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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罵女郎

作者:亦舒

   
——選自亦舒短篇小說選《他人的夢》

  誰會忘記第一次見江映珠的情形呢。
  我不會。
  那是一個除夕,當時我正在加拿大多倫多留學。
  是夜我沒打算出去軋熱鬧,為自己包了餃子,飽吃一頓,准備靜靜地周年,正要開香檳,電話鈴響了。
  听,還是不听?誰會在這种時候來騷扰人?
  它響了近十下我才去接听。
  這人一定有急事。
  “于子中,謝天謝地,你在家。”一把气急敗坏的聲音。
  我詫异,“王少良,是你嗎?”
  “是的,子中,我馬上來你處,你別离開。”
  “什么事?”
  “吐吐叫車房門軋傷了。”
  我一听,啼笑皆非,吐吐是王少豆的愛犬,是只一歲大的沙皮,“少良,我是人醫,不是獸醫。”
  “這种時分,哪里去找獸醫,少說廢話,我立刻來!”
  他啪一聲挂斷電話。
  我只得放下香檳瓶子,取出醫療箱,前去等門。
  他住我家附近,平時不疾不徐駛車,約廿分鐘車程,可是這次他十分鐘就到了。
  吐吐包在一張毯子里,我听到嗚咽聲。
  我自他手上接過那只狗,發覺他的手是顫抖的。
  這家伙,恁地婆媽,我暗暗好笑。
  “進來,喝杯拔蘭地定定神。”
  我把吐吐放在書桌上。
  它的前左腿有點血肉模糊,我連忙用藥水替它洗淨傷口,為它注射止痛劑,詳細檢查之后,發覺只是皮外傷,筋骨無恙,敷上抗生素,包扎妥當,叫吐吐服一顆安眠藥,它沉沉睡去。
  我對王少夏說:“新年快樂。”
  這才發覺他穿著西裝衣服,像是要出發到一個舞會去。
  少良喝完手上的拔蘭地,感謝地對我說:“我現在才明白,為什么許多家長都希望子女做醫生。”
  又一次啼笑皆非。
  我笑問:“你打算到何處去慶祝新年?”
  “我未婚妻及其父母到多倫多來了,”他看看表,“我剛出門赴約,就遇上這件意外,不過我已知會過他們,說我會遲到。”
  少良英俊、純品,家境富有,又是建筑系高材生,真是要人有人,要才有才,誰嫁給他,真是福气。
  我給他杯子斟滿,“來,干杯,吐吐得我,把它留在我處好了,你且速速去見未婚妻。”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听見門鈴急驟響起。
  誰?
  我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俏女郎,可惜面色鐵青,她里著件鮮紅色大衣,肩膀上沾著雪花,呵,下雪了。
  她一開口便喝問:“王少良在嗎?”
  這么凶!
  少良連忙揚聲,“我在這里,映珠,你怎么來了?”
  我大吃一惊,這個惡女便是少良的未婚妻?天!少良有得苦吃了。
  少豆還沒來得及介紹,那女郎已經大發雷霆,“你敢叫我爸媽等?你是什么東西?与我有那么重要的約會,卻跑來這里同豬朋狗友喝得醉醺醺。”
  我發火了。
  “這位女士!”我冷冷的說:“您說話小心點,誰是豬朋,誰是狗友?”
  她嘩的一聲炸起來,“我自同王少良說話,你是誰?”
  “好說,我是這間屋的主人,王少良是個品學兼优的高材生,教授視他為建筑系天才,你為何對他呼呼喝喝?”
  還得了!
  女郎兩道眉毛馬上豎起來,“王少良,馬上跟我走。”
  少良苦苦哀求,“一人少一句好不好,子中是我好朋友。”
  女郎頓足,“我要你同這种人斷絕來往。”
  “少良,”我大聲說:“這种女人要好好打一頓,不然你會后悔一輩子。”
  她一听,臉色煞白,轉身就走,少良急急跟著她出去,連門都沒關好。
  雪花隨風吹進來,一陣寒意,屋內恢复靜寂。
  我的气平了。
  怎么會同一個女子吵起來,我平時都不是這樣的人。
  太失風度了。
  可是那惡女,竟然上我家門來侮辱我,還把我所尊敬的朋友罵到狗血淋頭,也值得教訓。
  故此我并不后悔。
  這是我認識江映珠的過程。
  那一年,我才廿二歲。
  年少,气盛。
  新年開始,吐吐恢复健康,王少良在一月五日來把它領回去。
  “謝謝你,子中。”他抱著愛犬向我道謝。
  “你的未婚妻回去了?”
  “映珠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他悵惘地說。
  我嚇一跳,略覺內疚,不是因為我的原因吧。
  “家母不喜歡她,覺得她太霸道。”
  “你呢,你可愛她?”
  少夏避重就輕地說:“再過几年吧,待畢了業再說,這兩年功課忙得要命。”
  這是他最后一次提到江映珠。
  不多久,少良另結新歡,那女孩子非常溫柔可愛,似個小公主,如少良一般天真馴良,不諳民間疾苦,她怕狗,少良把吐吐送了給我。
  后來,后來我們就畢業了。
  少良在多倫多舉行婚禮,不知恁地,觀禮那一日,我忐忑不安。
  我想起了江映珠。
  假如我沒有某年除夕當著少良的瞼与她吵起來,新娘,會不會是她?
  我把少良拉到一角,与他說起這件事。
  “誰,你說誰?”
  “江映珠。”
  “呵她,我們才認識几個月就訂的婚,作不得准,事后發覺性格上有很大的矛盾,于是同意分手,老友,同你有什么關系?我早就把那夜的事渾忘了。”
  他說完便撇下我去招呼其他朋友。
  隨后,他帶著新婚妻子到香港發展事業,開頭,還有書信來往,一兩年之后,變成一年一度圣誕卡。
  可是,沒想到我會再次見到江映珠,那個在年輕的我口中,該捱一頓揍的女郎。
  她沒把我認出來。
  我卻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誰。
  沒有人會忘記那樣的大眼睛。
  朋友介紹:“映珠博士,于子中醫生。”
  她与我握手,樣子一點也不凶。
  我真想馬上与她說:“你好嗎,這些年來,我時時想起你,你有對象沒有,你還怪我嗎?”
  我當然沒出聲。
  那一夜,她也穿著大紅大衣。
  我小心翼翼伺候她,坐她身邊,像是贖罪。
  最后,還堅持送她回家。
  過兩日,特意找到我們共同的朋友,打听她的事。
  朋友笑,“你打算去馬?”
  “我?噢,呵,呀。”
  “她獨身,是內子遠房表妹,沒有固定男友,樣子標致,學識一流,廿五歲拿博士文憑的女孩不多吧,要追直追。”
  “她有沒有訂過婚?”
  朋友一怔,“沒听她提過,重要嗎?”
  “不,當然不重要。”
  忘了,還是視為奇恥大辱,不愿再提?
  其實在過去數年間,我時時想起她,對她印象深刻。
  滿以為她捱了一頓罵,也會記得我,但是沒有,我制造气氛的手段還不算厲害。
  “這是她的電話號碼与工作地點。”
  “謝謝。”
  我考慮了一天,終于在下班時分,撥電話給她。
  我直率地說:“江博士,我叫于子中,你還記得我嗎?我想約你出來喝杯茶,多么不幸,許多有趣的約會都要以這种乏味的電話作為前奏。”
  她笑,“什么時候.。”
  我看看手表,“半小時后我過來接你如何?”
  “今日下雪。”
  “我知道。”交通會擠逼。
  所以我沒有開車在城里兜兜轉轉,我步行到她那里,接到她,再与她經過地下商場去喝啤酒。
  她見到我,報以我和煦的微笑。
  沒有記憶。
  我們開始無聊的閒談,不幸所有男女都得經過這個俗套。
  “為什么不回家?”我問。
  “你呢?”
  我答:“我的家在這里,父母經已過世,香港只余兄嫂,距离越遠越是客气。”
  “有無想過回去發展?”
  “沒有,我選擇比較宁靜的生活。”
  她點點頭。
  “你博士修什么?”
  “化學。”
  “啊。”
  “我們一組人正研究碳原子的第三种基本形態。”頂尖科學,回港并無發展机會。
  我拍拍額角,“我听說過,那叫圓球封閉原子組合,對醫學有幫助,它可以制成新心髒科藥物。”
  江映珠笑,“正确。”
  “做那樣的研究,會不會寂寞?”
  “不會比專職做家庭主婦更寂寥吧。”她微笑。
  “婚后,你會繼續事業?”我問得相當冒昧。
  她一怔,隨即答:“當然,我認識事業在先。”
  呀,所以王少良的父母不喜歡她。
  “況且,”她說:“雙份收入胜一份吧。”
  可是這樣的拍檔對我來說,絕對是一項資產。
  她看到我臉上贊許的神色,嫣然一笑。
  我看看表,“肚子餓不餓?”
  “呵,實驗室同事今晚請客。”
  “那么,明天。”
  “明天我到華盛頓開會。”
  我把臉挂下來,“你看,約會事業女性多艱難。”
  她笑,“一回來我立即致電閣下。”
  “一回來是几時?”
  “兩天。”
  “自今天起計?”
  “今天已算過去了。”
  “好,明天星期五,你星期天會回來,我最遲應在禮拜一接你電話。”
  她大笑。
  我們旋即分手。
  我獨自返冢。
  大學畢業后我已搬過好几次家,好些舊家具已經丟掉換新,只剩一張斑駁的舊書桌仍然在書房中占著重要的地泣。
  吐吐听見鎖匙聲輕輕走出來。
  它早已長大,且并非善男信女,見到陌生人喉頭不住嗚嗚作聲,表情可怖,万圣節家長不准孩子到我家討糖,害我買了成打成打的糖果餅干發不了市。
  “來,吐吐。”
  它走過來招呼。
  王少良把它送給我之后甚少提及,開頭還在圣誕卡上提一句“吐吐可好”,最近這几年,已把吐吐丟在腦后。
  “來,吐吐,我們是兩顆寂寞的心。”
  吐吐嗚嗚作聲。
  王少良一日有了孩子,更會渾忘這頭愛犬。
  我一直等江博士的電話。
  星期一,她影蹤全無。
  到了星期二清晨五時,醒了,就再難入睡。
  世上充滿吊儿郎當,講了話不算數的人,江映珠博士會不會是其中之一?
  清晨思維特別清晰。
  忽然之間,我向自己坦白,于子中,干脆承認吧,當年除夕,你一見江映珠就為她深深吸引。
  只不過她是別人的未婚妻,只不過她當時的表現奇差,你才沒有進一步表示,現在,現在情形不同了,現在大家都已經比較成熟。
  現在,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星期二我自上午等到傍晚,黃昏比較緊張,那是她下班的時分,無論如何,應該抽空撥個電話給我。
  到了下午六時,我開始灰心,她出差之后,已經忘記我這個人了。
  江映珠同王少良一樣,記性奇差。
  我等到晚上八時,內心忐忑,完全似戀愛中人,然后,電話鈴聲響了。
  我渾身松弛下來,像得救一樣。
  “于子中?我是江映珠,你忘記把電話號碼給我,我忘記向你要,電話簿里又沒有登記,結果要勞駕朋友。”
  我只會在電話另一頭傻笑。
  “我到府上來如何?”
  我還沒來得及作任何表示,她已經說:“我先去買些炸魚薯條。”
  “我有啤酒,加半打炸蚝。”
  “是。”她爽快地挂線。
  我身上每一個細胞都重新活轉來。
  可怜,這分明就是戀愛了。
  我怔怔地想,這是几時開始的事?
  我半掩著門等她,寒風颼颼自門縫鑽進,我吃盡了西北風,吐吐不悅地滿屋游走。
  幸虧不到半小時,她就到了。
  她穿著紅大衣,下雪了,雪花沾在她肩膀上。
  “請進來。”
  “噓,好冷。”
  吐吐對牢她嗚嗚聲。
  她看牢它,“好丑好凶的狗。”
  “到這邊坐,且暖和暖和。”
  我開一罐啤酒,斟進玻璃杯。
  “別給我太多,一則要駕車,二則要上班。”
  我听了溫和地說:“你這呆子,今日是除夕,明天是新年,誰同你上班。”
  江博士呆住,“除夕,”她喃喃道:“我竟忘了。”
  “整個實驗室的人都不記得?”
  “我獨自關在房內死做,難怪出來時人人都已走光了。”她聳聳肩。
  吐吐緩緩走近,露齒,表情猙獰。
  江映珠忽然放下酒杯,“等一等,我在何處見過這只狗?”
  我心打一個突。
  糟糕,我怎么沒想到這個紕漏?
  “這只沙皮左耳上有一搭黑記,我曾經見過這樣的一只狗,嗯,在何時,在何處?”
  正在此時,吐吐忽然發難,作勢欲扑。
  我不得不喝止:“吐吐,不!”
  它馬上伏在地毯上,吐吐是只好狗。
  太遲了,江映珠已經抬起寒星般雙眼。
  “吐吐!我當然認識它,不過,你又是誰?于子中,現在我覺得你挺面善的。”
  “我——”
  “啊,我想起來了,也是除夕,也是吐吐,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
  映珠霍一聲站起來,瞪看我。
  我預備接受懲罰,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在王少良家見過你!”
  “不,映珠,那是我的家。”
  她冷笑,“你無故把我罵一頓。”
  “的确是我有失風度,我向你鄭重道歉。”
  “但凡女子不听話,就得捱一頓揍?”
  “對不起,我當年少不更事。”
  “這樣年輕,如此學養都救不了你,你是一只沙文豬。”
  “我都改過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取過大衣,再次在除夕夜怒气沖沖离開我的家。
  我追上去,拉住她,“請听我說。”
  她摔開我的手。
  我受了委屈,男子漢大丈夫如此拉拉扯扯算什么,“請听我說。”這是最后一次哀求。
  冷風一吹,雪花沾額,大家都靜下來,正當我以為事情可以有挽回的時候,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兩個警察來,他們顯然是巡邏經過這一區,因見一男一女爭執,故問:“小姐,有事嗎?”
  他們總是幫女性。
  映珠一怔,登上車,“沒事,警官們,我沒事。”她像是忘了為什么生气,鎮定地把車子開走。
  那兩個警察居然有膽子對我笑笑說:“新年快樂。”
  我回到大門前,發覺忘記帶門匙,吐吐站在門里向我吹叫。
  “難怪王少良要把你送走。”我喃喃道。
  我轉到屋背后,自廚房的气窗爬進屋,落地時扭到足踝,痛入心肺。
  什么樣的除夕!
  我把冷卻的炸薯條喂了吐吐。
  它吃得非常開心。
  這是狗的世界,它們總比人活得高興些。
  我躺在床上,一生人最失意算是這一天。
  許多晚上,功課与工作上的挫折合使我失眠傷心,但都沒有那樣難過。
  午夜,朦朧睡去,因為有心事,做起夢來。
  夢中見到媽媽。
  媽媽年輕而漂亮,溫柔地對我說:“子中,你好嗎?”
  我趨向前去,開頭是歡喜地笑,“媽媽,我畢了業,此刻是心髒科醫生呢。”
  “那多好。”媽媽撫摸我頭發。
  忽然我飲泣,身型漸漸縮小,回复到只有一兩歲那樣大,坐媽媽膝上,媽媽把膝蓋輕輕搖晃,我非常舒服,但仍然不住哭泣。
  媽媽柔聲問:“我儿子中受了什么委屈?為何不說?”
  小小的我,我號淘痛哭。
  然后醒了。
  十分悵惘。
  看看時鐘,是深夜一時半。
  已是新年了。
  長夜漫漫,如何打發?
  我到廚房熱了一個罐頭湯,吃到一半,站起來,把吐吐叫醒,“來,我們去實踐新年愿望。”
  我換過外出服,發動車子引擎。
  我對吐吐說:“成敗得失,就看你我這一次的表現了,請念及這几年我對你養育之恩,多多合作。”
  我知道映珠住址。
  一起程,天空便飄下鵝毛大雪,十五分鐘的車程好比橫跨西伯利亞平原。
  她住在一列优雅的小洋房其中一間。
  我帶著吐吐下車輕輕敲門。
  敲半晌,有人來開門,是一個外國小老太太,“找誰?”凶霸霸地,半夜二時被吵醒,佛都有火。
  我一看門牌,噫,忙中有錯,這不是十二號,這是十四號。
  “討厭的支那人。”
  “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門蓬一聲關上。
  吐吐大是憤怒,往門上摸了几次。
  我又帶看它往十二號。
  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敲,門已經打開。
  映珠站在門后。
  我瑟縮一下,傻笑,“哈羅。”
  “不想凍死就進來。”
  吐吐忽然馴服地伏在地上,嗚嗚作聲。
  映珠對它說:“你也進來吧。”
  我搓著手,“請給我一杯熱可可。”
  “你倆把整個約克區都吵醒了。”
  “呵是是,對不起。”
  “有什么話快說。”
  “映珠,事實是這樣的,見過你一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這些年來也沒有固定女友,我總是盼望与你重逢,如果我所犯不是不可彌補的錯誤,請給我一次机會。”
  映珠皺起眉頭,“你不但是沙文豬,且喜肉麻當有趣。”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捧著頭歎息。
  “為什么不待天亮才來解釋?”
  我苦笑,“等得到天亮就不必上門來了。”
  “我從來沒有給人那樣罵過。”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有那樣罵過人。”
  映珠歎口气,“說真的,少年的我,脾气真是不敢恭維。”
  “現在好多了。”我安慰她。
  “是,好多了。”
  大家坐下來,話題就那樣展開。
  我們談到天亮,誤會也就自然冰釋。
  后來?故事一定有個結局?
  第二年冬天,我們就結婚了。
  我把帖子寄給王少良,少良的反應奇突,他撥電話過來恭喜我,“新娘的名字有點熟,是熟人嗎?”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一對孿生儿是女孩。
  吐吐一直跟著我們。
  它好像從來沒屬于過王少良。
  某一個除夕夜,要不是它老人家貪玩,被車房門軋傷了腿,也許江映珠此刻已成為王少良太太。
  也許不,映珠同少良性格合不來。
  不過,那件意外促使他們迅速分手。
  所以對于吐吐,我与映珠都十分鍾愛,它是我們的愛犬。
  除夕則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我仍有夢見母親,并且告訴她,我已結婚,但是沒有再哭。
  我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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