的樣子,定期每月聚餐,本來一共十二人,不過永遠到不齊,她們通常約在星期日中午,大吃一頓,七嘴八舌訴訴苦,回到家,又是一條好漢,從頭再來。
  把蓉蓉帶到這种場合去實在不适宜,但,又為什么不呢,看看她過不過得了眾大姐這一關也好。
  子佳与蓉蓉遲了十分鐘,這些女友平時准時已成習慣,消遣娛樂也一樣如辦公事,看到子佳齊齊轉過頭來,“咦,怎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小朋友?”
  子佳為她們介紹:“葉秀婷、鐘茵燕、招洁華、王日英、劉寶明、吳珊娜,有些未婚,有些已婚,有些离婚,全部滿腹牢騷,一肚苦水。”
  女生們大聲啐子佳,“去你的。”
  蓉蓉只是駭笑,靜靜坐下,叫杯礦泉水慢慢喝。
  只听得招洁華訝异問:“小朋友是什么人?”
  “我遠房表妹。”
  “來過暑假吧,是時候了,這是他們的流金歲月,真要好好享受,媽媽也真疼你,買阿瑪尼給你穿,當心寵坏。”
  王日英則說:“我們年輕之際,什么享受也無。”
  吳珊娜說:“喂喂喂,別滅自己威風,小妹今年方二十八歲半,還算年輕。”
  “人家才十九歲。”
  “她是真小,我不算大。”
  “對對對,講話真技巧。”
  “蓉小妹你別理她們,來,談談你自己,有了男朋友沒有,在什么大學念書,几時畢業?”
  蓉蓉只是笑。
  她不想騙她們,故不想開口,只是一味笑。
  葉秀婷說:“你們那种大賊似模樣嚇坏人。”
  鐘茵燕說:“不會吧,我們坦率可愛罷了,是不是小妹?”
  蓉蓉不敢回答。
  眾人見她不愿多話,就回到一貫的話題上。
  招洁華問吳珊娜:“令尊身子怎么樣?”
  “八十五歲了,你說還能怎么樣,隨時大去,他知道,我們也知道,嘴巴只是不說,一靜下來,大家都傷感不知時間去了何處,我是么女,父親生我時已經老大,分外吃虧。”
  蓉蓉听了這番話,在心中回味,不禁側然。
  王日英轉了話題:“歐洲之旅如何?”
  劉寶明答:“我在尼斯住了一個月,沒去其他地方。”
  “法國南部比較窮。”
  “小姐,旅行對你來講不過是大量選購時裝,生活還有其他呢。”
  “人各有志,不准吵。”
  子佳問:“尼斯美嗎?”
  劉寶明歎口气,“不用我日做夜做,處處皆美。”
  “什么地方度蜜月最好呢?”
  葉秀婷大笑,“有人肯娶我,我請客度蜜月。”
  蓉蓉只覺如此對白精彩万分。
  子佳問:“各位工作上有什么進展?”
  “都升了吧。”
  王日英舉手,“我沒升。”
  “去你的,你六個月前才升過。”
  葉秀婷說:“我買了份人壽保險。”
  “是,你應該買,你是單身母親,有什么三長兩短,女儿可獲保障。”
  說起孩子,她們臉色祥和,“只得秀婷有女儿,真好。”
  “帶孩子,极辛苦。”
  “絕對有樂趣有報酬。”
  “同世上一切事一樣吧,不付出,無所獲。”
  子佳看蓉蓉一眼,怕她打呵欠,可是沒有,蓉蓉聚精會神。
  也難怪,這班大姐演說起來,比許多趣劇精彩。
  “惠丰行終于請了莎連娜。”
  “關某不是在至尊洋行任職嗎?”
  “合同滿了,她与老板均無意續約,只得另起爐灶,她現在同惠丰的洋班威爾遜在一起。”
  子佳想起來,“這莎連娜好似有丈夫。”
  “她不大說起,但時時提著一個約五六歲的小儿子。”
  子佳想了想,“假如她丈夫不只是一道影于,如果她丈夫可以支持她精神与物質上需要,你想,這世上還有沒有關某這种厲害女人?”
  王日英道:“莎連娜有什么厲害,賣藝又賣身,還讓所有人都知道了,背后陰陰笑,真正能干的女人,二十三歲好退休了,積聚過億,連稅局都抓不到把柄。”
  子佳不動聲色,用眼角瞄一瞄蓉蓉。
  只見蓉蓉睜著大眼睛,嘴角含笑,用心地听姐姐們發表偉論,完全置身度外。
  呵,成功了。
  這就是社交禮貌,當著外人,心里想些什么完全不要露出來,再不高興,也万万不能一臉晦气怨懟的樣子。
  錢茵燕說:“我覺得儲蓄一千万已經很難,不要說是一億。”
  王日英答:“小姐,錢賺錢,翻几番就有迸帳。”
  “像莎連娜那樣的人,有姿勢,無實際,過几年怎么辦?許多年輕貌美的師妹會出來爭飯碗的呵。”
  子佳笑了,“咄,又不見你們那樣關心我。”
  “珊娜要移民了。”
  “去哪里?”
  “全世界人到溫哥華,我自然跟大隊走。”
  “華人像不像旅鼠?”
  “別這樣想,一鑽牛角尖就不開心。”
  “听說彼邦即使天气曼妙,華廈美食,還是覺得寂寞。”
  “那自然,寂寞無處不在。”
  “有些人當是一個新的開始,把不愉快的人与事統統撇下,舊的煩惱扔得遠遠,重新生活,也是美事。”
  劉寶明笑,“就是希望沒人認識。”
  接著食物來了,眾人忙著大吃大喝。
  子佳覺得時間差不多,便与蓉蓉一起告辭。
  “喂,我們還要去逛公司。”
  “下次吧,我手頭澀,不見所欲,其心不動。”
  “得了,曾子佳。”
  上了車,子佳笑問:“怎么樣?”
  蓉蓉看著子佳,忽然說:“都是聰明笨伯不是。”
  嘎?“此話何來?”
  “說沒有聰明才智呢,又不正确,都拿著高薪指揮如意,獨當一面,可是那么聰明的人,卻又無長遠打算,比我們更不如,試想想這十多万摩登職業女性到了五十歲會怎么樣。”
  子佳一怔,瞪她一眼,“指桑罵槐。”
  “不不,你不在內。”
  “我還可當她們的代表呢。”
  蓉蓉沒聲价道歉。
  “車蓉蓉,你說得對,我們不是不可以學父親那代直做到五十多歲榮休,可是女人到了白頭還需自力更生真有點那個,還有,父親那輩退休后多多少少可享儿孫之福,我們并無家庭,一定孤苦。”
  “是呀,”蓉蓉說,“片刻神气活現,并未能真正提升女性地位。”
  子佳看著蓉蓉:“你呢,你身家過億沒有?”
  蓉蓉忽然靦腆起來,“還沒有啦,哪里有呢。”
  子佳歎口气,蓉蓉果然學會謙虛。
  “蓉蓉,有沒有覺得一班姐姐可笑?”
  “我怎么敢笑!”
  子佳卻笑了,“幸虧笨怕多,否則你就不能夠一枝獨秀。”
  不知怎地,這話好似得罪了蓉蓉,她緘默了。
  要過很久很久,她才說:“我若有本事,也多讀几年書,可攻可守。”
  曾子佳在心里說:幸虧你不愛讀書,否則還了得,那簡直是總督人才,她若出來做事,像曾子佳等庸人真得活活餓死。
  “我累了,曾小姐,我約了人搓牌,預備打通宵,調劑精神,我早退。”
  子佳啼笑皆非,倦了才去打通宵牌,這是哪一國的邏輯。
  回到家,子佳撥電話給王日英:“我表妹怎么樣?”
  “很漂亮,沒有性格。”
  子佳笑,成功了。
  “好出身的孩子往往單調無味,所以异性都喜歡野玫瑰。”
  “日英,”子佳忽然想起來,“我們是什么?”
  王日英很神气:“我們是樹。”
  “是嗎,是灌木還是叢木?前者冬季落葉,后者屬冬青針葉類。”
  王日英歎口气,“我希望我經得起風吹雨打。”
  “日英,你若有儿子,會放心他同我表妹走嗎?”
  “只怕高攀不起吧。”
  子佳很滿意這個答案,不過,她也不敢忘記張家諸人目光更為厲害千偌百倍。
  “這女孩從哪里回來?”
  子佳胡扯:“火奴魯魯,她家長要她向我學習。”
  “學你,笑死人。”
  子佳抗議:“有什么好笑?”
  “千學万學,怎么會學到你我身上,打份牛工,既受气又辛苦,永久不得超生。”
  “怎么說語气悲涼起來,各种生涯都有陰暗一面,我們縱然辛苦,也不比豪門少奶奶更怨。”
  “曾子佳,少呼口號。”
  子佳挂了電話。
  像她這樣的笨伯,曳懂得耍手腕利用机會,所以還可生存。
  片刻有人敲門,子佳去一看,又是張天和。
  子佳納罕不已,這是几時發生的事,此人怎么登堂入室?從來沒有男同事進過曾子佳的寓所,即使到曖昧階段,子佳還是情愿在外頭見。
  張天和卻不知在何時開始愛來就來,愛去就去。
  偏偏他一開口說的又好像是公事,不能不讓他進來。
  果然,他一坐下來就問:“蓉蓉怎么樣?時間很緊逼了。”
  “最好送她去瑞士讀兩年儀態課程。”
  張天和笑,“沒有時間了。”
  子佳忽然說:“太少時間,太多美女。”
  張天和一听,大喜過望:“你真是我的知己,子佳。”
  子佳吁出一口气,“有沒有想過要做其他的事?”
  “這就是侮辱我了,金星公司盈虧自負,從未蝕過本,年年都發十四個月薪水,若有哪個女孩子肯委身下嫁,我也有能力使她丰衣足食,我亦可保證我的孩子會受到最好的教育,一生無憂,与我一般享受生活。”
  他說得那樣理直气壯,子佳無言。
  隔一會儿她說:“會不會浪費時間……”
  “不會啦,我的生命我的時間我喜歡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認為張天賜甚有作為?我覺得他太愛玩數字游戲,忙得連休息時間全無,還有,張天理是不是發神經,孵在戈壁成年累月同恐龍骸骨打交道,唏,我比他們健康正常得多了。”
  又仿佛言之有理,子佳笑出來。
  “那么說來,”她調侃他,“你是兄弟中最聰明最最有成就的一名了?”
  “你怎么知道?這正是事實。”
  所以他也不想外出接受考驗,索性躲進他那豪華的小樓自成一統。
  “子佳,今日我有一個建議。”
  老板一有餿主意,伙計就得陪著他玩。
  子佳只得笑道:“說來听听。”
  “子佳,你不如升做我的私人助理。”
  子佳气餒,“你不是已經有衣蓮嗎。”
  “家父的私人助理,跟了他三十多年,如今還是好朋友。”
  他的意思是跟班。傍友。應聲虫,從前很流行這樣的人,每個老板身邊都跟著一兩個小人物,像太太奶奶房里的貼身侍婢。
  子佳直接他說:“這不是一個職位。”
  “天賜身邊有一男一女,他們做得不知多滿意。”
  “听說加拿大找工作是比較難。”子佳臉色鐵青。
  “好好好,”張天和知難而退,“不過是一個建議。”
  曾子佳背后己經爬滿冷汗。
  她問張天和:“菜單出來沒有,中菜還是西菜?”
  “在衣蓮處,好似是中菜西吃,別擔心,蓉蓉對吃很有心得,這几年已經吃遍全世界,她知道吃鮮蘆苟可用手指。”
  呵,那多好,至今曾子佳最怕用筷子吃蟹,怎么吃?只得把鮮肉統統犧牲掉,看樣子還得請教車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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