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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回來

作者:亦舒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集《變遷》

  王越秀很小的時候就到過那個小花園,推開一道門,進去,見到鳥語花香,那里清風拂臉,舒服無比,她根本不想出來。
  獨個儿坐著冥想,算術測驗如何應付,媽媽的坏脾气怎樣忍耐,一坐大半天,一點也不覺得悶,直到心平气和,才自那道門出來,回到現實世界。
  有時坐著坐著,會听到母親叫她,“秀秀,秀秀,你在何處?”
  這時秀秀也會匆匆忙忙開門去見母親。
  一早,秀秀就了解到母親不是那种听人講故事的人,她是個日常生活忙碌的中年婦女,一手帶著兩個孩子,上班下班,閒時還要應付親戚朋友,坏了的洗衣机,鬧別扭的家務助理。
  這樣的人命運特別艱難,越忙越見鬼,一年總得換好几個女佣,還有老板升人,從來不考慮她,于是她臉皮越繃越緊,表情越來越苦澀,成為一個生人勿近的人物。
  王越秀的父親在什么地方,管些什么事,對妻女子是否体貼?
  實不相瞞,他在大女儿七歲的時候,已經与妻子离异,開頭還抽空來探訪,一年兩年過去,他藉辭移民,走得影蹤全無。
  越秀在十一歲之后就沒有見過他,也不覺得是一种損失。
  越秀變成一個沉默的孩子,從來不給任何人惹麻煩,大人甚至不覺得她的存在。
  她喜歡到那座小花園去坐。
  有時母親會很詫异地問:“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臉紅紅微笑,不出聲。
  母親會說:“真是個怪孩子。”
  又問:“几時考試?”
  “今天已經考完。”
  不但懂得照顧自己,且名列前茅。
  做母親的大概經已習慣,滿以為每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均是如此。
  生活平和的時候,她很少往小花園去坐,只有在心神不宁之際,她才去冥想。
  妹妹在十七歲中學畢業那年离家,她是憤怒青年,要自己闖世界,認為四年大學教育是浪費時間,越秀卻考到獎學金。
  离開母親住宿舍那天,越秀覺得母親的眼光是寂寞的,她生活中的忙与亂終于告一段落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虛空。
  從此以后,只余日出日落,女儿長大了,正要奔向前程,不知要隔多久,才會回巢。
  大學二年,在上課時候,越秀接到母親心髒病發進了醫院的消息。
  她自市郊赶往醫院。
  他們還沒有找到妹妹,母親臉上蒙著氧气罩。
  稍后母親可以說話了,凝視越秀片刻,輕輕問:“你愛媽媽嗎?”聲音出乎意料之外的溫和,剎那間,她臉容也年輕了不少。
  越秀答:“愛。”
  媽媽輕輕答:“來掃我墓的,也不過是你們兩姐妹罷了。”
  越秀不出聲。
  她一离開醫院,使到小花園去獨坐,那一天,坐了許久許久,心肺仍似揪住揪住,越秀暗暗知道不妥,母親恐怕是不行了。
  愛,她怎么不愛母親。
  受盡生活折磨的母女也有權相愛。
  盡管匆匆忙忙,一個進一個出,連說話時間也無,她們仍然相愛。
  母親已經盡了力,精疲力盡,鞠躬盡瘁。
  電話鈴不住地響,自遠至近,呼召越秀的靈魂,她打開心扉,走出小花園,來到現實世界。
  越秀接過听筒,听到妹妹气急敗坏地說:“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媽媽不行了。”
  越秀整個人沉下去。
  這樣苦惱的一生。
  把母親一生所有的快樂加在一起,大抵不會超過兩小時。
  許久沒見妹妹,她出乎意料之外成熟,衣著打扮,十分時髦。
  姐妹倆合力替母親辦完了事,妹妹對姐姐說:“你益發內向了。”
  越秀不語。
  “有空出來玩玩。”
  越秀只是微笑。
  “母親的遺產我一件不要,任你處置吧。”
  妹妹似十分吃得開的樣子,一心一意要擺脫過去,努力將來。
  越秀回到舊寓所,人去樓空,那是媽媽生前所遺唯一產業,為了每月付款,曾叫他流盡眼淚,現在一撒手,什么都看不見了。
  剩下的還有一些舊衣物。
  打開鎖著的抽屜,里頭有一兩件不值錢的金飾,還有一本照相部。
  里邊是王氏夫婦与兩個年幼女儿全家福合照。
  一家四口笑吟吟面對照相机。
  她一邊落淚一邊學習妹妹的瀟洒,把所有東西統統丟到空箱子預備丟掉。
  終于不忍,取出那張全家福,帶返家中。
  兩姐妹都不想住到那幢破舊的公寓里去,將它賣掉,分到一點錢傍身。
  大學第三年,王越秀忽然漂亮成熟起來,叫男同學們迷惑,大家都不記得還有什么女孩子會得動輒面紅,她使他們也結結巴巴,面紅耳赤。
  忽然多了一大堆追求者。
  比較談得來的有黃令義,他愿意嘗試了解她。
  越秀相當喜歡高大英俊的他,因而同他說起小公園。
  “有那樣好的地方?帶我去。”小黃興奮。
  “你不一定去得到。”
  “在哪里,瑞士,瑞典?”他不服气。
  “在另一個空間,有緣的人打開心門,才可以進去憩息。”
  小黃呆住了,這個女孩子模樣似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思想也這般玄虛。
  他凝視她的大眼睛,順著她的意思,陪她說她喜愛听的話,男孩子在追求他們喜歡的异性的時候,通常都有這個本事。
  當下他問:“你是否常常到那個花園去?”
  越秀陶醉地說:“常常。”
  黃令義只管欣賞她臉上的紅暈。
  “那多好。”他敷衍說。
  “是,一進去心頭就宁靜。”
  “几時讓我也試試進去逛一會儿。”
  越秀說:“有好几次,進去了,几乎不想再出來。”
  小黃佯裝吃惊,“你要記得回來才好。”
  越秀笑道:“我會回來,別怕。”
  黃令義覺得十分有趣,都說少女充滿幻想,信焉。
  越秀甚至把那張全家福照片給小黃看,對內向的她來說,這已是最親密的舉止。
  翌年,他們同期畢業。
  妹妹見過黃令義。
  她同姐姐說:“小黃不是個可靠的人。”
  “听听這是什么話。”越秀抱怨。
  “你看他那雙賊眼便曉得了,姐,你不是他的對手。”
  越秀笑,“我從來沒想過要与他斗。”
  妹妹看她一眼,噤聲。
  沒想到文弱的王越秀在工作上那么會得表演自己,冒升得极快,与她旗鼓相當的是黃令義。
  他們決定結婚
  妹妹得知婚訊,仍然搖頭。
  越秀不去理她
  未婚夫有時好奇地問:“越秀,此刻你還有沒有到那小花園去?”
  有,怎么沒有。
  四季各有時花,開得好不燦爛,端坐石凳上,心曠神怡。
  越秀同未婚夫說:“如果我告訴你,在小花園里可以見到我母親,你怎么想?”
  黃令義暗暗吃一惊,外表卻不動聲色,“我會說,你非常想念母親。”
  是,越秀的确想念母親。
  一走進小花園,便看見母親比她先到。
  她緊皺的眉頭經已松開,一臉笑容,只得三十出頭的樣子,同女儿說:“原來你一直躲到這個好地方來。”
  “你喜歡這里吧,媽媽?”
  “喜歡,這里多靜寂,沒有稅局,沒有銀行,沒有老板,又不用理會家庭雜務,沒有人事紛爭,來了不想走。”
  “媽媽。”越秀過去握住她的手。
  “女儿,讓我好好看清楚你,往日為口奔馳,一直沒有好好照顧你們。”
  “媽媽已經做得很好。”
  母女握住手,“越秀,留下來陪媽媽好不好。不要回去了,母女倆就這樣長相廝守。”
  “我在外頭還有許多事要做。”
  媽媽感喟,“是,你還年輕。”
  越秀站起來,“有空再來看你。”
  媽媽向她揮道別。
  黃令義听了這則故事,呆半晌,溫言對未婚妻說:“你太累了,難免胡思亂想。”
  “不,小花園絕對是真的。”
  “听听,這是什么話。”他拍拍她肩膀。
  越秀有點失望,黃令義不相信她呢,不過不要緊,日后她會慢慢向他解釋。
  他們如期結婚。
  那真是越秀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連妹妹都覺得走了眼,也許,姐姐真的降得住黃令義這家伙。
  那一段時間,越秀最少到小公園去。
  俗務太多,她無法集中精神冥想。
  婚后一年,越秀怀孕。
  是那個時候,黃令義開始變了樣子。
  應該抽更多時間出來陪妻子,但是黃令義的應酬反而忙起來。
  越秀很少見到他,她早睡早起,他遲出晚歸。
  同他說過一兩次,黃令義反而一臉詫异,“越秀,你是時代女性,為何婆婆媽媽,你想我喂你吃還是抱著你睡?”
  越秀反而羞愧了。
  直至她在早上,發覺丈夫床上沒有睡過人,他根本沒回來過。
  妹妹來探望她,“姐,黃令義在外頭搞得很不象樣了。”
  越秀沉默一會儿,“你有何忠告?”
  “你又不吃地飯,事情簡單得多,愛留即留,不留即走。”
  “有無必要忍耐?”
  “人家那些太太苦苦死忍,是為了錦衣美食,你為什么?”
  “可是孩子還沒有出生。”
  “此事与孩子無關,是你与他之間的糾紛。”
  越秀心如刀割,茫然抬起頭來,妹妹是這樣英明,她卻是這樣窩囊。
  妹妹安慰她,“別擔心孩子,婚姻失敗的女性,也有權擁有孩子,抓住一點點親情。”
  “可是黃令義為何那樣對我?”
  妹妹不耐煩了,“姐,我們何必浪費時間研究他人心態意愿及所作所為?你可以接受便接受,不然的話,便拉倒。”
  越秀耳畔嗡一聲,陷入沉思中。
  她心境忽爾平和,推開一道門,走進她熟悉的花園。
  母親坐在一大蓬梔子花邊。
  “媽媽。”越秀過去一把抱住。
  “越秀,好久不見。”
  “媽媽,我煩惱之极。”越秀落下淚來。
  “哎唷唷,人生本如是。”
  “偏偏還要把小生命帶到這世界上來。”
  “不要反悔,對孩子不公平,他有他的命運,遭遇也許非常幸運快活。”
  越秀苦笑。
  媽媽輕輕摸撫她的面孔,“我儿,別叫挫折打敗你,鼓起勇气來應付。”
  “我覺得十分軟弱。”
  “別擔心,記住上帝的應允:日子如何,力气也如何。”
  “是媽媽。”
  “听見沒有?妹妹叫你。”
  “我要回去了。”越秀站起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妹妹握住她的手直搖。
  越秀与妹妹擁抱。
  “婚姻失敗确是悲劇,但是在今日已是相當普通的事。”
  “我會記住你這話。”
  越秀又拖了一段日子。
  不久她生下女儿,那小小臉蛋似足阿姨,越秀緊緊把嬰儿擁在怀中,真的,孩子歸孩子,誰說婚姻失敗的女子不能擁有一個孩子?
  妹妹替她找到保姆,并且帶來簡單行李足足陪了姐姐一個月。
  對于姐姐的婚姻狀況一字不提。
  孩子滿月,越秀感激地對妹妹說:“也許該為她添多個妹妹。”
  妹妹冷笑,“不是每個妹妹都象我這樣好。”
  越秀連忙說:“這絕對是真的。”
  妹妹這時看到案頭上銀相架里的全家福照片,默默無言,似一點感覺也無。
  越秀說:“妹妹你真是鐵石心腸。”
  妹妹忽然轉過頭來,凝視姐姐,“連你都不了解我,掉盡了眼淚,亦于事無補,做什么戲?不如強顏歡笑,利人利己,我的心碎過几次,我生活的壓力有多大,何必告訴你知,人人自顧不暇呢。”
  原來妹妹不但堅強,且有智慧。
  妹妹笑,“該离婚了吧?”
  越秀點點頭。
  那日黃令義回來,“找我?”
  越秀點點頭。“是,有話要同你說。”
  黃令義自然知道是什么話,“孩子歸你,房子也歸你,存款一人一半。”
  越秀低頭不語。
  黃令義坐下來,“我希望獲得探訪權。”
  “你抽得出時間?”
  “當她大一點時候,爸爸自然會帶她到高爾夫球會去喝下午茶。”
  越秀忽然抬起頭來,“令義,還記得你說過會陪我逛那小花園嗎?”
  誰知黃令義拂袖而起,厭惡地說:“拜托拜托,王越秀,你已經不是十六七八,請別老天真裝神弄鬼好不好?”
  越秀愣住。
  他真的傷了她的心。
  至此夫妻倆已完全失去溝通。
  黃令義見無話可說,取過外套,便出去應酬。
  越秀待他走后,走到書桌面前,在備忘錄上寫下“換鎖”兩字。
  算一算,他們共結了婚兩年多一點點。
  据說這是現代人婚姻的平均日期。
  越秀与黃令義分了手,表面上不露出來,自尊十分受到傷害,人一日比一日瘦。
  白天挺去上班,夜里熬不住,半夜起來嘔吐,病過一兩天,好了又勉強再撐著去,心中有些自暴自棄,只想起不來也就算了,孩子總會大,妹妹可以照顧她。
  到了這种地步,又傷心落淚,半夜抱著嬰儿,孩子管孩子哭,母親管母親哭,母女均不了解對方的眼淚,本來以為母女會得相依為命,卻不料各人有各人的需要。
  幼儿需索無窮,越秀為之筋疲力盡。
  漸漸開始怕她,与她疏离,把她完全交給保姆。
  一日在公司,開完會,回到私人辦公室,只覺非常疲勞,坐在椅子上,用手撐住頭,沉沉然,忽爾來到了小花園。
  越秀歎口气坐下來,初來的時候,還是小丫頭,現在已經老大。
  但是花園仍然修葺得非常整洁美觀。
  越秀把臉湊到一束白色玫瑰前去深深聞了一下。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越秀靈机一触,莫非這就是极樂世界。
  每個人心底的天堂都是一個小花園,但只有越秀可以隨意進出。
  她躺臥在青草地上,雙目看看藍天白云,舒服得不得了,那么累,越秀打個呵欠,伸個懶腰,閉上眼睛,決定打個盹儿。
  身畔流水淙淙,悅耳之至,她很快睡著。
  “秀秀,秀秀。”
  越秀不愿起來,她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自從怀孕不适之后,就一直睡不好。
  她忍不住說:“走開走開。”
  “秀秀,醒醒,我是媽媽。”
  越秀忍不住笑,真沒想到夢中還有一個夢。
  于是她先由第一個夢醒來,“媽媽,你來了。”
  媽媽凝視她,“你瘦多了,支持得住嗎?”
  越秀且不回答:“媽媽,女儿永不回去了,女儿在這里陪你如何?”
  “不可以,”媽媽焦急,“你的女儿又怎么辦,她才是個幼嬰哪。”
  “我已經累得顧不到她了。”
  “胡說,你是媽媽,沒有力气也得有力气,你非站起來不可。”
  “媽媽,我實在累。”越秀哭。
  “做人就是那么累,做人就是那么辛酸,可是一定得做下去。”
  “媽媽當初何必生下我們。”
  “你也總有快樂的時刻。”媽媽撫摸她頭發。
  越秀低下頭。
  “回去吧,越秀,你總有再見媽媽的時候,這個小花園不會离開你,媽媽也不會离開你。”
  越秀与媽媽緊緊擁抱。
  越秀耳畔听見妹妹的呼聲:“姐姐,姐姐。”
  媽媽微笑,“妹妹叫你了。”
  越秀知道她快要自第二個夢里醒來。
  依依不舍地离開母親。
  她睜開眼,聞到一股藥水味道,真沒想到自己置身醫院病房,腕上插滿管子。
  妹妹焦急地守在床邊,見到越秀醒了,反而怔怔地落下淚來。
  越秀軟弱地問:“我是怎么進來的?”
  “你昏倒在辦公室里,同事把你送來。”
  “嬰儿呢?”
  “在家,別怕,還沒到下班時候。”
  越秀懊惱地說:“出丑了。”
  “你也是逼不得已。”
  老式婦女往往挾病自重,老是告訴良人她頭暈身熱,表示矜貴,現代婦女卻最最怕生病,因肩膀上負擔不知多重,病了不能辦事,累己累人,一病,往往急得痛哭。
  “我沒有什么事吧?”
  醫生剛剛進來,回答說:“過度疲勞,身体欠佳,精神緊張,王女士,這是都市人通病,調養一下會好的,并無大礙。”
  “我家有幼嬰,不能在醫院靜養。”
  “可否告假?”
  “不行,我的工作非常重要,我沒有丈夫。”
  醫生攤攤手,歎口气,搔搔頭皮,姐妹倆被他這個動作惹得笑出來。
  妹妹說:“姐姐,你要當心身子,健康才是一切。”
  越秀不出聲。
  “我真怕你醒不過來。”
  越秀苦笑,“放心,我會回來。”
  “姐,你昏迷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陣白光?”
  “去你的,我這樣辛苦,你還胡說八道。”
  越秀終于出院。
  什么樣難熬的日子都會熬過去,八年抗戰在內。
  越秀十多歲時讀教科書,真不明白那樣苦的歲月怎么過
  此刻她懂得了。
  她漸漸恢复健康,內心的疤結得還算理想,孩子已有一歲大。
  不但認得人的面孔,也認得人的身份,知道媽媽是將來替她繳付大學學費的人,保姆再周到,也不能代替媽媽。
  越秀有了做人母親的樂趣。
  早上,累到极點,爬不起來,倒床上,過一刻,還是起來了。
  到嬰儿房去看女儿,女儿一見她便張嘴笑。
  那一日,又熬下來了。
  越秀在等待曙光出現。
  有得等便是有盼望。
  越秀的心一向靜。
  在這個當儿,她辦妥移民,她升了職,她習慣了寂寞的生活。
  命運約略与乃母相同,但是她能力比母親強,不用捉襟見肘。
  同妹妹說起:“真不知道媽媽那時怎樣捱大我倆。”
  “不可思議。”
  “而且,我也并不覺得我們吃過什么苦。”
  “是,媽媽從來不打我們。”
  “不過臭罵是少不了。”
  “听多了也當耳邊風。”
  姐妹大笑起來。
  笑到眼淚落下來,越秀央求妹妹生個孩子來陪她的女儿。
  孩子的生父倒是不常常來。
  每次來都詫异前妻的成熟大方一日胜于一日。
  越秀時常沉默地看著他們父女倆玩耍談話,然后讓他們出去逛逛。
  她自己有什么嗜好?
  逛小花園。
  每次都去去就回。
  不過她知道有一天,她去了會不再回來,就象她母親一樣。
  越秀并不害怕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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