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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小說


——選自亦舒中篇小說選《月亮背面》

  那日,陳朝光下班回來,發覺家里有客人。
  他的妻子李宇恒自書房探頭出來說:“朝光,借用你的工作間,十分鐘就好。”
  陳朝光一邊脫外套一邊答:“沒問題。”
  然后他的腳步遲疑一下。
  終于他問老佣人王媽:“是什么客人?”
  王媽笑答:“是記者。”
  陳朝光真正納罕,“記者,記者怎么會到我們家來?”
  “訪問太太呀。”
  陳朝光本來正往台上臥室及休息室走去,听到這么新鮮的新聞,忍不住又走下來。
  只見書房門打開,宇恒正把人客送出門,不錯,來人的确是一名年輕的女記者。
  記者有記者的打扮,英姿勃勃,穿著淡色外套長褲,配礦工靴,看到陳朝光,立刻笑,“你是李女士的丈夫嗎?請問,你對李女士的著作有什么感想?”
  陳朝光一頭霧水,不知如何回答。
  第二他不慣被人叫李宇恒的丈夫,第二,著作,什么著作?
  他竟在自己家里被蒙在鼓中,感覺太坏了。
  幸虧女記者赶時間,忽忽离去。
  陳家大門總算關闔上。
  陳朝光攤攤手,“這是怎么一回事?”聲音已經不悅。
  李宇恒也收斂了笑容。
  她淡淡地答:“我寫了一本書。”
  “你什么?”
  李宇恒提高聲線:“我寫了一本小說,交給出版社,上個月月底出版,到了今月中,已經印到第五版,共銷了三万冊,所以記者來訪問我。”
  陳朝光“喔唷”一聲,挪揄地說:“有這种事,編輯与讀者可找到寶藏了。”
  宇恒不理,自顧自拉開門。
  “咦,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到出版社開會。”宇恒穿外套。
  “你什么時候寫的小說?”
  “寫了有一年了。”
  “我怎么不知道?”
  這時候,宇恒辛酸地笑笑,“陳朝光,這一年來,你回家的次數不多,很多事,也難怪你都不知道。”
  她出門去了。
  變成陳朝光一個人在家里。
  他真沒想到世事會輪流轉。
  他向書房走去。
  王媽問:“先生,可在家吃晚飯?”
  “不,我在外頭吃,”一想起來又問,“太太可回來吃?”
  “電視台訪問太太,她沒空。”
  “什么?”
  “電視節目‘閨秀專集’訪問她。”
  陳朝光推開書房門,發覺書桌上放著一疊袋裝書,走過去一看,發覺書名叫“一本小說”,取過,在手里秤一秤,頗具份量。
  李宇恒三個字,以宋体字端端正芷印封面上,忽然之間,陳朝光對這三個字有點陌生。
  這真是宇恒嗎?
  他把書翻了翻,里邊密密麻麻是字。
  陳朝光很少看書,尤其是小說,他用的,全是電腦磁碟資料。
  對他來講,小說作家是神秘的,小說是高深莫測的。
  李宇恒寫小說?
  真是不可思議。
  宇恒自大學出來就同他結婚,至今已是五周年紀念,她的正職是陪伴丈夫,副業是逛街吃茶,怎么會寫起小說來。
  陳君把那本小說放下。
  宇恒一直是毫無主見,性格溫和的女孩子,他就是喜歡她那樣。
  陳朝光唯一的遺憾是婚后沒有孩子,看過醫生,做過多种檢查,兩人都沒有毛病,可是膝下猶虛。
  不過,這同寫小說有什么關系?
  陳朝光站起來對王媽說:“給我做碗面,我不出去了。”
  那一天,宇恒要到十一點才回來。
  她意外地看到燈光,“咦,你沒出去?”
  陳朝光反問:“你想我出去?”
  “我沒那樣說過。”
  宇恒往樓上走。
  “宇恒。”
  “什么事?”
  “宇恒,你為什么不同我吵架?”
  宇恒答:“那是我的家教,我母親說過,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可以与人吵架。”
  陳朝光沉默。
  宇恒忽然問:“你有沒有看那本小說?”
  陳朝光答:“那么厚,不知從何看起。”
  宇恒呵一聲回房去關上門。
  他們分房而睡已有兩年多,夫妻關系名存實亡。
  實則上是宇恒一個人住在這幢小洋房里,陳君很少回來,宇恒從不過問,那是她娘家的教養,故此他從來不需要說謊瞞騙妻子。
  那夜,他自書房打出一通電話:“珍妮,我不來了。”
  對方唔地一聲。
  “你在干什么?”
  “請你猜。”
  “听音樂。”
  “不,我在看小說,据說是近期最暢銷的一本書,作者叫李宇恒,書名怪別致,就叫一本小說,我老覺得李宇恒這三個字有點熱,你說呢?”
  “珍妮,你為何諷刺我?”
  “我怎么會那樣做?”對方愣然。
  “明天再講。”他啪一聲放下話筒。
  然后,他因實在無事可做,終于取過外套,又出去了。
  第二天上班,陳朝光只見秘書迎上來,滿臉笑容。
  “陳先生,陳太太寫了那么一本好書,都不推荐給我們,還要我們自己買,真是!”
  陳朝光不出聲,過了一刻才問:“寫得好嗎?”
  “好,當然好,最暢銷呢,”秘書咕咕笑,“真沒想到陳太太會寫小說,而且部分描寫大膽。”
  “大膽?”
  “是啊,陳先生,你不覺得太膽嗎?”
  陳朝光不語。
  “陳先生,你一定看過多次吧,是不是你鼓勵陳太太創作?”
  “今天早上,有几個會議?”
  秘書立刻識趣退下。
  中午,他到附近會所去午飯,一貫碰到許多熟人。
  “老陳,真沒想到你太太是名才女。”
  “這本書是宇恒寫的吧,几時叫她簽個名。”
  “照片拍得不錯。”
  “哪里有照片?”
  朋友把一張報紙遞過來。
  呵,一定是那日那個女記者寫的那篇訪問,圖文并茂,背景正是陳宅書房,照片的确拍得很好,捕捉到宇恒秀美敏感的神情。
  陳朝光訝异了,原來字恒這些年來一直那么美,難得的是她雙目中仍然有一絲小女孩似的靦腆。
  朋友抱怨:“都瞞看我們,几時開個慶祝會,叫我們也高興一下。”
  “是是是。”
  陳朝光沒把那頓飯吃完。
  他跑到書店去。
  “我想買李宇恒著的一本小說。”
  店員笑,“每個人都想買,新書明天到,我替你留一本吧。”
  “什么,都賣光了?”
  “先生,供不應求,洛陽紙貴呢。”
  “那本書說些什么?”
  “是篇愛情小說。”
  “你認為寫得好不好?”
  “筆触十分細膩,感情丰富真實,十分難得。”
  “一定有個故事,故事大綱說些什么?”
  “先生,你不想自己看嗎?”
  “請率先告訴我。”
  “故事說一個少婦遭丈夫冷落,另結新歡。”
  “什么?”
  “對不起,我要去招呼那邊的客人,你明天來取書便可看到那精彩的故事。”
  陳朝光的胃部像是被塞進一塊石頭。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一本小說?
  難怪親友的笑容如此古怪,原來他們都在訕笑他。
  陳朝光漲紅了面孔,淑女李宇恒終于發作了,她終于找到叫他好看的方法,她也是人,她當然會想到報复,他把她冷落了那么些年,把她擱家中當件家具,他活該受到這個惡果。
  可是,她不該在公眾面前數落他,不該當著千万讀者暴露家事。
  陳朝光不欲再回辦公室,一逕赴珍妮家。
  珍妮住在市中心酒店式豪華公寓一個單位里,她剛自泳池上來,尚未更衣,看見陳朝光,有點意外,“陳老板,你好,不是突擊檢查吧。”
  陳朝光哪里有心情与她說笑。
  “咦,怎么了?”珍妮斟杯拔蘭地給他,“有話慢慢說。”
  “你看完那本小說沒有?”
  “哪本小說?”珍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陳朝光心中有气,連她也落井下石,乘机來奚落他。
  但是他不得不說:“李宇恒寫的那本。”
  “呵陳太太的大作,城內每個人都是陳太太讀者。”
  “你覺得放事怎么樣,是否自傳?”
  珍妮看著他,“你沒讀過?”
  “沒有空!”
  “嘖嘖嘖,你應該對她多關注些,給她多一點時間,她現在不好欺侮了,女人有了名气,等于有了武器,女作家、才女、女名人……陳朝光,你要當心呵。”珍妮哈哈哈笑起來。
  陳朝光瞪著她?他不相信珍妮會宰災樂禍,這些年他供養她,負責她的生活,把她自半紅不黑的歌壇打救出來,可是她感激他嗎?她不。
  珍妮感喟地說下去:“陳老板,你對人沒有尊重,陳太太在小說中形容得對:‘他覺得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附屬品,好比棋子,任由擺布,卻沒有足夠的智慧令旁人信服’,那是你吧,陳老板,她寫得真好。”
  陳朝光霍一聲站起來,打開門就走。
  珍妮并沒有叫住他。
  他們倆不知誰已經受夠了誰。
  陳朝光發誓他再也不會踏足這幢公寓,當然亦會即時止付所有經濟上援助。
  她竟敢挪揄他,她以為她是誰?他來買笑,她負責賣笑,她居然嘲笑他。
  陳朝光气沖沖回家,車子連沖了三盞黃燈。
  用鎖匙開了門,王媽迎出來。
  “先生,快看太太上電視。”
  陳朝光忍不住坐下來,“太太呢?”
  “太太出去開記者招待會,這是昨天錄映的節目,你看太太多么漂亮。”
  怪不得黃媽贊歎,螢幕上的李宇恒穿一襲簡單的珠灰色衣裙,雍容秀麗,忽然像是听到一個不該听到的問題,笑了,露出雪白牙齒。
  陳朝光不由得吩咐:“聲音扭高些。”
  王媽開大了電視聲線。
  陳朝光听見宇恒答節目主持人:“小說當然純屬虛构。”
  “有意再接再厲嗎?”
  “第二部小說已在构思中。”
  “太好了,我會等看看那精彩的故事。”
  “謝謝你。”
  那真是宇恒嗎,陳朝光迷糊了,他對她開始產生敬畏,噫,沒想到她有這般能耐,叫万千讀者為她著迷,現在傳播媒介把她視作寵儿,而他,他是最接近這顆新星的人。
  陳朝光略覺飄飄然。
  這時訪問已經結束,王媽听見聲響,站起來說:“太太回來了。”
  陳朝光不由得也向大門迎出去。
  只見宇恒精神煥發地開門進來,她換了個新發型,配著副新耳環,端的神采飛揚,看得陳朝光發獸。
  她笑著說:“正在赶印第七版。”
  王媽接過她的外套手袋,“我去斟茶。”
  陳朝光雙手插褲袋里,閒閒地說:“要好好慶祝。”
  宇恒一呆,“慶祝?”
  “是呀,親友們都說值得慶祝。”
  宇恒淡淡說:“太夸張了,我不喜歡高調。”
  多年來陳朝光第一次嘗試討好妻子,卻被她一口拒絕。
  他有點手足無措。
  夫妻間永遠占上風的地發覺自己已敗下陣來。
  “明日出版社有個酒會,你要來嗎?”
  “酒會?”
  “為我舉行的一個小小私人酒會,你若有空──”
  “不,我沒有興趣。”
  宇恒聳聳肩,并沒有再懇求,回房間去了。
  陳朝光呆了一會儿,才問自己,你怎么會在家里,外邊有的是紅的燈,綠的酒,你怎么會被一本小說打亂了陣腳?
  半晌他問王媽:“開飯沒有?”
  “先生,你在家里吃?”王媽一惊,“我沒備菜。”
  “太太怎么吃?”
  “太太在房里吃碗雞粥即行。”
  “我也吃粥吧。”
  好不容易兩夫妻都在家,又不愿一起吃飯。
  連王媽都不知道該如何侍候他,也難怪,他有時一星期也不回來一次。
  李宇恒已經出名了。
  對她,他不能再掉以輕心。
  第二天早上,他問她,“你那個酒會,在什么地方舉行?”
  “在四季酒店春雨軒,下午五時。”
  陳朝光嗯地一聲,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宇恒早已習慣,信不信由你,她同他,有時十天八天也不交換意見。
  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鑽石項鏈,“這是我的訂婚禮物嗎?”
  “是,你還記得。”
  “怎么忘得了,不知挑多久,不是嫌鑽石大小不對,就是顏色不好。”
  宇恒不語,真不能置信,他倆曾經深愛過。
  “預備在酒會中佩戴?”
  “是,出版社的形象指導吩咐我打扮得隆重些。”
  陳朝光點點頭,“應該的。”
  真沒想到還有專人負責女作家的形象,社會真的進步了。
  那日,他在公司坐到五點,終于忍不住,往四季酒店走過去。
  幸虧是自己的生意,這几天行動如此失常,才不致于影響飯碗。
  陳朝光滿以為是一個小小的私人酒會,廿來三十人,可是到了現場,發覺人頭涌涌,起碼已有百來人聚集,且陸續有來。
  他張大了嘴,這樣隆重的場面。
  而李宇恒是今晚的主角!
  接待員問他要請帖。
  “我沒有請帖。”
  “先生,我們的規矩是憑請帖入場。”
  “我是李宇恒的丈夫。”
  到此,他不得不把李宇恒三個字拋出去,這真是破天荒第一次,陳朝光做夢也想不到有一日他會借宇恒的牌頭。
  那接待員”听,馬上挂出笑臉,“原來是陳先生,為什么不早說,李小姐一早吩咐過了。”
  什么,她知道他會來?
  現在,她又在什么地方?
  這种場合在都會中并不少見,每間大酒店的宴會廳都座無虛設,不過陳朝光沒想到居然有出版社為宇恒舉行這樣的盛會。
  他取過一杯香檳,喝了一口。
  他看到宇恒了。
  她那含蓄的品味終于派到用場,宇恒穿著一件毫無裝飾的黑色吊帶裙,簡單大方,頭發挽上去,化妝亮麗,脖子上戴著那串鑽石項鏈,此外,就是左手無名指上訂婚与結婚指環。
  陳朝光從一個距离看過去,嘩,真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這些年來,他怎么會冷落了她?
  比起她,他只不過是個庸俗的小生意人。
  去年,听了某醫院某總理勸導,捐了筆七位數字款子,名字也不過只在報尾巴上出現過一次,現在,李宇恒不費分文,不不,還有大筆版稅可收,已經名揚全城。
  只見記者上前去替宇恒拍照。
  宇恒接受得真好,一點也沒有對鏡頭矯揉做作,搔首弄姿,一貫大大方方,拍完照后還說聲謝謝。
  陳朝光身后站著兩位客人,議論紛紛。
  “長得真美。”
  “沒想到文筆好,相貌更好。”
  “可見上天有時頗為偏心。”
  “出版社這次可掘到金礦了,如今肯執筆的人少,借寫作出鋒頭的人多。”
  “听說她第二本小說已經動筆,出版社派了一名秘書及一名資料理集員給她用,怕她分心。”
  陳朝光听在耳朵里,嘖嘖稱奇。
  他們把她當明星一樣。
  或許,宇恒已經是一顆明星。
  陳朝光又見到几位男女演員跟著進場。
  “小說要改編電影了。”
  “意料中事耳。”
  李宇恒的社交圈子,一夜之間擴大了千万倍。
  陳朝光沒有上前与妻子打招呼,他悄悄退出去。
  緩緩地走回停車場,取過車子,靜靜駛回家。
  他坐在書房沉思。
  土別三日,刮目相看,宇恒已非吳下阿蒙。
  下一步她會怎么做?
  陳朝光有點不安。
  她會不會報复這些日子來他對她的冷淡?
  她會不會同他离婚?
  陳朝光從來沒想過离婚,還能到什么地方去找這樣理想的妻子?妝奩丰盛,給他絕對自由,通情達理,現在,又有名气。
  他得留住她。
  可是,又不能做得太露痕跡。
  怕只怕她發覺他在乎她,會得刻意為難。
  他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一直坐到宇恒回家。
  宇恒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同行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想必是出版社工作人員,与她在客廳里又議了一會事,才道別出門。
  這時陳朝光才出來。
  他說:“酒會很熱鬧。”
  宇恒看他一眼,詫异地問:“你來過了?”
  “我沒打扰你。”
  “太見外了,他們都很隨和。”
  “累不累?”
  “還好,我的鞋子舒服。”
  宇恒一向不愿穿高跟鞋,陳朝光曾多次不耐煩地告訴她,女人的鞋跟越高越漂亮,今日,他可不敢再吭聲。
  這時宇恒也發覺了,“最近公司生意如何,不需要應酬日本客人?”
  “說實在的,我也累了,”陳朝光咳嗽一聲,“我打算叫亨利歐多做些。”歐是他的排檔伙伴。
  “那也好。”
  語气平淡,可見并不關心。
  陳朝光說:“公司里──”
  宇恒索性打斷他,“下了班就別再挂住公司了,你說對不對?”
  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間去關上門。
  陳朝光低低罵一聲,不,他罵的是他自己。
  亡羊補牢,這個牢恐怕不容易補。
  不過,宇恒對他,也沒有比往日更不耐煩,這已經是好現象。
  陳朝光訕笑,什么,閣下在試圖挽救這段婚姻?
  那夜,他在書房逗留到天亮。
  一早起來,意外地發覺宇恒在廚房里喝咖啡看報紙。
  兩夫妻异床异夢已有多年。
  這還是多年來第一次交談。
  “昨天酒會的消息全登出來了?”
  宇恒笑道:“報尾巴上一點點。”
  “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
  宇恒意外,“你不反對?”
  “我支持你,”不支持也不行,落得大方,“你應該有自己的興趣。”
  “我已經覺得壓力了。”
  “工作當然有台壓力,放、心去做,別把銷路放心中,自由自在,才會寫得好。”
  宇恒頷首,“謝謝你的忠告。”
  陳朝光看看鐘,“我要上班了,對,中午有空嗎,一起吃頓飯如何?”
  “中午我約了新光日報編輯見面。”
  “在什么地方,或許,你可以介紹他們給我認識。”
  宇恒講了地點時間。
  “中午見。”
  從現在開始,他要謹慎地做李宇恒的丈夫。
  列扭公案之前,他先到書店去,買了那本小說,打算盡快把它看完。
  陳朝光,瞧你的了。
  秘書見到他,立刻說:“陳先生,珍妮小姐找。”
  陳朝光想一想,“說我出了埠。”
  秘書笑,“多久才回來?”
  陳朝光答:“半年吧。”
  “她會相信嗎?”
  “替她多付一年房租好了。”
  “是陳先生。”
  陳朝光忽忽掩上辦公室門,打開那本小說,讀將起來。
  小說一開頭這樣寫:“我結婚已經五年了,時常覺得寂寞,時常渴望被愛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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