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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水手与表叔


——選自亦舒中篇小說選《琉璃世界》

  我因為勤打网球的緣故,故此右手臂比左手臂粗壯,有個綽號,叫“大力水手”。
  如果我是個男孩子,我不會那么介意,可是我今年十七,是個大姑娘,背著這樣一個綽號,未免有點痛苦,也顧不得了。
  我第一次真正僧厭這個名字的時候,是遇見“他”的那一天。
  我還記得那一天大雨,滿天烏云,兩下得像一條條白色的粗面筋,我約了女同學美儿打球,好不容易租到的場子,即使下冰雹也要打,所以明知沒有希望放晴,也赶了來報到。
  有人跟我們同樣的不甘心,一樣在大雨中來回奔跑,那個男人的球技是一流的,他對手是一個卷發的貌美女郎,一邊格格地笑,不甘示弱,与他扯成平手。
  我撐著傘觀看這兩個人,心中不禁佩服他倆的勇气,回去恐怕是要病的。
  他們終于扔下球拍,他飛躍過网去与她擁抱接吻,兩人親親熱熱的走過來,淋得似落湯雞。
  他惊人地英俊,相貌似畫報上走出來的電影明星,他的女朋友則像熱帶美女,褐色皮膚,艷紅嘴唇,左頰一顆痣,就差耳畔沒活一朵大紅花,就成為大溪地女神。
  我怯怯地提起球拍,凝視他倆。
  他看見我,對我說:“你也想打球?雨太大了,回去吧,小心淋到而著涼。”
  我沖口而出,“你呢?”我問。
  “我們不怕。”他微笑。
  “為什么不怕?”我又問。
  “我們年紀大了,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要及時行樂。”
  “這是什么話?”那女郎笑,“對孩子說起這种話來。”
  他但笑不語,摸著女友走開。
  就在這個時候,美儿赶到,大聲叫我,“大力水手,大力水手!”
  他听了轉頭再看我一眼,充滿詫异。
  就打這個時候,我恨這個綽號。
  美儿拉住我衣袖,“你怎么了你?獨自站在此地發怔。”
  “沒什么,”我說:“下這么大雨,不打了。”
  她也很悵惘,“天公太不作美。”
  “走吧。”我說。
  “大力水手──”
  “別這么叫好不好?”我很反感。
  美儿笑,“在大強面前不這么叫就可以了。”
  我不響,冒雨打道回府。
  大強在家等我。
  “小柔,我真怕你會冒雨打球,記得嗎?上次為此中暑,病了兩星期。”他說。
  我看著他那濃眉大眼,心想:大強什么都好,就是欠缺一份魅力,要等他成熟,恐怕是廿五年后的事了。
  “怎么?”他笑問:“又耍性子了?太陽不出來也要發脾气?”
  我悶悶不樂。
  母親出來,看到我倆在客廳呆坐,說道:“小柔現在是所謂青春期,動不動鬧情緒,連她自己也難以控制,別去理她。”
  我倒笑了。
  “小柔,你表叔帶著女朋友來了香港,你父親今夜在家請他,有空的話就留在家中吃飯吧。”母親說。
  “我從來沒听說過有這么個表叔。”我咕噥。
  “父母的話,你几時听進過耳朵呢?”母親對看我笑。
  “什么表叔嘛?”
  “你祖父當年遠房親戚過繼的一門宗親,查實毫無血統關系,但是一表三千哩,故此也得叫他一聲表叔。”
  大強睜大了眼睛,“真复雜。”
  母親不在乎的說:“親戚多才熱鬧,我不介意招呼他們。”
  大強說:“本來想叫小柔出去看部電影。”
  母親笑,“改天吧,大強,如果你不介意,今晚也請留下吃便飯如何?”
  大強看我一眼,猶豫。
  我搶著說:“咱們家親戚吃飯,你夾在其中干什么?沒因由,走走走。”
  轟走了大強,心中稍微舒服,像是出了一口气。
  母親問我為何那么煩躁,我也說不出道理。
  過一會儿我問:“媽媽,在眾人眼中,我是否仍是一個小孩子呢?”
  “眾人?那要看‘眾人’是什么意思。”她咪咪笑,“在大強眼中,你不是孩子,在我們眼中,你當然是孩子。”
  “唔”我不舒服。
  “看你,不像孩子像什么?”母親啼笑皆非。
  那天晚上,我也不怎么在意,隨便穿著牛仔褲与T恤,走到客廳一看,表叔已經在了。
  他轉過頭來,我一見他的臉就呆住。
  咦,這不是今早在网球場見過的漂亮男人?
  他一見我便禮貌的站起來,男人見到淑女便應該是這個樣子,可恨大強一點不懂這种規矩。
  “這是小柔吧?”他的聲音仍然溫柔動听。
  我說是。
  他側側頭,“好面熟。”
  我臉紅紅的說:“我就是那個大力水手。”
  “呵哈!”他想起來了,“可不是,今早我們見過。”
  母親問:“你們已經見過了?”
  他說:“在网球場中。”
  母親說:“那更好,小柔,過來叫聲表叔。”
  我一怔,說什么也不肯叫。
  母親有點惱怒:“孩子不大不小最討厭。”
  表叔諒解地微笑,他仍然那么英俊動人。
  我問:“你總有個名字吧?”
  “我叫丹。”他笑。
  “丹,你過來。”有人叫他。
  我看到他女友自書房出來,穿件白色裙子,益發襯得唇紅齒白,微棕的皮膚細結光滑。
  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蒂蒂。”
  父親笑:“什么時候結婚呢?”
  丹說:“訂婚好,我們起碼再訂婚三年。”笑。
  母親白他一眼,“現在不流行同居了嗎?”
  丹說:“同居太老土了,那還不跟結婚一樣,而且只有弊端,現在我們維持朋友的關系,多么好。”
  父母親面面相覷,沒話好說。
  蒂蒂像盛開的玫瑰,嬌艷欲滴,香噴噴,伊有三十六寸左右的酥胸,修長雙腿,而且有英國文學碩士銜頭。
  我看看我向日己,呆板板小個子,比起人家的活色生香,我像張小板凳。
  丹問我:“小柔在想什么?一言不發。”
  我咬咬嘴唇,還沒來得及回答,母親就說:“這孩子一直這樣怪怪的。”
  蒂蒂轉過頭來笑,一雙眼睛真的會說話,她說:“小柔几歲了?”
  “十五歲半。”
  “虛歲十七歲。”我補一句。
  誰知蒂蒂忽然笑得前仰后合,“真是的,我自己小時候也一樣,十五歲認十七歲,十七歲認十九歲,十九歲巴不得可以做廿一歲,到了現在我只要還能做廿九歲半,也就心足了,哈哈哈!”
  我被她笑得十分尷尬,怔住在那里。
  她的美貌令人目眩,与丹正好是一對儿,他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到了她,真令我气憤。
  丹推一推蒂蒂,“別取笑她,小孩子最禁不得笑,他們沒有幽默感。”
  我放下筷子,頓時就走開了。
  母親跟我說:“表叔后天回請我們,你不是最愛跳舞嗎?可好了,我們去吃西菜兼跳舞呢!”
  我說:“那我要叫大強一起去。”其實大強根本不是示威的好貨色,但身邊只有大強。
  “也好,到時你可以表演你新學的卻卻舞。”母親笑。
  我不出聲,那時美儿告訴我,卻卻舞又流行回來了,屬于复古潮流一部份,我們連忙找人教,喧嚷了好几個星期,學會了全套,專等表演的机會。
  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如果你以為我會濃妝艷抹地來搶蒂姐的鏡頭,那你就錯了。
  我將頭發編無數條小辮子,辮尾縛蝴蝶結,穿一條湖水七彩的吊帶紗邊衣裙,高跟涼鞋,自覺青春气息洋溢,將自己最佳优點表揚了出來。
  父親贊道:“小柔這身打扮,真是無瑕可擊。”
  “這身打扮,要兩千多元!”母親說:“什么价錢,快要了我的命。”
  但是當天晚上,見到了丹与蒂蒂,我還是覺得他倆永遠是最出色的一對璧人。
  丹請我跳舞,我飄飄然步入舞池,他稱贊我:“你跟一條羽毛一般輕盈。”我大樂。
  丹說他羡慕我。
  “我?”我睜大了眼睛,“羡慕我什么?”
  他微笑,“青春。”
  “嘿!我巴不得自己立刻長大到廿八歲。”
  “什么?”輪到他詫异了。
  “那么我可以有自由、有能力、有本事,像你們這樣,振翅高飛。”
  他默然,過一會儿他說:“世事不是你所想像的,小女孩。”
  “即使遭挫折,我也愿意承擔。”我說。
  “那日子終于會來臨,你放心。”他說。
  音樂完了,他送我回座位。
  當夜我選的食物有三文魚、紅酒小牛肉及奶油草莓。
  蒂姐說:“小柔真的會吃。”
  我很得意,或許我是個小女孩,但我不是個幼稚的小女孩。
  蒂姐又說:“你看小柔的嘴唇,是透明的,臉上一點雀斑都沒有。”言下大有艷羡之意。
  丹說:“這樣吧!你們兩人對調一下。”他笑。
  如果對調,也是為了丹,蒂姐有丹,我沒有。
  一整個夜晚,大強都像一只算盤,撥一撥,動一動,我從沒見過這樣悶的人。
  或許是我換男朋友的時候了。
  美儿仍然覺得大強不錯,“因為他老實。”
  我說:“陣,要那么老實干嘛?又不是選丈夫。”
  美儿問:“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三十、三十五。”我用手臂枕著頭,舒舒服服的答。
  “什么?那么老?”美儿嚇一跳。
  “不老了,我要戀愛,無數次的戀愛,一邊工作、創業,到三十多歲的時候,一切條件都成熟了,然后嫁一個像丹那樣的男人。”
  “你表叔?”美儿問。
  “什么表叔?”我不以為然,“無端端把他叫老了。”
  “你認為他是個標准丈夫?”美儿問:“我听說他确很能干,不過非常風流不羈。”
  “你將來記得挑塊老木頭。”我笑她。
  美儿一本正經的說:“小柔,丈夫不羈是很痛苦的。”
  “我懂得,”我點點頭,“我也希望有父母親那樣的快樂家庭,但是我真向往戀愛。”
  “你不會去追求你表叔吧?”美儿問。
  我歎口气,“我除了青春什么也沒有,憑什么去追求他,他當我是乳臭未干的泡泡糖。”
  所以當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深感詫异。
  “大力水手?”他問。
  “誰?”
  “丹。”他說:“你表叔。”
  我說:“請叫我小柔。”非常堅持。
  “暑假閒在家里有空吧?我陪你練球如何?”他問。
  “太好了!”我雀躍。
  “半小時后來接你。”
  我以為蒂姐也會在,但不見她。
  丹仿佛能閱讀我的心意,馬上說:“她發脾气,自己回家去了。”有點無奈。
  “家,家在哪里?”我意味到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火奴魯魯,伊是那邊選出來的水仙皇后。”
  “為什么發脾气?”我問。
  “她要結婚──女人都想結婚。”他聳聳肩。
  “那有什么不好?”我不明白。
  “小柔,我不想結婚。”
  “為什么?”
  他擰一擰我的瞼,“為什么為什么,十万個為什么。”他笑。
  “因為你還沒有玩夠?”我問。
  “不是這個問題,因她尚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
  “難怪蒂姐要發脾气。”我睜大眼睛。
  “我也不怪她。”他歡口气。
  “是不是全世界的薄幸人,都像你這般英俊瀟洒?”我問。
  “阿唷!折煞我,”他笑,“我哪可以算得是英俊瀟洒?”
  “至少在我心目中,你是的。”我說。
  “小女孩小女孩,”他吟道:“你對我的意思,我全知道。”
  “是嗎?你知道嗎?”我漲紅了臉。
  “試想想,你今年十五歲,待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五十五歲──像什么?”
  “正當年富力壯的中年人。”我答:“你以為你會像什么?”
  他被我這一搶白,反而作不了聲。
  “在我面前,扮成個老頭,在蒂姐面前,又說還沒成熟,不想結婚,”我似笑非笑的著著他,“你根本是個毫無誠意、虛有其表的滑頭。”
  他真的呆住了。
  他沒想到我者穿他的真面目吧,他以為大力水手只具匹夫之勇吧。
  他搔搔頭。“你這家伙,聰明伶俐,倒是小覷你了。”
  我凝視他,“你以為女人都是笨貨吧。”
  他坦白的說:“我不敢把全世界的女人當蠢蛋,但,會愛上我的女人,肯定全是笨貨。”
  我默然,然則我恐怕是他麾下最小號的蠢貨──才十五歲。
  “你跟蒂姐之間完結了嗎?是不是又會開始另外一個新故事?”我問。
  “我不知道,一切都靠緣份。”他揚揚手。
  我与他坐在网球場,根本沒有板起球拍。
  丹說:“真沒想到我跟你之間居然有說有笑,你這小鬼頭說話項合邏輯。”
  “我有沒有机會?”我忽然問。
  “什么机會?”他的雙目含笑。
  “机會。”我老老實實的說。
  “沒有那种机會,但我們會是老友記,”他拍拍我肩膀,“大力水手,我們之間,友誼万歲。”
  我歎口气,看著綠油油的草地,有著青春的第一絲悵惘。
  “別急,机會多得很,小柔。”
  “我知道机會很多,”我坦白的說:“但是我不愿失去這一次。”
  “真是人小鬼大。”他大力擦亂我的頭發。
  我笑。
  母親批評丹:“好端端就鬧翻了,不是一對璧人嗎?現在這些年輕男女……”
  “是嗎?你知道嗎?”我漲紅了臉。
  “試想想,你今年十五歲,待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五十五歲──像什么?”
  “正當年富力壯的中年人。”我答:“你以為你會像什么?”
  他被我這一搶白,反而作不了聲。
  “在我面前,扮成個老頭,在蒂姐面前,又說還沒成熟,不想結婚,”我似笑非笑的著著他,“你根本是個毫無誠意、虛有其表的滑頭。”
  他真的呆住了。
  他沒想到我者穿他的真面目吧,他以為大力水手只具匹夫之勇吧。
  他搔搔頭。“你這家伙,聰明伶俐,倒是小覷你了。”
  我凝視他,“你以為女人都是笨貨吧。”
  他坦白的說:“我不敢把全世界的女人當蠢蛋,但,會愛上我的女人,肯定全是笨貨。”
  我默然,然則我恐怕是他麾下最小號的蠢貨──才十五歲。
  “你跟蒂姐之間完結了嗎?是不是又會開始另外一個新故事?”我問。
  “我不知道,一切都靠緣份。”他揚揚手。
  我与他坐在网球場,根本沒有板起球拍。
  丹說:“真沒想到我跟你之間居然有說有笑,你這小鬼頭說話項合邏輯。”
  “我有沒有机會?”我忽然問。
  “什么机會?”他的雙目含笑。
  “机會。”我老老實實的說。
  “沒有那种机會,但我們會是老友記,”他拍拍我肩膀,“大力水手,我們之間,友誼万歲。”
  我歎口气,看著綠油油的草地,有著青春的第一絲悵惘。
  “別急,机會多得很,小柔。”
  “我知道机會很多,”我坦白的說:“但是我不愿失去這一次。”
  “真是人小鬼大。”他大力擦亂我的頭發。
  我笑。
  母親批評丹:“好端端就鬧翻了,不是一對璧人嗎?現在這些年輕男女……”
  父親取笑母親:“你唯一的美德就是從一而終,于是就蔑視人家頻頻換畫,恐怕是妒忌了吧?自己生活得像黑白電視,就容不得人家看彩色電視。”
  “啐!”母親大力反對。
  我又笑。
  母親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他干嘛老約你上街?有什么跟你說?”
  “談情說愛。”我眨眨眼。
  母親笑,“你這張嘴活脫脫像你爹,要是你們一大一小會得情投意合,我倒放下一樁心事。”
  父親反駁:“你最离譜,還說我們呢!表叔与表侄之間怎可以扯上男女關系?”
  母親分辯,“但實則并無一絲血統關系……”
  我約了美儿見面,兩人在沙灘上喝水。
  陽光那么艷麗,沙灘無限洁白,碧藍的浪沖上岸,啊呵,最重要的是,我們還這么年輕。
  濃樹蔭下蟬在長嗚“喳──知了”,我瞌睡。
  美儿迷朦的問:“你覺得丹會迫你嗎?”又來了。
  我懶洋洋的答:“他到了六十歲也還是女人迫他。”
  “真的?那么勁?”美儿輕笑。
  “是。”我簡單的說看,伸一個懶腰。
  “你不介意他過份風流局儻?”美儿問。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他不見得可以在街上打鑼申訴為什么要如此做而不是那般做。我的一個姑姑近三十歲才去念大學,本來是极有志气的一件事,尚且被一般婦女挑剔她‘不顧一切往上爬’,這世上有自卑感而愛喝醋的人太多太多,不必介意。”
  美儿笑道:“你說話太老成了。”
  “這就是跟丹在一起的好處了,”我得意洋洋的說:“他年紀比我大一截,經驗比我丰富,我學得很快。”
  “當心變成人精。”美儿說。
  我剛笑,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嚇了一跳,我整個人被晒得熱辣辣,而那只手卻是冰冷的。抬頭一看,更加錯愕.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蒂姐。”我叫她。
  “小柔。”她戴一副太陽眼鏡,頭發似乎失去昔日的光彩,“你果然在這里,小柔。”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忍不住問。
  “你家人告訴我你的行蹤,”她苦笑,“丹呢?”
  “今天我沒有見到他。”我說:“你怎么回來了?”
  她點點頭。
  “你看上去好憔悴,蒂姐。”
  “小柔,我有話跟你說。”
  “自然,”我站起來。
  她打量我身裁,歎口气。
  我不好意思地拉了身上布料极少的泳衣。
  她与我走向岸邊。“丹与你走得近?”
  “他有空約會我。”
  “他對你重要嗎?”蒂姐問我。
  我坦白的說:“我不知道,我喜歡他,毫無疑問。”
  蒂姐微笑,“你還在一團云的階段,自然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但覺得他比大強懂事体夠威風,是不是?”她看著我。
  “是。”我承認。
  她松一口气,“但是他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我失望,“你回到他身邊,他就沒有空陪我吃飯喝茶看電影了。”
  帶姐仰起頭笑,“你這個泡泡糖,你以為男女之間就是那么几回事?”
  我漲紅了臉,“當然沒有那么簡單,我懂得很多。”
  蒂姐愛怜地看住我,“我知道丹為什么喜歡接近你,連我也禁不住要抱你一下親你一下。”
  “謝謝你。”我說。
  “丹怎么了?”她問。
  “很想念你,”我說:“但我想他不肯向你低頭。”
  她怔怔地想了一會儿,歎口气,“我去找他。”
  我說:“蒂姐,我其實不想祝你成功,但我又希望你成功,心中很矛盾。”
  她凝視我,“小柔,你真純洁如一頁白紙。”
  我錯愕,“我差點一搶了你的男朋友,你還稱贊我純洁?”
  “不是這個意思,將來你會明白。”她物我的臉頰,走了。
  我回到美儿身邊躺下。
  美儿問:“你們倒是有說有笑的。”
  “她對我极好。”
  “你們應該是情敵呀!”
  “丹從沒愛過我,”我惆悵的說:“怎么個敵法呢?”
  “你可有真的愛過丹,我是指,不是對他有好感,而是真正刻骨銘心的愛?”
  我猶疑的問:“那种愛是怎么樣的呢?”
  “听說會失眠、焦急、憔悴、失去食欲、無心做事、心絞痛、失魂落魄……”
  我眼睛越睜越大,“不不,我沒有到那個地步……一
  美儿也很困惑,“小柔,假使戀愛是那個樣子的,那不簡直是受苦受難嗎?”
  我忽然想起剛才的蒂姐,她落了形,戀愛傳說中的征象她全部俱全。
  我們稻后便收拾回冢了。
  我很矛盾,不舍得丹,但又希望他与蒂姐和好如初,糊里糊涂,心神恍惚。
  丹有几天都沒出現,我想念他。
  一日,父母親在閒聊,剛好被我听到他的消息。
  父:“…蒂蒂回來了。”
  母:“是嗎?”詫异。
  父:“听說兩個人要重修舊好,真似一陣風,來去沒影蹤。”
  母:“真剌激,他們的生活直情多姿多彩。”很看不過眼的意思,“要結婚了嗎?”
  “快了。”
  母:“不知小柔如何想?”
  “她會如何?”父親愕然,“你不是以為她真的愛上了表叔吧?”
  “當然不,但是她喜歡他,這件事也許會刺激她。”
  “你愛女儿也太過份了。”
  母親不響,我很感動,覺得母親無微不至,回到房里躺下。
  也許美儿說得對,我并沒有真正的戀愛,但為什么我悶悶不樂?
  第二天,丹來找我,他几乎是跳躍著過來的,我諷刺他:“當心跌痛你的老骨頭。”
  他說:“大力水手,我終于決定結婚了。”
  “是嗎,”心中更加不悅,“跟我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是雙方家長。”
  “咦,你是我的紅顏知己呢!”他逗我。
  我沒精打采,“我不過是一個年幼無知的大力水手罷了,你少說好听的話來哄我。”
  “你令我失望,”他蹲下來看我,“我几乎肯定你會代我高興。”
  我轉過臉不睬他,“我在等大強來,你別在我面前亂晃,他會誤會。”
  “好吧,我們明天再見,我与蒂蒂再來找你。”他有點失望。
  我索性背著地,我确是不開心。
  他過半晌不見有動靜,只好開門打算走。
  我又不忍,轉過身子來說:“喂!祝你們幸福。”
  他听了樂得過來擁抱我,“小家伙,我知道你可愛,我們明天見。”他去了。
  我深深歎口气。
  曾經一度,我還以為我有机會可以霸占地呢。一切不過是夏日驕陽之下一個夢罷了,有點像檸檬水,半酸不甜的。
  我躺回床上,很想愁思一番,又不知從何開始,然后就听見一陣狗吠,是大強帶著人家新送給他的小狼犬來看我了吧。
  我跳起床,立刻振作起來,暑假還長著呢,改天再覓閒愁不遲,于是大聲叫:“大強,我在這里──”
  我十五歲的憂郁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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