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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气度,表妹胜表姐多多。
  一言提醒乃意,也該告辭了。
  她來不及向岱宇告別,便出門叫車子。
  甄府司机一見她便過來說:“老太太說送任小姐一程。”
  乃意正遲疑,老太太已在車子里伸手招她。
  乃意只得上車。
  車廂寬大豪華,前后座用玻璃隔開擋聲,老太太看著乃意微微笑。
  姜是老的辣。
  老太太開口:“你覺得倚梅怎么樣?”
  “极大方,很可愛,容易相處。”
  “是,”老太太由衷贊成,“這孩子令人舒服,但是有點城府。”
  乃意答:“世事古難全。”
  “岱宇呢,你又怎么看?”
  “率真的完美主義者。”
  “沒有缺點嗎?”老太太笑。
  哪里難得倒任乃意,“好友眼里出西施。”
  “你自己呢?”
  “我?”乃意笑出來,“每個人看自己都是瑰寶,毋須商榷,我豈會例外。”
  老太太樂了,平常年輕人就算能說會道,到了她眼前,也變得拘謹起來,沒想到任乃意天真爛漫,童言無忌,老太太慨歎,“不知多久沒听到真話。”
  乃意笑笑。
  老太太問:“你認為誰更适合我們家保育?”
  乃意不假思索,“甄保育喜歡的人最适合甄保育。”
  老太太不悅,“他哪里有主張。”
  不是每一個人受得了真話。
  乃意發覺車子盡在兜圈子,恐怕要等老太太把話說完,她才能夠順利回家。
  真厲害,老太君一則掌權,二則年事已高,便自覺地位超越,她怎么樣說,人家就得怎么樣做。
  在甄府,自然沒有人敢逆她的意。
  奇是奇在一大幫年輕人心甘情愿把生命交在她手上任她編排,如今已沒有吃人的禮教,外頭明明那么自由,為什么不任意飛翔,看樣子,還是為著老太太掌握的財富。
  乃意微笑,她才不肯為几個子儿銅錢犧牲一切,闖江湖,拼小命,是酸甜苦辣齊備的人生必經階段,她愿意接受這個洗禮。
  車子在路上免不了微微顫動,老太太覺得任乃意嘴角一絲笑容閃爍不住,這小女孩臉上有一股倔強懾人的晶光,使老人警惕,奇怪,她不怕她。
  她再提到這一點,“岱宇很听你話。”
  乃意笑答:“她比較喜歡同我商量。”
  老太太又說:“我并不反對你們一道旅行。”
  乃意納罕,反對也無效呀,可是仍然欠欠身,禮貌地說:“謝謝你。”
  終于,甄老太太問她:“你不覺得我可怕?”語气有點自負。
  乃意訝然,“老太太算得合情合理了。”
  “可是,”老人感喟,“他們都畏懼我,有話也不同我說,什么都不告訴我。”
  老太太不會不知道因由吧,乃意笑笑說:“那是因為他們要在你手下討生活。”
  老太太像是剛剛才明白其中玄妙的奧秘,渾身一震,凝視乃意。
  乃意坦然說:“而我,我又不要你的錢,我怕什么。”無求于人,志气自高。
  乃意完全不明白老太太何以神情震憾,當然,她是他們的生命之源,但是,有几個老人受到尊重敬畏是因為他們賦予子孫生命,甄老太如許精明權威,難道一直迷信自己?
  乃意是初生之犢,不禁露出一絲訕笑。
  她同老太太說:“我赶時間,真的要回家了。”不再繼續賣賬。
  甄老太用手敲敲座位前的玻璃,車子才向市區駛去,一路上她沒有再發言。
  直到乃意要下車的時候,老太太才說:“室內室外溫度,原來相差那么遠。”
  乃意怪惋惜地答:“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甄府堪稱爛柯山。
  一上飛机,乃意就知道這次旅行會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經驗之一。
  只頭等艙內風光,已經引人入胜,甄佐森李滿智夫婦面黑黑貼錯門神似不發一言,各自抓一本書閱讀,甄保育被安排坐林倚梅身邊,眼睛卻不住看著任乃意隔壁的凌岱宇,又向乃意使眼色。
  一解除安全帶,乃意便走過去同甄保育說:“我想同倚梅說几句話。”
  李滿智連忙說:“那敢情好,我正有話同保育說,佐森,你去陪岱宇,我同保育坐,任小姐,你盡管与倚梅慢慢講個夠。”
  說著已經把丈夫推起來,一時間眾人似幼儿玩音樂椅般扰攘一番,岱宇仍然未能与保育同坐。
  乃意枉作小人,只得訕訕然坐倚梅身邊。
  倚梅看著乃意笑。
  乃意感動了,由衷地說:“倚梅,你恁地好涵養,竟不惱我。”
  倚梅莞爾,“怎么會,誰不指望有你這樣的朋友。”
  乃意更加不好意思,“真是大人有大量。”
  誰知李滿智的聲音懶洋洋自身后傳來,“這可是在說我,不敢不敢。”
  乃意不由得笑起來。
  倚梅也笑道:“千万不要同我表姐賭心眼儿,她這人生性歹毒,不饒人。”
  乃意心忖,都不是不可愛的人哪,她們之中最不能說笑,最沒有幽默感的反而是好友岱宇,岱宇至大的缺點是只准她挖苦人,不讓人取笑她,這樣玩不起,怎么會受歡迎。
  乃意看岱宇一眼,她正在落落寡歡地抽悶煙。
  明敏過人的林倚梅像是知道乃意在想什么,輕輕說:“我也希望有什么可以說什么,忠于自己,哪管得罪了誰,多痛快,很多時候都羡慕岱宇。”
  “盡管說好了,不要委屈自己。”
  “性格使然,”倚梅笑,“況且,比你們大几歲,總要有個樣子。”
  “倚梅,你自有學養。”乃意佩服。
  這時候,甄佐森過來說:“我來与倚梅聊聊天。”
  乃意只得回去陪岱宇。
  岱宇按熄香煙,看著乃意,“奸計無效?”笑。
  那笑容如許嫵媚,長發又遮住一邊眼角,顯得有三分俏皮,再加絲絲倦慵,便成十分動人。
  乃意不禁看得呆了,凌岱宇凌岱宇,你若不是外形標致,性格如許瑣碎討厭,早已被人打死。
  當下她抱怨:“甄保育先生動也不動。”
  岱宇沉默,靠在椅墊上假寢。
  “我們這些龍套心急慌忙地跑來跑去有個鬼用,你說是不是?”
  “別說了。”
  “我到后邊去看看小區,座位空出來,只盼他把握机會。”
  乃意一徑往經濟客位走去。
  老遠就看見區維真樂孜孜地幫一位年輕母親抱起嬰儿更換衣服。
  小區有許多許多隱蔽的美德,有待慢慢發掘,每一次乃意發現又一個好處的時候,意外惊喜之情,也就似在黑絲絨天幕多發現一顆明亮的星星。
  她默默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空位上。
  小區轉過頭來,“咦,探班呀?”
  乃意看著他的臉,這小子長的包包仿佛不那么礙眼,一定是擦了好藥的緣故,否則還有什么其他原因?
  她抱怨道:“你那朋友甄保育真懦弱,有你一半志气就好了。”
  半晌,區維真才知道這是稱贊他呢,就此呆住,作不得聲,直到幼嬰踢動胖胖小腿哭泣,他才自七重天、兜率宮里跌落下來,定定神,咦,身在何處,怎么手里會有寶寶?嚇一大跳。
  身邊的乃意一點也不曉得小區在青云堆里兜了一個大圈子,猶自說:“我不了解甄保育,也不要去了解這种人,最令人生气的是,凌岱宇与林倚梅兩個出色女孩,竟會同時對他有興趣,可見生女無前途。”
  小區把孩子還給少婦。
  他閒閒說:“是姻緣棒打不回。”
  乃意“嗤”一聲笑,“誰教你說這樣子的古話?”
  小區搔搔頭皮,不知自何處听來,一用就用上了。
  “我去瞧瞧他們。”
  再看時,只見甄保育已經坐在岱宇旁邊,乃意稱心頷首,多管閒事也自有樂趣。
  那邊,倚梅同她表姐正喁喁細語,而甄佐森已在呼嗜呼嗜。
  乃意回到小區身邊,亦累极入睡。
  夢中沒有見到痴情司,有几個歹徒用黑布袋裝著她拳打腳踢,結果還要設法把她塞進一只小小面積的箱子里去。
  乃意惊极而叫,伸長雙腿,睜開眼來,鄰座少婦向她笑,“你的男朋友真好,到后邊尋空位去了,好讓你躺得舒服點。”
  乃意不語。
  挨過十二個時辰,下得飛机來,甄佐森与甄保育兄弟倆那公子哥儿本色畢露,袖手旁觀,事不關己,凌岱宇早已倦累不堪,側身靠在一角,只得倚梅幫乃意照管行李。
  幸虧小區隨后赶來,彭彭彭把行李堆在推車上,這時各人才來認領箱子。
  過了關,幸虧有甄氏的生意合伙人前來迎接,否則真難為煞小區。
  乃意暗暗代小區抱不平,抬頭只見倚梅气定神閒對牢她笑呢。
  岱宇嚷著回酒店休息,自動棄權,不与保育同車。
  倒是倚梅,把電話號碼塞給乃意,“找我,一起吃日本菜。”
  她表姐拉著她一陣風似上了車。
  岱宇叫乃意光火,一般是千金小姐,人家林倚梅事事有分寸,樣樣自己來,岱宇卻要人服侍,最最最細節如填一張表格都不耐煩應付,天下沒有免費午餐,此刻乃意曉得了,她拖著岱宇的行李一起上樓的時候,知道這次不折不扣做了貼身侍婢。
  一見床,岱宇便躺下,太息一聲,“可到了家了。”
  乃意連忙淋熱水浴,一邊同女友說:“旅館不是家。”
  岱宇打個呵欠,翻一個身,“我們卻是生命旅客。”
  再出來時,發覺岱宇已經和衣熟睡,乃意知道這斷非因為舟車勞頓,八成是因為甄保育在她身畔說了什么動听的好話,使她精神松弛,安然入夢。
  乃意留下一張字條,溜下樓去。
  真是無巧不成書,電梯在十六樓“叮”一聲停下,進來的人,是石少南,乃意馬上笑了,背脊靠住電梯壁。
  石少南揚一揚濃眉,穿運動裝的他越發顯得高大英俊,他俯首對乃意說:“我陪叔父親打高爾夫球。”
  升降机速度太快,一下子到了樓下,乃意連忙把鎖匙門牌給他看。
  石少南說:“今天晚上八點,北京飯店見。”
  說罷扛著高爾夫球袋离去。
  乃意在大堂站了半晌,十分猶豫矛盾躊躇。
  獨自在酒店附近兜個圈子,算是初步觀光,在角落士多買了兩盤罕見的吊鐘扶桑,捧著回房,岱宇正對著電話喁喁細語,長而鬈的頭發一半披枕頭上,另一半遮住面孔,臉上陶醉得近乎凄苦,乃意搖搖頭,這樣叫愛?還是不愛的好。
  岱宇總算挂了線,聲音膩膩,“今晚八點,北京飯店,”停一停,“叫區維真一起來。”
  “不,”乃意說,“不能叫他。”
  “怎么可以甩掉可愛的小區!”岱宇反對。
  乃意并沒打算瞞住岱宇,“我碰見石少南。”
  “那個人,”岱宇不置信,“你還記得他?一身肉,沒腦袋,又喜作大情人,這人能同小區比,那么,螢火好比月亮了。”
  乃意諷刺她,“可怜見的,你總算開了眼了,等會儿把甄保育也看看清楚。”
  凌岱宇沉下臉,這甄保育真是她的練門,一碰即死,她說:“胖子不是一口儿吃的,人家已經在學做生意,老太太信他比信甄佐森多。”
  乃意的心一動,所以李滿智不甘心家當落在小叔手里,這才扯上表妹……太像言情小說的發展了,不可靠。
  這時岱宇又掩著鼻子說:“什么花,异香异气,扔出去扔出去。”
  連任乃意都發誓,沒見過這樣討厭的女子,況且,她夠膽自作主張,把區維真約了出來。
  一張桌子坐了七個人,除了乃意,人人都贊菜好。
  石少南根本沒把區維真放在眼內,一手把他擠開,忙著向眾人敬酒,小區落落大方,一聲不響,只管吃飯,乃意看不過眼,偷偷把雞腿夾在維真碗里。
  与乃意同病相怜的有甄保育,他坐在兩女之前,難為左右袒護,也只得埋頭苦吃。
  甄佐森与石少南聊上了,兩人正研究飯后有什么消遣,又抱怨小城統共沒夜生活。
  甄佐森跟著愛妻住在她娘家的大屋里,動彈不得,第二天一早,還要去開會討論采購哪一區的地皮。
  岱宇哪有興趣,疲態畢露,一只手托著下巴,嫌龍井茶黃腫爛熟,沒有香味。
  乃意則自覺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沒有不散的筵席,石少南認為值得送乃意一程,她現在已非吳下阿蒙,也許借她可以結識一些高檔子朋友如甄佐森之類,不容輕視。
  誰知他還沒開口,已經被岱宇擋了回去,“小區,你送我們倆。”
  不知恁地,乃意沒有反抗,低著頭听話地上車,在途中她還居然對小區致歉:“對不起,是我冒失了。”
  小區回答得再幽默沒有,“乃意,你一向如此。”
  岱宇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這次旅行肯定對她有益。
  這個凌岱宇,接著吟哦起一首諧詞來:“有個尖新底,說的話,非名即利,說的口干,罪過,你且不罪,俺略起,去洗耳。”
  小區微微笑:他國文底子好,當然听得懂,乃意也不笨,知道諷刺的是石少南。
  一宿無話,第二天,男人們開會,女生們逛街。
  中午,甄保育不知恁地溜出來陪岱宇,乃意識趣,要退避,岱宇不許,于是他倆手拉手走前邊,乃意故意墮后。
  距离遠一點,態度比較客觀,外型上他倆真是一對,气質也相近,兩人都對俗務一點興趣也無,小兩口子至好日日手牽手,肩并肩,從開始走到盡頭。
  路過大公司,乃意駐足看櫥窗內一件鮮紅色長大衣。
  岱宇說:“保育也最喜歡紅色,可是紅色不易穿。”
  保育答:“很适合乃意,她性格同大紅一樣鮮明。”
  乃意看看標价,笑而不語。
  走到一半,岱宇向保育使個眼色,保育便推說要借電話,才走開,岱宇替他收著的寰宇通便響個不停,乃意正不知他搞什么,保育已經捧著大衣盒子笑著跑過來,一手塞在乃意怀中,“生日快樂!”他說。
  乃意只得笑,咕噥著無功不受祿,岱宇摟著她猛說:“有功有功有功。”
  手提電話仍在響,岱宇取過收听,驟然變臉,“倚梅姐姐太心急了,他吃完午飯自然就回來,那么大一個人,不會失散。”態度惡劣。
  乃意只得搖頭。
  保育連忙接過電話,半晌,凝神道:“我馬上來。”
  岱宇以詢問眼光看著他,保育像是碰到一樁奇事,過一會儿才說:“我們要的那塊商用地皮,殺出程咬金,被人搶購,那人,是我們的朋友,同乃意最熟。”
  乃意睜大眼,她能有什么朋友?心一動,“可是石少南?”
  甄保育笑,“不是,是區維真。”
  乃意嚷起來,“什么?”
  甄保育對生意上得失看得再淡沒有,一點也不動气,只說:“看不出小區有這等能耐,他代表他父親的建筑公司競投,据說不知多神气。”
  岱宇也笑著頷首,“我的眼光實在不差。”
  乃意不置信,“他有這樣的家底?”張大嘴。
  甄保育笑,“區氏是殷實商家,底子厚,作風穩,几乎百發百中,乃意,你竟對男朋友的底細一無所知?”
  岱宇看一看乃意,“任乃意不在乎人家的錢。”
  甄保育唏噓,“你們真幸福。”
  乃意猶自說:“可是……可是……”他為什么不開紅色跑車來接她,為何連整齊點的西裝都不置一套,而且,除出功課,不提旁事?
  甄保育替乃意解答疑難雜症:“他們廣東人,實事求是,不愛鋒頭,不出綽頭,作風一向朴實,對于區氏,行家有口皆碑。”
  岱宇真心替好友高興,拍手道:“又對乃意一片痴心。”
  甄保育拍拍乃意肩膀,“好好珍惜這個人。”
  乃意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甄保育赶去歸隊商量大計,乃意与岱宇回酒店。
  房間擺著一束雪白拳頭大的玫瑰花,乃意知道是甄保育所為,岱宇過去迎花深深一嗅,順手打開卡片,笑著轉過頭來,“又一意外,這是區維真送你的。”
  乃意不語,瘋了,統共不合他們區家風格,可能會遭家長杯葛。
  岱宇又笑:“他在樓下咖啡座等你。”
  乃意連忙下樓去。
  區維真看到乃意便站起來,說也奇怪,小區身量仿佛已長高不少,乃意暗怪自己勢利。
  她抱怨他,“甄家會怎么想呢,虧你同甄保育還是朋友。”
  小區詫异,“公歸公,私歸私,不然的話,全市生意人都不必同台吃飯了。”
  “你還住青年會?”
  他笑:“沒有抵触吧,家父明天到,我可能沒空陪你。”
  “我最會自得其樂。”
  小區看著她,“我至欣賞你這一點:只要有半絲高興,你便懂得將之發揚光大,浸淫其中,樂不可支,你是快樂天使。”
  是嗎?乃意笑眯眯看著小區,可是此刻她卻擔任著助理痴情司的角色。
  “好好看著岱宇。”小區叮囑女友。
  乃意一怔,“你有什么獨家消息?”
  小區吟哦半晌,“我有种感覺,她們志在必得。”
  乃意知道小區指李滿智及林倚梅,“但是,”她大惑不解,“地皮早已由你們區氏投得。”
  “不,我是說她們志在必得甄保育。”
  乃意既好气又好笑,“甄保育是一個人,不是一件貨。”
  小區這才笑笑,“可能我過慮了。”
  晚上,岱宇對鏡落妝,看見乃意回來,笑道:“好心有好報,這次旅行,你与小區收獲至大。”
  乃意忸怩地說:“我只不過看了風景而已。”
  岱宇瞅她一眼,“也讓你曉得,人不可以貌相。”始終幫著區維真。
  乃意把手臂枕在腦后,“我有點想家。”
  “你真好,有家,可供挂念。”
  “你又來了。”乃意笑。
  她轉一個側,岱宇再叫她,她已睡著。
  一墮入夢鄉便來到白色大屋。
  美与慧迎出來,各自蹙著眉尖,有不胜煩惱之態,乃意暗暗好笑,同她們說了個老笑話:“我們再這樣見面,人家要起疑心。”
  美与慧齊齊太息一聲。
  乃意問:“為誰長歎?”
  “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故事,你不認識她。”
  “啊,說說看。”乃意好奇心強烈。
  “光是一個凌岱宇已經夠你煩的了,別的個案你毋須知道。”
  “比凌岱宇更痛苦,是誰?”
  “一對年輕男女,雙方家長是世仇,他的祖父并吞她祖父的事業,直接引致她父親身陷囹圄,可是兩個年輕人卻不顧一切瘋狂戀愛了,上代恩仇好似還不夠,他竟然失手誤殺她唯一的兄弟!”
  乃意聳然動容,“我好像听過這個故事。”是否在報上讀到,抑或道听途說?這一對年輕男女,最后好像走上殉情之路。
  可怕
  這時候美問:“岱宇最近怎么樣?”
  “我把她盯得緊緊的,她情緒尚算穩定。”
  “看你的了,”慧說,“不久之后,會發生一件大事,那件事會導致甄保育与林倚梅結合。”她聲音黯淡,“岱宇會需要你支持。”
  乃意“哎呀”一聲,隨即定下神來,“不怕,不怕,失戀而已,不是世界末日。”
  慧欲語還休。
  乃意不甘心,“那件事,可否借你們的力量阻止?”
  美与慧搖搖頭,“不在我們能力范圍以內。”
  乃意不由得吁出一口气,“老實說,我也了解為什么老太太會喜歡林倚梅較多。這個女孩子真正成熟懂事,大智若愚,叫人舒服,家勢比起甄氏,又一點不差,必要時兩家可同舟共濟,借得到力,甄家許有非娶不可的理由。但是,倚梅那樣十分的人才,有什么道理非甄保育不嫁?”
  美与慧一听,笑得彎下腰。
  “喂,”乃意干瞪眼,“回答我。”
  美反問:“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痴情司呀。”
  慧指著乃意笑,“原來你還記得這里是痴情司,不是道理司。”
  乃意呆半晌,“絲毫沒有道理存在?”
  還想据理力爭,忽然耳畔傳來游絲般歌聲,音韻凄惋,唱的是:“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儿女,何必覓閒愁。”
  乃意不知不覺間,為歌聲歌詞銷魂,追隨其后,遠离美与慧,正行間,忽然看見前面有一白色纖長清瘦背影,分明是她好友凌岱宇,不由得脫口道:“岱宇,岱宇,等等我。”
  凌岱宇正在看書,忽聞乃意在夢中叫出她的名字來,不禁納罕,伸手去推她,“乃意,乃意,你可是魘著了。”
  乃意睜開眼來,怔怔凝視岱宇一會儿,又看窗外,已呈魚肚白,可見岱宇一夜不寐,不知想些什么,她便輕輕吟道:“寄言眾儿女,何必覓閒愁。”
  岱宇皺眉笑道:“你在說什么?”
  到了中午由區維真作東,大家約齊在一家意大利海鮮館子大吃大喝,龍蝦大蟹整盤捧上。
  乃意連岱宇那一份食物都報銷掉。
  倚梅含笑道:“乃意真有趣,看她吃得多香甜,真叫人愛。”
  誰知岱宇冷笑一聲:“胃口不好,就討人厭?”
  乃意連忙岔開話題,輕輕拉一拉倚梅,問道:“你們沒有生小區的气吧?”
  倚梅笑笑答:“乃意,你同我放心,這也气,那也气,豈非白白气坏自己,今天我們約了經紀看另一塊地,听說升值能力更高,保不定塞翁失馬。”
  一邊凌岱宇俏臉煞白。
  俗云,幫理不幫親,乃意難為左右袒,普通朋友尚且如此,可想甄保育多辛苦。
  岱宇忽然站起來,走到餐廳的大陽台上去看海,乃意連忙跟上去,小區自然也一致行動。
  一時乃意訕訕對小區說:“吃慣玩慣,真不想回家面對功課壓力,索性叫岱宇收留我做婢仆也罷。”
  岱宇冷笑道:“豈敢豈敢,也許人家林家等秘書用,我勸你別浪費好机會。”
  乃意雖然調皮,也有下不了台的時候,聞言默默走開。
  甄保育過來笑道:“你是知道她那張嘴的。”
  乃意悻悻然,“也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
  保育開解,“有事說出來也好。”
  “這么說,你是十二分欣賞她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一腳踏兩船。”
  甄保育笑笑,“大家還年輕,上哪一只船,還言之過早。”
  乃意諷刺他,“真的,說不定最后搭的是太空穿梭机。”
  甄保育仍然笑眯眯,“听听這話,就知道你們沒有一個是好纏的。”
  他就是這點好,沒有架子,不見公子哥儿脾气。而且,對女性容忍力好似特別強,永遠溫柔。
  乃意歎口气,“趁早疏遠一個,少多少事。”
  保育忽然收斂笑臉,問乃意:“依你說,我該親近誰,又疏遠誰?”
  乃意答不上來,只說:“岱宇可是無親無故,只得你一個知己。”
  “你放心。”保育說,“我自有主張。”
  小區走過來,對甄保育有點不放心,把一只手輕輕搭乃意肩上,乃意回頭朝他投一個無奈的神色,卻并無卸開他的手,小區一顆心落實,樂得飛飛的。
  一頓午飯就這樣散了。
  小區悄悄問乃意:“要不要搬開一住?”
  乃意搖搖頭,岱宇不是那樣的人,不去触動她心頭那根刺,什么事都沒有。
  第二天,小區帶來他父親那邊的消息:“甄氏机构屬下建筑公司有點問題。”
  乃意茫然看著小區,這些對她來講,全是盲點。
  小區向她解釋:“甄氏有一個住宅地盤工程拖了八個多月尚未完成,欠下各方面大筆利息,已屆最后限期,董事們卻還齊齊在這里度假,甄老太已發出哀的美敦書追他們回去。”
  乃意張大嘴巴,半晌作不得聲,定定神再問:“為什么甄氏兄弟還像沒事人一樣?”
  “建筑公司的主持人,是李滿智。”
  乃意“啊”一聲。
  小區神色狐疑,“會不會是她扣住了消息?”
  資本主義社會,一個人不論好坏,無論做什么事,總得有利可圖,以李滿智這樣的才智,損人利己,絕對可為,損人不利己,恐怕她不會干。
  “她扣著這樣凶急的消息,一定有好處,是什么?”
  小區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我想不通。”
  “你還不去警告甄保育?”乃意急得團團轉。
  小區笑,“怎么說?你嫂子可能設計害你,你要趁早扑殺她,拼個你死我活?”
  乃意气結,“你還來逗我。”
  “不可,這話万万不可說,好歹是甄家家內的事。”
  乃意渾身汗毛豎起來,“岱宇又會怎么樣?”
  小區面色凝重,“目前我還猜不透。”
  “喂,區諸葛,你動動腦筋好不好?”
  “吃太飽了,”小區打個呵欠,“此刻有人捶捶腰就好了。”看著女友擠擠眼。
  乃意不置信地看著小區,曾几何時,服服帖帖,溫馴一如綿羊的小區竟會活潑放肆到這种地步,可見男人不能給他好臉色看。
  乃意己無心与他斗嘴斗力,“甄保育當立刻拉大隊回家。”
  小區為難,“家父剛到,我們還要辦一點手續。”
  乃意說:“不要緊,我明白,我有我的信用要守,既然跟岱宇來,就得跟她走,當然,你也要履行你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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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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