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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麻。
  什么?我問。
  肉麻,喬碩人,你肉麻當有趣。
  是南星七號的評語。
  不管你事,我說。
  譚世民送我回家。
  落妝時有一絲失落。熱鬧過后,仍是落寂,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聚了也是白聚。
  “怎么樣?”南星諷刺的說:“跟沒有感情的人在一起,說虛假的討好話,裝出爽朗的笑臉,事后多么空虛?人家歡場女子身不由己,你是何苦來?”
  他听上去像我的太婆。
  “忠言逆耳。”他歎口气。
  我躺在床上想:如果南星七號是地球人,他會長得什么樣?相由心生,一定是個書呆子,架一副近視眼鏡,對任何人都諄諄善誘,但逢人都把他的忠告當耳旁風……我笑出來。
  “哼!”南星七號不服气。
  “最好的辦法便是帶我到你的基地去參觀一下,順帶亮一亮原形。”我說:“事實胜于雄辯。。”
  我睡不著,听錄音帶。
  白光的聲音唱出“……眼波流,半帶羞,紅的燈,綠的酒。。。”
  我陶醉在她的歌聲里,覺得自己真不失為一個幸福的人。
  “為什么一個女人的歌聲能另你這么高興?”
  “你不會明白,地球人并不如你們想象中那么簡單。一本好的小說,一首好的歌,都能另我們高興。”我轉一個身:“我要睡了,如果你怕我的惡夢,最好暫時回避。”我閉上雙目。
  白光唱下去:“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正經,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細的看看清,一本正經,何必呢,你的眼睛,早已經溜過來溜過去,去偷偷地看過不停。。。”
  我竊笑。南星七號可听得懂這首歌?
  “……紅著臉,跳著心,你的靈魂早已經,飄過來,飄過去,在飄飄飄個不停……”
  我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一到七點半自動睜開眼睛。
  放假,我同自己說,總得有個計划,整整三十天難道就這樣讓它白過了不成,一年也總共得三百六十五天。
  可惜此刻天气這么熱,不是旅行的好季節,不然可以在近處走一走。
  從來沒去過東南亞,同事常說檳南有個沙灘很美,也許應當去見識見識。
  坐在早餐桌子上,我顯得非常無聊。
  “早。”
  “啊,早,你來了。”
  敢情好,他不用采用交通工具,一下子飛越數千公里,來到我家,且不用拍門,直出直入,多么簡單敏捷。
  我隨即想到,我們人類旅行,也應當這樣一瞬間就可以到達,反正老板要的也不是我們的肉体,只要精神到辦公室就可,免除舟車勞頓之苦。
  那么在辦公室里隔些現成的軀体,每天有人打掃,像打字机寫字台一樣,每間公司必備,誰用都不打緊,誰的腦電波控制這些軀体,就做什么樣的工作。
  多棒。
  “喬碩人,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真的,我們花太多的時間在臭皮囊上,划不來,每天去上班,擠在車上就兩個小時,這些時間應當省下來學習,或是生產。”
  “你真是個工作狂。”
  “沒法子,習慣了,改不過來。”我聳聳肩。
  他笑。
  我想起來,“南星,今天是你第二天做記錄,你還剩下一日。”
  “我知道。”
  “你老板一共給你多少天做這項實驗?”
  “你們的時間,約一個月。”
  “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夠?”我訝异。
  “你們地球人研究一只蜂巢需時多久?”
  我不理會他聲音中的蔑視,“一百年還不夠,有很多細節一輩子也得不到結果,你應當向你老板申請多些時間,要不就是他看不起你,派你來這個落后的星球,”我笑,“我相信別人一定得了好差使。”俌
  “你這個女人……”他跳起來。
  “你想令地球人自卑?仍需努力,哈哈哈哈,挑撥离間,無中生有,推倒油瓶不扶,隔岸觀火,那真是我們全褂子的武藝,這樣吧,咱們誰也不要看不起誰,好好地做朋友,如何?”
  他怔住半響,出不了聲。
  我象打電話找人那樣叫:“喂喂?”
  “別的地球人,沒有你這樣調皮搗蛋。”
  “我不喜歡你挑剔批評我們,”我說:“落后有落后的樂趣,咱們又不妨礙你們,你如果肯停止表演你的优越感,我也就不同你抬杠。”
  “好好好,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電話鈴又響。
  會不會是譚世民?
  我取過听筒。
  “碩人?”
  我馬上認出是周志恒的聲音,這次是真的開心。
  “志恒,你也不來關心我一下,我要失業了。”
  “小三小四說你差點沒哭出來。”
  “這倒沒這么嚴重,你怎么安慰我?”
  “你還需要我的安慰?”他冷冰冰的,“爭著來討好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志恒,不要這樣好不好,你何必假裝對我冷淡?我知道你的心是熱的。”
  “你真肉麻。”志恒說:“汗毛都給你說得緊起來。你什么年紀了?几時長大呢?”
  “你替我擔心?”
  “我為什么替你擔心?”
  “那你為什么打電話來?”
  “是不是嫌我多事?”
  “出來散散心如何?”我問他。
  “沒有空。”
  “周志恒,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熱天時,”他說:“到什么地方去?”
  “周志恒!”
  他笑,我恨得牙痒痒地。
  “那還得等我下班再說。”他說:“我過一刻再給你電話。”
  我吁一口气。
  從來沒見過比他更難捕捉的男人,滑不留手。條件也不是那么好,只不過孤傲的書生气實在夠吸引,明知即使嫁給他還是要吃苦的,不過還是忍不住要同他來往。
  “嘖嘖嘖,矛盾。”南星又有意見。
  你懂什么。
  “為什么我不懂?你喜歡這小子,是不是?但又不甘心他沒有成為你裙下不貳之臣。”
  “好好好,算你什么都知道。”
  “A君跟B君都不是你理想人選。”
  “難道踏破金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大笑,“那個人不會是你吧?”
  “喂!”
  我收斂笑容:“不准批評我的男朋友。”
  “什么都不准批評?”
  “對,我的劣根性根深蒂固,絕不接受批判。”
  “從來沒見過你這么調皮的成年人。”
  “我受了刺激,舉止有些反常,平日也還不至于這樣。”
  南星說:“在我們那里,生活非常沉悶,也沒有人像你這么活潑可愛。”他言下有無限遺憾。
  我又忍不住笑出來。
  “你真愛笑。”
  “我又不能哭。”我反駁。
  他不回答。
  “如你不嫌我們落后,你可以留下來。”我說。
  “你心中對我一絲害怕也沒有?”
  “沒有。”
  “你相信我是外星人?”
  “相信。”
  “那為什么不怕?”
  “大事避無可避,要怕也怕不來,要是南星人決定要侵略地球,我們不如順其自然,我情愿對牢一只甲虫尖叫害怕。”
  “你真的想知道我從什么地方來?”
  我有一絲意外,“你打算告訴我?”
  “今夜我告訴你。”
  “你明知我今夜約了周至恒。”
  他很堅持,“今夜,你推掉周至恒。”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我等這個約會已有一年,你這個奸人!”
  他狡猾的說:“喬碩人,選擇在你。”
  “為什么這樣卑鄙?”我問:“為什么?”
  他咕咕的笑,“沒有選擇,不見高貴。”
  “哼!”我說:“我管你從哪里來,我不感興趣,我還是得去見周至恒。”
  “我不相信,你言不對心。”
  也只有他知道,“你太不公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大本營是否精彩?”
  “何必再加考慮,跟男朋友吃飯,天天都可以去,你不是時常有机會看到外心人的基地。”
  “在什么地方,如果在荒山野岭,我才不去,治安太坏,單身女客有事沒事,最好別往外跑。”
  “你放心,在一個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那志恒會打電話來。”
  “那你真要想想清楚了。”
  “你不是好人,南星七號。”
  “還不都是跟你學習。”
  我气結。
  我說:“我最恨別人威脅我,我想你大概還沒有搞清楚我的脾性,太不幸了,南星客,我決定赴周至恒的約,因為我喜愛那個男人,對不起!”
  “你!”
  我瞪‘他’一眼。
  “上天入地,我管你從什么地方來,”我不屑的說:“大不了火山,或是深水底,在小說中看過千百次,你那寶窟未必有小說中十分之一精彩。”
  “你會后悔的。”他非常賭气。
  “我后悔?打十二歲与父親吵架,給父親敲一頓板子之后我沒有后悔過。一人做事一人當,學藝不精,從頭來過,我會為這种小事后悔?我連眉頭都沒皺過!”
  這是真話,我可以感覺到他為我的倔強震撼。
  我扁扁嘴,“這算什么!你沒有見過秦始皇的兵馬俑?也因同樣的意志力建造成功。一個月我們的時間就想為地球立論斷,看來你們除了交通工具比較發達,偷听器設計精美,其余一概馬馬虎虎,談也勿要談。”
  他不見了。
  “喂……”
  他沒有回答我。
  我說:“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動不動鬧意气失蹤,你只剩下一天半了!”
  他還是不回答我。
  周至恒下午沒課,他通知我來接我出去。
  見到他我還是高興的。
  他埋怨,“誰像鳥那么空閒,有事沒事找人玩耍。”
  “周,你不知道我推掉了多么重要的約會才見到你。”
  “大不了是譚某約會。”他夷然。
  “不是那個譚世民。”我說。
  “幸好你說不是,拿他來同我比較,我吃不消。”
  “人家听你這口气,會以為你吃醋。”
  他笑,“我知道你要我去跟譚氏拼個你死我活。”
  我不響。俌
  “女孩子都像一個師傅交落山的,都惟恐天下不亂。”
  我想到南星客,他的基地到底在哪里?推掉他的約會,不知他是否真的生气,看樣子他要冷我一冷,也許适才我對他是過火了,心中不禁閃過一絲悔念。
  我老是學不會溫柔之道,唉!
  “……碩人,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
  “沒有什么。”
  “丟了工作大不了找一份,明天開始買份南華早報看看。你這個人,說你大安主義,一下子又滿怀心事起來。”他也有點不安,“出來了就高高興興的玩。”
  我唯唯諾諾,“是。”
  “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至恒,假如有一個人,他真的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會作何反應?”
  “那好呀,天涯何處覓知音。”
  “不,是真的你心中每一件事他都可以知道。”
  至恒一呆,“太了解也不好。”
  “我的意思是,那個人有异能可以知道你心中每件事。”
  至恒倒抽一口冷气,“那我逃還來不及,那太可怕了。”
  我覺得也是。幸虧南星客還有一天半就要告別回老家去。
  “碩人,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至恒笑。
  但心中又依依不舍,因為南星客斷然不會泄露我心中的秘密,能得一知己無所不談,夫复何求。
  至恒說:“碩人,你今天真的心事重重。”
  “我們到什么地方去?”
  “看展覽,听音樂吃頓飯。”
  我有點失望,這么乏味?
  以前會覺得志恒懂得生活情趣,現在忽然認為他生活圈子异常狹窄,又自我中心。
  正如譚世民寵坏了我,我跟著寵坏了至恒。說不定多出去几趟,世民也會覺得我無聊。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至恒問:“你這么一整晚都是呆呆的?”
  “我……呆?”我睜大眼睛。
  “而且精神恍惚,在想什么?”
  坦白地說,我在想念南星,他的本家,到底在什么地方?有些什么儀器設備,是什么形狀?他有沒有同伴?
  唉,真的不應同他斗,我對他太有興趣,是斗不贏的。
  “喬,你像靈魂出了殼似的。”
  “什么……?”我抬起頭。
  至恒為之气結,“你這個人,我給你气死!是不是推掉了譚世民,現在心有不甘?”
  “譚世民?”我茫然。
  至恒怒說:“看看,白痴女一樣。”
  “送我回去吧,至恒,我今天不大舒服。”
  “我不相信,你有什么心事,非得說我听不可。”
  我奇道:“你什么時候開始對我的心事又興趣,你不是一向對我的需要漠不關心嗎?”
  他不出聲。
  以往至恒最喜歡說的話包括了“女人還不是希望男人娶她們,老是結婚結婚結婚,女人都是有潛質的女結婚員”之類的侮辱性見解。
  不知恁地,以前我努力的包涵著他,并且小心翼翼擺脫小女人形象來討好他,在他面前,完全平等,出錢出力,乖的像個灰孫子。
  今日我發現,周至恒是個賤人,對他好,一點用處都沒有,在那個過程中,我成了他呼之即來的女奴。
  女人還是像女人的好,維持小器本色有啥不對?
  不要為什么人改變什么,尤其是我并不想同他結婚。
  我說:“送我回去吧。”
  “你到底想要怎么樣?你要到啥地方去白相?別裝出一副悶樣好不好?給別的女人知道了,我二十年道行毀于一旦,我受不了。”
  “請送我回家。”
  他也光了火,不再耍嘴皮子,“呼”一聲開出車子,就送我回家,頭也不回的走了。
  奇怪,三年來我都視周至恒的約會為最佳娛樂,甚至在适才未出門之前,還這樣以為著,但一剎那我自魔咒中解脫出來,我自由了。
  在家里我夾好三文治往嘴里送。
  在南星于他之間我竟會選了他,如今鑄成大錯。
  “算了。”
  算了?哼,南星又不知几時再出現呢。
  “我一直在這里。”
  雞蛋三文治在我喉嚨里險些嗆住。
  南星!我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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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入者:Lin Zhang
  整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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