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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十


──選自亦舒中篇小說選《璧人》

  認識思安的時候,我還跟林醫生在一起。
  那天下午,我預備与林醫生去一個宴會,穿上絲襪,發覺襪子上一個大洞,笑著拉起裙子,出去給他看。
  林醫生在書房里,但是我沒想到他有客。
  思安坐在那里,我看見陌生人,馬上放下裙子,漲紅了臉。
  林醫生說:“這是思安,我的遠房侄子。”
  他是一個非常清秀的男孩子,臉上有一种溫柔的神色,當時他抿著嘴淡淡的一笑。
  林說:“我們今天不出去了,留思安吃飯,一會儿思安的女朋友也來。”
  “好呀。”我說。
  我們留在家吃飯,菜式照例很好,思安的女友是一個胖胖的小女孩,還沒定型,但非常可愛,我們享受了一個熱鬧的晚上。
  當夜我想:我小時候,從來沒遇見過這么好的男孩子。然而也沒有感慨很久,他們就告辭了。
  思安給我的印象很深,因為少見那么有气質的男孩子。
  我再見他的時候,已經与林醫生分開了。
  在渡海輪中見到他,我遲疑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与他打招呼,他卻溫柔地走過來,与我問好。
  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想一想,掠掠頭發,忽然說:“我与林醫生已經分開了。”
  “我知道,”他很平靜。
  由于他的態度這樣和善,我馬上放下了心。
  我坐在他旁邊,笑笑說:“我現在十分潦倒。”
  “是嗎?”他看我一眼。
  “我現在上班,”我看著自己的手,“賺五六千塊一個月,非常的受气。”
  “可是每個人都得受點气,”他笑,“林醫生的脾气并不見得好。”
  我看著海,不出聲。
  我又說:“我現在很寂寞。”
  “因為你生活習慣忽然之間起了變化,自然不慣。”
  我笑了,他很懂得安慰人。
  我問:“你那胖胖的女朋友蚜?”
  “她在美國,謝謝你的問候。”
  渡輪到岸,我們道別,我并沒有留下電話號碼給他,萍水之交,要适可而止。
  我那天晚上又想: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遇見過思安那么好的男孩子。
  我從沒獲得跟任何人白頭偕老的机會,這真是非常凄涼的一件事。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總會有點感情,有一种踏實的安全感,我半輩子都覺得彷徨,并不是生活出了毛病,而是感情這方面不愉快。
  林之后,我并沒有急急找男朋友,在這种時候,因寂寞的緣故,很容易搭上不理想的男人,比寂寞更順,有些男人不但乏味,而且危險,于是心不安理不得地的坐在家看電視。
  我也不知道該找什么樣的對象,這次我決定要結婚,好歹養個可愛的孩子,那男人要摔掉我,也不舍得孩子。
  自古以來,孩子便是鞏固女人地位的工具,是世人所認可的,我為什么要那么清高?只要他能夠供養我,能夠照顧孩子就可以。
  可是什么樣的男人呢?
  年紀大一點的,成熟的,有經濟基礎的,我歎口气,可是他們都結了婚或者是結過婚,他們未必想娶我這樣的女人。
  我有點自卑,在同事面前卻依然是活潑潑的,心中很沉重,我相當喜歡上班,大家鬧哄哄,一天很快過去,做看簡單的工作、根本不必動腦筋,大把功夫看報紙、聊天、講電話,收入又勉強夠生活費用,除了擔心腦筋生銹之外,沒有其他的煩惱。
  閒時我也去看看“一九八○机場”、“月宮寶盒”這种影片,同事們對我极好,又遷就我,日子過得很舒服。
  但是我又遇見了思安。
  過年在一間日本小館子里,我遇見他与那個胖胖的女孩子,我替他們付了賬,思安老給我一种小孩子的感覺,替他付賬也是很應該的。
  他們過來謝我,我問:“你從美國回來了嗎?”
  那女孩說:“是,回來了。”
  我點點頭。
  思安仍然只是斯文的笑笑,不出聲。
  然后我覺得他很冷淡,也許覺得我是一個麻煩的女人,應該敬鬼神而遠之。
  于是我也容客气气的向他說再見。
  他年紀還輕,有很多事是不會明白的,我也不想得到他的諒解。
  于是他們走了。
  我淡而無味的吃完我的炸蝦飯,叫了米酒喝,也并沒有喝醉。
  我的車子早已還給林醫生,自己揚手叫街車。
  回到家并沒有感慨,生命像流水,這些不快的事總要過去,如果注定一輩子要這么過,再不開心也沒有用。
  我睡了。
  半夜電話響起來,惊醒的時候一身汗,迷蒙間也不知身在何處,我起身听電話。
  那邊叫我的名字,“我是思安,你睡了嗎?”
  “什么時候了?現在几點鐘?”我糊涂地問。
  “現在才十點鐘,這么早就睡?”他問:“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沒關系。”我整個人像做夢似的。
  “我想明天來看你。”他說。
  “好,什么時候?”
  “你肯定明天沒約會?”
  “下了班就回家。”
  “好,那么明天來找你。”
  “再見。”我說。
  我只覺得人像虛脫般的吃力,回房倒在床上,馬上又睡著了,做了許多惡夢。
  第二天上班,跟同事說:“身体很虛,夢很多,要買點婦女強身補藥回來補一補。”
  他們笑,“一上班,忙個半死,就啥子夢也沒有了。”
  我也說:“幸虧有這份工作。”不由得歎一口气。
  那天下了班,我到超級市場去買罐頭食品,回家剛在掏鎖匙,有人在我背后“喂”的一聲,嚇得我跳起來,罐頭摔了一地。
  “天啊,”我叫,“誰?”
  我轉身,看見思安對牢我喜孜孜的笑。
  “你!”我詫异,“你是怎么來的?”
  “你約我呀──,‘下了班就回家’,我可在你門外等了半小時了。”他說。
  “你几時約我的?你怎么曉得我的地址?”
  他一邊幫我撿罐頭,一邊說:“你,糊涂了,昨夜你睡到一半,我把你叫醒的,怎么?忘了?”
  “哦,那真是你。”我怔怔的說。
  “開門讓我進去坐吧。”他催我。
  這么一攬,我与他之間的身份已經消除了,我一邊開門一邊說:“你這個孩子……”
  他笑一笑。
  “喝什么?”我取出啤酒,“啤酒好嗎?”
  我盡量把自己的聲調裝得輕松愉快,他是林的親戚,我總要點面子,不想他那面的人以為我离開了他馬上變得很落魄。
  但是思安很鎮靜的春著我,像是知道我的思想。
  我問他:“你那個胖胖的女朋友好嗎?”
  “你為什么老問我的女朋友?”
  “你要我問什么?”我反問:“難道要問你是否快樂,這難免太复雜深奧了。”
  “你快樂嗎?”
  “當然不。”
  “是因為林醫生?”他問。
  “不全部,小部份是因為他,他也是我生活中不愉快經驗的一部份。”
  “事實上你是一個可愛的女人。”他說。
  “你真的那么想?”我有點高興,“不騙人?”
  “是的,你很當心自己,這是好事。”他說:“所以你比其他的女人可愛,其他的女人在失意的時候就會自暴自棄。”
  我苦笑。“我明白你指什么,她們又吵又鬧,倒不是想男人回心轉意,而是想把其他的女人嚇走,多數成功的。”我停一停,“而男人多數非常柏寂寞,于是乎破鏡重圓,白頭偕老。”
  “你呢,你為什么沒有那么做?”
  我搖搖頭,“我計算過,我是那种一輩子記恨的人,我不會原諒男人的不忠,再重頭開始也不會有幸福。”
  他點點頭,“真是悲劇。”
  我仰起頭笑了。悲劇呵。
  “來,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什么?你請我,不如我請你。”我說。
  “我也有正當職業,是個賺錢的人,為何不准我請客?”
  我看著他。如果我由他請我,我們就成了約會的男女了,我不想使他有這樣的感覺。
  他說:“我已經廿六歲,你不能說廿六的男人尚未成長吧?”
  “啊,”我說:“現在許多廿五六歲的女人還把自己當小孩子,媽媽不准她遲返家呢。”
  他笑,“所以我找不到女朋友。”
  “那胖胖的女孩子呢?”
  “她?她還在美國念書,等她畢業真是一件疲倦的事,大學教育把青年人的成熟期拉后了足足六年,一切要待二年預科与四年文憑試之后才能開始,也難怪她們以為人生在廿四歲才開始。”
  我“嘖嘖嘖”地說:“真能批評,于是乎把胖小妞給拋棄了。”
  “不能說拋棄。”他說:“來,我們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他陪我聊天,很親切關心,如果不是我認識他已有一段日子,一定會以為他想在成熟女性身上找經驗。
  “為什么約我?”我問。
  “在日本館子見你獨自坐在那里吃飯,鐵板燒的煙霧籠罩著臉,臉上一种非常落寞的神情,在農歷年的時分居然如此孤單与不在乎,實在是引人入胜的,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我長輩的女友,于情于理都不能約會你,后來你与林醫生分手,可是遇見我總是冷冷的,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子,一定很多情人。”
  “是很多,”我笑,“但過年全回家陪妻子了。”
  他也笑。“你會不會跟年輕的男人在一起?”
  忽然之間我面孔漲紅了。過一會儿我才問:“什么叫做在一起?”
  他說:“就是在一起。”
  我說:“從來沒試過,老覺得跟年紀小的男人來往,好像占他們的便宜,有義務照顧他們起居飲食,這其實是很累的一件事,我不敢做。”
  “那不是理由。”
  我抬起頭想一想:“是,還有其他理由,我有自卑感,我的過去在一般人眼中是一團糟的爛攤子,誰來收拾呢?我不能欺騙一個年幼無知的少年。”
  “那些人可以置之不理。”
  我點點頭,“是。”
  “你可以光理我,”他很溫和的說。
  “我喜歡与你說話。”我承認,“但如果再進一步,對你不公平,外頭有很多好的女孩子。”
  “我們可以做朋友。”他說:“行不行?”
  “我很榮幸。”我說。
  他溫文地笑。
  我忽然之間很沖動的說:“我三十歲了。”
  “我知道。”
  “我已經不知道什么叫愛情。”我說。
  他說:“當然你是知道的,你只是沒有机會發揮你的所長。”
  “不,我連哭泣也不知道了。”我說。
  他說:“你只是在冬眠。”
  我很感動,低下了頭。
  我們以后常常有約會,多數我都是等他的電話,不去騷扰他,我不是要維持那一點點的尊嚴,而是不想纏著他。
  這樣的關系,久了也是很麻煩的,感情滋長在不知不覺之間,不過男女要是不涉及肉欲,到底還是清純點,我不大在家中接見他,就是不想制造這种机會。
  那日清晨我听到按門鈴的聲音,蓬頭垢面的去開門,以為門外站著的是思安,我馬上惊惕地拉好睡衣,打開了門,看見林醫生。
  “你?”我呆住了。
  “你在等別人嗎?”他問。
  “不關你的事。”我不讓他進門。
  “我有事跟你說。”
  “說什么?”
  “你讓我進來。”
  “不,我們之間已經完了。”
  “別這樣。”
  我要關上門,可是他不肯。
  “一小時后,我去半島咖啡店等你,”我說:“有話那時候說,這是我自己的屋子,你不能進來。”
  他退后,我關上門。
  換好衣服梳好頭,下樓,原來他坐在汽車中在樓下等我。
  司机為我開車門。
  “有什么好說的?”我問他。
  “沒有什么,很簡單,我要你离開思安。”
  我馬上打開車門,“辦不到!你少放屁!”我要走。
  他拉住我,“等等。”他說:“你听我說。”
  “說什么?”我怒說:“別拉拉扯扯的。”
  “不要這樣。”
  “沒有什么好說的了,這是我与他之間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你要最惹得我火起,給你兩個巴掌。”我用力關上車門,上樓。
  我并沒有生气,我已不懂得生气了。
  我點上一枝煙,對著電視机吸完了,然后喝一點酒,把腳擱在茶几上。
  門鈴又響了。
  我決定不開門。
  門鈴又響了好久。
  我決定不理。
  門外有人叫我的名字,“是我,”他是:“我是思安。”
  我還是不去開門。、
  “我知道你在屋里,快開門,我知道你生气了。”
  他這么說,我再不開門,仿佛真是生气,他們一家人若能使我生气,未免把他們看得太重要,于是我去開門。
  我說:“我在浴間。”
  他說:“請不要生气。”
  “我不是茶花女,”我不耐煩的說:“我生什么气!香港像你這种男孩子有十万個,人人使我生气,我豈不是忙死?”
  他不響,只是微微抿著嘴一笑,他說:“你既然生气,說出來也是好的。”
  我也只好笑了,坐下來再燃一枝煙,緩緩的說:“他若拿金銀珠寶來收買我,我也就服了,可是他既想跟我套交情,又想威脅我,我才不受他那一套。”
  “我不信你受金銀珠寶。”他笑。
  “受,怎么不受?”
  “那你為什么不把林醫生招呼得舒舒服服呢?他應該是一個最好的情人!有錢,又舍得花。”
  “我花得累了。”我啪一聲扭開無線電,不想跟他說下去。
  無線電中蓮達朗斯達在哀怨纏綿地唱……
  ──我會愛你,長久長久的一段日子……
  我黯然,我也希望可以再度墮入愛河,盡心盡意,痛苦地愛一個人──但誰呢?這年頭找一個戀愛的對象并不容易。
  誠然,我的青春已經消失,可是我的頭發還沒有白,我的体力還沒有衰退,我仍有精力好好的戀愛數次,我的身裁仍然漂亮,林曾經稱贊說過:‘你除下衣裳后,就像裸女雜志中的圖片人物。”
  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獨自坐在家中發呆?
  我按熄了香煙。
  “思安──”我抬起頭。
  “你別難過,”他說:“我知道我并不符合你的理想──”。
  我說:“思安,讓我抱你一下。”
  我抱住他的腰,把頭擱在他胸前,良久我哭了。
  那夜思安沒有走。
  我想我被傷害到极點,也寂寞到极點,既然如此,何必再愛惜与控制自己。
  第二天清晨,我惊醒,轉身,發覺思安睡得像個孩子,我起床,倒了一大杯冷牛奶,扭開無線電。
  思安的聲音在我身邊晌起,“你醒了?”他說。
  我點點頭。
  他說:“你怎么老听這架老爺無線電?”
  “浪漫,因為它不是身歷聲,它的聲線簡單沙啞,又多雜音,卻又播放看情歌,像人們在种种不如意的環境下追求理想,我喜歡這架舊無線電多過一切四聲道。”
  “我明白。”
  我看他一眼,我把這個理由說過給林醫生听,林說我思想有毛病,他說我像美國那种十三四歲的孩子,把小型無線電貼在耳邊做人,他不明白我很寂寞。
  呵,他有錢但是他不明白我。
  思安明白,但是我怎么跟思安去擠公路車?
  “你在想什么?”思安問。
  “沒什么。”我說:“一會儿我要到畫廊去取几幅貨。”
  “我陪你去。”
  “不用,我從來不需要人陪。”我說:“你別跟著我,我不喜歡。”
  他很吃惊,年輕人老以為男女一上床,終身大事就定了,但事實不是這樣的。
  我要一個男孩子跟在身邊做什么?一不能付販二不能結婚。
  我說:“你回家吧。”
  “你──叫我走?”
  我詫异,“不走,難道你想把行李搬進來住?”
  他變了色,穿好衣服,就走了。
  我不打算辦托儿所。
  他走了以后,我跟自己說:又損失一個朋友。
  男女之間根本沒有友誼可言,抑或人与人之間沒有友誼?
  我与思安此于此。
  我自然沒有到畫廊去,我坐在家中听音樂。
  然后林醫生又來了。
  他說:“我很妒忌。”
  我牽牽嘴。
  “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可是你的麻煩既不适合做妻子,又不适合做情婦。”
  我反問:“做妻子要什么條件?做情婦倒還得拿點真本事出來,你少挑剔我”
  “如果我叫你回來,需要什么條件?”
  “我不想再回來。”我說。
  “你且說說你的條件,每個人都有一個价錢。”
  我說:“我一直希望住石澳。”
  他遲疑一下,“可以。”
  “一部摩根跑車。”
  “可以。”
  “蒲昔拉幕的珠寶。”
  “也可以。”
  “与日常開銷,預支兩年費用──我不相信你,你隨時想把我解雇。”
  “這將是一筆天文數字,你有沒有去查查石澳的屋子什么价錢?”
  “有,我閱過報紙。”
  “太貴了。”
  “你可以不買,外面有的是新鮮貨色。”我站起來。
  “我這就去辦。”他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
  “离開思安。”
  我想說:我早就离開他了,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過。
  “就為他?”我問。
  “不,因為我妒忌地。”林說:“他有秀美的面孔,他年輕,他懂得藝術,他會討好你,你跟誰也不能跟他。”
  “你怕我嫁給他,然后齊齊到你府上替你拜年?”我笑。
  他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我說:“你三天內給我答覆。”
  “像做買賣。”
  “是。”我說:“根本是。”
  搬進石澳那一日,我的确非常高興,那間屋子十分美麗,家俱裝修都出于我的本意,我開心得在客廳中直打轉。
  “如何?”林醫生問。
  “謝謝你。”
  “你其實可有一點喜歡我?”
  “我想有,你不會以為我會跟每一個闊佬發生這种關系吧。”
  他想一想:“我不知道。”
  我搬了進去住,開著摩根跑車到處跑,拿看林醫生無限止的信用卡去購物,非常快樂。
  林醫生對我的態度也有改善,他陪我的時間很多,多得他引起疑問:“我是否愛上了你?”他問我。
  這樣下去,我們或許會結婚的。
  那天我在一個畫展中遇見思安,我先与他打招呼,他不睬我,他身邊站看那個胖胖的女孩子。
  那小女孩對我愉快的說:“我已經畢業了。”
  “啊。”我點點頭。
  她把手臂挂在思安的臂別中。
  我走開,思安卻又走過來。
  他憤慨的說:“你利用了我!”
  我想了一會儿答:“我不是故意的。”
  “我恨你。”他罵我。
  “對不起。”
  “你根本不值得尊重。”
  “思安,你再尊重我也養不活我,三十歲的女人再跟看你去擠公路車煮飯洗衣,一下子就憔悴了,到那個時候你也不會再愛我,現在有什么不好?那胖胖的女孩子又回到你身邊,而我,我在年輕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遇見過像你這么好的男孩子,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老了。”
  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終于說:“你是一個理智而可怕的女人。”
  然后他就帶看那個胖胖的女孩子走了。?。
  林醫生問我:“你有沒有愛過思安?”
  “沒有。”我很快的答。
  “為什么?”他不相信。
  我笑,沒有回答。
  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最需要學習愛護自己,而不是去愛別人。
  連林醫生這樣精明的人都不知道這是我的座右銘。
  春天到的時候,林太太忍無可忍,与林醫生离了婚。
  林醫生對我說:“我不認為你會嫁給我。”
  “你錯了。”我說。
  他有意外的喜悅:“什么,你肯?”
  “是的,我肯,可以先訂婚,等离婚手續完全辦妥了,再結婚。”
  他凝視我艮久,然后說:“假使你早點答應我,我們就不必等這么久。”
  “早答應你,你永還不會珍惜我。”我簡單的說。
  我覺得我做法是對的,BY HOOK OR BY CROOK,我終于得到了歸宿,成則為王,其他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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