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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


作者:亦舒

  我這個人童心未泯,每年必去迪斯尼樂園玩耍,漸漸也覺得乏味,不過仍然每年單刀赴會--因為其他的朋友認為此舉過分天真,已不感興趣。
  气氛還是很好的。
  游客眾多,孩子們快樂之難以掩飾,跳著叫著,盡興玩耍。游樂場游戲花式多,場地又干淨,難怪他們那么開心,真的,能夠令孩子們歡笑,是一大德政。
  我通常在迪斯尼旅館住一晚,看“小鈴叮”在天空放了煙花才走。小飛俠与小鈴叮是我心愛的卡通人物。
  我的童年過得并不愉快,父母親极早离异,母親很少來探我,孩提時期應有的溫馨都享受不到,因此長大成人,還很留戀儿時一切,這是可以理解的。
  我駕車抵達的時候是下午,先把簡單的行李擱旅館房間,然后淋個浴,開始我一年一度之狂歡。
  小張曾經笑我,“往拉斯維加斯是同樣時間的旅程,但是純情小生的綽號不脛而走。
  買了一疊厚厚的入場券,我先到涼亭去吃一個大大的香蕉船冰淇淋。
  一個小女孩坐到我面前來。
  “嗨。”她說。
  我從沒見過那么美麗的小女孩。
  她大概六七年紀,頭發是天然曲的,整齊地梳兩角辮子,穿白色小T恤,牛仔褲,一雙涼鞋,手中拿著米奇老鼠帽子。
  “嗨。”我說。
  “請我吃香蕉船?”她提議。
  “沒問題。”我替她叫了客香蕉船。
  她的家長一定在附近,我四周圍看了看。
  “你是跟誰來的?”我問道。
  “嗯,媽媽帶我來。”
  “喜歡這里嗎?”我問。
  “喜歡,剛才我們坐過山車,嘩,真刺激。”她形容著,“我拼命尖叫,每個人都尖叫。”
  我忍不住笑,她似一只活動洋娃娃,怪不得有些人那么喜歡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寶寶。”她眨眨大眼睛。
  “正式名字呢?念書時學校用的那個。”
  “我姓甘,叫寶寶。”
  “哦,原來是甘小姐,我可以叫你寶寶嗎?”
  “當然可以。”她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伍安真。”
  “啊,伍叔叔。”
  “對了。”我訝异于她的机靈。
  這么小便這么似一個大人,現在的孩子真了不起。
  吃完后我們倆擦擦嘴,我說:“寶寶,再見。”
  她跳下椅子,追隨在我身后。
  “咦,你別跟著呀,你媽媽呢?”
  “我們走失了,我最后一次見是在半小時之前。寶寶晃著頭看她婉上戴的米奇老鼠花表。
  “我的天!”我惊呼,“你為什么不早說?”
  “媽媽說,遇事不要惊慌失措。”她說。
  我啼笑皆非。
  “快,跟我來,我領你去尋人處。”我拉起她的手,匆匆地走出涼亭。
  經過棉花糖檔,她又要看,我只好買一枝給她。偏偏馬路上又遇到白雪公主与七矮人出巡,她更加津津有味地留戀。
  “寶寶,快點走,”我催她,“你媽媽這下恐怕都急瘋了。”
  寶寶的臉一沉,似模似樣地說:“她?她才不會急呢!”
  我詫异,“你怎么可以這樣說?”
  “她不愛我,她罵我。”寶寶賭气答。
  我一把抱起她,“罵你也是為你好,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媽媽,我們要赶快走。”
  “我喜歡白雪公主。”寶寶仍然气定神閒。
  “我喜歡那黑心的巫婆。”我沒好气。我時候真會被孩子气死。
  到了尋人處,我老遠就看見一個華籍少婦焦急地站在那里東張西望,高、苗條、衣著与相貌都与她女儿一樣,換句話說,她長得很漂亮。
  見到我抱著寶寶,她馬上奔過來,“寶寶,嚇坏我,這位先生,勞煩你把她送回來。”
  我放下寶寶,她沒有同她母親表示親熱。
  那少婦怒气中燒罵女儿:“你是故意走失的,是不是?從沒見過象這么坏的孩子。”
  我開解:“好了,好了,慢慢教她。”
  那少婦忽然悲從中來,用手帕掩著臉哭起來。
  我大惊失色,哪個男人不怕女人哭?我立刻說:“寶寶,你看,气得媽媽哭了,還不向媽媽道歉?”
  寶寶也嚇住,連扑過去:“媽媽你請別生气,是寶寶不好,媽媽--”她也揉著眼睛哇哇哭起來。
  要命,兩個女人一起哭,你說怎么辦?
  我只好默默不作聲,坐在一旁。
  是那少婦先停止流淚,把寶寶摟在怀中,這個時候寶寶也累了,只是抽噎。
  那少婦說:“這位先生,謝謝你把她帶回來。”
  “別客气,”我說:“應該的。”
  寶寶累得走不動,又說腳痛。
  少婦無奈地說:“走一陣我們就到停車場了,來。”
  我說:“由我來背她吧。”
  我一把背起寶寶。
  “這孩子……”少婦歎口气。
  我說:“我叫伍安真。”
  “伍先生,”她說:“真不好意思。”
  我邊走邊說:“你們是坐游覽車來的?”
  “不,我們是當地人,伍先生,阻你游興,才叫人慚愧呢。”
  “我也是當地人,”我說;“所以你別客气,我在此地租了一間房間,不妨讓寶寶洗把臉,睡一會儿,你說怎么樣?”
  少婦婉拒,“不好吧。”
  我不言語,中國人确是保守得多。
  我把寶寶背到停車場,她已經睡著。
  少婦開了車門,我把寶寶放下在后座,一摸她的手心,好燙。
  我連按她的額頭,揚起一條眉,“太太,你孩子發燒。”
  少婦急忙過來用手試驗,“哎唷。”
  “還是到我房間去躺下叫醫生吧,太太,你放心,我是正經人。”
  少婦到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只好點點頭。
  我抱起寶寶往回走。
  “太麻煩你了。”秀麗的臉上很多憂慮。
  “助人為快樂之本。”
  “我一直沒發覺她有熱度。”
  “小孩子的病,說來就來,非常之快,而且病的時候脾气多數极坏。”我有深意地說。
  少婦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仍然不知她的姓名。
  到了房間,我放下寶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醫生來出診。
  隨后便用濕毛巾替寶寶洗把臉。
  少婦說:“伍先生,你真的會照顧人,你自己也有孩子吧?”
  我微笑,“我還沒有結婚呢。”
  她馬上低下頭,“呵,我猜錯了。”
  我覺得她無論說什么,都帶著無限歉意,這是极度欠缺自信心的表示。
  我必需額外小心對待這兩母女。
  我斟一杯水給她,同時扭開無線電,希望輕音樂可以使她松馳一點。
  她果然沒那么緊張,她自我介紹說:“呵,我忘了,伍先生,我姓甘。”
  寶寶說過她姓甘。“甘太太。”
  “不,”她遲疑一下,“我自己姓甘。”
  我揚起一條眉,女儿跟她的姓字?在今日也不稀奇,破碎的婚姻造成太多奇怪的事。
  我暗暗歎口气,這里面有個辛酸的故事吧,這么年輕貌美的母親,這么漂亮的小女孩。
  醫生很快地赶到,診視了寶寶,寶寶只是普通的發燒,怕是疲倦引起的,經過注射及服藥,睡得更穩。
  我說:“現在可以讓她睡一覺,也可以開車回家,她不會有什么事的。”
  她考慮一會儿,“我們還是留下來吧,我怕坐長途車,她會受不了,我們住圣荷塞,比較遠。”
  “那也好,照我所知,這里還有許多空房間。”
  “伍先生,你是第一次來玩?”她問。
  “許多次了。”我答。
  “我們是第一次。”
  “是移民嗎?”
  “是。”她說:“我跟父母住,帶了寶寶過來才一年,”她忽然坦白起來,“我是离了婚才過來的。”
  我淡淡地應,“呵,生活習慣嗎?”
  “很好,”果然她沒有那么警惕,“小鎮的人很和藹可親,拍子也比香港慢,很适合我,我在銀行找到這份工作,雖然悶一點,是幫我消磨時間。就是這個孩子……令我心煩。”
  我溫柔地說:“孩子是頑皮點。”
  “她的外公外婆不喜歡她。當初他們不贊成這個婚事,所以現在也不疼寶寶,況且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會如此古靈精怪,唉。”
  “環境也有影響,”我安慰她,“過一陣子,她在學校有了朋友,漸漸忘記不愉快的,一切就不同了,人生中每個階段都充滿困難,需要克服,你說是不是?”
  她說:“你是陌生人,我竟對你說了這么多……”
  我擺擺手,“人生何處不相逢,我不是八股先生,大家談得來,何妨多談一。”
  “麻煩你替我看著寶寶,我去訂間房間。”
  “好,沒問題。”
  她出去。
  她辦事能力很高,才十五分鐘便取著鎖匙回來。
  她說:“伍先生,我們母女倆沒事了,不妨礙你的時間。”
  “哪里的話。”我說。
  她抱起寶寶。
  我摸寶寶的手,發覺熱度已經正常,孩子們真神秘,從發燒到退燒,才個多小時。做人父母,真不容易,而母兼父職,更加困難。
  我不是不同情這少婦的。
  我陪她回房,寶寶已經醒來,嚷口渴。
  我喂她水喝。
  連自己都沒想到會是一個好保姆。
  我告辭,讓她們休息。
  我自己到廣場逛了一陣子,坐了過山車,到小世界去游一轉,入了鬼屋,与美人魚招手,跟海盜打交道,又觀看了早期米奇老鼠影片,跟机械鸚鵡說一陣對白,簡直樂不可支,買了一大堆七彩汽球,看看時間,甘氏母女也該打過中覺,我便去探訪她們。
  寶寶看見汽球很高興,她母親的气色也比較好,都對我表示歡迎。
  我說;“該用晚飯了,待我去叫吃的。”
  甘女士這個時候才說:“餓坏我了。”長長松口气。
  我叫了很丰富的飯餐,另外有易消化的食物給寶寶。
  我偷偷問寶寶,“你媽媽叫什么名字?”
  “甘羽,羽毛的羽。”
  我點點頭。
  于是一頓晚飯就吃得比較融洽,我不停制造气氛,“甘羽,把芥辣遞給我。寶寶,別走來走去,你尚需要休息。叫我的名字即可,不必先生長先生短。”吃完飯大家就混熟了。
  寶寶吃完藥又睡起來。
  甘羽說:“听說迪斯尼樂園晚上有煙花。”
  “是的,今天晚上放,十二點正。”
  “煙花很美,很短暫,人生象煙花。”
  我笑:“人生既長又丑,才不象煙花。”
  她也開怀地笑起來,“你這個人,真有點意思。”
  “我喜歡孩子,我是個心理醫生,專門應付弱智儿童。”
  “啊。”她訝异。
  “一般人見了弱智儿童,不是害怕,就是傷心,但是相信我,他們有他們的世界,他們象正常人一樣,需要愛。”
  “這真是偉大的職業。”她低呼。
  “不不,”我拍拍她的手臂,“決不偉大,只不過我有興趣而已。”
  她微笑不語。
  我們有那么一剎那地沉默。
  然后我惋惜地說:“你們都沒好好地逛這個地方,什么時候走。”
  “讓寶寶休息到明天就走。”
  我點點頭,“家在圣荷塞,開三個鐘頭的車就到了。”
  “快車。”她微笑,“你呢,住哪一頭?”
  “三藩市。”
  “比我近。”
  “你們如果不急著回去,就由我作向導,帶你們走那些出名的街道。”
  她說;“到了一年,還如個鄉下人似的,我本來也有計划,等寶寶習慣之后,好讓她進寄宿學校,那么我可以搬到一所小公寓去獨居,有假期可以到紐約這些大城去走走。”
  “不要緊,”我說:“有的是時間。”
  “你好會安慰人。”微笑。
  “根本是,我抵步三年內根本沒离開過校園,現在連阿拉斯加都去過,一放假便發愁,不知往哪儿跑才是。”
  她被我逗笑。
  “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轉。”我看看表,“來,放煙花的時間到了。”
  我与她走到門外,剛好天空上爆出金色与紅色的花朵。
  甘羽贊歎地抬高頭欣賞。
  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哪。孩子生孩子的例子太多。她現在有几歲?二十三、二十四?人們常常被愛情迷錯了腦袋。
  煙花只放了十分鐘。
  我說:“听說中國人可以放出亭台樓閣,人物及字樣。”
  “中國人真是天才。”她說。
  “夜了。”我說:“睡吧。”
  她點點頭,進房去,掩上門。
  我也回自己的房間。這么好的好的女孩子。現在帶著孩子到處走,到底是辛苦得多,不比以前,逍遙自在,最純情的開頭往往帶來最不幸的后果,那個時候她若是不堅持生孩子,現在就少個包袱,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孩子,象我這樣喜歡。
  我覺得生命是中貴的,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值得珍惜,我能夠維持這么客觀的感情,不外是因為未曾帶過小孩,听說纏人的嬰儿最考驗的耐性。
  年輕而失婚的媽媽……我為甘羽歎口气。
  一向很少為陌生人這么擔心。
  她的父母不諒解好。人有時候最殘忍,無論是父母對孩子,丈夫對妻子,常常來一招“我不打算愛你到底”,便將對方打入十八層地獄。
  可怜的小母親。可怜的小女孩。
  那天我睡得并不好,為迷糊,一下子就醒了,天已經亮,但外頭泳池已傳來嬉笑聲。
  我怕甘氏母女需要照顧,于是自床上躍起,洗干淨自己,便到隔壁去敲門。
  她們一早就起來了,寶寶扑進我怀中。
  “怎么,你完全康复了?”我問她:“昨天你嚇坏我。”
  寶寶很嗲地靠在我怀里。
  她母親微笑說;“早。”精神也好得多。
  “一起吃早餐吧,”我建議,“然后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不,我們要走了。”
  “既來之則安之,”我說:“還沒看清楚這塊地方就說要走?急什么呢?讓我來帶著你們,好好地散心。”
  “太打扰了。”甘羽說。
  “沒有這樣的事。”我板起臉。
  “媽媽媽媽,答應他吧,”寶寶輕聲央求,“我也想逛逛。”
  “這孩子。”甘羽帶笑責備,可是語气已經松動。
  我們一起出發。
  甘羽与我墮后,寶寶在前帶路。
  甘羽与我說:“我管她是管得嚴一點,可是也是為她好,我不想她學我這么任性。”
  “你是個任性的人嗎?”我看她一眼。
  “是的,十七歲那年,說結婚便一定要結婚……”
  我搖頭,“婚姻失敗是很平常的,不用自疚,當年你也許是草率了一點,但是許多刻意經營的婚姻,到頭來也是失敗了,感情是很難說的,你也應該知道,沒有人會怪你,西方社會的价值觀念与香港有點分別,將來你就知道。”
  “伍先生,你真是個好人,”她忽然很激動,“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么同情的安慰語。”
  我說:“我本人也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你看我,還不是生存下來了?”
  “謝謝你。”
  “不要老謝我。”我說:“讓我們坐下來,欣賞新奧爾蘭的爵士音樂。”
  寶寶說:“叔叔,你說會有愛麗絲經過這里。”
  “是的,愛麗絲游仙境的那個愛麗絲,”我絲一比,“真的金發長于這里,很漂亮,”我轉躺甘羽,“怎么,你不感興趣嗎?”
  “我簡直愛煞,”甘羽笑,“在記憶中,我從來沒有玩得這么開心過。”
  我們叫了咖啡与冰淇淋,那日天气极好,寶寶与我擠在一張椅子中,我們就象一家子,其樂融融。
  寶寶美得象一朵透明的小花蕾,皮膚吹彈得破,眼睛大而靈活,嘴唇小巧可愛。
  我說:“將來誰娶這個女孩子,真有福气。”
  甘羽笑,“那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寶寶忽然說:“我要嫁人,要嫁伍叔叔這樣的人。”
  我哈哈大笑。
  甘羽非常尷尬。
  “小孩子就是這么天真,千万不要介意。”我倒反過來安慰甘羽。
  甘羽輕輕搖頭。
  愛麗斯帶著白兔,扑克牌皇后巡游經過時,我們鼓掌。
  甘羽訝异,“跟真的一模一樣!”
  “我們看大坏狼与三小豬去。”我一手拉她們一個,向前走。“這里是人造仙鏡,能夠使你忘怀過去。”
  甘羽听了便笑。
  單是玩耍,不做任何事,真是非常高興的事。
  我們相處得很好,在我的安排下,很快他們便游遍整個迪斯尼樂園。
  我們真的象一家子。
  到中午,我們休息過,甘羽正式向我告辭。
  我送她們母女上車子。
  我給她一張卡片,“找我。”
  她點點頭。
  “記得找我。”我再說一次。
  寶寶因不舍得我,眼睛紅紅的。
  甘羽發動車子引擎。机器咆吼兩聲,歸于靜寂。
  “什么事?”我緊張地問:“車子坏了?”
  “不知道。”她再發動引擎。
  車子死寂。
  寶寶問:“媽媽,老爺車坏了,我們怎么走?”
  甘羽看著我苦笑,她說:“禍不單行。”
  我倒不覺得是禍。
  “我送你們。”我很樂意地說。
  “要送到圣塞哪。”
  “有什么關系?”我說:“三千公里也不打緊。”
  甘羽伏在駕駛盤上笑:“唯一的安慰是出路遇上貴人。”
  寶寶跟著歡呼起來。
  我說:“太汗顏了,一點點小意思,值得你們這么挂齒。”
  她們母女跳進我的車子,我把車子開往公路。
  寶寶在后座唱著儿歌,不一會儿就憩著。我替她蓋上毛巾。
  我說:“我開兩個鐘,你開兩個鐘,好不好?我怕悶得瞌睡。”
  “當然好,來的時候自己一個人開車,開得腰酸背痛。”她埋怨。
  “所以人們結婚了,因為可以分擔憂慮。”
  “是?你把婚姻想得太理想了。”我說:“一次失敗,終身裹足?”
  她“蚩”一聲笑出來,“難道還要結十次不成?”
  “有些人結七次。”
  “太無恥了。”
  “我會說:太天真了,但結婚跟無恥有什么關系?”
  “有些男人是無恥之徒。”
  “好人總比坏人多。”
  “伍安真,你真是樂觀。”她慨歎。
  “有沒有感染你。”
  “有。”
  “這就是樂觀者的可愛。”我沾沾自喜。
  “誠然。”甘羽笑道。
  “要不要學學我?”我問:“我可以設帳授徒,一星期三次,每次兩至三小時,課程是吃喝玩樂,保證一年內畢業,如何?”
  “伍安真,你真是天下最可愛的人!”她大笑。
  “一言為定?”
  “我求之不得。”
  這樣就好了,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約會她,不怕她推。這些年來我也見過不少女孩子,對同性每個人都會很理智地評頭品足,但對异性,大家都講直覺,不可理喻。
  我對甘羽就是這樣。除了美貌,她還有其他的优點,例如坦白、天真、爽直。她也是個很堅強的女性,相信我,帶著寶寶這樣一個小女孩,不是容易的事。
  我不會我對她一見鐘情,但大有發展余地。
  也許我會成為甘家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其他身分,但這樣已經足夠。
  一切听其自然。
  到三藩市的時候,我問甘羽要不要到我的小公寓去休息一下,她只猶疑一刻,便答應下來。
  我自公路轉入市區,十五分鐘便轉入銀行區,寶寶醒來,我与她們母女在家好好地吃了頓丰富的下午茶。
  “太好了。”甘羽說:“沒想到這次旅行,得到一個好朋友。”她雙眼充滿激情。
  我捧著咖啡說:“人生根本充滿意外,坏的好的,我們都得接受下來。”
  寶寶這天很乖,小孩需要的是愛、注意力与耐性,寶寶得到這几樣,自然喜不自禁。
  “不好再叫你開車到圣荷塞,太遠了。”甘羽說。
  “以后反正常常要來,不算什么。”我說。
  她凝視我,“我……有孩子,又离了婚……”聲音很低。
  我聳聳肩,“這又怎么樣?”
  “你家人……”
  “我父母一早就离了婚,我就是那個孩子。”我笑。
  她把寶寶擁在怀里,溫柔地笑。
  “至少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希望我的咄咄逼人沒嚇倒你。”
  “沒有。”
  我點點頭。我們三個人有前途。
  我有信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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