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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選自亦舒中篇小說選《月亮背面》

  令淑那日照常上班,表面上一點异樣都不露出來。
  開會的時候,表現正常,且有能力指出某同事的謬誤,獲得上司的贊賞。
  連她自己都覺得五月十四日星期五不過是另外一夭。
  可是令淑、心中知道,這是王日良結婚的日子。
  王日良是誰?他曾是令淑的未婚夫,半年前与她解除婚約,旋即另娶。
  令淑在報上看到那段結婚啟事。
  對方是一個女演員,他倆在拍攝一則廣告時結識。
  會后令淑一個人走進辦公室,掩上門。
  秘書問:“陳小姐,可要我給你買些什么吃的?”
  令淑疲倦的聲音答:“我趁午飯時間在沙發上休息一下,沒事別叫我。”
  她和衣躺在沙發上。
  輕輕歎口气,令淑說:“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換取今日婚禮上新娘的身分。”
  她閉上酸澀的雙目。
  忽爾听到自己的聲音說:“令淑,那個新娘,不做也罷。”
  令淑苦笑,“我實在深愛日良。”
  “他不愛你。”
  令淑太息,“即使如此,我有信心做一個好妻子。”
  令淑听到一陣訕笑,啊,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譏笑她了。
  令淑終于落下淚來。
  她在三年前認識日良,那時,他以有限的資本開設了一間小小廣告公司,身兼七職,忙得日夜不分,令淑就是欣賞他干勁沖天。
  日良竄起得极快,三年后,他已是行內楚翹,行家這樣說:“電視上凡是精彩的廣告全由王日良攝制。”
  正當令淑為他驕傲之際,他對她轉為冷淡。
  令淑企圖追尋蛛絲馬跡,唯一的痕跡不過是日良一天說過的一番話:“女演員真是奇怪的一种人,她們不一定比一般女子漂亮,可是懂得擺姿勢,永遠把最好一面示人,待人接物也另有一功,可能是劇本看熟了,完全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討人喜歡。”
  再過几個月,他建議解除婚約。
  回憶到這里,令淑熱淚盈眶。
  令淑一言不發,深怕招至更大的侮辱,她記得她說:“大家冷靜一下也好。”
  王日良看著她,“令淑,這次你這樣大方,我會記得。”
  令淑滿以為他過一兩個月會來道歉講和,可是王日良人影都不見。
  令淑去探訪王伯母,希望得到一點消息。
  那伯母非常幽默,一只手搭在令淑肩上,一邊笑眯眯,說道:“令淑,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陳令淑是何等樣人物,立刻微笑道:“伯母說得對,我特來向你道別。”
  然后,她就在報上看到那則結婚啟事。
  令淑又歎息。
  忽然,她覺得眼皮异常沉重,茫茫然竟睡著了。
  悠悠閒墮入夢鄉,令淑覺得無比舒暢,一輩子不醒來也罷,樂得擺脫勞苦重擔。
  在夢中她走過鳥語花香的一個公園,只听見同學說:“考試了,大考畢業,即各散東西,好不舍得。”
  考試?令淑怔怔地,誰說要大考了?她一點也未准備,該死,若畢不了業,如何有臉見爹娘?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同學們推她進試場。
  試卷發下來,令淑一看,一字不懂,正旁徨想哭,忽爾有人叫她:“令淑,令淑。”
  “誰?”
  “日良。”
  令淑一抬頭,看到日良的笑臉,她立刻放下心來,噫,管它考試及不及格,日良會救她。
  “日良,真好,你來了,你終于回心轉意了。”
  “令淑,快跟我走。”
  “到什么地方去?”
  “令淑,你真胡涂,今天我們結婚,你忘了?”
  令淑一想,“噯,可不是,今日我們結婚,快快快。”
  日良笑,“車子在外頭等,到酒店房間換了禮服馬上赴教堂行禮。”
  令淑只覺稱、心如意,歡暢之至,有不枉此生的感覺。
  她立刻撇下試場一切,跟著王日良走。
  日良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她覺得快樂、滿足、安全。
  她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別的要求。
  禮服用象牙白的山東絲制成,非常漂亮,王日良親自替令淑整理花冠,然后他倆坐車子往教堂出發。
  途中日良說:“我保證我們會白頭偕老。”
  婚禮簡單隆重,由牧師證婚,一對新人簽字后禮成,接受親友祝賀。
  他們出發去度蜜月。
  王日良至懂得生活情趣,他挑了大堡礁作為度假地點,教令淑徒手潛水。
  令淑浸在清澈水中,緩緩在魚台旁潛泳,快活似神仙,她不住同自己說:“我真幸運,我真幸運。”
  那樣快樂的日子都會過去。
  新婚夫妻旋即回到家中。
  一開門,令淑看到日良的母親坐在客廳,一臉虛假的笑容。
  令淑一震。
  她知道她不喜歡她。
  可是,自此他們是一家人了。
  她与日良商量了許久才离去。
  日良問令淑:“你為什么不高興?你要學習与我家人相處。”
  “沒有,”令淑回答:“我只是想起一句話。”
  “什么話?”
  “不知誰同我說過,命中無時莫強求。”
  日良哈哈大笑,“那一定是你老板同你說的。”
  “日良,我有事要告訴你。”
  “請說。”
  “日良,我怀孕了。”令淑滿心歡喜。
  “那就在家里育嬰吧。”
  “可是公司里──”
  “還挂住工作?你考試都沒及格,他們不會升你。”
  真是的,令淑怔怔地想,她已自動棄權。
  孩子出生之后,令淑了心一意聯同保母照顧幼儿。
  日良忙得不得了,時常深夜才回來,令淑累极熟睡在嬰儿房,根本無暇与丈夫打交道。
  她安慰自己,孩子稍大,一切自會改變,陳令淑,你已得到你所要的一切,夫复何求。
  一日,令淑抱幼儿在露台觀景,日良母親忽然到訪,令淑連忙招呼,“請坐喝茶。”
  她滿臉笑容,“孫女儿這么大了。”
  令淑握著嬰儿小小拳頭,“是,七個月了。”
  “日良的事,你知道嗎?”
  “什么事?”
  “他同著名女演員溫珊珊在一起,据說打算离婚。”
  “誰打算离婚?”
  “日良打算同你离婚。”
  令淑一呆,緩緩垂下頭來,“呵,我自問可以養活自己同孩子。”
  “令淑,你考試沒及格,也沒有工作,你住在何處,何以為生?”
  令淑愣住了。
  “令淑,听我一句話,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令淑一下子如墮下懸崖,一直往下落,往下落,她大叫“日良救我”,可是這次王日良再也沒有出現,她雙臂緊緊抱住嬰儿,痛哭失聲。
  令淑在這個時候惊醒,只見紅日炎炎,是個大白天,公司電話鈴聲此起彼落,同事們已午膳返來。
  她問秘書:“我睡了很久?”
  “不,咖啡還沒涼呢。”
  令淑連忙拿起咖啡喝一口,定定神。
  沒想到她無端端做了一個白日夢。
  令淑怔怔坐在寫字台前。
  不不不,她早已考試及格,以一級榮譽在倫大英國文學系畢業,她有一份好職業,上頭非常欣賞她,平均一年多便升她一級,前途無限。
  她還沒有孩子,即使有,她也有足夠能力照顧幼儿。
  不不不,她不是夢中的她。
  現實生活中的她或許并不十分快樂,卻強壯得多。
  她住在自置樓宇中,那座公寓背山面海,十分舒适,自三年前購進以后,已漲价一倍半以上。
  她的生活非常穩定健康,事實上,除卻感情有點不如意,她穩如泰山。
  “陳小姐,你沒有事吧。”
  “定連秘書都發覺她有點呆。
  “沒事,我剛才打盹,做了一個夢。”
  “是嗎,那必然是個好夢,陳小姐,你一直在笑。”
  令淑連忙伸手去摸嘴角,好夢,怎么可能,那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不不不,又似乎是好夢,在夢中,她同王日良結婚,得償如愿,可是,她犧牲太多,得不償失。
  下午的事特別多,上司進來,好像有話同她說,見她一手拿著電話講公事,另一手批閱文件,知難而退。
  她做完手頭上工夫,即時到上司房中,“找我?”
  “你沒事吧?”
  令淑問:“緣何問?”
  “你的未婚夫今日結婚。”
  “誰把這种是非告訴你?”
  “總之有人。”
  “我們分手有一段時間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正确的態度─。”
  “謝謝你關心。”
  令淑的口气有點諷刺。
  那日拖到七時才下班。
  令淑一個人走到日本館子去喝清酒,吃魚生。
  整間館子只她一個人,一個師傅專程服侍她,照呼周到,她付了慷慨的小帳。
  看,多好,要穿什么穿什么,愛吃什么吃什么,四分一世紀之前,女性做得到這樣獨立嗎?
  陳令淑爭取到的,豈止一點點自由。
  那夜,她看電視醒悟到深夜。
  真的同王日良結了婚,往后的生活,其實可以推測。
  兩個人都那么年輕,對事業都有野心,能放多少時間在家中,實是疑問。
  令淑不是不喜歡孩子,可是叫她本人在現階段犧牲那么多時間去侍候一個幼儿,似乎不合經濟原則,她是不會考慮在三五年內怀孕的。
  所以她可以預言王伯母不會喜歡她。
  也許,王伯母會比較喜歡那位女演員吧。
  令淑笑了。
  她沒有再做那個夢,她不讓自己那么放肆,要做夢,做些比較勵志的,上進的夢。
  不,她沒有忘記王日良,她把往事收在心底一只大柜的抽屜里,關上,等閒不再去惊動它。
  那個秋天,令淑又升級了。
  她忽忽忙忙去名店挑晚裝,因為同事們要為她開慶祝會。
  售貨員替她著急,“陳小姐,這种衣服你要平時物色定當了,有事便可即刻穿。”
  “咄,几万塊一件衣服挂在柜里報銷?我才不會那么笨,待穿時經已過時。”
  “陳小姐真精明!”
  “別挪揄我了,有什么黑色的經穿的又不露肉的,快快介紹,我只得廿分鐘。”
  都會中只要付得起价錢,要什么有什么。
  剛在配耳環,令淑听見有人叫她。
  令淑抬起頭來。
  那真是一張信心十足,神采飛揚的消臉,自早上九時做到下午五時,一點也沒有褪色。
  令淑把一只大水鑽耳環夾到耳朵上,看清楚了來人,原來是王日良。
  “呵,”她說:“好嗎,你气色甚佳。”
  王日良把雙手插在褲袋里,微笑道:“你也是。”
  令淑聳聳肩。
  “耳環真好看。”
  “謝謝。”
  日良轉向售貨員,“小姐,跆我也來一副,我的秘書生日。”
  “黛西還在做嗎?”
  “沒有她怎么行。”
  令淑笑笑。
  日良忽然告訴她:“我把公司賣了。”
  令淑一怔,“為什么?”
  隨即覺得自己真笨,為什么,當然是因為等錢用。
  在這個都會,一切是為著私人利益。
  王日良接過耳環,同售貨員說:“陳小姐挑什么,也挂我的帳好了。”
  “不不不”令淑急急拒絕。
  王日良不以為然,“令淑,何必客气,你付得起有余,人家不會誤會的。”
  令淑只得又聳聳肩。
  “改天吃茶。”
  他轉身离去,卻又轉身,“令淑,我并沒有結婚。”
  令淑倒是意外了,揚起一條眉毛,“啊。”
  “婚禮取消了。”他笑笑离去。
  售貨員這時問:“就這件吧。”
  “噯,好。”
  “由王先生付款?”
  “不用,怎么好意思。”
  “自然,陳小姐。”
  令淑忽然說:“他好似不如往日瀟洒了。”
  “但王先生從來都是智慧型。”
  令淑笑出聲,智慧,是嗎?他有智慧,那陳令淑豈非經已得道?
  不不,以往地太過高估他了。
  令淑就穿著新衣走進慶祝會。
  婚禮取消了,但令淑并沒有跟著娛樂版新聞追。
  一切都与她無關。
  她在慶祝會里逗留到深夜。
  回到家淋過浴就睡了。
  早上起來才把那件晚服仔細挂好。
  印象中他們已經儿孫滿堂了,怎么還沒有結婚。
  回到公司,令淑向一個可靠的熟朋友打探消息。
  “他原來沒結婚?”
  “最后決定同居。”
  “那是很落后的一种男女關系。”
  “各适其适啦。”
  “做得那么好的公司怎么舍得賣?”
  “套一筆現,再另起爐灶。”
  “合同上沒有規定不准王日良在若干期限內設新公司?”
  “總有辦法。”
  令淑到此時也不得不說:“各适其适。”
  “你呢,令淑,有無考慮自己做老板?”
  “我喜歡打工,打工輕松點。”
  “年薪過二百万了吧。”
  “有你說的一半已經很好。”
  對方咕咕地笑,然后挂了電話。
  倘若公司是陳令淑所有,她就不賣。
  她的好處是永還不等錢用。
  不知王日良有何急用。
  那天下午,老板對她說:“令淑,此事非你去倫敦不可。”
  “我已厭倦飛机信差生涯。”
  “看,令淑,此事”
  “叫小王去,還有,小劉小林小趙,人家不知多愛乘飛机。”
  “你去不去?”
  淫威,這便叫做淫威。
  只開一個會,便得花四十小時在飛机上。
  “你去同他們說,這個方式在中國人社會行不通,我們風俗習慣不一樣,一意孤行,有損公司聲譽。”
  令淑免為其難,選晚班飛机,一上去便睡。
  半夜醒了,看見身旁的乘客正在吃,她不理,轉頭苦睡,艙務員輕輕叫她,“陳小姐,陳小姐”,她不應,待睡夠了,隔壁還是在吃。
  令淑要了一杯水,怔怔看向窗外,只見曙光初露,自飛机小小窗戶透出來。
  天亮了。
  這叫她想起她第一次乘飛机的情況來。
  也是到英國,不過去讀書,一個女孩子單身上路,坐在經濟客位,十分旁徨,什么都不懂,鄰座一個男生不小心把一杯汽水潑在她褲子上,淋濕了,整個行程濕漉漉,沒齒難忘。
  令淑感慨,當中十年,就這樣飛逝。
  在黎明或在黃昏,腦海里統統浮現著不愉快的記憶。
  她在想,該怎么措詞?“總裁大人,我特來忠告……”說不定人家一生气,斬了來使。
  鄰座正在吃日式粗拉面,津津有味。
  怎么吃得下,真正人各有志。
  艙務員又過來了,笑容可掬,“陳小姐你醒了,有位王先生想同你說几句話。”
  令淑轉過頭去,這才發覺王日良坐在前方第二排座位上。
  今日在飛机上遇見熟人已不算巧合,常事耳,但真想不到會是王日良。
  令淑向他點點頭。
  他身邊有空位,示意令淑坐過去。
  令淑才不會那么笨,她假裝不會意,閉上雙目養神。
  飛机很快到了,令淑取過隨身行李下飛机排隊出關。
  她同他,還有什么好說的。
  在關口,他們倆排在同一條線上。
  令淑持加拿大護照,坦然無懼地就過去了。
  王日良大概還需輪候一段時間。
  總公司有車來接她,眼看她一踏上車子就會失去王日良蹤影,他卻追了上來。
  “載我一程可好?計程車不好叫。”
  是,計程車司机罷工。
  令淑讓他上車。
  車子向市區駛去,王日良同司机說:“凱盛頓。”
  令淑微笑,“老好英格蘭。”
  王日良看著她,“看樣子你好像已經忘記我。”
  “忘記你?怎么會。”
  “你恨我嗎?”
  令淑不由得笑了,“那可是很費勁的一回事呢。”
  “那么,你此刻有什么感想?”
  “過去的事就算了。”
  “你有對象嗎?”
  “急什么,慢慢挑。”
  王日良覺得他像在牆外同她說話。
  “這次來是公干吧。”
  “是。”
  “能夠聚一聚嗎?”
  “我一小時后往市中心總公司開會,今日黃昏就乘飛机回去,約有兩小時空檔,我想去邦街買几件衣服,時間緊湊,對不起。”
  “這是懲罰我嗎?情愿逛時裝店?”
  “唏,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云裳對女性的重要性?多失敗。”
  “令淑,貴總公司的海外代表約翰凱薩克是我大學里同班同學,彼時天天抄我功課。”
  令淑一听,馬上說:“好!你幫我,事成后一起吃茶。”
  她變了,有利可圖,立刻拐彎。
  王日良說:“沒問題,我欠你這個人倩。”
  令淑挪揄,“那我可是出路遇貴人了。”
  他們在市區分手。
  到了酒店,令淑真想倒床上睡它十多小時。
  可是司机一小時后會來接她,她不得不淋浴化妝更衣,一邊灌黑咖啡。
  到了總公司,那年輕英俊的英國人親自在會議室門口等她,笑容滿臉,輕輕道:“原來陳小姐是王的未婚妻,為什么不早說,万事好商量。”
  令淑也不敢怠慢,施盡渾身解數,力陳利弊,那組洋人洋婦共四人,商議半晌,終于由凱薩克作結案陳詞:“分公司的事,還是交返給分公司作決策吧,我負責向上頭交待。”
  令淑松口气。
  散會后凱薩克對她說:“王在樓下電梯大堂等你。”
  令淑与他握手道別,“有空來玩。”
  “一定。”
  王日良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他倆緩緩散步。
  令淑看見海德公園大閘,“進去坐坐。”
  日良終于問她:“我倆還有复合的希望嗎?”
  “我想沒有。”
  王日良不語,“你對我失望?”
  “不,相信你也看得到,我倆在一起,其實前途不高不遠。”
  日良不語。
  “我的要求不一樣了,”令淑講得很明白,“我的能力也不同,結不結婚不是問題,同誰結婚才是關鍵,我滿足現狀,這大半年,我成長得很快。”
  “我看得出。”
  “伯母好嗎?”
  “她常常提起你。”
  “真的?”
  “她說我同你在一起時比較顧家,說你從不阻撓我資助弟妹。”
  令淑笑,“原來我還有這個好處。”
  王日良搔搔頭。
  令淑安慰他,“好的女孩子是很多的,你一定找得到賢妻。”
  日良看她一眼,“沒想到你也會那么虛偽。”
  令浙大笑,“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上路了。”
  “你不問我几時回去?”
  “對,你何時回去?”
  “我會在倫敦逗留一年。”
  “呵,那多好,”令淑根本不關心詳情細節,“祝你前程似錦。”
  他倆結束了談話。
  在酒店附近的時裝店,令淑還是買到了她想要的時裝。
  奇怪,她一點也不想結婚這件事了,并且,對于王日良滯留英國,有种輕松的感覺,她怕回去后還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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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視界 月儿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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