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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虎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選《老房子》

  高少丰對男朋友周凌宇只有一樣不滿。
  少丰對姐姐少華說:“不知怎地,他為人竟是那么懦弱。”
  少華微笑,“如果只得一個缺點,那真是你的福气。”
  “可是男子懦弱,罪不可怨。”
  “別大挑剔了,小姐。”
  少丰沉吟。
  “在我眼中,小周几乎十全十美:高大英俊,專業人士,無家庭負擔,父母均是知識分子,他具生活情趣,有愛心,喜歡孩子,又沒有不艮嗜好,且薄有儲蓄,實在是上上人選。”
  少華抬起頭,有點沮喪,“可是交往一年多,我發覺他膽小如鼠。”
  少華瞪妹妹一眼,“你嘴巴太任性了。”
  “我有實例證明。”
  少丰一一向姐姐訴苦。
  一日,去看戲,票子一早買好,人場,發覺有一堆不良少年坐在他們的位子上,叫他們讓,他們喧嘩著移到后座。
  接著的半小時內,不住騷扰。
  腳擱到椅背,不停嚼零食,不該笑時大聲亂笑。
  少丰忍無可忍。
  “吵死人。”她同男朋友投訴。
  想他出聲教訓后座几句。
  誰知周游宇笑笑說:“我們走吧。”
  什么?
  “改天再看好了。”他技著少丰离座。
  那堆鬧事的年輕人得其所哉,呼嘯著再次霸占他們的座位。
  少丰十分气忿,“你這樣退縮等于助長他們的气焰。”
  周凌宇只是微笑。
  “該爭取的時候使需力爭。”
  小周搔搔頭,“息事宁人嘛。”
  少丰頓足,“你這种脾气,容易吃虧。”
  周凌手又說:“很多時候,吃虧即是便宜。”
  少丰与他不歡而散。
  “讓人欺侮到頭上來還無所謂,你說,這是不是毛病。”
  少華替妹妹分析:“不愛鬧事,也屬优點,我亦是大事比小,小事化無的高手。”
  少丰歎口气,“我也不會隨時隨地找人打架,可是一個人總得保護自身,保護婦孺。”
  “必要時周凌宇一定做得到。”
  少丰看著天花板,“我很怀疑。”
  又有一次,在熱鬧的商場中,少丰發覺形跡可疑的一對男女企圖扒老婦人的荷包。
  孑
  “凌宇,你看。”
  周凌宇說:“哎呀,那位老太的皮夾子會在三分鐘內消失。”
  “你去夾在扒手中間,我去警告老太。”
  “危險,不可。”
  “周凌宇,你膽子放大些好不好子。”
  “四周圍都是扒手同党,你要當心──”
  少丰沒好气,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那老太走到*邊:
  “老太太,你的手袋不如挂在胸前。”
  那一對男女見情勢不對,急急散開。
  臨走時狠狠瞪了少丰一眼。
  “是呀,”少丰承認:“我也心中發毛,但是見義勇為,鋤強扶弱是好市民責任,你說是不是?”
  少華只應了一聲。
  她開始覺得妹妹的抱怨可能有些少道理。
  男人什么都不肯承擔,的确有點那個。
  “還有呢。”
  什么,還有其他例子?
  网球場中,有人逾時不走,占用他們時間,十五二十分鐘后,仍然賴著,周凌宇不愿向人交涉。
  少丰忍不住,“喂,你們,該走了。”
  “是嗎,”那個年輕女子牽牽嘴角,“你們該早出聲,我還以為你是拾球的。”
  少丰鐵青著臉,“小姐,做人公道些。”
  那女子走過少丰身邊;故意用肩膀大力相撞,少丰踉蹌后退。
  周凌手連忙扶住女友。
  “去同她請道理呀!”
  他只是傻笑。
  那個無理的女子得意洋洋离去。
  气得少丰摔下网球拍,一個人回了家。
  “他說他不會罵女人。”
  “的确是,好男不与女爭。”
  “所以,”少丰忿忿不平,“明明白白,睜著眼睛看女朋友吃虧。”
  “也許,小不忍則大亂。”
  “姐姐,別敷衍我。”
  “你們應該召管理員來同人交涉。”
  少丰气綏,“事事叫警察叔叔幫忙?那還不累坏。”
  “除出這點呢?”
  “樣樣都好,”少丰的神色放緩,“細心、体貼、上進、勤力、一切以我為重。”
  “那么,忍耐一點。”
  “他像綠野仙蹤里那只不見了勇气的獅子。”
  少華忍不住嗤”聲笑出來。
  年輕女子對男伴要求往往苛刻得不像話,要他品學兼优、樣貌出眾、背景好、听話、体貼……
  最好是一個腰纏万貫、英俊、順解人意的奴隸。
  祝她們幸運。
  少華听完這些抱怨轉眼卻忘。
  少丰卻越來越煩惱。
  星期五,她興高采烈地安排節目。
  周凌宇卻說:“我周末沒空,對不起。”
  少丰一怔,“那么,下星期天──”
  “接著這主個月,我都不行。”
  “什么?”
  “公司有事,我主持集訓。”
  “訓練什么?”
  “呃,我是會計部主管,訓練新人。”
  “一連三個月都把周末奉獻給公司?”
  周凌宇賠笑,“少丰,事后會升職。”
  少丰無言,男友認為工作比休閒重要,她無話可說。
  她的周末也連帶被犧牲掉了。
  “公司沒有其他人手?”
  小周不出聲。
  一定又是被人欺侮到頭上來不敢還手。
  少丰不想事事盯著追究,識趣地噤聲。
  周凌宇握著她的手,“我盡量抽時間出來。”
  少丰叮囑:“多打電話來。”
  可是,一個個周末過去,周凌宇不但人影不見,連帶聲音也失蹤。
  少丰從前最討厭那种時時抱怨男朋友沒有時間陪她的小女人,可是現在,少丰自己也忍不住滿腹牢騷。
  “人不知去了何處?”
  少華勸她:“不可管人,也不要被人管,男女雙方不一定要天天黏在一起,留些空間,像一幅畫上的空白,有時誠屬必需。”
  “你總是幫他。”
  “有志气的男人決不做脂粉奴隸。”
  “他最近只有星期一晚上才跟我通電話。”
  “可有說基么?”
  “聲音疲倦到极點,一次,說著說著半晌沒回音,原來睡著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我會催眠。”
  少華不出聲。
  會不會是想疏遠少丰?
  “唉,真不知一些女孩子,男朋友去了留學,是如何熬過來。”
  “憑信心。”
  少丰用手捧著頭。
  “你相信周凌宇嗎?”
  少丰點點頭,肯定地說:“我相信他不會欺騙我。”
  少華生活經驗比較丰富,她覺得周凌字可能有事隱瞞。
  這個被談論的男人終于出現了。
  高大英俊,皮膚晒成金棕,好似參予了許多戶外活動。
  少丰嚇一跳,“我以為你在辦公室苦干,不見天日。”
  “陪客人打過哥爾夫球。”
  少丰說:“好想念你。”
  “我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們擁抱一下。
  少丰說:“顧慈家的泳池開放,邀我們去吃飯。”
  “你想去?”他情愿在家听听音樂。
  少丰點點頭。
  “我陪你。”
  到了不到半小時,就發生不愉快事件。
  鄰居是洋人,嫌他們喧嘩,前來警告。
  不過是下午四時,大白天,有人覺得洋人欺侮華人。
  所有的男生都跑去据理力爭,你一言,我一語,与洋人用英語對答。
  “雖然是下午,汽車也不得在住宅區亂響號,”洋人說:“我太太要午睡。”
  “一整條街怎么淨是遷就你家?”
  “你們實在太吵。”
  “你們家開派對也鬧到凌晨三時。”
  “黃种人是不講理的多。”
  “可惡!种族歧視!”
  主人家生气,“叫警察來主持公道。”
  一時吵得不亦樂乎,連女生都加人戰團。
  可是單單不見周凌宇。
  他到基么地方去了?少丰四處找他,發覺他在帆布椅子上睡著了。
  不知怎地,少丰的頭頂像是被人淋了一盤冷水,好不失望,這人,那么會逃避,天掉下來他也懶狸,什么事都与他無關,將來,怎么倚靠他?
  有种男人,一生只會躲在女人身后,難道,周凌字就是這种人?
  少丰伸手去推他。
  周凌宇醒來,“咦,什么事,怎么警察都來了?”
  少丰冷冷看著男朋友。
  周凌宇听眾人言語,很快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唉,小不忍則大亂。”
  少丰不以為然,“那么你認為事事置身度外是明哲保身之道?”
  周凌宇分辨:“事分巨細,不可一概而論。”
  少華不去理他,獨自走開。
  瞥察勸雙方和解。
  “睦鄰最重要,你讓我一分,我回敬你三分了。”
  兩家人忽然覺得這口气像老師教訓小學生,大家都笑了。
  紛爭就此結束。
  少丰卻對周凌宇說:“我們走吧。”
  這個什么都不上身的男人,怕事,懦弱,少丰心中不是滋味。
  送她到家,周游宇說:“少丰,我有話想同你說。”
  “我累了,改天吧。”
  “我有重要的話想今天請。”
  “那么,上來喝杯茶慢慢說。”
  不是想提出分手吧,少丰意興闌珊,一早說白了,也好。
  周凌宇喝過茶,忽然微笑道:“少丰,我向你求婚。”
  少丰愣住。
  若是半年前听到他求婚,真會高興得大跳大叫立刻應承,可是今日,她有保留,她有猶疑。
  周凌宇取出一只首飾盒子打開,少丰看到戒子正是她”向喜歡的方鑽。
  她取出把玩片刻,始終沒有往無名指上套,最后把戒子放回盒中。
  小周問:“你需要考慮?”
  少丰點點頭。
  “那也是應該的。”
  “我不會催你。”他放下盒子。
  “凌宇,你一向体貼,可是──”
  “可是什么?”
  少丰欲語還休。
  “你放心,婚后我一定以家庭為重,所有時間精力都用在家中。”
  少丰仍然不出聲,她心中有一線凄惶。
  “請相信我。”周凌宇再三保證。
  少丰終于忍不住問:“最近你人在何處?”
  問了之后,又后悔投了不信任票。
  “我在集訓呀,已經向你說過。”
  少丰頷首,“你讓我考慮几天。”
  “不要叫我等太久。”
  “我不會誤你青春。”
  周凌宇吻少丰的手,“明早八時正要開會,我先走了。”
  少丰有點失望,求完婚立刻离去,太不浪漫,太過匆忙,周凌宇也太過實事求是了。
  少華知道消息之后卻很高興,“看,終于求婚了。”
  少丰答:“我也并非那么想結婚。”
  少華說:“你的心只有你自己才明白。”
  “姐姐,我可否試圖改變他?”
  少華立即給予忠告:“不要妄想改變任何人,也別為任何人改變你自己,以免以后恨怨。”
  這是真的,少華有時真是個良師益友。
  戒子一宜放在少丰的床頭抽屜。
  三天后的晚上,少丰已經預備休息,門鈐忽然響了。
  少丰放下書,去看訪客是誰。
  門外卻是周凌宇。
  他穿一身黑,閃進門來。
  少丰不由得笑道:“你看你,打扮得似飛賊,去哪里?”
  周凌宇凝視她,把她緊緊擁入怀抱。
  “喂喂喂,干什么?”
  “永遠愛你。”
  少丰啼笑皆非,“來,做一杯咖啡給你,慢慢談。”
  “不,我有急事。”
  少丰不悅,“你一天到晚來去匆匆,到底在搞什么,今晚若不坦白招來,我同你沒完沒了。”
  他怀中的傳呼机忽然響起來,他轉頭就走。
  少丰貼在樓梯口一直叫:“凌宇,凌宇。”
  她頓足。
  這人除了懦弱,還添多一絲鬼祟。
  少丰真想把戒子扔回給他。
  她回到寢室,感慨万千。
  真沒想到我對象比讀書、升職都困難百倍,明明以為是他,可是忽然之間又生份。
  周凌字似有許多事瞞著她不与她說,她試過暗示、打探、要求,可是周凌宇索性漸漸避而不見。
  少丰落下淚來。
  現代女性統統練得刀槍不人,可是金剛不坏之身卻最怕感情折磨。
  攤牌的時候到了。
  那天晚上,少丰輾轉反側,樂觀開朗的她從沒試過這樣愁悶旁徨。
  漸漸,她在不安中睡著,可是惊醒過好几次,一額是汗,噫,夜為什么如此長?才凌晨三點多。
  朦朦朧朧又再睡去。
  鈴聲一陣接一陣。
  一定是做夢,天亮了,鬧鐘響,這肯定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夜,少丰睜開雙眼,咦,不是鬧鐘,的确是門鈐。
  她只得被上浴跑去視看。
  天還未亮,獨居的她十分警惕。
  “誰?”
  門外的人提高聲線:“是我,周游宇,少丰,請開門。”
  少丰覺得事情怪得不能再怪,她忽然清醒了,看看鐘,是清晨五時半,距离周凌宇第一次來剛剛六小時,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么?
  她連忙打開門,周凌手仍然穿著那套黑色緊身衫,一見少丰,仍然緊緊擁抱她。
  接著,他走到沙發前,倒下去,閉上眼睛。
  少丰急急問,“你怎么了?”
  她看到他額角貼著膏布,仿佛受過傷,混身都是泥灰。
  “怎么一回事?”
  “少丰,”他輕輕說:“先給我一杯熱咖啡。”
  “然后,你會把一切告訴我?”
  他微笑著點點頭。
  少丰心反而安定了,她到廚房去做咖啡。
  棒著咖啡出來,預備听故事,可是發覺小周已經睡著,他雙手擱胸前,少丰看到他手指有多處擦傷。
  只得等他醒來。
  這人,好像到什么地方去打過架似的。
  上班時分快到,少丰決定請假半日,陪伴男友,看,女性多偉大,總把感情放第一位。
  她靠在另一張沙發上打盹。
  電話鈐一響,她即刻去拎起听筒,她想讓他多睡一會儿,少丰把電話拿到睡房去听。
  “少丰,是我。”對方气急敗坏。
  “姐姐,什么事?”少丰嚇一跳。
  “快扭開電視看早晨新聞。”
  “看新聞?”少丰莫名其妙。
  少華不住催促:“是,快點。”
  少丰只得扭開電視。
  的确是一宗大新聞。
  黑暗中只听到槍聲卜卜,一隊黑衣人竄出來,迅速扑向一層舊式大廈。
  記者緊張的旁白說:“本台接獲線報,知道今晚飛虎隊會得采取行動,襲擊前一陣子一連串銀行搶劫犯秘密巢穴……”
  少華在電話那一頭問:“看到沒有?”
  少丰沒有回答。
  那隊人的黑衣黑褲好不熟悉,只不過朦著頭臉,看不到五官。
  少華睜大雙眼。
  只听得大廈某層有爆破的聲響,火光竄出,吃喝聲不斷,警車嗚嗚開到。
  忽然之間,記者們大聲歡呼:“抓到了,抓到了,前后不過六分鐘時間。”
  果然,疑犯一個個被押下來。
  記者与旁觀的市民又一陣歡呼,有几個人甚至鼓起掌來。
  大都會時常有這种緊張的警匪新合。
  少丰疑惑起來,對牢電話問姐姐:“新聞關我什么事?”
  “看下去。”
  接著,新聞片段中記者一涌而上,圍住飛虎隊。
  “他們現在收隊了,飛虎隊每建奇功,是別方不可缺少的精英部隊,平時,他們不輕易暴露身份,有時,連家人也不知他們擔任著這樣重要的任務,現在,讓我們試圖訪問他們──”
  記者追上去。
  他們攔住其中一個黑衣人,那人朦著臉,可是額角明顯地滲出血來,他受了輕傷。
  “隊長,”記者大聲問:“對于這次英雄式行動有何置評?”
  那隊長不出聲,禮貌地退后。
  他的同僚過來擋開記者。
  少華大聲問:“看到沒有?”
  少丰呆若木雞。
  “我在六點半已經看到這段新聞,錄了下來,重复看過多次,才打電話給你,叫你留意。”
  少丰張大了嘴,作不得聲。
  “少丰,那隊長是你的男朋友周凌宇,自己人一看就認得出來。”
  一點都不錯。
  身型、眼神。雖然朦著臉,百分百是他。
  “少丰,大智若愚。”
  少丰輕輕接上去:“大勇若怯。”
  少華笑道:“一向被你怪責懦弱無能的他原來是飛虎隊隊長。”
  少丰吞一口涎沫。
  怪不得他沒有時間与婦孺爭吵,与鄰居紛爭,真正的大男人才不會在小事上計較。
  忍讓對他來講是天經地義的事。
  少華在電話中說下去:“好了,真相大白,天下太平。”
  少丰唯唯喏喏。
  “見到他的時候,替我問候他,告訴他,我最崇拜英雄。”少華咕咕笑。
  放下電話,少丰關掉電視,雙膝有點軟。
  她緩緩走到客廳。
  周凌宇仍在熟睡,微微有點鼻鼾。
  少丰忽然喜极而泣。
  她輕輕抹掉眼角淚水,走過去,蹲下來,伸手過去,碰一碰他額角的傷口。
  周凌宇動了一動。
  少丰連忙縮手。
  她走到廚房,做一杯熱茶,邊喝邊想,把存在心底的疑點逐一消化,豁然大悟。
  她鎮定下來,雖然一晚沒睡好,卻不覺得疲倦。
  少丰打電話到公司去告假。
  然后,到睡房取過首飾盒子,打開,拿出戒子,套在左手無名指上。
  她伸出手來欣賞訂婚措環,滿心歡喜,忍不住抿著嘴笑。
  這個時候,她忽而听得周凌字打呵欠聲:
  少丰連忙赶出去。
  她坐到他身邊,“醒了?”
  “好睡好睡。”周游宇伸個懶腰。
  “額角傷口可痛?”
  “小事,縫了三針,隔兩日可以拆線。”
  他取起咖啡一口气鯨飲。
  少丰若無其事地問:“該次集訓結束了吧?”
  “昨晚結束。”
  “成績优异?”
  “一等一的表現,獲一致贊賞。”
  “以后呢,還會有類似集訓?”
  他卻搖搖頭。
  “什么?”少丰意外。
  周凌宇笑:“我想抽多些時間陪你,已經退出隊伍。”
  少丰睜大雙眼,呵他始終以她為重。
  “咦,少丰,你戴上了戒子,那意思是──”
  少丰拼命點頭。
  他倆緊緊擁抱。
  他們當然知道,成功的婚姻,需要拿出無窮的勇气時間精力來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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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視界月儿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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